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谁主恩仇】中
白芷蹲在地上,长发遮住了他的脸,却遮不住掉在地上的眼泪。
一滴一滴的,怎么也止不住。
这大概是他哭的最厉害的一次了,活了两世,想想哭过的次数,一个手就能数得过来。
前世,在孤儿院尝尽了弱肉强食,为了Nelson忍受严苛的训练,最后被Nelson派来的杀手给一枪毙了;这世,把他当宝贝一样疼得爹娘惨死,13岁就不得不屈居他人膝下,十几年被仇恨所侵染,远离故乡踏上寻仇之路……
可他,活的并不卑微,甚至不觉得自己可怜,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并非没有幸福,并非没有快乐。但,他有难过的权利,至少,也需要软弱一次。
可哭着哭着,眼泪突然就停了。
看着地上的一片湿润,他开始怀疑自己因何落泪。
是啊,他为何落泪?
杀害爹娘的人已经死了,仇也报了,就算走错了路,吃了不少苦头,但最后也得到了想要的,那他为何还如此难过?
“白芷。”
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然后一只修长的手拨开了他的发,白芷抬眸,看向那人。
大概是白芷的一双大眼通红通红的,还有些未干的泪挂在眼中,摇摇欲坠,所以那人蹙眉,粗哑命令:“别哭。”
不是有那句话吗?难过的时候不要去管,哭一哭就没事了,就怕有人哄,一哄,原本稳定的情绪,就又会爆发。
白芷并不例外,当那人用特有的方式安慰他的时候,当那人用受伤的身子拥住他的时候,他又哭了,而这次哭,他明白了,为何一切都结束了,还会如此难过。
唇瓣咧开了,白芷仰着头,在那人越来越紧的怀抱中望着天,哭的声嘶力竭。
“呜啊啊啊啊……”
此刻他才懂了,他难过并不是为这一刻的大仇已报吃够了苦难,而是即便报了仇爹娘也回不来了,他们早就变成了遥不可及的灵魂,彻底离开了白芷。这一路到头什么都没得到,只应了那句话:冤冤相报何时了。
可白芷又不懂了,就算他做到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可谁饶过他了吗?
……你看,人,总是如此矛盾。
哭的累了,上气不接下气,只剩下快速的抽噎,白芷停止了哭喊,看着那人刀削侧脸,然后他缓缓凑到那人的脸旁,贴上自己的脸颊,这是如此亲昵的举动,他闭着大眼,很温柔也很珍惜的摩挲着那人的冰冷脸颊。
是啊,他的难过,还为这人,这个闯进他的世界,留下一片烈火燎天的男子,司城无印。
上天多会开玩笑,让他与他命运相连;他与他倾心彼此;他与他肌肤相亲。却又让,他与他不共戴天;他与他误会连连;他与他……
竟是拥有一个生父的,兄弟。
湿热的泪摩挲到那人的脸侧,白芷轻喃:“……小时候见到你那会儿,我就希望有你这么一个弟弟,可以每天欺负你。再见面的时候,我还当你是弟弟来着……”
白芷低笑:“其实我一直没许过什么愿望,可老天他乱发善心,真的就把你赐予我当弟弟了,你说它是不是多管闲事儿啊?”
抬起脸颊,白芷与无印四目相对,“我曾经痛恨你把我忘了两次,现在看来,也挺好……”
看那人横眉皱着,薄唇刚刚开启,却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因为下一刻白芷就在无印身上点了几下,那人黑眸一暗,终是没有说出话。
白芷缓缓推开了拥着他的人,决然的站起身,不再去看无印。
无印就单膝跪在地上,他被白芷点了全身的穴道,再发不出声音,而他又受了重伤,想冲开穴道,需要花费很长时间。
就只能剩下一双黑眸,深不见底。
白芷晃悠的捡起自己的剑,身子颤抖的不像样,他背对着无印,离他越来越远。
他感觉不到痛了,除了心脏还在跳动,似乎已是个飘荡的灵魂。
而脑海里,仿佛出现了另一个自己,还在自说自话……
‘无印啊,你说为何这世间,竟是些无可奈何的事,奈何我们相爱却流着相同的血液,奈何我们相拥却要穿过一柄连心之剑。即便世人不屑一管,可我们也无法逾越心中的障碍了,因为以往的缠绵之夜已经在我心中留下了难看的疤痕,它让我悔不当初,让我……无地自容。’
……
白芷拎着自己的剑,缓步走到红月身边,就那样看着身受重伤的红月,然后执剑指向她。
十薇猛地护住红月,她颤声道:“白芷,你疯了吗?你以为你的武功是谁教的?别忘了,她是你的娘亲!”
“娘亲?”白芷挑眉,“我的娘亲只有白氏一个,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我怎么不知道?”
“白芷!你……”
十薇又要说什么,却被红月抬手打断,然后她看向白芷,“我不知道,你还活着。”
“那又如何?”白芷面无表情,“赫连杀我爹娘的时候你也在吧?看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农夫死在面前,你一定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吧?我现在,真的很庆幸,倘若我是由你养大,一定也会成为你的复仇工具。”
红月一怔,但她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许久,她才视线一收,冷声道:“杀吧。”
“你敢动她一下,就先杀了我!”十薇激动,横在红月面前,瞪着白芷。
‘呛啷!’
可白芷并没有杀红月,而是把剑往地上一扔,“我不杀你,不是可怜你也被赫连所害,而是换你教我武功的恩。你教了我武功,我才能走到今日,才能知道一切因果。不过,我不会感激你把我生下来,我只会记得,一切仇怨,都是因、你、而、起。”
白芷的声音清晰,没有一丝顿挫,这是他的决定,就算他不杀红月,司城箜也不会放过她,也是,就连他白芷也不会平安走出这司城谷。
不再去看愣住的两人,白芷转过身,看向一直不语,默默站在不远处的司城箜,那人一袭紫衣微乱,却一点也不狼狈,就算受了伤,也依然一副王者之态。
说来,他还应该感谢这个男人。
若不是他,他怎么会遇到无印,怎会与无印相识呢?
“事情挺突然的,没想到我竟然是你的……”白芷顿了顿,‘儿子’两个字始终无法说出口,“不过,事已至此,我也不想说些有的没得,改变不了的东西就是挣扎也没用,所以,我就问你一事。”
司城箜未应,银发随风飘飞,他看着白芷,动也不动。
“你会放了我们吗?”
白芷这么问,并非懦弱,也并非求饶。
司城箜衣袖一甩,只手背在身后,低沉道:“让你们有时间喘息,已是恩慈。我放了你们,翎儿岂不白死?”
“翎儿?”白芷疑惑。
“我司城箜之妻。”深邃的眼眸微眯,似又忆起翎儿死时候的惨状,那如花似玉的温柔女子,被人砍得面目全非,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
看着司城箜眼底的仇恨升腾,白芷点点头,他记得,老前辈曾经说过,是红月和赫连杀了司城箜的妻子。
许久,白芷又淡道:“司城谷主说的是,谁杀了你的妻子,你就去杀谁好了,一报还一报嘛。反正,红月在你心中不过就是个过去,就算她没有坐过你的花轿,就算她背弃名誉为你生了一子,就算你听信谗言枉负了她……这都没什么,不会有人说是你的错。”
白芷停了一下,然后声音更大,“因为,你是这天下第一人,司城箜。”
白芷话音一落,就见那紫衣飘飞,竟是司城箜瞬间移到他的身边,将他扼喉提起。
那人双眸发暗,“就算你流着我的血又如何?别以为我不会杀你。”
白芷皱着眉,他没力气再挣扎,只是抓着那只手腕,嘶哑道:“……笑谈,我白芷,与你司城箜,从来都是,不共戴天!”
银发飞起,杀气升腾,司城箜猛然使力,要将白芷活活掐死。
‘嗖嗖嗖!’
“唔!”
随着数枚暗器飞向司城箜,白芷就应声倒地,一阵猛咳嗽之后他抬头,就看到一人正与司城箜打斗。
大眼一怔,那人一身补丁腰挂葫芦,竟是晋修!
两人一时间打的难分高下,数百招下来,即便司城箜受了伤也没有趋于下势,好几次都差点伤了晋修,最后那老头竟然隔空喊停,直接退到白芷面前,大声道:“停停停!”
司城箜落定,眉头一皱:“你果然没死。”
“你们一个个就不能盼我点好吗?死不死的!”晋修瞪眼,又开始倚老卖老,挥挥手宣布暂时停战,一副赖皮模样,“我都一把年纪了,没看到我这打的累了吗?让我歇歇不成吗?”
说完,他就不再理会司城箜,蹲到白芷面前,手指猛戳白芷的头,“你说你,早早出来干什么?送死啊?真是侮辱了我的名声,我看你干脆与那混小子私奔算了,管他是世俗己见。搂搂抱抱哭哭啼啼的,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白芷调了调呼吸,他坐起身,“前辈都看见了?”
“你猪脑啊?不然我怎么会知道?”晋修撇撇嘴。
白芷别开视线,颇有点埋怨的意思:“既然如此,老前辈还出来干什么?干脆看我被司城箜杀了之后再来给我收尸好了。”
“诶呀呀,你这还怪上我了是吧?”晋修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以为我是忍得多辛苦啊?还不是子巫千叮咛万嘱咐,不准插手不准插手。”
“……那前辈更不该出来。”
“屁话,你都要死了,我还藏着作甚,要死也等把我教你那招学会了再死。”
白芷看向老前辈,突然觉得,红月为了一个负心人离开这个养育她的老人,真是她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决定。
“前辈,子巫仙人一定想到你会出来救我了。”
“为何?”晋修疑惑。
“因为前辈你就是这样的人啊。”
“也是,我就是行侠仗义惯了。”晋修咧着嘴大笑。
“不。”白芷正色道:“老前辈你,果然是个无赖。”
“你个臭小子!”
晋修说着,一巴掌拍在白芷的后脑勺,拍的白芷险些脸着地翻过去。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