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1 章
当寂寞与自己形影不离后,很多从前没有注意到的点点滴滴会突然变的十分美好和稀奇,这一点,是如今的念月常常体会到的。天气回暖之际,学校的许多不知名的树木从最初时光秃秃的枝桠变成现在嫩绿色的树叶遮去了灰溜溜的枝干。当每一天从树下穿过时,不经意的抬头间,便是树叶一点点遮掩上方的天空。然后,在时间流逝下,气温逐渐升高,刚刚吐芽的树叶不再稀奇,取而代之的是空气中飘浮着的若有若无的桂花香,仿佛在用那淡淡清香点缀着夏天。
在这座小小的县城里,每一天都在平白无奇的上演着同一戏份,不同主角的生活。没有冒险,没有意外,没有独特。
很多时候,念月都不喜欢这座孤城。比如说,在她挤公交时车子突然刹车导致她措不及防的因为惯性而向前摔去时。比如说,当她在从小吃到大的早餐店里吃完一碗三块钱的拌粉发现没有带钱包,老板娘用鄙视的目光看着她时。比如说,在她走在夜深人静的巷子里,忽然有群非主流学生向她吹口哨时。
是啊,这真是一座烂到不能再烂的破县城,但念月发现她似乎不再像曾经那般排斥这座她不断想要逃离的城市。
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念月问过自己无数次,她不是没有答案,只是答案太多,她分不清哪一个才是主因。
陈述离开她已经一百五十六天了,也就是说,陈述离开这座城已经一百五十六天了。某一个情绪崩溃的夜晚,她仍是按耐不住的去看了陈述的动态。是她吗?浓黑的眼线勾勒出的眼角的弧度竟那般纯熟的不带阻滞,那抹过分妖娆的红色在她的唇角肆意绽放,棕褐色的卷发带着弹性懒懒披于两肩。是她吗?是她,却不再是她。
从她的照片上,念月竟找不到一丝陈述从前的影子,就连那抹漫溢在眼角的笑都让她觉得陌生。
看,外面的世界改变了多少人。
还是继续留在这座城里吧,否则总有一天我也会变。念月想。
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念月在睡梦中常常幻想,也许外面的世界是遥不可及,镶着金的。
说到底,其实念月是一个比较本分,几乎没有野心的孩子,对于那样的纸醉金迷和夸张的浮华她不是没有羡慕过,但她很清楚那不属于她念月。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打在念月的侧脸上,微风吹动一侧的发丝,有些痒。念月伸出手去挠,然后继续趴在桌上睡觉。然而睡意已被打搅,强睡也无味。她索性抬起头,看着窗外发呆。
印在透明的窗户上的倒影是整个教室。乱哄哄的同学,声嘶力竭的老师,还有睡眼惺忪的她。那一刻,心中突然又衍生几分厌倦。其实,这座城,她真的并不喜欢。只是,她别无选择。
黑板上画着的是各种各样念月看不懂的几何图形,她从开学起就没有好好上过一节数学课。她是所谓的艺术生,即高考主攻的是艺术技能,而非文化课。想到这,念月不禁笑了。是啊,艺术生,已经被学校放弃了的一批害群之马。
讲台上的老认真打量起这个只来了一个星期的新老师。很年轻。念月的脑海中只蹦出这么一个形容词。是啊,很年轻。大概是那种刚刚投身社会的热血教师,企图用自己满腔热血浇灌祖国的未来花朵。只是因为太年轻。
念月环顾了一遍整个教室,竟只有三两个学生在听着她讲课,而且看不出到底是在认真听课还是看着老师的脸做白日梦——这种事,念月初中时干过很多次。念月忽然有些可怜起这个老师来,如果不是接手他们这个班,也许她的热情不会燃烧的这么短暂。
两个星期吧,最多两个星期她就会放弃试图改变这个班的天真想法了。
念月忽的觉得无趣,又重新趴回桌子上睡觉。
头顶的风扇呼呼的转动着,一圈又一圈,带走了一整天。
回到家时,林乔不在家——司空见惯的情况。没有丝毫停顿,念月直接爬上阁楼,将门一关,便隔绝出自己的世界来。
没有像平时一样一边画画一边等待林乔回家,念月托着下巴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想着不相关的事情。昨天画室老师下了最后通牒,明天一定要交上个月的学费。交学费这件事一个月前念月就和林乔提过,但他却迟迟没有实际行动。不过,念月并不担心学费的问题,她知道,林乔无论如何都会凑齐画画的费用。
画画这件事,并非出自念月自己的爱好,而是自她懂事开始,手中就被林乔硬塞一支画笔在纯白的画布上胡乱涂鸦。林乔可以不理会念月读书多么不认真不上进,但他对画画有着别样的执着,不容许念月胡来。从七岁学画开始,到现在,她已经有了九年的画画历史。如此说来,画画倒是念月唯一拿的出手的优点。
其实在心底里,念月对于画画也有一种超出对其他事物的沉迷。也许,是基因的影响吧。那个叫做月的女人画的一手好画,也是爱画如痴的人。多么可笑,念月未曾见过的女人却牵动着念月的喜好。
因为自记事开始,那个女人从未出现在念月的生命中,念月对她倒没有特别的感情。即使她是念月血浓于水的妈妈。只是有时念月会幻想那个女人的容貌甚至她说话时的神态,一定很美,否则如何让林乔梦牵魂萦了十多年。就连她的名字,念月,都是取自想念月的意思。
这些,并不是林乔告诉念月的,他从不会主动和念月谈起那个女人。常年累月下来,妈妈这个词语在念月的脑海中慢慢淡却,直至小学六年级时那一篇
作文,《我的妈妈》,让念月愣了良久才回过神来,原来她也有妈妈。
念月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她在几年前的那个夜晚,林乔喝醉酒喃喃自语时听到的。终其此生,念月都不会忘记那一晚时,林乔的每一个表情和每一句呢喃。那是她鲜少见到一向波澜不惊,没有任何表情的林乔情绪崩溃,像那个念月曾经见过很多次的常常睡在街边的流浪汉一般,神志不清,像是疯了。他的眼睛里满溢着痛苦和折磨,那是一种无法消除,深刻于心的阴霾,铺天盖地的向念月袭来。仿似下一秒,就会将自己淹没。林乔眼睛里的东西太过复杂,那一年的念月还不能完全理解,而现在,念月理解,却仍然无法感同身受。
有人说,时间是万能的。忘不掉的人,放不下的事,总有一天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却,释怀。
念月想,说这话的人其实是不负责任的。真正能随着时间流逝而释怀的人和事,投入的都只是不足一提的情感。否则为何,林乔执着了这么多年。
夏天的夜晚来临的特别晚,但一旦天空出现灰暗,只消几秒钟,整个天就像一块黑得密实的布,漏不出一丝光亮。街边昏暗的街灯亮起了,像一滴落在信纸上的眼泪,晕染开来,随着岁月消逝,逐渐泛黄的色彩。
这时,念月终于从阁楼上走下去。楼下是一片更加混沌的黑暗,像墨水般粘稠。“林乔?”念月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她的声音被迅速的吞噬进黑暗里,没有回音。倒是“乔”字后面的那带有着询问性的尾音拉得长长的,悠远的在黑暗里上跳下窜。
晚上八点。林乔还没有回来。
念月一边摸着自己空落落的肚子,一边想着,这么晚回来,可不是林乔的作风。不过念月从不过问林乔的行踪。
穿过漆黑的客厅,念月摸索着走进厨房,开了灯。打开橱柜,翻不到一样可以充饥的食物,空落落的橱柜里只剩下那还未来得及丢的康师傅红烧牛肉面家庭装的包装袋。偏偏肚子唱起空城计,无奈之下,念月只好出门买食粮。
桂花街是一条远离主街的小巷子,住着百来口人,因住在这里的人们都在院子里种了一两株桂花树,夏秋季节,桂花绽放,空气中飘浮着浓郁的香气,故而得名桂花街。
穿梭在一株又一株的桂花树下,闻着那若有若无的桂花香,念月有些惋叹。现在还不算桂花香气最浓郁的时节,等到了秋天,便是桂花开得最盛之时,整条巷子都满溢着香气,既清香又甜腻。
小的时候,念月喜欢趁着桂花最盛的时候摘下那米白色的桂花,揣着一拳头的桂花心满意足的回家。然后把桂花装进纱袋里,随身佩戴着。初时纱袋确实散发阵阵清香,但过了一两天,那味儿便弱了。打开纱袋一看,原本新鲜嫩黄的花瓣都变成了干瘪的残花,仿似被蹂躏过千百回般不忍直视。
想到这,念月伸出手摘了一小簇隐在树叶下的桂花,捧在鼻前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便随手放在口袋里。
现在还不算太晚,桂花街上有许多在桂花树下乘凉的人们,还有在自家院子里跑着跳着闹着的孩子们。
走了几步路,便到了熟悉的米粉店。白得晃眼的灯光笼罩着那一间略显老旧的店铺,招牌上的“老王小吃”已经逐渐斑驳,现在只剩下“老土小乞”。这家店的主人是一对夫妻,初开时还算意气风发,如今已年到中年。这里的东西绝称不上人间美味,但偏偏仍然有很多人光顾。而这些人,通常都是住在桂花街的熟人。其中,就包括念月。
前一只脚刚踏进店门,就听见老板娘尖锐的声音传来:“诶,那啥念月,你上次还没给早餐钱呢!”
念月顿了顿,才把后一只脚迈进店里。
“唔,知道了,王婶,你先给我拿碗瓦罐汤,炒碗粉。”
放在保温箱里热着的瓦罐汤很快就端了上来,念月舀了一匙汤,迫不及待的送入因口水分泌过多而略为苦涩的口中。那滚烫的,散发着热气的液体与唇齿来了个亲密接触,一下子烫麻了舌头。泪花在念月的眼眶里闪烁,几乎溢了出来。然后,念月鬼哭狼嚎的冲着在厨房里炒粉的王婶喊道:“王婶,你家瓦罐汤能不能不要这么烫!舌头都烫没了!”
“又没叫你现在就吃!烫没了活该!”王婶的声音响亮中带有几分奇特异样,或许是隔着厨房里那厚厚实实的油烟,所带出的阻滞,显得声音有几分飘忽。
念月瘪了瘪嘴,一圈又一圈的搅动着瓦罐汤,那白色的雾气便由小小的瓦罐里向上方飘去。雾气接触念月的皮肤,形成了薄薄一层水雾。
汤凉了少许。念月再次舀了一匙汤,但送入口中时下意识的舔了一下嘴唇内侧被烫得微微粗糙的位置,在再次确定汤已经凉了以后才真正送入口中。那带着咸味和鲜甜的汤汁满溢整个口腔,刺激着舌尖上的味蕾。在念月舀起第三匙汤时,炒粉被送了上来。
坐在靠近门的位子上,念月一眼望去便是街灯照耀下的街道,灯光下的尘埃浮在半空中,仿佛是一层浮在半空中的金粉,还带着些许粗糙的质感。
店铺里只有念月一个客人,王婶正在厨房里准备明天要用的食材,王婶正在上初一的儿子在靠墙边那把桌子上写作业。深褐色带着几分残旧的桌子与那雪白的作业本有些格格不入,莫名的突兀。大概是吃多了米粉的原因,男孩个子很小,但那双贼溜溜的眼睛格外灵动。
念月吃好了,便挪动自己的位子,靠近一些小男孩:“嘿,你在干嘛呢?”
“没看见吗?写作业啊。”小翔头都未抬地说道。
“废话!我当然知道你在写作业啦。”
“那你还问。”
念月告诉自己,不要和一个初一的小男孩计较,要淡定,要冷静。清了清喉咙,念月继续说道:“我是想问你有没有什么不会的,姐姐可以教你。”
小翔这次抬起了头,用极其天真无邪的目光看了一眼念月,然后,略带同情的说道:“妈妈说你的数学从初中起就没合格过。”
一句轻飘飘的话顿时使念月汗颜,心中只能暗暗指责王婶教坏小孩。念月“呵呵”的笑了笑,然后便掏出钱放在桌上:“今天的,还有上次没付的,等下你给你妈吧。”
念月前脚还迈出店门,就听见王婶尖锐的声音再次传来:“你还没付上次的钱!”
“妈,都给了,在这里!”小翔也用激昂的声音回应着王婶。
念月顿了顿,才把后脚迈出店门。
回到家时,林乔已经回来了,但已经睡下。微黄的灯光充斥着空落落的客厅,有几分沧桑和孤独。念月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关了灯,摸索着爬上阁楼。
在她凌乱的书桌上,一小沓钱整整齐齐的压在她的文具盒下面,红的耀眼。
天空从混沌的黑暗中逐渐破晓,分分秒秒的变化念月都能感觉的到。那是一种很微妙和奇特的感受,她闭着眼,她却能捕捉得到那样的画面。在她的脑海里,甚至能一笔一笔临摹出这幅满布着由深至浅的渐变色,泛着莫名吸引力的画卷。引她沉醉,让她迷恋,竟想就这样一直睡下去。
但她还是在这混沌的清醒中睁开了眼,是了,没错,破晓了。
窗外的天空很蓝,白云很柔,就连半空中漂浮着的细微尘埃都以一种缓慢的速度飘荡着。这样的早晨,许是一种特别的恩赐。
念月在床上躺着看了一会儿窗外风景,然后便起身刷牙洗脸。一切都准备妥当后,背起书包,下楼去。在迈出步伐的瞬间,又忽的停了下来,折步回来。她站在书桌前看了一眼那一小沓钞票,然后才把它们紧紧的攥在手心。
七点钟的街道已经有许多路人,这个小小的县城贯彻着早睡早起的淳朴作风。微风拂过念月柔顺的发丝,从发丝的缝隙间接触裸露着的脖子,一丝凉凉的触感,舒适了这夏日的闷热。
念月一边走着,一边顺手扎起了头发。
这么美好的一天,似乎总应该出现些什么悲剧才能进行鲜明而强烈的对比。念月低下头,继续刚才的步伐。
这条走向学校的路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就在耳机里的歌曲换了十来首后,便能隐隐约约的看见被树木遮掩着的校门。
期间,有许多穿着一中校服的学生骑着自行车从念月的身边穿过,留下一个越行越远的蓝白相间的身影。念月很喜欢看这样的场景,那一刻就像电影里极其细致入微的特写,带着些许青春独有的味道。而她,在那一刻里仿佛成为了唯一的女主角。
想到这里,念月又笑了。
今天早晨是两堂连堂课,难得的,念月没有睡觉。她趴在桌上,看着窗外白云飘浮,虽然在旁人眼里和睡觉没有什么区别。而就在她发呆时,手肘被人轻轻碰了碰。侧首一看,是同桌安巧的脸。她说:“念月,刚刚老师写在黑板上的笔记你抄了吗?”
两人四目相对那一刻,念月心中翻腾着许多问题,比如说,同学你看不见我一直在睡觉吗?还有,同学我们的交情好像只停滞在你借过我一支铅笔吧?尽管如此,念月还是礼貌的回答了安巧的问题:“没有。”
就在念月准备侧过头去时,安巧的脑袋凑了过来,她小声的问道:“念月,你为什么不听课啊?高中课程很重要呢,如果不听的话很容易跟不上的。”
念月忽然觉得有几分可笑,她看了一眼神情认真的安巧,说道:“难道你觉得我还跟得上吗?”
安巧愣了愣,嘴唇微微张开,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放弃了。
念月遂塞上耳机,避免其他人的骚扰。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安巧的自言自语。她说:“我觉得你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没有播放歌曲的耳机里一片空白,可念月觉得安巧的那句话一直在她耳边回荡。
和其他人不一样?那她是怎样的?
在没有遇见陈述和胥子陵之前,她是独来独往,不与任何人打交道的,把自己尘封在自己的世界里,任何人都无法走进,窥探她的任何心事。那时她的生活只有画画,每天都是画画。自从她学会水彩后,每天的画布上都是深深的蓝色,恍如深渊般将人吸附进去。而她,在描绘她最爱的蓝中乐此不疲。
生活什么时候被打乱了节奏,她的世界又是什么时候多出了那么多人?似乎一切都是在陈述和胥子陵出现后而改变的。
那个与她并肩睡在床上,聊天聊到睡着而她还在自言自语的女孩给了念月太多感动,那份友情曾被多少人羡慕过。那个霸道的揉乱她的刘海,将她拥入怀中的少年曾为她带去多少温暖,她曾经以为他们可以白头到老。她以为这两个人的出现是上天给她的馈赠,却没料想有一天这两个在她心中深深扎根的人会前后的离开她。到头来,原来是场噩梦。
脸颊湿湿的,念月伸手去摸,果然是泪。原来这么久了,还是会为他们而落泪。只有这一次,念月知道,她其实是在为自己落泪。
一天平白无奇的度过了,一分一秒漫长的等待中,念月觉得有些东西在不经意间破碎了。那些曾经很真实,触手可及的回忆突然之间像是被人抽去了一般,变得含糊不清。
晚上吃完晚饭后,念月和往常一样,去了画室。静静坐在画室一角,面对着画板上黑白相间的素描时,她的心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然而此刻,眼前黑色的线条旋转又缩小,仿佛变成了浴室的下水道里一团湿濡的发丝,缠绕在胸口,丝丝缕缕的令人窒息。
怎么了?念月问自己,却得不到回应。她看了一眼握笔的手,出神着。
一笔一划,执着画笔的手灵活的在纯白色的画纸上穿梭。不大不小的画室里,二十多个年纪相仿的孩子们在这里埋下自己的梦。那她的梦呢,是什么?
到了九点,是老师亲自示范及教学的时间,所有学生都放下手中的画笔,纷纷涌上前,将处在中央的老师围得水泄不通。念月起身晚了,只能站在人群外面,隐约看见老师露出的脸。但还好,那声音还算清晰。
“形的准确或协调是画好一幅素描的前提,形不准就不要深入刻画。确定形的过程中一定要整体观察,反复进行比较,在刻画局部之前要塑造,不能将就。”
念月点了三次头,虽然她知道老师看不见她,虽然她并没有听进去老师说了些什么。
临走的时候,念月没有像以前一样最后一个离开画室,她收拾好东西后,径直走向老师,把欠交的这个月的学费如数奉上。然后,转身离开。
从画室出来后,走一小段路便要转个弯进入一条小巷子。算不上黑,因为有两旁微弱的灯光。念月就这么走着,很慢地走着。听着远处黑得像块密实的布般的地方传来几声微弱的猫叫,还有别人家正在催孩子睡觉的声音。那一瞬间,仿佛有一种真实的感动,像是一幅别具风味的画卷,带着几分发黄的岁月沉淀的色彩般的沧桑。
老了,老了,念月想。所以才会对这些不起眼的点点滴滴如此敏感,甚至还有几分眷恋。
今天的她是怎么了?念月有点搞不清楚这样的自己,但她已经习惯了这样偶尔情感汹涌的自己。
一步,两步,到家了。念月的心不知为何跳动得很快,像是在预知些什么般,她忽的回过头去,然后愣在原地。
少年的身影沐浴在街角昏暗的路灯下,墙脚处象征着沧桑岁月的树藤在他的身后肆意生长。细碎略显凌乱的发,浅笑的嘴角,眸中流露着一种复杂而捉摸不透的情感。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四目相对,有一种无言的交流在迸发。她读得懂他,他说,我回来了。然后,没有回答,只有念月脸上的泪在无声的流淌。
依旧是他呵,他的眼角,他的眼神,他的笑容。
胥子陵慢慢走近念月,于是他的轮廓越发清晰,于是他的声音毫无阻滞的落入她的耳中。他说:“我回来了,念月。”
果然。
这时念月才开始清楚的意识到,她与胥子陵相依相伴的日子不是梦一场,这个深深扎根在她心上的人,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而即使是现在,他们依旧熟悉,熟悉到一个眼神就能解开心中诸多的疑惑,以及知晓对方的喜怒哀乐。
他更高了,也更瘦了。念月看着他,心中涌现了许多情感,五味杂陈的,一寸一寸的侵蚀着血肉。
念月曾经在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有一种感情,历经沧桑,回首遥望,只有泪两行。”是啊,只有泪两行。
他们站在原地,谁也没有先离开,僵持着看着对方。
念月忽然想起今天早上说过的话,这么美好的一天,似乎总应该出现些什么悲剧才能进行鲜明而强烈的对比。然后,念月笑了,有几分悲凉。
“胥子陵,原来你是我的悲剧啊。”她说。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