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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有意能收放,无心尽去留。
春天的田地是很干净的。
经过传统精耕细作的片片农田,平展如镜,沟渠纵横交错,星罗棋布。新出土的麦苗,油光鲜嫩,像碧玉一样。春风一吹,荡起一层层的碧波。
远处。
在一片绿意盎然的田地间,有一群农人如同赶市集般地围聚在一起,可是他们的脸庞上却明显没有如同赶市集的喜悦。
南日春早,艳阳朗照。
迎风的田垄间传出了一阵嘈嘈杂杂的声音。
“怎么说倒就倒了呢?”一个中年汉子搔了搔一头乱发,面露忧色,“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是呀,松地松得挺好的,可突然就……”一位妇人不忍心再说下去。要知道,男人可是家里的天啊!
“那去请大夫了没有呀?”旁边,一位上了点年岁的老人家还是比较在意治病的问题。
“唉!”又一名妇人叹道,“请来又有什么用,去到邻村至少也要两个时辰,来回就要四个时辰,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是啊是啊,要是禹先生还在的话……”
“唉……”
说到这里,大家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叹了口大气,无奈地摇摇头。
一片感叹中……
“啊!大公他娘来啦!”
其中一位较年轻些的男子眼尖地瞅见了一位妇人和一位长相俊朗大气的少年正急急地从远处跑来。
众人抬头看了过去。
弯曲绵延的田埂土道上,那位妇人的面色有些涨红,额头上热气腾腾地冒出了黄豆般大小的汗珠子,她很是焦急,步履也有些紊乱,而幸得身边俊朗少年的搀扶才使得她没有跌倒。
少年担忧地看向母亲:
“娘,慢些!”
张大婶恍惚地点点头,心里却还是七上八下的,仍旧步履蹒跚着往前赶。
田垄间的人们见他们奔了过来,再次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大公他娘啊,你可算来了,快看看大公他爹吧!”
“是呀,我们这都叫了半晌了,可他却还是没有动静!”
“这是什么病啊,怎么一点征兆都没有呢?”
“以前可也曾犯过?”
“有没有去叫人请大夫啊?”
……
张大婶跪身在自家男人身前,见他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紧张得早已心乱如麻,魂不守舍。她只觉脑中嗡嗡乱响,周围的人们在说些什么,她根本连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只是一个劲儿颤抖着摇晃身前的人。
“他爹!他爹!你怎么了,醒醒啊!快醒醒啊!!”
男人没有丝毫反应,还是直挺挺地躺着,仿佛已经没有了呼吸。张大婶的心紧缩起来,一团恐惧的黑雾从脚底漫上头顶,笼罩全身。
“他爹呀,你这是到底怎么了,你快睁开眼看看我呀!他爹——!!”
她哭喊着,整个人已经全部趴伏在了男人的身上。
周围的农夫农妇们见了,也都无不难受,暗自叹息。
“娘,别这样。”
身旁的俊朗少年上前跨了一步,轻拉起她。
他不忍心再见母亲如此,也怕这样下去会更加让爹的病情加重。于是,他也只能劝解道:
“娘,您不要哭了,爹不会有事的!娘不是让华儿去请姁姐姐了吗?!”爹一定不会有事的!爹的身体可壮着呢,就在前些日子爹还背着华儿满院子地跑呢,所以爹是不会那么轻易倒下的!
俊朗的少年仿佛是在安慰着母亲,又仿佛是在安慰着自己。
可是——
“姁姐姐?”
一位较年轻的妇人注意到了少年后面的半句话,顿时一愣,“可是你们邻家的义姁?!”
张大婶勉强地稳住心神,沙哑着嗓子,回答道:
“是啊……去邻村请大夫总也要各把个时辰,我怕孩子他爹……”心里一阵恐悚,说着就又要哽咽起来。
“可那个义姁不是……”
“那不是姁姐姐的错!”
少年铿锵有力的声音直插了进来,硬生生把妇人后面的话给顶了回去。他凝视着她,一脸的凛然神情。
顿时。
周围的人们便面面相觑,大家各自的脸上闪现出阴晴不定的神色。显然,少年的话并没有完全说服他们。
气氛忽然地尴尬住了。
可就在这时——
“娘!娘——!”
一个清脆的哭喊声循序渐进地传了过来。
张大婶心中一紧,连忙循声望去,只见小张华泣缀着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胡乱地抹着小脸儿,徐徐的春风吹在她的脸上已经形成了一道道干涩的白痕。义纵紧紧地跟在其后,却是满面的郁色。
“华儿?”
俊朗少年不知发生了什么,赶忙上前一步,把她拉到自己身前,颇为困惑地问道:
“你哭什么?又发生了什么事?姁姐姐呢?” 转过头,他又不解地看了看旁边的义纵,娘不是让华儿去请姁姐姐了吗?怎么就他们二人?
小张华一听,不但没有说明原由反而更凶地哭了起来。
义纵见此状况,心下一片愧责。他抬起头,歉疚地迎上了俊朗少年那充满惘惑探究的眼瞳,含糊地说道:
“我姐姐她……”
义纵顾影惭形的神情使得一股压不住的凄凉狂涌上了张大婶的心。她跪坐在田垄上,就像被人当头浇了一瓢凉水一般,瞬间,全身僵直了,麻木了,混混愕愕地望着义纵,仿佛脑中的意识也在此刻麻痹得毫无思想了。
而她身旁的那个俊朗少年却好似还没有明白,定定地盯着义纵,心如火灼地追问道:“姁姐姐她怎么了?!到底是怎……”
“她不来!!”
小张华的声音怦然响起!她愤恨地喊着,声音里的颤抖渐渐加剧,“她说她不要来,她说她不要来救爹!!!”
“啊……”
周围响起了一片抽气声,农夫农妇们各个惊得瞠目结舌。天啊,那个义姁竟然……
小张华喋喋地嘤泣着,泪水再次覆盖了那干涸的泪痕:“哥,我讨厌她!我最讨厌她了!!”
少年的身躯重重地一颤。
震慑中,他怔怔地看向义纵,灼灼的眼眸中闪动着不敢置信的光芒:“华儿说的都是……”
不会的!
姁儿姐是不会这么做的,一定是他们搞错了!虽然平时姁儿姐的为人是有些孤傲,但是他知道,她的内心还是至善的。所以一定是华儿乱讲的,不会是这样,一定不会!
然而——
义纵那愧痛难言的神情彻底浇熄了他心中最后的一点光芒。
他的眸光渐渐地黯淡了下去。
“次公,我……”
义纵心痛,突然想要上前去解释些什么,可是他的双腿就像灌满了铅一样无法移动,张了张嘴,却也是半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空气在那瞬间凝固了。
围聚在周旁的农夫农妇们也全都静默了,他们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就算是现在嗔怪义姁,恐怕也于事无补吧。唉,为什么弟弟如此至情至善,而姐姐却……
大家暗自叹息着,看来这世上还真是有如此不同的姐弟二人啊。
人们正思虑着。
忽然——
“你们就准备一直让病患安躺于此吗?”
柔美的声音宛如悦耳的琴音,从人群的后面传了进来,带着一丝不经意,却又好像有着强烈的不满。
众人错愕地回头望去。
怔住!
纷纷下意识地闪开了一条道路!
碧空中,红日断断续续地映刹在春云的缝隙间。微风轻拂,夹杂着泥土散发的芳香笼罩田间。
义纵抬头!
天啊,他是不是看错了!!
“婧儿姐?!”
他低呼,声音因惊喜而变得有些激动,但就在他惊喜的同时,又突然间意识到——
顿时。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慌忙地拉住来人:
“婧儿姐,快!快看看张大叔吧!”
望着义纵又惊又喜又焦急的模样,唐婧无奈地摇摇头。看来又是那个姁儿给这个弟弟添麻烦了吧,怎么还是老样子?!
她笑着拍了拍他的头:
“不要急,我自然是要先看病患的。”
多亏她在进村时听见一妇人说田里有人病倒了,这太和村的状况她是了解的,现在村内已经没有了大夫,而就算去到离这里最近她所住的村子也要很长的一段时间,看来她今日来此还真是来对了呢。
没有再做过多的耽搁,她起身来到了病者身前。
空气中飘荡起阵阵清香。绿色的田地边外,清澈的河水闪动着粼粼波光,河水与晴日辉映,竟显得比平日里更为明亮。
农夫农妇们还在呆怔着。
直到唐婧蹲在病者身前开始把脉,他们才好像突然清醒过来。
“天哪,是婧儿来啦!这下老张有救了!”
“太好了,太好了,来得太是时候了!”
“是啊是啊,她可是淳于仓公的至亲啊,且医术也是尽得其真传,哪像那个义姁,不过就稍稍懂了点医术就目中无人!”
“就是!请她来还不来,她拿人命当什么?!”
“哎,就算是她来了,也不见得有何作为,兴许就是她已自知其难为,所以才故作姿态吧。”
“嗯,有道理有道理。”
……
周围人们的议论声早已从最初惊叹唐婧的到来,逐渐演变成了批判义姁的行径。
唐婧把着脉,耳边的聒噪之声源源不断,滔滔不绝。
渐渐地。
她秀气的眉峰轻轻地挑了挑,说道:
“能否先请各位噤声。”
禹叔和子遥的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这些人怎么还是对姁儿这样不满啊,就算姁儿有不当之处,也不好说及至此吧,而且还是当着义纵的面前。再说,这样也是会扰乱她的诊治的。
一旁。
一直处于僵硬麻痹状态的张大婶却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抱怨声中惊醒了。渐渐地,她这才看清了眼前的人,且身体也在那一刻松软如棉了。
太好了!是婧儿,是婧儿啊,仿佛看到了希望般——
张大婶颤抖着拉上了唐婧的手腕,紧声道:
“婧儿,你大叔他怎样?打不打紧?”不知是激动还是现在才感到慌悚,她竟扑簌簌地掉下泪来。
而另一旁,刚刚止住抽泣的小张华,在见到娘亲落泪时,竟又跟着哭了起来。
唐婧见状,忙反握住张大婶的手,安慰道:
“大婶,您别担心,婧儿自会让大叔脱险的。”
张大婶边垂着泪边点了点头。
这时,义纵和周围的人们也都上前,来规劝这一老和一少。
唐婧把完脉,细心地观察着张大叔的面色,然后问向身后那直到现在还未曾开口半句的俊朗少年:
“次公,你爹今天早上都吃了些什么?”
她伸出手又分别查看了下张大叔的眼、鼻、口、舌。没有等到回答,她轻转过头,望向了身后的少年,但却看到他仍是僵站在原地,一副呆怔状态。
“次公?”
“啊?”
张次公茫然,木讷着望向她,直至触及到一束清澈的眸光时,才终于醒转,“……婧儿姐,你说什么?”
唐婧微微苦笑。
天哪,他在干什么呢?无奈,只得又重复一遍:“你爹今早吃了些什么?”
这回,他听清了,应声道:
“只吃了些白粥和饼子。”
“没了?”
“没了。”
唐婧皱眉。
早饭并没有任何不妥啊,难道并不是……
张大婶见她面有凝色,心下顿时不安起来,惶惶问道:“婧儿,你大叔他是不是……”不敢再说下去,她只得慌张地看着唐婧。
唐婧微微沉了下,说道:
“中毒!”
她回答得干脆又利落,可就是这干脆利落的两个字却带给了他人如同惊涛骇浪般的震慑!
“什么——?!”
几乎是异口同声,差点没把她的耳朵震聋。
“中毒?怎么会中毒呢?”
张大婶慌了起来,有了不好的联想,“难道有人……”
周围的农夫农妇们也在此时定定地看向了唐婧——
刹那间,空气又一次地静固了,静固得竟仿佛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气氛紧张而僵持。
众人屏息地等待答案——
唐婧的朱唇微微开启——
“不是!”
淡定而又清然的声音让所有人的心都安了下来,大家乡里乡亲的住着,果真出有此事,那岂不是要邻里不睦、互生猜忌?!
天啊,真是谢天谢地!
可是——
倏地,众人又猛地回转过头,看向身后,因为他们突然间意识到了刚才那犹如磐石一般的两个字,竟不是出自唐婧之口,而是——
高远的碧空,蓝得像一汪海水,几朵飘飘悠悠的白云轻盈地点缀在晴空,就像大海里浮动的白帆。阳光穿透白帆,一缕缕地洒满田野。
春风轻轻地吹拂。
一抹空灵般的身影,淡淡的,就像空中浮动的白云。澄澈的阳光中,一条长长的雅致丝带飞扬发间。
义纵惊怔!
定定地望着那抹身影!
当众人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
“啊……”
抽气声此起彼伏。
那人……
竟然是……
义纵狂冲过去,回惊作喜地拉起她的手臂:
“姐!你……你怎么来了?”心情仿佛突然就云收雾散般地开朗了起来,他就知道姐姐不是那种冷漠的人。
任芯望着他那喜溢眉梢的神情,暗自轻叹。明明就是一副“你可算来了”的表情,却还说“你怎么来了”。
她怎么来了……
可能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吧。看看周围人们的眼神,好像并不是很欢迎她的样子,尤其是——
“你来干嘛?!你不是说不要来吗?!”
小张华从人群中窜了出来,一脸厌恶地瞪着她,声音中还明显有着很重的鼻音:
“你走!我不要你来治爹!我最讨厌你了!!我只要婧儿姐……”
一只手忽然从后面把她拉了回去。小张华的惊诧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对方抢先了。
“你说不是中毒?!”
唐婧望向任芯。
虽然也很意外姁儿的出现,但是目前还是救人要紧。再说,她自己的诊断是不可能出错的。
任芯忽略掉小张华仍然很愤恨的眼神,转而看向了面前的这个少女。
阳光中,少女一袭淡绿色的曲裾合于身上,乌黑的长发被一支碧色竹簪松松地绾起,堆于脑后。细长的单凤眼,喜气而有神,尤其是在刚才与人诊病时,则更是如此。
任芯打量着她,心中暗叹。
那种眼神,那种对医学充满渴望的眼神,恐怕她这一生也不会有吧!
理了理自己有些翻飞的思绪,她再次迎上了少女的目光,淡静开口:
“我并不是说病人没有中毒。”
“可是方才你不是说……”
张大婶不知何时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匆猝不解地插话问道。
任芯静默地眨了下眼,凝视着张大婶还是有些涨红的脸颊,心下负愧。其实,她远比大家想象中的早到,也看到了张大婶的冷水注心,但是依然沉默的她却正好看到有一名少女自告奋勇地出现了。
于是,她还是选择了沉默。
当时她想,如果那名少女真能医好病人,那岂不是更好吗?!月不总圆,花不总红,她的所作所为也自然不会顾全到每一个人,于是她退站到了人群的后面,只是从缝隙中观察着对方的一切,却在不知不觉中被少女那精湛的中医手法所震撼到。就在她准备放心地离开时,却不料对方的诊断方向发生了偏差,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她也许就不会出现了吧。
任芯凝视着张大婶,缓声道:
“我是说那并不是别人加害性的中毒。”
唐婧被任芯的话震悚住。
虽然她的确是有那样想过,但那也是经过证实的,可姁儿不过是刚刚出现,甚至都没有把过脉,又何以能如此肯定?
讶然地望向她。
这个是她认识的义姁吗?
从刚才那恍若神话般的出现直到现在,姁儿的眼里就几乎没有一丝她熟悉的光芒,就连看向她时也恍若是陌生的。明明是同一个人,明明是同一张面孔,可为什么感觉全变了呢,而且对方的洞察力如此之敏锐,这真的是她的好友吗?
“姁儿你快说,你大叔他到底怎样了?”张大婶很是焦急,她现在只想让孩子的爹快些醒来。
周围的农夫农妇们也都探究地盯着任芯,此时他们脸上的神情有着说不出的委决不下,仿佛是很想听她说,但又仿佛她说什么他们也不要相信。
任芯轻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只是误食了不洁食物而导致的中毒,抢救及时的话应该是无大碍的。”其实,这已经是她在宽慰张大婶了,病者远远要比她所说的严重。误吃不洁食物,这是很轻的说法。如果严谨说来,病者则很有可能是亚硝酸盐急性中毒。
“不洁事物?爹没有吃什么不洁食物啊?”
张次公也从里面挤了出来,定定地看向任芯,“爹吃的东西我也有吃,可不见任何不妥啊?”是不是姁姐姐弄错了,虽然很震撼于她的出现,但是她并没有把脉,也没有诊视,凭什么断定呢?
“是呀,我也和爹吃的一样呢!”小张华也插了一脚进来,边说还边不服气地瞪着她,“你分明就是在胡说!”
任芯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走近病者,在他的身侧蹲了下去,长长的丝带顺势飘舞轻扬。每一个人都看着她,看着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迎风的田垄间。
张大叔还是安躺在地上,他的面色苍白、了无生气,口唇处却是明显的青紫色。
任芯伸出手,翻看了一下眼瞳,他的眼神偏向一侧,神志已经明显不清。再查看一下其他地方,指甲也明显地呈现了青紫色。任芯知道,这是紫绀症状。看来,她并没有说错,这的确就是亚硝酸盐急性中毒!
这种中毒的表现是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高铁血红蛋白含量的多少的。一般会在很短的时间内突然发病,当然这也跟食用量的多少有关。中毒出现最早、最有特征性的症状便是青紫,尤其是口唇及指甲。而当高铁血红蛋白高达百分之四十以上时,即可出现严重的缺氧症状,便可伴有晕厥,再重者也甚至可以死亡。
任芯有些彷徨,这样的症状,她真的可以吗?
“怎么样?你大叔他……”张大婶屏息地问着。
任芯转过头,沉下,终究还是甜甜一笑:
“放心吧,会没事的。”
她的笑容,她的话语就宛如是阳春三月的春风,轻盈温润却震撼心田。周围的人们惊住了,不会吧,这是那个不苟言笑的义姁?!传说中可不是这样的啊!!
张大婶的眼中闪出欣慰的泪光,凝视着任芯,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任芯默然。
然后,她看向了站在身后的唐婧,沉思了片刻,低声道:
“能否请你帮我一下?”
唐婧凝视着她,明亮的眼瞳中飞闪过一抹迷茫,但还是走上前去,点了点头:
“可以。”
任芯凝看她一眼,笑着示意她蹲下。
田垄间。
麦苗碧如海洋。
唐婧震慑于她的笑容,迎着她的目光,深深地望了进去。
那不是她熟悉的目光,那个目光里有太多的挣扎,也有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就在她恍思之际,对方又开口了。
“不管刚才你认为我说得对与不对,但现在请你相信我!”
任芯看着她,目光深邃而幽静,但眼底却忽地隐现出了一道灿光,
“就像我一直相信着你一样,婧——儿——!”
最后面的两个字,任芯特意加重了语气,没有出乎她的预料,那个叫唐婧的清丽少女果然是重重地一震!
她知道,自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这位唐婧小姐就在怀疑她的身份了。而且,她也看得出唐婧很了解义姁,就从那日义纵的眼神中她就知道了。今日在这里遇到,唐婧的种种则更是让她肯定了这种想法。
所以,她就必然会存在着过多的破绽。
那么就各方面而言,消除对方的疑虑才当为上策,这样也才可以做到心无旁骛的诊治。
“你……”
唐婧怔然,一双凤眸惊悚地盯着她。
任芯微笑。
“你若对我还有什么疑问……”
她凑到她的耳边,呵气如兰,“我会在事后一一回答你。”
唐婧慢慢转头看向她,还是没有出乎任芯的预料,她的眼眸逐渐地明晰了。
任芯甜甜一笑:
“那我们开始吧。”
周围的人们定定地看着两位少女,一个淡静从容,一个柔美自信。两人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竟是那么的和谐。阳光洒照着她们,迸射出了无数的耀眼光晕,河水流动着,鸟儿轻飞着,清风微拂着,每个人竟恍若蛊惑般地沉迷着,直到一声低沉的闷音响起,他们方才大梦初醒。
“呕——”
一直晕厥的张大叔终于清醒了,但他刚一清醒便转头就吐。
张大婶一震,连忙惊呼着就要上前:
“他爹!你这是——”
“别过来!”
任芯喝住了她,又示意旁边的唐婧继续,“让他吐,必须都吐出来!”
其实,对于这种亚硝酸盐中毒并伴有昏迷的人是不应采取催吐的,而是应该洗胃并给予静脉注射解毒药亚甲蓝,可是这些是无法做到的,所以她也只能冒险一试。而庆幸的是,她成功了。
唐婧点了下头,便又拿起手中的一绺麦苗轻触患者的咽部。
于是,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呕吐。
唐婧侧身到一边,另一只手轻拍着张大叔的背脊。可是,她却有些微微走神,在刚才的治疗过程中,她听到了从来没有听过的名词,也用了一些从来没有用过的治疗手法,就像这绺麦苗。
姁儿的指挥几乎是样样新奇,可是每当她惊怔地望向姁儿时,姁儿就会仿若洞悉一切般地冲她微笑,淡淡的笑容看似平静无波,却不知为何总是带给她一种惊魂骇魄般的感觉。
看吧,就是这个笑容,又来了!
任芯见她又有些恍惚,只能再次微笑:
“婧儿,可以了,不用再拍了。”再拍下去,恐怕连胆汁也要拍出来了。
唐婧木讷地低头,只见张大叔都已经在吐苦水了,顿时脸色一红,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这回知道了吧,这就是那笑容的杀伤力!
张大叔虚弱地喘着气,嘴唇和指甲处的青紫还没有完全退去,身边是他呕吐出来的污秽物。
浓稠的污秽散发出了一股难闻的刺鼻气味,酸酸腐腐的呛人心肺。周围的众人无不掩住口鼻,可是唐婧却在里面看清了一种物质,顿时转头望向了一个少年。
“你不是说没有吃别的东西吗?!那这绿韭是如何而来的!”
在那滩散发着恶臭的物质里,明显还有着没有彻底消化下去的韭菜,难道这就是姁儿说的病源。
张次公愣住!
他们确实没有吃什么绿韭啊!
这时,一旁的张大婶突然惊呼道:“原来是……”
众人看向她。
“那是我前些日子用盐豉淹的,本是想作为小菜就饭吃,可日子一久,也就忘记了。今日早上,我做得白粥,却忽然想起了它,就只拨了些给……”张大婶慌了,面色苍白,“……难道是……是那韭……”
任芯点头。
没错,就是它!由于放置的时间过长,韭菜已经变质,而变质的韭菜就会含有较多的硝酸盐,硝酸盐进入肠道后被细菌还原为亚硝酸盐,然后使血红蛋白氧化为了高铁血红蛋白,而后者无携氧能力,所以致使缺氧青紫,这就是紫绀症状的出现。
义纵一边安慰着张大婶,一边又不解地问道:
“那姐姐是何以知道的呢?”
周围的人们也无不点头,他们也好想弄清这个问题。
任芯微微一笑,云淡风清地说:
“因为婧儿在先前查看张大叔的口内时,我看到了有一叶绿韭还贴在他的上腭内,不过——”
她顿了下,慢慢转头看向了唐婧,又是甜甜一笑,“这也是在婧儿说出中毒之后才发现的,更何况整个施救过程也都是她在做,所以婧儿真的是很厉害呢!”
“哇……”
一片赞叹声。
瞬时,唐婧就被众人包围在内了,所有的人都在称赞着她的医术高明。其实,在他们的内心里原本就认为婧儿要好一些,而且当时也确实是婧儿在动手,而那个义姁只不过就是说上两句,就算是这次让她说对了,那也是有婧儿的大半功劳。
灿烂的阳光中,任芯看着大家对唐婧赞不绝口,看着张大叔倚在张大婶的怀里虚弱地说着什么,她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高朗晴空,白云飘浮。
唐婧在一片赞美之声中,悄然回头望向了任芯。
她——
已经退站到了人群远处的一条小河边旁。清风吹拂,她微仰着头,淡淡的笑意闪在眼底深处,那笑容、那神态,却绝对是一种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沉淀。
她默默地看看围绕在身边的众人。
难道……
这就是姁儿要她帮忙的原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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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诗词赏析
李白(公元701—762),字太白,晚年自号青莲居士。祖籍陇西成纪(今甘肃秦安东)。先世在隋末时流徙西域,李白即出生在当时唐安西大都护府所在的碎叶城外,仗剑远游。天宝元年(公元742)42岁时,由于道士吴筠的推荐,应诏赴长安供奉翰林,后因宦官和权臣的谗谤,被唐玄宗礼貌地放逐出京。安史之乱的第二年,他参加了永王璘(唐肃宗的弟弟)的幕府;肃宗至德二年(公元757),永王兵败,李白也被关进浔阳狱中。次年流放夜郎(今贵州桐梓和湖南新晃,唐天宝前均置有过夜郎县),在未达流放地时中途遇赦。代宗宝应元年病死于安徽当涂。
他一生流离失意,经历曲折,任侠轻财,嗜酒爱游,性格豪放;又求仙学道,也有颓废和玩世不恭的一面。
他的诗想象丰富,构思奇特,气势雄浑瑰丽,风格豪迈潇洒,语言深入浅出,上唐代诗歌艺术的高峰。现存诗约千首,有《李太白全集》。《全唐诗》存诗二十五首,补遗一卷。
宣州谢脁楼饯别校书叔云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长风万里送秋雁,
对此可以酣高楼。
蓬莱文章建安骨,
中间小谢又清发。
俱怀逸兴壮思飞,
欲上青天览日月。
抽刀断水水更流,
举杯销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
明朝散发弄扁舟。
赏析:
这是天宝末年李白在今安徽宣城为饯别当时任秘书省校书郎的族叔李云而作。谢脁本来是南齐的著名诗人,曾任宣城太守,后人常将他与谢灵运并提,称为小谢。在以他命名的楼上来饯别朋友(李云按宗族的辈分长诗人一辈,其实是朋友),很自然地要和他联系起来。诗中的重点不是写离情别绪,而主要是感怀,并以建安风骨比拟李云和以谢脁来比自己,抒发自己的理想和抱负不能实现的牢骚。全诗感情沉郁、奔放,几乎每一句都是精华,在李白诗中也是很有特色的作品。
* * * * * *
金堡(公元1614—1680),字道隐,号性因,仁和(今浙江杭州)人。明崇祯十三年(公元1640)进士。清军入浙,起兵反抗。后事挂王,授礼科给事中。曾被诬入狱,旋赦免,不久即削发为僧,住广州雷峰寺,改名今释,字澹归。有《遍行堂集》。
满江红
大风泊黄巢矶下
激浪输风,偏绝分、乘风破浪。
滩声战、冰霜竞冷,雷霆失壮。
鹿角狼头休地险,龙蟠虎踞无天相。
问何人、唤汝作黄巢,真还谤?
雨欲退,云不放。海欲进,江不让。
早堆垝一笑,万机俱丧。
老去已忘行止计,病来莫算安危账。
是铁衣著尽著僧衣,甚相傍。
赏析:
此乃借题发挥之词。
上片叙大风大泊,状黄巢矶下之景,缴足题面。为风浪所阻,泊于矶下,不忧虑行旅迟速,却抱憾不能乘长风破万里浪,落响不凡。黄巢矶有“鹿角狼头”之险、“虎踞龙盘”之势,则黄巢之败,非地不险,乃天不助,有史有识。“真还谤”一问,究矶名之由,微露调侃,自有寓意。
下片即景抒怀,坦露心志。云雨江海之争,明人生进退之难,逼出看破红尘的“堆垝一笑,万机俱丧”。然而,不管“老去”、“病来”,不计“行止”、“安危”,正话反说,分明又非超然世外之想。结末以“铁衣著尽著僧衣”,道出自己从戎反清、败而为僧的经历,正复与黄巢引为同调,有英雄相惜之概。满纸昂藏不平之气,拂之不去。
* * * * * *
乔吉(公元1280—1345),一作乔吉甫,字梦符,号笙鹤翁、惺惺道人。太原(今山西太原市)人。寓居杭州。落魄江湖四十年,至正五年(公元1345)病卒于家。著杂剧十一种,现存《扬州梦》、《两世姻缘》、《金钱记》三种。散曲有《梦符小令》一卷。散曲有啸傲山水,风格清丽,朴质通俗,兼有典雅。其杂剧、散曲在元曲作家中皆居前列。
水仙子
赠江云
白萍吹练洗闲愁,粉絮成衣怯素秋。
高情不管青山瘦,伴浔阳一派流。
寄相思日暮东洲。
有意能收放,无心尽去留。
梨花梦湘水悠悠。
赏析:
本篇别具一格,作者将江上云与人的名字连成一体,写“江云”一人却写得如云如水。咏物抒情,景物人化,人名景物化,再次表现出作者多方面的创造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