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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阴天,如织细雨,打湿一幅水墨画。
Z镇位于S市旁,是一个具有两千年多历史的江南古镇,风光氤氲。一条河流,两边垂柳,乌篷船缓缓在桥下驶过。岸边白墙黛瓦,行人寥寥,隐约有鼓声、笛声从古色古香的屋中传来。
席谦和顾西楼已在Z镇住了十天。
欧阳恬在平板电脑里嚷嚷:“为什么你们这么舒服!席谦你在吃什么!明明假期都结束了!我不服!我也要去!”
席谦看着手中的水果沙拉,一脸无辜。
会议室内,贺平京淡然道:“不行。”
欧阳恬抓狂:“不给我去我就辞职。”
贺平京:“请便。”
欧阳恬气得磨了磨牙,恶狠狠地瞪着贺平京,见贺平京全然不为所动,啊啊啊大叫了两声,只能像斗败的公鸡一般坐下了。
贺平京这才说:“一个礼拜内回来。”
席谦点点头。
其实他对Z镇兴趣不大,只是陪顾西楼出来散心。秦慕淮最近诸事缠身,已经先回了B市,打算双休日再飞回来陪他。席谦对于风花雪月之事一向免疫,来了这边之后,平时也就是四处逛逛,看看书,心情平和,时间倒也如流水一般过去。
很闲,似乎一切都放慢了节奏,离婚诉讼也没什么进展。席谦提过一次,顾西楼只说:“他形象被我毁了,闹得这样难看,已经没了不离的理由。”
“封恺在找人。”欧阳恬很鄙视,“不过他也太笨了吧?去S市找了十几天,居然到现在还没有想到老婆在Z镇,他真的了解顾西楼吗?”
顾西楼回到S市后,几乎没有再用过身份证,他们乘大巴来到Z镇,在客栈住宿用的是席谦的证/件。就算如此,封恺至今没来Z镇找人,也让席谦感到非常费解。顾西楼的家学渊源,研究方向,兴趣爱好,都指明了他很有可能会找一个古镇暂时放松心情,封恺和顾西楼做了六年夫妻,居然想不到?
“他现在在哪?”席谦问。
“还在纠缠顾西楼的倒霉叔叔呢。”欧阳恬撇嘴,不屑道,“已经结了婚,就是一家人,居然仗着一点钱还真把自己当大爷了。”
关于封恺的婚姻,一直由于为爱来到一个陌生国度发展,放弃巨头唱片公司合约等故事背景而令大众觉得浪漫深情。
但真爱调查局所了解的情况,完全颠覆了这种浪漫。
顾西楼和封恺确实是在美国认识的,而七年前,具体是在两人相识前不久,顾西楼的叔叔因为被告金融诈骗和融资失败面临牢狱之灾和破产。
彼时的顾家仍是江南名门,顾西楼的祖父被尊为国学大师,这种变故让年轻的顾西楼无所适从。他当时只有二十岁,在美国一所名校修读英美文学,父亲同样投资了叔叔的公司,家中把所有的钱都拿去请律师了,一时间失去了经济来源。
他在人生最恐惧最迷茫的时候认识了封恺。
标准的一见钟情,校园中一次偶遇,顾西楼身上那种东方古典的内敛温文气质让移民三代的封恺目眩神迷。
关于他们相爱过程,顾西楼不说,席谦也不问,只知道当时是封恺热烈地追求了顾西楼,他真诚英俊,像晨起的太阳一般,让顾西楼觉得温暖,远非如今荧屏上的冷酷桀骜。
在美国的时候,封恺不舍得顾西楼去打工,他觉得自己的爱人像一件精美的瓷器,连蒙尘都不应该,何况是使用?封恺用自己唱歌的钱供顾西楼读书,半年后顾西楼毕业,决定回国。
“他在美国就出轨过。”顾西楼向席谦承认,“他说他错了,会改,亲吻我的手,问我愿不愿和他结婚。他请求我给他一个机会,他愿意陪我回国。”
顾西楼从来没提过封恺出轨的对象,他的教养摆在那里,下意识克制自己的情绪,不抱怨,不愤恨。
但资料上如实记录着,那是封恺的乐队在酒吧演出时碰到的一个顾客,日本男孩,封恺在认识两个小时后就搞上了床。这个男人大部分的出轨对象,认识的时间都非常很短,有男有女,某方面的观念开放。
一起回到本国后,封恺先陪顾西楼回了一趟S市,见过了顾西楼的长辈。就算同性婚姻法当时在本国已经通过并且实施了两年,但顾家长年累月的国学思想让他们无法接受最小的一辈竟然要同一个男人结婚。
顾西楼平生第一次反抗了家长的意见,执意要同封恺在一起。僵持了几天后,父亲顾和却忽然松了口,由爷爷顾旦为两人主持了婚礼。
当时的顾西楼单纯以为是爷爷帮助说服了父母,压根不知道,背后是封恺拿出三十万美金,直接让顾家一下子没了反对声音。
那三十万美金,不足以偿还巨额欠债,却正好能让当时已经破产的顾家喘过一口气。
就这样,顾西楼和封恺结了婚,一同去了B市。
封恺很快走上了娱乐圈的发展道路,各方面的条件都出挑,第一张专辑出来,就干脆在歌坛封了神,红遍大江南北。
同时,两人的矛盾很快展现了出来,作为一个明星,封恺太忙;起初顾西楼还会陪封恺跑活动,但娱乐圈的轻佻和浮夸,仅仅是站在圈外看一看,就已经让顾西楼心生反感,封恺也不想让顾西楼多接触他的工作,便让顾西楼安心在家做文学翻译。
“感觉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中的人,他很少能回家,那时他每次回来,都让我觉得像个陌生人。”顾西楼说,“我们不冷不热,勉强维持了几年。后来,他配合公司炒了一次绯闻,没有跟我说,我像个傻瓜一样看着电视上他和其他人亲热,感觉很累,提出了分手。”
这种滋味,熟悉得令席谦感到一丝陌生的害怕。
“为什么拖到现在才离?”
“因为离不了。”顾西楼露出一个很脆弱的笑,轻飘飘的,“他不同意,我的家人中,除了不了解情况的爷爷外,没有一个人同意我和封恺离婚。”
他想要离婚了,才发现顾家欠债足有数千万,这些年都是封恺在帮忙偿还,一年一千万。他的父亲在电话里几近声泪俱下地恳求他,为了这个家,不要跟封恺离婚,也不要跟封恺撕破脸皮。
顾西楼这才明白,原来支撑他们婚姻的一直都是金钱。
他提出分手,封恺不同意,此后也就不再提离婚。而封恺似乎受够了气,也不想维持这样的关系了,无遮无掩,开始婚外情,出轨。
当一次目睹喝醉的封恺把人带进他们位于B市的家中后,顾西楼生了一场大病。他宁愿呆在满是消毒药水的医院病房,也不愿再回去。那次大病成功吓到了封恺,足足一个月没有去参加任何活动,整天整天地陪着顾西楼。他似乎依旧把顾西楼当做最心爱的瓷器,不忍他受到一丝一毫的颠簸损害。
于是在那一个月里,他为顾西楼设想了一幢房子,位于B市的西郊,落成之后,那幢别墅就叫做西楼,是属于这件瓷器最精致的储藏柜。
可笑的是,封恺依旧会出轨,甚至多半就发生在他们B市的家中,有时顾西楼知道封恺回了B市,干脆藏身在过去的家里,或是一夜孤寂,或是等到封恺对他的一次次背叛。
这种畸形的关系一直持续到一个月前,顾和告知顾西楼,家中的欠款基本还清。
——顾西楼终于开始离婚。
“我们要不要提醒来Z镇?”欧阳恬问。他这次镇静多了,封恺全民男神,在没有调查清楚前,嘴上没把渣攻的帽子扣上去,虽然心里已经翻来覆去骂了N遍。
贺平京略一思考,“推他一把。”又提醒席谦,“他们碰面后,见不见面,尽量尊重调查人的主观意愿。一周内回B市,快开庭了。”
是啊,开庭在即。
结束了和真爱调查局的视讯,席谦收了平板电脑,看了一会儿书,下楼去找顾西楼。他们住的是民宅改造的客栈,隔了一个小院,便是一家书斋。古镇中有不少孩子都在书斋里练字,顾西楼每天都会去呆上两个小时,临摹几幅字帖。
他走进去时,顾西楼正在一张檀木长桌前执着提斗笔写字,写的是行书,行云流水,挥洒自如。席谦虽然有方蕴这样的母亲在,但是从小语文就不怎么样,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是诗词中的一句,他学生时代背过。
没头没尾的一句:挽断罗衣留不住
席谦:“?”
他们约好了要去河对岸的一家饭馆吃饭,顾西楼收了笔,由于最后一笔写到一半气力不足,说:“让你见笑了。”
席谦压根没看出这点瑕疵:“写得很好。”不过,这句话是哪首诗里的?回去查查是什么意思,大概就是对封恺失望吧,欧阳恬应该懂的。
细雨仍在下。
席谦来找顾西楼时没打伞,他个头比顾西楼高出两三公分,在古镇商铺买的黑雨伞又很大,便干脆撑着伞和顾西楼一起走。
青石板路,沾衣欲湿。
那家对岸的饭馆离得有些远了,正好对着进入古镇的大道。两人走到檐下,席谦收起雨伞,却发现一旁的顾西楼忽然停下了动作。
他看着远处的人。
那人也撑着一把黑雨伞,看不见脸,黑色墨镜遮着,衣领拉高,只露出一小截倨傲的下巴。但是那高挑修长的身材,举止间的气场,已经足够说明他是谁。
顾西楼的唇上忽然就失去了血色,他有些发冷,也有些想颤抖。
是封恺。
席谦平淡地扫了一眼走过来的人,在看到顾西楼的苍白的脸色后,不动声色地拉住了顾西楼的手,将对方冰凉的手指握紧自己的掌心。很自然地用自己的胳膊扶住顾西楼的肩膀,席谦轻描淡写地转身,“走吧,先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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