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江湖

　　林墨收起那搭在苏绿手腕上的手，开了方子递给李猪儿，而这位王府大总管必会将这一切安排的妥当，不必林墨多费心思。

　　待晚上，大军离开陈留郡，驻扎在陈留郡以南四十里的地方，从李猪儿那边得到消息的安禄山一扫今日得知安庆宗已死的阴郁，见上天在他一个儿子已死的情况下及时弥补给他这么一个儿子，更加坚定自己是天命所归之人。当晚，他命人杀了三牲，摆出香案，感谢上苍。

　　“感谢大神赐给我这么一个儿子，”安禄山由李猪儿扶着，虔诚的在香案之前跪下，而在他一旁是已经换了一身轻便衣服的苏绿。这个孩子来的太及时了，让安禄山可以借此做一场大秀，向他手下的将领证明上天都站在他这一边，由于他得罪了奸臣杨国忠丧失了他的长子，而上天为了弥补他又赐给他一个儿子。在这个多子多福的年代，每一个孩子都被看作上天的恩赐，代表着上苍希望他的家族血脉延绵不绝。

　　“王爷千岁！”几个将领带头喊道，紧接着十几万的军队也都跟着喊道。

　　但这个没出生的孩子带给一些人极大的压力，比如最受宠的安庆恩，比如一位以为安庆宗一死便可把整个安家掌握在手里的安庆绪。尤其是安庆绪，看向苏绿的眼神都透着杀气，吓得苏绿往安禄山身边挪了一下。

　　而在后军之中的苏达得知这一切，远远的看着苏绿，把眼睛眯成一条缝，他的脑中已经是他日安禄山问鼎九五，封这个孩子为太子的景象了。

　　安禄山也注意到身边人的一些小心思，冷笑一下，他不过是想借机提升一下士气，没想到还能看到这些人的小心思。尤其是在军中羽翼丰满的安庆绪，一直被安禄山所忌惮，但他是知道轻重缓急，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怎么对付李唐。

　　第二日，士气大振的狼牙军继续南下，直奔下一个荥阳郡。但荥阳的士兵和陈留郡的一般，都是没上过战场的娃娃兵，而他们面对的是常年镇守着大唐北部疆土的精锐和再往北去的出生在马上的游牧民族。所以就造成了一个极为奇特的情景：狼牙军的战鼓一响，荥阳城上便大乱，城墙上的士兵相互推搡，还把不少士兵给推下了城墙，活生生摔死在了狼牙军面前。可以说安禄山根本没费吹灰之力，便把荥阳城给拿下了。

　　而大军往前推，便和洛阳城外的武牢关对上了。而镇守在武牢关的正是在洛阳等待安禄山多时的封常清和他的六万大军。

　　“安禄山，快快投降，陛下会看在往日恩情上，给你一具全尸。”封常清大喊道。

　　安禄山哈哈大笑，也不回封常清这话。因为他看到封常清的身后那六万大军，和荥阳城那些士兵一般，都是没见过血的新兵，而他手里那些没有见过血的士兵在这一路上也得到了足够的锤炼，可以说他现在随便抽出个一两万人，就能把封常清这六万大军打的嗷嗷叫，更不用在他身后的是十五万狼牙铁骑，人数比封常清的多，人也比封常清的精，那他为什么要投降。

　　“杀，”安禄山大喊一声，命人敲起战鼓，因为是攻城战，上马不便，不少狼牙军都下马步战，大军如潮水一般向武牢关压去，压得武牢关中的守军，有些迷失自我。这些新兵都忘了自己需要干什么，恐惧让他们身体僵硬。

　　“大局已定，”林墨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一边倒的喊杀声，叹了口气。大唐从内部已经腐朽了，这安史之乱其实是在盛世太平的假面之下把那假面一扒，把下面腐肉都给展示在了阳光之下。若是能借此机会把这些腐肉清理一干二净，那么这大唐盛世想必还能延续个两三百年。正如他前世知道的历史，安史之乱后，这唐朝还在军阀割据、外族入侵之下苟延残喘了上百年。林墨是九天，也注定了他必须站在这天下的角度，极为冷血的舍弃掉一些东西，比如潼关外这洛阳城百姓的性命。林墨低头看着他的手，这一双雪白而带着薄茧的手掌看上去是那么干净，但林墨却能感受到这掌心中粘稠的血液从他指缝之间流逝。但他却没半分后悔，为了延续这大唐盛世，别说这区区骂名了，就算是要他的命，他也双手奉上，而这一切早在他九岁那年从伊玛目手中接过朱天君之位的时候便已经注定了。

　　“哥哥，你的手好冷。”林靖伸出手，把林墨的手给拢住，想要用自己手上的温度去温暖林墨。

　　“等你长大，你再这么哄你媳妇吧。”林墨轻声道，将手从林靖手中抽了出来，最近他的内息有些不稳，偏阴寒，让他的手也热不起来，裹着狐裘都不一定暖的起来。

　　“那么哥哥就不要去看诊了，”林靖抬头看着林墨，有些紧张的道，“那我代替哥哥去吧。”

　　“就你？”林墨笑道，“你才学过几年的医书啊。”

　　“那我不开方子，就跟黄哥哥他们一样给伤者包扎好了。”林靖道。

　　林墨想了下，便允了，林靖虽然年纪小，但跟在他身边待了三年，这点小事还是能做的。林墨转头看向窗外，并没有看到林靖眼中狡黠的阴冷。

　　而武牢关中，不用一日便易手，封常清的六万大军惨败，这些新兵的血将整座武牢关都染成了红色。战场上没有人会同情弱者，更不会有人因为对方是弱者而手下留情，这些新兵连名字都没来得及留下，便化为武牢关外的一座一座尸山。

　　安禄山打算乘胜追击，自然也没精力分兵去掩埋尸体，便把这些尸体弃置在地上，任凭乌鸦啃食。兵贵神速，安禄山带着骑兵紧紧追着封常清，让封常清没有半分喘息修整的机会。封常清退到蔡园，想要集合残兵与安禄山再战一场。但安禄山来的实在是太快了，在封常清提振士气之前，便打了封常清一个措手不及。封常清再败。

　　封常清无奈，只得继续退，这个时候已经不能称之为撤退了，他手下那些士兵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士气极低，这些新兵不知道军队行进的规矩，为了活命，只得埋头往洛阳城方向跑。封常清在洛阳上东门外，再一次集合残兵和狼牙军的前锋部队对抗，不想却又是失败。封常清长叹一声，带着所有的士兵退入洛阳城中，想要凭借洛阳的城墙之险抵挡住狼牙军。但接连大胜的狼牙军气势如虹，觉得拿下洛阳城不过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安禄山也有些不可置信，从他十一月初九起兵，到这洛阳城下还不到一个月。这一个月，他们基本都是花在行军之上，有组织的抵抗没有见过几次。

　　其实这件事情也可以理解，中国中原腹地，其实是华北平原，在山西之南没有半点战略要地。自古以来的中原王朝大多是凭借着山西群山天险将北方游牧民族拒之门外，但李隆基却亲自将这把打开中原腹地大门的钥匙交到了安禄山的手中，将中原屏障拱手相让。

　　狼牙大军在洛阳城外驻扎修整，等待着安禄山一声令下攻打洛阳城。林墨晚上挑了一个时间，披着一件大麾，找了一颗还算高大的树，一跃而上，站在树上，看着不远处在深夜之中的神都。

　　“很美很壮观吧，”这个时候有个人走了过来对林墨道。

　　林墨低头一看，只见来人是这狼牙军中少有的中原人——狼牙军的肱骨之臣山狼曹炎烈。除却铜制面具和战场上的一身煞气，现在的曹炎烈看起来不过是策马拥轻裘的翩翩佳公子。

　　“曹将军，”林墨致意道。

　　“林先生不妨多看几眼，想必几日之后这美景就看不到了。”曹炎烈哈哈一笑，“不过烽火狼烟之中的洛阳城自有它另一番美丽。”

　　林墨何尝不知道，他也没说什么扫兴的话，就站在树上看着。

　　“林先生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曹炎烈打破静谧，开口道。

　　“什么聪明人，不过是一介庸人，”林墨摇头失笑，“明知这是大势所趋，不过是看不开啊。”

　　曹炎烈知道这位林大夫一直不愿意加入议事之列的原因便是有些见不得他们这帮屠夫不把人命当一回事，他手下那个副官在之前荥阳之战中轻敌，被人一刀削去一只手臂，便没见过林大夫什么好脸色，或者说自打随军出征，这林大夫一直都处于这救人是不是在杀人的矛盾之中。当然，曹炎烈也不会告诉林墨，若是他不愿意救人，东平王府便会用别的法子逼他救人，比如那位绿夫人，比如他身边的小童。但还好，林大夫虽然不太乐意，但该做的还都会做，多余的事情半分都不会去做，所以至今双方依旧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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