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侍墨

　　她从不知，一个男人的眼睛竟可生的这般别致，别致到，足以掩去周身华彩。

　　“下官篱落，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双手提起下摆，跪在青玉地砖上，目光深沉，声音不卑不亢，神色从容淡定。

　　“你师父就是那个特别会打仗的壁清？”百里樽对着眼前这人饶有兴致的问，言语却很是轻佻。

　　皇帝没叫他起来，他只好跪着回话：“家师正是壁清，方才陛下所问下官不知如何作答，之听闻家师在世时无人能出其右。”

　　篱落这话看似谦逊，实则倨傲，却也胜在事实，甚是精妙。连坐在一旁把玩茶盏的镇远侯也不由重视起了眼前这个眉目含情的少年人。

　　“起来，坐吧。”百里樽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篱落起身，理了理衣衫下摆，从善如流的坐了下来。又听百里樽道：“朕的丞相向朕推举你，可朕觉得还是要考考你，你意下如何？”

　　“请陛下出题。”篱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百里樽挑了挑眉，将手上的茶盏放在一边，指了指穆雪，“你同她打一架。”

　　穆雪心里都把他祖宗拎出来洗刷了一遍了，什么都没做也躺枪。心里想着，面上却神色如常，刻薄的说了句：“我不对美人动手。”随即又补充了一句：“我一般只对美人下手。”

　　此言一出，镇远侯嘴里的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但终究是见过大场面的，硬是将茶咽了下去，憋了一身内伤。穆雪眼里勾着笑，将目光落在对面的篱落身上，见对方眼中的的嗔啊恼啊的更甚了，羊脂玉般白皙的脸庞上还覆了一层薄薄的胭脂色，看的穆雪心情大好。

　　那边百里樽眸色沉静，不辨喜怒。对篱落道：“就以茶盏为题吧，若你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从怀化将军手里夺过茶盏，便算你赢。”

　　“家师传授多是如何防守，下官不擅进攻，若是怀化将军将茶盏交由下官，下官可令茶盏在一炷香的时间内不被夺走。”篱落从容的道。

　　“准了。”百里尊道。

　　篱落走到穆雪身前，穆雪刚将茶盏交到篱落手中，便听篱落说道：“下官已将茶盏取到，请陛下裁夺。”

　　穆雪歪了歪脑袋，觉得有些好笑，“你这分明是使诈。”

　　“兵不厌诈。”篱落口中道出四个字。

　　“好一个兵不厌诈，这题算你过了。”百里樽眼中带了一丝欣赏，从袖中掏出一个物事，正是北疆十万大军的虎符，走到镇远侯身侧，亲自交到他手中，“明日辰时，你们带一万轻骑前往北
　　疆，路上小心。”

　　“臣等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天启十六年，九月二十四，天气晴。

　　这一日，北疆的风沙注定要为这个传奇的人生添上浓墨淡彩的一笔。

　　军中不可无主，镇远侯携着虎符先众人与第七日到达北疆，待穆雪、篱落带轻骑与大军汇合时，已是第十日的黄昏。

　　三人加上原本军中的副帅，四人围坐在帐中，摊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张粗皮的、老旧的地形图，绘制的十分拙劣，穆雪想着，回头定要绘制个完善些的疆域图，等来年子敬生日的时候送他做寿礼。

　　几人分析后便部署了下去，毕竟后陈只是异动，并未兴兵，加之两国曾有盟约，大毓断不会在此时主动挑起战端。

　　这边既已无事，穆雪起身离去，刚出帐子，篱落便追了出来，“我带了棋，对弈一局如何？”

　　篱落的棋她是知道的，暖玉做白子，耀石做黑子，且每每必用这副与人对弈。连日来赶路，穆雪本想早些休息，但转念又想，一路上两人的沟通实在少的可怜，不如借此，探一探他的底，即使她深知，对方也想来探她的虚实。当得知他是壁清的学生后就怎么也没法将他同秦氏划在一个圈里，壁清可以拒绝帝王的橄榄枝，不慕名利，她不相信他教出来的学生会是沽名钓誉之辈。

　　二人落座，篱落执白先行，一子落于右上角，是最为中规中矩的下法。穆雪挨着落了一子。二人你来我往，只一炷香的时间，棋面上便已是白子的天下，眼下情景，继续博弈已无意义，穆雪直接开口认输。篱落斟了一杯酒递给她，穆雪一杯酒下肚，开始侃侃而谈。从大毓风貌到地方习俗，从名贵草木到东海鲛人，换个人定是被她侃的七荤八素了，可眼前的少年，还是静静的听着，偶尔附和一声，一双流光四溢的眼眸好似天上的星子。不知是第几杯酒，穆雪的话题已从帝都富户钱二麻子强占了许家寡妇的胭脂铺子到项凉山的土匪头子抢了知县新纳的小妾，眼前的美少年想来是受不了这女人的嘴皮子，眸中夹了抹厌弃之色，打断她道：“家师十年前曾为这天下卜算过一卦，百里家只有三百年气数。”他沉吟了一下，又道“你确定还要拥立那个不成气候的人？”

　　他并不了解百里樽，不明白他是在怎样一种虎狼环视的境况下成长起来的，所以百里樽的隐忍无人得见。说他不成气候或许并无不妥，可这就好比是自己家的孩子，父母怎样打骂都好，旁人却不许说一个不字。她穆雪就是这么一个“护犊子”的人。况且三百年的时光不算短，在她那个世界，大清王朝也不过二百六十年，在那之前多少短命的王朝陨落在历史的长河，他没有古人的那种所谓千秋万代的思想，长江后浪推前浪，王朝更迭也算是历史的必然趋势，她能做的就是把握当下。

　　“那就给这天下三百年的盛世太平。”此刻的穆雪神色坦然，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飞扬神采。穆雪直视他，问道：“你究竟是何人？”一般人如何能为天下卜卦，一般人又怎么在意大毓气数，她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

　　篱落起身，后退一步，拱手道：“小生复姓—轩辕。”

　　前朝以轩辕为国号，姬为国姓，只有极少数看过轩辕族志的人才会知道，轩辕与姬原就是一族。姬氏为帝族，掌江山，轩辕为辅族，谋天下。前朝覆灭，皇室惨遭屠戮，姬姓就此消亡。那个传奇般的隐世世家分明就是谋划天下的轩辕氏族。所以才会在大毓一朝销声匿迹，所以壁清才会止干戈于后陈时悄然隐退，徒留一段神话。

　　“轩辕篱落，前朝皇室，失敬。”穆雪回了他一礼。

　　篱落眼中现出一抹不明，轩辕与姬姓同族一事只有轩辕族志上有所记载，这女子怎知？莫非？

　　他这不易察觉的一丝疑惑尽收穆雪眼底，她心下笑道，他们一族视为至宝的东西也不过是一本破书，当她稀罕看似的，不过是年少时无意瞥见而已。

　　“若将军愿助我轩辕光复，我家主上必定会满足将军的要求。”篱落说出他的条件。

　　“我帮百里樽清障是因为他是我的人，你家主上若是愿意委身于我，我或许可以考虑。”穆雪说完，起身离去。与篱落擦肩而过时还不忘将视线从他身上转一圈，这一眼，尤显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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