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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予背叛】中
“老先生。”
白芷见琵琶声渐逝,他走到暗堂门口的老先生面前。
前后安排忙的老先生一头汗,转身看到白芷的时候明显一怔,“不是没有了吗?”
“老先生,我本是排在中间的,因为有急事,所以,耽误了。”
“诶呀,怎么不早说,出了差错就不好了。”老先生抱怨一句,但见白芷一脸诚恳,无奈道:“行了,行了,快准备一下。”
“多谢老先生。”白芷作揖。
大厅中间的女子收了琵琶,对上位者行了礼就退下了,越过白芷身边的时候,白芷看到了她的汗水已经流到了脖颈。
白芷定了定神,在老先生的催促下缓步走了出去。
才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问那老先生,“这人是哪家的?之前排演的时候没看过啊。”
“什么?”老先生声音有些大,一脸扭曲的站在门前朝已经走出去的白芷低喊:“你不要命啦?快回来,快回来!”
晚了。
白芷忽略了身后的喊声,轻着步子走到了中间宽敞的绒毯上。
站在门前,白芷停步,攥了攥手心,压下心底所有的鼓动,他看向另一侧过道,十多个乐师都看着他,眼底有些惊慌,因为排演的时候并没有白芷。
白芷抬高声音,对众乐师道:“长鸣曲。”
乐师们互相看了看,眼中是震惊。
震惊这大喜之日,竟有人跳这曲舞。
【长鸣曲】,是这异世最广为人知的曲子,但是创作它的人,却没有为这首曲子找到适合的舞,所以后人都凭着各自的想象来舞这首曲,形式各异。
长鸣曲,本是歌颂爱情的一首曲子。
但是,它是悲的。
长鸣,是生在寒冷地带的一种山鸟,巢穴居于高山之腰,它们通体黑色羽毛,只有额前和嘴是红色的,它们成双成对,就算是觅食的时候也绝不会分开。
倘若有一只鸟死去,另一只鸟便日夜陪伴,并仰天长鸣哀歌,直到力竭而死。
传闻,听过长命鸟哀歌的人,都会为它不禁落泪,为它肝肠寸断。
然而,真正听过的鸟儿长鸣的,这世间,又有几人?
……
长鸣曲启,一下一下的鼓声缓慢而动荡。
四周很静,宽敞的绒毯上缓步走来一位舞者,那舞者一袭黑纱舞衣。
眉心一朵艳红朱花,唇瓣绯红,大眼低垂,看着自己缓慢迈动的脚尖,他双手执着长长的黑色丝带拖在身后,舞衣只有半截,中间露出的平坦小腹因为他的身姿挺拔有些微微凹陷,看上去性感妖娆。低腰的舞裤下面是宽松的,然后在脚裸处收紧,如若不迈开脚步,分不清是裙是裤。
他赤着脚,随鼓点一步一步前进。
鼓点停的时候,他也走到了前厅的正中间。
琴乐缓缓而来,他抬起头,双臂慢慢展开,然而他的这一抬头,更让众人震惊。
倘若不看他那平坦的胸前,大概会认为这是一个何等绝美的女子。
这般雌雄难辨的身子,在绒毯上舞动,乐声从喜悦的快调激昂,到突然而来的痛苦绝望,他也从旋转跳跃到跪地垂头展臂。
柔软的身子紧紧贴着绒毯,一点点直立。
乐声消失了,又只剩下单独的鼓点。
一下一下,缓慢而绵长。
手中的黑色丝带扔向前方,他伸直手臂,头藏在双臂中,跪在地上用膝盖一点点的后退,随着后退,上身左右扭动,手臂上下扭动,如细小波浪般柔情,这是长鸣时刻,是鸟儿得知另一半死后,最后的挣扎,最后的悲鸣。
直到手中的黑色丝带拉成了两道直线,化为相生相逝的两条命。
鼓声渐小,他放下手臂环住自己的肩旁,将头埋进臂弯里,整个身子都卷在一起,似回归了母体般惹人怜爱。
鼓停,人息。
……
暗影们没见过这般的舞,大多数都不知道这舞的含义,所以他们只是被气氛渲染,寂静无声。
而那些熟悉这曲的舞者和乐师们,都怔怔的看着前厅中间的那个还跪在地上的人。
【长鸣曲】的舞蹈看的太多了,形形色色,不乏知名舞者为这一曲编舞,但多少都有些不尽人意,因为快乐的东西很容易表达,可这悲伤断肠的感觉就很难跳出来,尤其是最后殉情的决然安详,是更难的。
但是白芷跳的这一套舞,见所未见,却偏偏将一切都表达的淋漓尽致。
甚至有舞者看到白芷这一套舞而悄然落泪。
然而,这一缠绵哀曲怎能在这中日子演奏呢?
在震惊过后,充斥在众乐师舞者心中的是恐惧,他们怕因此被白芷牵连,怕不能平安下山。
“走上前来。”
久久无声的前厅响起浑厚的声音,竟是上位者,司城箜。
白芷缓缓起身,低着头往前迈步。
他在赌,人人都知道这曲不适合欢快的佳节,他又怎能不知?但是比起清一色的欢快舞蹈,他宁愿选择这种印象深刻的舞,这舞是他和领舞女子一起编的,舞起来有些累,所以此时此刻,几滴汗已经顺着他的鬓角流下。
“你可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上位者浑厚的声音没有起伏,听不出喜悦。
白芷低着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除夕夜。”
“既然知道,为何跳这般断肠之舞?”
“在下不觉得是。”
白芷的这一声应更是让所有人噤声,那些舞者一头冷汗,只差跪地祈福。
司城箜坐在华贵的椅子上,看着下面低着头的人儿,眸中含笑:“说说看。”
白芷双手垂在身侧,因为刚跳完舞,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很累,但现在已然平复的声音,早就没了颤抖。
他轻声:“世人只道这长鸣鸟痴情,死了一只,另一只悲痛殉情,但却忘了这殉情也是需要勇气需要决心的,陪伴谁都可以做到,但是连死都甘心陪伴,问尽这天下又有几人能做到呢?陪着一起死掉的鸟儿会长鸣,在我看来,只是在吟唱这一生的幸福相伴,因为没有牵挂所以最后甘愿同死。”
白芷顿了顿,又启唇:“都知活着才能长乐,但又有何人敢说,死后定没有灵魂相守呢?长鸣曲之所以为世人传唱,我想,是作曲者想告诉我们,这世间最美的爱情,是同伴同逝,而不仅仅是为之独守。”
静,死一般的静。
好一会儿才响起几声缓慢的掌声,竟是上位者孤掌,而在场所有人都被白芷的一套说辞给惊住了,久久不得平静。
因为在他们眼中,死就是归天、下地狱,从没有过这般想法。
“好!”司城箜大喝一声。
紧接着,白芷就听到了脚步声,直到一双黑紫绸靴立于他的脚边,他才知道,是上位者下来了。
他屏住呼吸,等待下一刻的福祸。
“抬起头来。”
浑厚的声音很近,似在他的头顶。
白芷闭了闭眼,缓缓抬头,视线扫过那人的一席紫衣和腰间的华丽配饰,直到那人的脸……
‘嗡’
大脑空白,如当头一棒。
白芷浑身瞬间僵硬,长眉一点点蹙起,大眼也狠狠瞪着,似压抑着什么。
嫣红的唇瓣开合,颤抖着声音:“Nelson?”
司城箜见到白芷的脸,眸中一闪。
已然震惊的白芷没看到司城箜眸中那抹光点,只是猛地抓住那人的手,轻声惊问:“Nelson?Nelson,why are you here?”
大概是他的声音颤抖的不像样,也大概是他急于求证这人是不是Nelson,所以他才会说英文,可是司城箜似未听到一样,只是抬起手轻触白芷的眉间,低声:“朱花虽美,只奈何,人儿锁眉。”
白芷顿了顿,用最后的理智拉回自己,他竟忘了自己所处何地,缓缓放开那只手,他单膝跪地,不知言语。
司城箜低笑一声,问向一旁的贴身暗影,“徽,什么时辰了。”
“禀谷主,已经子时了。”
司城箜点点头,拉起地上的白芷,将白芷掉落在地上的黑色丝带捡起递过去,然后在白芷接过的时候握住了白芷的手,“可知,我心中所想?”
白芷看向那双透着复杂光芒的眸,感受这大掌传来的温度,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回握住司城箜的手。
“哈哈哈……”司城箜大笑一声,转身衣袖一甩,对身后的徽吩咐道:“送他去休息。”
“是。”徽作揖,走到白芷面前,伸出手臂,“公子,请。”
白芷收回视线,双手攥成拳,转身跟着司城箜的贴身暗影离开。
赤脚走在这软软的绒毯上,明明跳舞的时候没有感觉到一点酸痛,可为何只是走出去就这般困难,每一脚,每一步,都像踩在尖钉上,似乎他走的地方都已血迹斑斑。
而至始至终,他都未曾抬眼看过司城无印。
他刻意,他不能,也不敢。
他不想看到那双黑眸中透出的任何思绪,不想看那人因他再有任何牵扯。
这是一场游戏,但是需要赌上他白芷的性命,赌上无印对自己的保全,赌上世人对罕见的执着好奇,赌上无印对父亲的尊敬,也赌上他白芷所有的明天。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一切都结束的干干净净。
他告诉自己,就算是Nelson和他一样重生,就算只是长得像而已,都无所谓,杀掉他就可以了,这一世是这一世恩仇,绝对不带入前世。
而且,那时候无印还小,他是被逼的,是无辜的,所以,他可以不杀无印的……
然而,白芷并不知道。
比起再次遇到与Nelson一模一样的脸,比起前世被Nelson杀害,这一世又被夺取家人性命的事,让白芷心脏更痛的,竟是一直萦绕在耳边的话语。
那人低沉的声音,充满了脑海的每一个角落……
‘你是何人?’
‘爷,便随你心愿。’
‘真该把你囚禁在这断崖。’
‘爷要带你走。’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绝不会让你独活。’
‘绝不会有第二次。’
‘就算要杀尽这天下人,我司城无印也绝不会伤你半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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