祝婚歌

　　《祝婚歌》

　　巴勃罗·聂鲁达（1904-1973）
　　图尔尔 20150808/摘抄

　　你还记得我们
　　在冬天
　　到达此岛的时刻吗？
　　海洋向我们高举
　　寒冷之杯。
　　墙上爬藤喃喃
　　自语，任由
　　暗黑的叶子落下，
　　在我们经过时。
　　你也是一片
　　在我胸口颤动的小叶子。
　　生命之风将你吹送至此。
　　起初我未看见你
　　我不知道
　　你正与我同行，
　　直到你的根
　　刺入我的胸膛，
　　连上我的血液之线，
　　透过我的嘴说话，
　　与我一同蓬勃生长。
　　你如是不经意地出现，
　　如隐形的树叶或枝桠，
　　突然之间我的心
　　充满果实和声音。
　　你住进那间
　　在黑暗中等待你的屋子，
　　然后点亮灯火。
　　亲爱的，你可还记得
　　初抵岛上的我们的脚步声？
　　灰色石头认得我们，
　　阵阵的骤雨，
　　阴影里呼号的风也是。
　　但火是
　　我们唯一的朋友，
　　在它旁边
　　我们以四臂环抱
　　甜美的冬日之爱。
　　火看见我们赤*裸之吻上升
　　直达隐匿之星辰，
　　它看见忧伤诞生又死亡，
　　像一把断剑
　　臣服于无敌之爱。
　　你可记得，
　　我影子里的沉睡者，
　　睡梦如何在你体内
　　生成，
　　从挺着一对圆顶
　　向海，向岛屿之风敞开的
　　你裸*露的胸脯
　　我在你梦里航行，
　　自由自在，乘浪随风，
　　却又被捆着沉入
　　你甜蜜的蓝色海域？
　　亲爱的，亲爱的，
　　春天改变了
　　岛屿之墙。
　　开出一朵看似橙色
　　血滴的花，
　　而后色彩释放出
　　所有纯粹的重量。
　　海再次征服它的透明，
　　夜晚在天空
　　分谴其星团花簇，
　　如今万物轻声呼唤
　　我们的爱之名，一颗一颗石头地
　　说出我们的名，我们的吻。
　　石与青苔的岛屿
　　在洞穴的秘密中回响
　　有如你嘴里唱的歌，
　　在石缝间
　　出生的花朵
　　以其秘密的音节
　　在经过时道出你如
　　燃烧的树般的名字，
　　而陡峭的山岩，高挺
　　如世界之墙，
　　听懂我的歌，最亲爱的，
　　万物诉说
　　你的爱，我的爱，亲爱的，
　　因为大地，时间，海洋，岛屿，
　　生命，潮汐，
　　泥土中嘴唇
　　半开的种子，
　　狼吞虎咽的花，
　　春之律动，
　　万物皆认得我们。
　　我们的爱诞生
　　于墙外，
　　于风中，
　　在夜晚，
　　在土里，
　　正因为如此，黏土与花朵，
　　泥与根
　　知道你的名字，
　　知道我的嘴
　　和你的合二为一，
　　因为我们一起被播种于土里，
　　却唯独我们被蒙在鼓里。
　　我们一起成长，
　　一起开化，
　　因为这缘故，
　　我们经过时，
　　你的名字在石上生长的
　　玫瑰花瓣上，
　　而我的名字在石缝间。
　　它们无所不知，
　　我们无秘密可言，
　　我们一起长大
　　却浑然不觉。
　　海洋知道我们相爱，
　　高山上的
　　石头知道
　　我们的吻
　　以无边的纯真开出鲜花，
　　仿佛石缝中有张绯红的
　　嘴露出。
　　就像我们的爱和吻
　　让你我的嘴
　　结合于一朵永恒的花中。
　　爱人啊，
　　甜蜜的春天，
　　花和海洋，环绕着我们。
　　我们不曾用它
　　换取我们的冬天，
　　当风
　　开始破译如今它整日反复叫唤的
　　你的名字，
　　当
　　树叶不知道
　　你是一片叶子，
　　当
　　树根
　　不知道你在我胸口
　　寻找我。
　　爱人啊，爱人，
　　春天
　　赐予我们天空，
　　但黑暗的大地
　　是我们的名字，
　　我们的爱情属于
　　所有时间和大地。
　　彼此相爱，我们的手臂
　　在你沙一般的颈下，
　　我们将等候
　　一如岛上
　　大地和时间交易，
　　一如叶子自
　　沉默的爬藤落下，
　　一如秋天破窗
　　离去。
　　但我们
　　会等待
　　我们的朋友，
　　我们红眼的朋友，
　　火，
　　当风再次
　　摇撼岛屿的边界
　　却不知晓每个人的
　　名字，
　　冬天
　　会来找我们，亲爱的，
　　自始至终
　　它都会来找我们，因为我们认识它，
　　因为我不畏惧它，
　　因为我们
　　永远
　　有火
　　相伴，
　　永远
　　有大地
　　相伴，
　　永远
　　有春天相伴，
　　当一片叶子
　　自爬藤
　　落下，
　　亲爱的，你知道
　　那片叶子上
　　写了谁的名字，
　　一个你我共有的名字，
　　我们的爱之名，独一的
　　个体，将冬日刺穿
　　之箭，
　　无敌的爱，
　　白日之火，
　　落在我胸口的
　　一片叶子，
　　一片叶子，来自
　　生命之树——
　　它筑巢歌唱，
　　生根，
　　开花又结果。
　　如是，亲爱的，你看见
　　我如何
　　绕行这岛屿，
　　绕行这世界，
　　安然地，在春日中，
　　疯狂地，在冷光中，
　　平静地，在烈火中行走，
　　双臂高举
　　你花瓣之重量，
　　仿佛我从未移动脚步
　　除非与你，我的灵魂，同行，
　　仿佛我寸步难行
　　除非有你相伴，
　　仿佛我无法歌唱
　　除非有你唱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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