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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一CP
物换星移,转眼又是将近一月过去,掌门太清真人仍旧不见影踪,终于连夙沧这样无组织无纪律的散漫坯子也开始察觉异样。留在派中执掌日常事务的长老对此亦是讳莫如深,颇有点“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的味道,就连眉宇间刀削斧凿的沟壑都多了一重无言的压力,夙沧和云天青他们就戏称长老脸上的褶子里藏了个不能说的秘密。
而夙琴神思恍惚的日子越来越多了,她偶尔会影影绰绰想起一点什么,像是有团乳白的水汽漂在眼前,刚要伸手去抓便失了形状。某次夙沧开玩笑地问起“明明同辈师兄弟都改叫玄那啥了,为什么小青天还叫做云天青呢?”,夙琴脱口而出“设定问题别多想”之后如遭雷击,惶惶失神了足有半刻间有余,攥着云天青衣袖死活不肯撒手,神色不知怎么就有些惊恐。
除此之外,仍是岁月静……静……静…………嗯,静静是挺好的。
但玄霄就未必了。
“师弟师弟,这花蜜味道可特别,你要不要尝尝看?”
“……”
“师弟,有只蜂儿停你头上呢,你别动啊,看我把它轰走——”
“……”
“师弟,大清早的你不嫌地上露水重么?上回我从寂玄道弄回的雪云毛,交给青阳长老之后还有剩,不如我铺好了你再坐上去运功……”
“…………师姐。我想一个人静静。”
“是么?那我帮你把玄靖师兄找————好了好了,说笑而已,别摆出那么骇人的表情嘛。”
夙沧边打着哈哈边撩起衣摆在玄霄身边席地而坐,头颈半歪,小短腿弓一条放一条,单手随意搭在一侧支起的膝盖上。对比一旁正襟危坐如临大敌的玄霄,不免就给人种性别倒置的错觉。
“师姐你……”
玄霄启唇想说些什么,但转念便觉得再同她说什么也是无用,“罢了。今日又有何事?”
“没事我不也常来找你玩吗?”
夙沧低头拔了根草茎一圈圈绕在手指上耍,口中心不在焉地答着。
“但今日的师姐,似乎比平常无事时更为饶舌……”
正闭目调息的玄霄将眼睑抬起一线,从中透漏出几乎已经死透的冰凉目光来。
“……就在这半个时辰里,已是你第三十八次向我搭话了。如此意志若能用于修仙正途,玄霄更当感服。”
“不要,修仙哪里有师弟好玩。”
夙沧眼也不眨就将小腿一蹬,踢得草叶上晨露飞溅。
“…………师姐,这等话你当真不能犹豫一下再出口么。”
“不要,我答应过师弟在你面前不能撒谎的。”
“那你不妨保持沉……不,这未免难为师姐了。我沉默便是。”
“不要。你心里有话却不讲,就跟尿急却硬撑着不上茅房一样,会憋出病来的。”
“师姐,你究竟想怎样。”
“这话该我问你啊!”
夙沧立起双掌在胸前啪地一合,脸上又盛放开了那派令人无从抵挡的清爽笑容。
“据我所知,玄霄师弟你这两日同小青天说的话,比平常还少了三成。”
“……那也不过是从三句减少到两句而已,不必刻意夸张。”
玄霄不为所动。
“难得前些日子表情包丰富了点,最近又故态复萌而且变本加厉了。”
“我一贯如此,不必风声鹤唳。”
玄霄心如止水。
“练起功来比往日更拼命了,每天至少晚睡一个时辰。”
“业精于勤,岂非修仙本分?”
玄霄正气凛然。
“晚上还说了好多梦话……”
“什么?!”
“啊哈哈。”
夙沧两手支在腮边,心满意足地笑弯了眉眼,“原来这么轻易就能叫你惊慌失色,从前我们可真是做了不少无用功啊。不过人年轻时多少会走些弯路,无伤大雅无伤大雅。”
“所谓‘从前’不过也就是上月之事。比起这个,师姐你说我的……梦话,是从何处听……”
“当然是听小青天说的了。不过他自个儿睡得晕头转向什么都没听清,你也不用紧张成这…………对了,你为啥这么紧张?”
夙沧两手环胸轻描淡写地说着,扭头正对上玄霄尚未恢复血色的煞白脸孔,不禁也对他略显夸张的反应感到几分困惑。但她向来心思活络,当即灵机一动挑起了眉梢道:
“师弟,莫非你……脑补了我半夜将耳朵贴在你房门上,流着口水喘着粗气兴奋偷听的景象?哦,脑补呢就是妄想的意思。”
“……!”
确实稍有想象。
自然不会有她描述的那么细致,但也足够成为修仙者一生的污点了。
“……………………”
尽管玄霄单手覆面企图以沉默顽抗到底,夙沧依然顺利从他这悲壮的姿势中捕获了答案,笑容越发的明媚爽朗了:
“师弟,你好自恋喔。”
“……此话只怕轮不到师姐来说!!”
玄霄愤懑转头,几乎将披落在两肩的黑发甩成一股旋风呼到夙沧脸上。
“玄霄师弟。”
夙沧仿佛对他心中暴涨的负面情绪毫无所觉,一点不避讳地倾过上半身将脸探近前去:
“你……最近修炼进展不顺吧?”
“————”
这句话,才真正在玄霄自我隔离的顽固墙垣上打入了致命的一楔。
铁壁霎时松动,依稀可以听见墙面水泥簌簌剥落的沙哑声响。
“……我……那是……”
玄霄意图回应,数日来沉积下的躁郁与焦灼却比言语更为迅猛地涌上喉头,只断断续续摩擦出几个干涩的杂音,一如他连夜间的辗转反侧。
——此处必须重申一遍,玄霄的确是个天才。
但天才的事业线未必一帆风顺,正如贝多芬聋过,梵高疯过,叶英心开天籁抱剑观花然后他就瞎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有时就是需要剜自己的血肉剔自己的骨,才能成就之后痛并不朽的辉煌。
简而言之:
学霸也有绞尽脑汁都提高不了考分的时候,我们通常把它叫做瓶颈期。
如今的玄霄,正遇上了自己求仙生涯中的第一个瓶颈。
想当初他与云天青一同拜入琼华门下,掌门太清真人便对这两个末徒青眼有加,更直言自己于两人身上寄予厚望,有意以门派基业相托。但正如权利与义务从不分家、能力与责任形影相随,太清对他们的要求自然也与其期望成正比,头一道吩咐就是“总之先随便把心法练到个三重左右再来找为师吧”。
“是,师父!”
玄霄低眉俯首应得恭顺又铿锵,于是太清没能看见他面上的表情,也忘了要去留意。
因此他也无从知晓——自那时起,对求仙道路的执着虔信,对名校琼华的敬畏尊崇,为师长所器重的骄傲与欣喜,唯恐辜负这份器重的焦虑与紧张,种种思绪错综模糊地交混在一处,深深扎根于年轻道者胸中那一点绝称不上宽敞、但也切实存在的心之罅隙里。
执迷易生魔障,傲骨最是伤身,古来如此。
“……果然是这么回事,小青天说的没错。”
注意到玄霄僵硬的表情与预想中如出一辙,夙沧心里踏实了些,难得紧绷的嘴角也稍稍松弛下来。
“眼看着快两个月过去了,你们都还只修炼到第二重境,也难怪你心里着急。听说小青天也试着开导过你了,不过半点没见效……”
“云天青?开导我?”
玄霄皱眉,凝滞半晌的面容上终于重新浮现出一丝生动,“什么时候的事。”
“他说他同你讲过啊。‘没准儿是师尊他老人家故意刁难咱们呢’,达不到要求也不用太过较真。”
“胡闹!!”
这一句可算是扯着了玄霄逆鳞,他似乎本想拍案大骂,抬起了手才发觉无案可拍,只得气汹汹地一巴掌扣到了自己大腿上。
“说什么开导,分明就是不知自省,故意推卸!修行进境受阻本是我们能力不足、努力不够,怎能归咎于师父头上?简直无理取闹!”
“对对,就猜你会是这种反应,我已经骂过小青天了。”
夙沧漫不经心地腾出一只手向半空中虚画个圆弧,再摊开时已变戏法似的抓了把水灵灵的白花在掌心里。
“——那我们从头再来一遍。师弟,吃花蜜吗?”
“……”
……这话题是怎样跳跃回来的。
玄霄初时只当是夙沧一贯的胡搅蛮缠,但绕过一大圈子多少也对她用意明白了几分,目光落在那捧白花上时便略略流出点无奈而动容的神气来。
“师姐你……这可是在鼓励我?”
话一出口他就有些懊悔,唯恐又被夙沧抓着把柄胡扯开什么“喔唷师弟你好自恋”来。
“当然了!”
夙沧这回却是坦荡荡地大幅点头,俨然一副不知矜持含蓄为何物的豪迈模样。
“师弟你不开心,我看着你也开心不起来啊。”
“谬论。”
玄霄方才将表情放缓少许,闻言当即又口风一转同她杠上了,“求仙证道,本就应断绝七情六欲,谈何开心。”
“…………啊?是这样吗?为什么??”
“你问为什么……”
“对啊,人做事不都是因为开心才做的吗?如果你修仙却不会觉得开心,那为什么要去修呢?”
少女反问时的神情是如此天真无邪,简直就像口齿不清的幼儿园小孩指着电视机问“叔叔阿姨为什么要在床上搏斗”一样。之所以用幼儿园举例,那是因为当代小学生早就不屑于问这种入门级的蠢问题了。
而玄霄此时的表情,也正与遭逢幼儿追问时尴尬语塞的父母分毫不差。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修仙要忘情?
师父这么说,师父的师父也这么说,师父的师父的师……全都这么说,传承到今天已经是约定俗成的仙侠剧默认设定了,你现在问我为什么,我他妈又不是创造这个分类标签的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如上,大约就是他心理活动的白话文翻译。
身为始作俑者的夙沧却对他内心的凌乱浑然不觉,随手拈了瓣白花抿在口中有滋有味地吸吮着,边吮边仰起头来含糊低喃道。
“师弟你想想看嘛,如果成仙当真意味着断绝人情,那‘仙’字里为什么又会有个‘人’呢?”
………………给我去问仓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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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清甜可爱的日常w
简介是为了押韵不要在意,我人很好的(。)虽然我确实觉得霄哥性格注孤生,不过沧沧也非凡人……她其实有注意到霄哥对修仙心思太专一了,没事就去挠他一下给他分心,在霄哥走火入魔之前这招还蛮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