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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神
木楼不高，但像她这样随着断裂尖锐的碎木一起落下，万一单薄的后背跌在了不甚平坦的地方，只怕也凶多吉少。
就在林如雪脑海一片空白的时候她忽然感觉有人凌空揽住了她的腰。
这一刻她睁大的眼睛倒影着空中破云而出的明亮月轮，借着清辉如许的月色，她看到眼前有一双很美很美的秋水清眸，那双深黑的眼睛无悲无喜，却因清澈坚定而无比引人入胜，好像漫天的星辰都被揉碎散落其间，溢出的光华连天地之间的一片月辉也黯然失色。
林如雪，失神了。
三月微醺的风中，海棠与春樱的绯色花瓣在空中漫舞，轻薄的落花撩动眼前人颈间的墨发，落在他的眼角眉心，片刻又飞舞开去。即使看不到英挺鼻翼下被黄金面罩遮挡的下半张脸孔，林如雪也可以断定，这个人一定会是个绝世美男子。
林如雪看着他只觉时间就在这一刻静止，在飞舞的花雨中无限的延长下去。
但是那双眼睛的主人却没有把目光长久留驻在她的身上，他只与林如雪对视一眼就将精力放在了楼上楼下的打斗中，直到他足尖轻点稳妥落地。他几乎没有任何停留，松开林如雪就转身而去。
“哎，你……”林如雪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就这么冲动的喊了一声，却没有换得他任何的回眸和停留。
这时楼上高大的黑衣首领与聂常春也跳了下来。林如雪落地的瞬间就看到黑衣首领将手中长刀迅捷的从聂常春胸中抽了出来。
鲜血喷涌，在月光下极尽妖媚。
聂常春，就算他武功再高也抵不住重伤之下黑衣人几次三番的围攻。
“你！”面带金丝面罩的男子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聂常春怒了，紧握拳头对高大的黑衣首领断喝道：“聂常春死，我要你陪葬！”
黑衣首领冷笑道：“哈哈，你要做好人，怪不得别人。”
他说到此处林如雪才想起她坠楼时最后看到的画面，那时她因走廊塌陷惊惶回身，那一瞬间她明明看到带着黄金面罩的他扣住了聂常春的手腕，以他的武功，恐怕再要两三招就能在两位下属的合围下生擒聂常春。
可是，他却选择了救毫不相干的林如雪，而且救完就完了，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多给她，好像林如雪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压根就没在他的眼睛里，好像对他来说她就是个普通人，普通到与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并无二致，而撇清无辜的普通人却好像是他处事的一贯作风。
“生擒此人！”戴着黄金面罩的他怒视黑衣首领，冷冷的下了命令。
湘君与云中君立时领命冲了过来。
黑衣首领看着攻来的二人不屑笑道：“哼哼，有什么本事就拿出来显显眼吧。”
林如雪现在大概已经捋出了头绪，可面对一言不和就开打的双方，她又有点看不懂了。按说黑衣人杀掉了聂常春就该撤了，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跟原本没什么关系的面罩人打？难道他们还有别的目的没达成？
林如雪正琢磨着，忽然想起刚才就该跑下楼的红尘紫陌和苏珍她们，可是她们现在人呢？！
“姑娘！”
林如雪正着急，就听到远处传来紫陌又惊又喜的声音：“姑娘你没事吧！”
红尘、紫陌正扶着苏珍从楼梯上下来，一路尽量躲避着院里打作一团的两帮人，向林如雪移过来。
哪知她们三个一出现，立刻就有黑衣人向她们发起攻击，就连那黑衣首领都一个翻身甩开他人向她们跃去。
眼看黑衣首领的胳膊就要抓住紫陌的手腕，一柄幽光森寒的短剑却斜斜刺了过来，一下就挡开了黑衣首领。
“不是要跟我打吗？”
漫空纷飞的海棠花瓣中，金丝罩面的男子立在苏珍三人前面，倾斜向下的袖中露出寒光凛然的短剑。
他望着黑衣首领似乎全身都腾起了寒冽的杀意：“你到底在找什么！”
黑衣首领冷声道：“与聂常春相关的人，一个都不能活！”
这话明显就是在指苏珍，她现在伤的不轻，靠在红尘身上蜷缩着身体，听了这话咬着嘴唇，眼眶里的泪水打转，她却倔强的一句话也不肯说。
这时院中的海棠林中忽然跃出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是那人曾唤为“山鬼”的女子。
“大人，苏家人带着巡城御林军马上就到，还要不要继续阻拦黑衣人的援手？”
金丝罩面的男子眉心蹙起，冷眼看到远处火光闪动人声嘈杂，知是苏家人赶了过来。
他望着黑衣人首领，眼中是不尽的寒意：“来日方长，我绝不放你。传令，走！”
干脆悦耳的声音掷地有声，话音方落他便轻功一展腾身而起，不多时就跃上木楼，身影一晃便隐没在了夜色中。
紧接着一声鹧鸪长鸣后，林如雪看到月光下八道身影很快从打斗中抽身而出，追随着那金丝罩面的玉影男子走壁而去。
“什么人胆敢在苏府别院造次！”
苏家的大批家丁护卫终于赶到，大概是动静闹得太大，连京郊巡逻的御林军都惊动了，被苏家的家丁带着一起赶了过来。
海棠苑顿时火光明亮如昼，甲胄在身的御林军将院子团团围住，令黑衣人一时间无法自如行动，背对背聚在一处与御林军成对峙之势。不过相持没有持续太久，黑衣人很快就在首领的指挥下率先发动了突围进攻，又是一片刀光剑影的打斗。
混乱中借着火光，被红尘、紫陌架着的苏珍终于看清了倒在血泊之中的聂常春。
她的瞳孔瞬间皱缩，挣开红尘、紫陌，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忽和周遭的危险，摸爬过去伏在他身边涩声唤道：“常春，常春……我不是真的怨你不救我，就算之前你是利用我也没关系，你，你看看我，只要你活着我做什么都可以，常春……”
聂常春艰难的睁开一线眼睛，看着泪眼婆娑的苏珍，他清俊的脸上沾着几滴艳红的鲜血，已无血色的唇微启，用极低的声音对她说：“我负你，忘了我。”
“忘不了，忘不了……”苏珍全身都在发抖，白皙的手捂着聂常春的胸口的伤泣不成声，“我不要你死，我要我舅舅救活你，他可以救你……”
林如雪看着伤心欲绝的苏珍，不由叹了口气，这么重的伤，就是神仙在世也救不了了。
对林如雪而言痛恨太平教是一回事，怜悯苏珍的遭遇又是另外一回事。生离死别，还有什么能够比生死面前绝望的爱情更令人同情，更何况是踏出“私奔”这一步的苏珍，除却这段感情，她的未来已经注定一无所有。
聂常春静默的看着苏珍，他没有动，也再也不会动了。
“常春……”苏珍伏在聂常春的身边，握着他拿剑的手，低低的绝望的哭泣着。
“苏珍小姐，他走了，节哀。”林如雪蹲下身轻轻抚着苏珍的后背，“你的伤要尽快处理。”
苏珍抽泣着缓缓转过脸，泪眼朦胧，她轻轻的摇着头，似乎对自己的伤已经无知无觉，她忽然没头没尾的问林如雪：“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是对是错……”
林如雪在心底微叹，人已经死了，无论她想知道什么，对错都是她一个人孤独的判断。
或者，给她留个念想更好。
林如雪道：“或许他有比爱你更重要的事，但我觉得他对你的情不是假的，至少他要带你走没有骗你。苏珍小姐，道家讲，天不老，情难绝，无论生死。”
苏珍戚戚然笑了，蓄在眸中的眼泪再次划过脸颊，她喃喃呓语道：“我就知道他不会骗我，离开这里他会告诉我的。天不老，情难绝，无论生死……”
林如雪正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安慰啜泣的苏珍，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威严而愤怒的断喝： “苏珍，你到底在做什么！这个男人是谁！苏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听到苏琳的声音，苏珍的眼神一下就变得复杂而充满恨意。她咬紧了下唇，看着远处被丫鬟簇拥而来的苏琳，紧紧的攥住了带血的衣角。
苏珍转过身，背对着苏琳一行人来的方向，混乱的打斗中没有人注意到黑暗中的她们。
苏珍将捂在胸口的盒子颤巍巍的取出按在林如雪手上，她凄然一笑道：“这是我送给你的，如雪小姐，当年你救了我一次，我无以为报，这次就求你再帮我狠狠抽苏家一记耳光吧，就当为我和我母亲这窝囊的一辈子，好好出口气。”
“三小姐，你的意思……”
林如雪看着手中不大的盒子，她还想问苏珍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曾想苏珍忽然推了她一把，轻声道：“收好快走吧，我把命都托付给你，只求你来日能为我了断苏琳的好念想，让她也尝尝委屈受尽的滋味。”
眼看苏琳带着苏璇已经气冲冲的进了院门，林如雪为了避开她的视线只能将盒子收入袖中隐藏起来，在红尘和紫陌的搀扶下站起身，她还想让紫陌去扶抱着聂常春不肯动的苏珍，但苏珍却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仰起头高声道：“聂常春的东西在我这里！”
她这一声喊出来立刻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苏珍在聂常春的衣中摸出一样东西，猛然扔向苏琳：“你们要的东西，有本事就去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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