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

作者:秦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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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富贵人家(三)


      过了两日,阿喜已经整整两天没见阿腾出过房间门了,小沙弥每日三餐都准时给他们三人送斋饭,不过都是分开的,阿腾房门口托盘里的饭菜倒是吃得干净,能吃就证明没问题,她也不担心阿腾有个啥事了,好歹是上古六神之一。

      这已经是第三日,她得去寺庙门口拿她的荷包去了,没荷包还真是不方便,阿宝的荷包她也不指望了,这两日她可都是枕着她全部家当睡的。

      话说回来,她住在山顶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两日把做长衫的事情给忘到脑后边去了,今个顺道去庙外边把衣服买了,免得阿腾到时候出来见着她还是襦裙垂髫的模样定是要生气了。

      一路上到处都是蒲公英和狗尾巴草,这时节还真是疯长,阿喜随手扯了一把,没走多远,蒲公英就被风给全吹飞了,手里只剩下几根狗尾巴草了。她到主殿门口的时候便见到初一在正殿中间诚心跪拜,腰杆挺得直直的,还真是虔诚,也不知已经在里边跪拜多久了。

      阿喜在外边找了个角落蹲下,把手里的蒲公英给摘了出来,蹲着难受了,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自顾自地折腾起剩下的狗尾巴草。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狗尾巴草做的草环也差不多编好了,不过阿喜扯得狗尾巴草少了,又捡了几根光秃秃的蒲公英凑合到一起,这草环编的甚不是模样。

      “小姑娘,你来多久了?我寻了一圈没见着你,便先进去参拜了。”初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阿喜跟前,还是几天前的模样,手里拎着竹篮子。

      “不碍事,我也就来了一小会儿。”阿喜把编的草环扔到脚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絮。

      初一从竹篮子里拿了荷包递给阿喜,说:“我把你的荷包外边针线补上了,里衬的针脚都扎实在了,这次许是不会再松了。”

      阿喜接过来拿在手里,摸到针线的时候便感觉的确扎实很多,笑嘻嘻地道了谢,连忙把身上揣不稳当的银钱铜板一股脑装了进去。又把视线落到初一身上,打量了一番,敛了笑容,不自觉地摸了摸头上的步摇坠子问:“听庙里的小沙弥说你是杨员外家的少夫人,怎么愿意帮我这么个萍水相逢的小丫头补荷包呢?”

      “别的我也不会,就会点针线活而已。”初一笑了笑,换了只手拿篮子,继续说,“以前吧,我靠替人做衣服洗衣服来赚钱,可是一开始那会儿没人愿意让我给他们做衣裳,然后我就用这个竹篮子装了针线,走哪儿都拎着,见着人家衣服破了就给人补补,觉得补得好了也就会找我做衣裳了,后来也用这篮子装几块秀好花样子的手帕,有时候在布庄门口蹲着等,等到买了布要做衣裳的人家便送块手帕给人家看看。现在不怎么做衣裳了,用这篮子装来寺庙上香用的东西,这帮人家缝缝补补的习惯一时半会儿倒是改不掉了。”

      阿喜的手从步摇上放了下来,指了指她的头发衣服,笑眯眯地说:“你还真不像个少奶奶的样子。”

      行为举止和经历也是。

      “是不太像。”初一的语气颇有些自嘲。

      阿喜一边低头把钱袋子系在腰间一边说:“你家相公不是员外家的公子吗?怎么需要你做衣裳来赚钱?”

      “都是以前的事儿了,之前衣服做的多了,现在眼睛不大好了,现在见着我拿针线就跟我生气。”

      阿喜手上动作还没完便抬头看她,明明是无奈的话,那语气里却满是宠溺的味道,看来不仅是个心善的夫人,也是个很幸福的女子。

      “见着你帮我补荷包同你生气了?”阿喜系好了荷包,猫着腰靠近她,像是心虚般地小声问她。

      初一见她这般动作不由好笑,配合她悄悄地说:“没,我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偷做的。”

      阿喜突然挺喜欢这姑娘的,这姑娘跟她不一样,温温柔柔的,做得一身好衣裳,绣的一手好刺绣。初一说她三日前穿的衣裳便是自己做的,把她羡慕得,阿喜没别的爱好,除了贪财之外,也就像普通小姑娘一样,喜欢漂亮衣裳,喜欢别致的朱钗首饰,也喜欢胭脂水粉。

      初一听说阿喜想做长衫,便应承了下来:“做一件长衫而已,不费什么功夫,我平日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待会儿我带你去布庄选个料子,量了尺寸,三日后我再给你送来。”

      阿喜也没推辞,两人便约定三日后再在寺庙大殿外碰面。

      阿喜回厢房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夕阳映得整个院子都红彤彤的,阿喜径直走到阿腾房间门口,轻手轻脚地敲了敲门,轻声叫他:“阿腾?”

      没动静,阿喜露出笑脸,蹑手蹑脚地准备回房间,阿宝在后边叫住了她:“你这一整天去哪儿了?”

      阿喜咳嗽了两声,说:“不是早上跟你说了吗?做长衫去了呀。”

      “哪个布庄裁缝店生意这么好,选个布料量个尺寸要排一整天的长队?”阿宝那语气都是酸的。

      阿喜先前是心虚,这会回过神来,什么时候轮到阿宝管道她头上来了?抬头挺胸地回他:“要你管!”

      转身径直回了房间。

      过得三日,初一果真一早便给阿喜送长衫来了,那天去布庄初一帮阿喜选的藏青色的布料,说是比较不打眼,也比较显英气,在寺庙里穿合适,阿喜看那衣裳在领口的位置还特意用了同色的男式盘口,盘扣的样式是她没见过的,倒很是别致。

      见阿喜喜欢那长衫,初一说,待她有空了便做一套襦裙送给她。

      阿喜本以为初一是客气两句,哪知道又过得三日,寺庙的小沙弥专门跑到山顶上来给她送衣服,说是杨少夫人等了她好几个时辰,没见到阿喜,便托他送来的,阿喜没有打开装衣服的包袱,一言不发地收下了。

      第二天,刚好是阿腾闭门不出的第十天,阿喜睡到日上三竿才爬起来,一出门就见着阿腾在院子里的树荫下喝茶,她乍一看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使劲揉了揉眼睛,才确定阿腾这是出关了,二话不说跑到阿腾对面的石凳子坐下,阿腾给她倒了茶,她也不见外,端起来就豪饮,一杯干了。

      “腾掌柜的早。”阿喜拿出招牌笑脸相迎。

      太阳都快到头顶上了,还早!

      阿喜今日穿的长衫,把头发也扎了起来,学着男人的模样依葫芦画瓢地高绾起冠发,阿腾瞧了一眼阿喜,多少算那么回事儿,说:“你这裁缝铺倒是找的不错,衣服做的挺合身,像个男人。”

      “你说谁像个男人!”阿喜一听就怒了,她一女娇娥穿上男装就成男人了?!

      阿腾低笑不语,喝自己的茶。

      阿喜四下望了两眼,问:“阿宝去哪儿了?他不是一向都围着你这个上神转悠的吗?”

      “接待客人去了。”阿腾放下茶盏,双手拢在袖子里。

      “客人?什么客人?”阿喜一脸鄙夷地看着阿腾,虽说阿腾什么都还没说,她也估摸着是阿腾之前说的买卖,这黑心蛇真是比她还财迷,一出关就急着开张做生意了!

      “你已经玩了十天了,该干活了。”阿腾颇有些语重心长,唉,摊上这么个偷懒耍滑的伙计。

      阿喜单手手肘撑着石桌板面,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说:“这位客人应该是牛家村杨员外家的少奶奶吧。”

      阿腾挑眉:“你什么时候能掐会算了?”

      “人家已经来见过我三次了,第一次补荷包,第二次做长衫,第三次送襦裙,我再察觉不出来我就真是个傻子了。”阿喜背过去靠在石桌上,双手手肘抵着桌边,看了看头顶窸窸窣窣的树叶。

      “打开门做生意,迎来送往,你情我愿,况且你还得了人家的好处,不应该勤快点替人消灾解难?”阿腾的思想教育课从未间断过。

      阿喜自然是懂得他们做着生意是不会亏本做好人好事的,不过被人刻意接近还是挺不舒服的。

      “我很好奇,你怎么知道人家就是送上门的买卖?你这摆明是在这儿等着她上门的。”阿喜很是不解,阿腾在屋里里闷了十天,什么都不知晓,而且早在出了七步镇之时,他应该就已经知道这杨家少奶奶要找他们做生意了。

      “那位小姐每三日便到大殿供了蛇皮的佛像前跪拜祈愿,从她第一次礼佛开始,今天正好是一百天。”

      原来三个月前阿腾就晓得了,阿喜白了他一眼,卖关子的家伙,欺负她不能未卜先知,也不能掐指算命。

      “那小姐已经嫁人了,腾掌柜的,你得叫人家夫人。”

      “还没成婚呢,订婚了而已,你见到她的时候,她是不是梳的女子发髻,而不是妇人发髻。”

      阿腾连这个都知道!

      阿喜想跟他打一架!

      这个十天没出门的,比她这个日日往外溜达的知道的还清楚情况,阿喜恨死了会那么多神通广大的法术却不教她的阿腾。

      “那小姐总不能预先就知道我们要来吧?她怎么第一天就认出我来了!”阿喜最不能理解的就是这点,那李初一摆明一开始就知道她了。

      “应该是寺庙主持让弟子告诉她的,也许还是主持见她多行善事,才告诉她礼佛一百日的方法的。”阿腾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

      阿喜虽然豁然明了,却见阿腾那副大爷模样,想冲上去掐死他。那李初一应该是平日做了不少好事,从一开始礼佛的确也是诚心,主持见她功德多,便透露了这个法子,这也说得通。

      虽说李初一应该不是个坏人,却太急功近利了些,让阿喜觉得情有可原,但也难免心里膈应。

      本来从寺庙前门到西边厢房,按照正常的脚程,最多半柱香也到了,可阿喜坐这儿都等的已然晌午了,也不见人来,越发没了耐心,嘟囔道:“又饿又困啊,都到吃午饭的时间了,斋饭没油水,饿得老快,再不来我真得饿晕在这儿,这人是不是后悔了?不来了?”

      话音刚落,便在院子门口见到了人,阿宝在李初一身后跟着,李初一一步一步往阿腾的方向过来,走几步便停住了,踏出了左脚,双膝跪下,手心向上,俯首三拜,再起,如此反复,走到了阿腾三米远处跪下便不再起身了。

      竟是三跪九叩上的山!

      阿喜有些震惊。

      “阿喜,把人扶起来。”阿喜被点了名,颇有些不情愿,朝站在李初一旁边的阿宝使了使眼色。

      阿宝不看她,却还是虚扶了李初一起来。

      “少夫人,你可知道我们不是心善的神佛,而是正儿八经的生意人?”出声的是阿喜。

      李初一朝阿喜笑了笑:“阿喜,我知晓的。”

      “既然知道自然也用不着三跪九叩,又换不了好处。”阿喜句句带刺,意有所指。

      “阿喜,你退下。”阿腾知道阿喜在闹别扭,说话跟个刺头儿一样,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阿喜“切”了一声,让她待这儿她还不想待了,她有好好的午饭不吃,干嘛要在这儿喝西北风!要走人之前,还不忘嘲讽两句:“不好意思啊,我不是上神,没法力帮你消灾解难,害你白送了我一套衣裙。”

      阿喜转身就走,走开了几步,又不甘心地顿住了脚,扭头问,“李初一,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李初一被她突然的举动弄得微怔,回过神来从容回她:“第二次见面,送完你长衫之后,你说你住在寺庙后的厢房。”

      “就凭我的这句话就断定了?”阿喜自是不信。

      李初一解释道:“云岩寺不收留女子,这是规矩,我以前来这里帮忙施粥施药的时候,也从未留宿过这里,却默许你扮男装住在这儿,又恰巧百日之期将至,只有你是上神或是跟上神一同来的这样才能解释得通。”

      阿喜吃了个瘪,她想错了,阿腾也猜错了,刚才还跟刺猬似得,敢情是她自个说话不经大脑给露了底,人家机灵察觉到了,她还怪人家处心积虑接近自己,不禁老脸一红,八成自个要被阿腾说成自恋狂了!

      她赶紧灰溜溜地扭头走了。

      都走进房门了,却没片刻,又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坐在阿腾对面,把手里的包裹放在石桌上,摊开来,是套襦裙,阿喜朝李初一说:“衣服大了,还得劳你帮我再改改。”

      阿腾坐在原处喝茶,他知晓阿喜这别扭已经差不多闹腾完了,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外加抹不开面儿。

      李初一疑惑地去拿衣服,她是按照做长衫的时候量的尺寸做的,怎么会大了呢?

      阿喜一把按住衣裳,另一只手极快按在李初一的眉心之上,道:“来吧,改衣服之前让我看看你的记忆,估量估量收你这套衣服值不值当我加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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