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之慕南飞

作者:艾偲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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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杀 1


      1
      白公馆原先是晚清洵贝勒的别院。据说洵贝勒是为了秦淮名妓穆红英一掷千金而建。这座别院几经易受,后被一个美国人买去,而美国人又转手卖给一个南洋富商。因这座别院曾经历过一场火灾,所以几经修缮和扩建,已不复原状。白宗孟来到南京之后,看中了这座府邸。这富商半是买卖半是阿谀,用低价卖给了他。
      白公馆分为前后两个院子。前院是一个东西开阔九间的西式洋楼,地下一层地上两层,大概出自那个美国人之手。灰白相间的外墙,向阳的一面挂满了宽大明亮的大窗户。但是这样一座全西式的楼房却加上了中式碧琉璃瓦和突出的飞檐,略微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这是南洋富商改良的结果。不过最近别墅都流行这样中西合璧的样式,倒算是赶上了时髦。
      因这座杨楼前铺就一地的各色石头,如繁华铺地,尤其在雨天时,花石在流水之下,灵动漂亮,因此这座洋楼就被称为花雨楼。
      花雨楼地下一层东部是佣人住房,西部是厨房、洗衣房和供暖房。地面一层正中央是大客厅,西面是落地窗饭厅,饭厅背面有两个暗间,分别为卫生间和休息室。东面是一共三间,靠西两间,分别是秘书办公室和白宗孟办公室。门前是一条落地窗甬道,通往白宗孟的大书房。白宗孟的办公室与书房还有一道门相通。书房里有两个小暗间,分别是衣帽间和休息室。
      二楼是居住部分,正中是一个会客厅,出大厅的玻璃门,是一个开阔的“凸”字形露台,供休闲活动之用。因会客厅颇大,将二层自然分割为东西两部分,白宗孟夫妇居东面,白慕南夫妇居西面,各成天地。东西格局相似,一个带套间的大卧室,衣帽间,卫生间,小餐厅。
      后院是纯粹的中式庭院,基本保留了洵贝勒别院的原貌。绿峦秀嶂,繁花簇景。卧桥流水深处,临水而建一座别致的院舍,好似世外高人的居所。据说洵贝勒当初作为修禅之所,大约因为环境清幽雅致,所以几番易主,也只维护修缮,并未更改。
      这里一直是作为白家后花园,夏天偶做避暑之用。林安仪嫁过来之后,因为喜欢上这里的清静,遂改一间房作为书房。虽然冷寒时节这里较之别的地方温度更低一些,但还好这里有古时的地炕,着人烧了柴,房间里犹如一三春光景一般温暖。
      林安仪无事的时候基本待在这里,有时就直接睡在这里。一是为了避开嘈杂的人事烦恼,二是为了保护自己。她知道白慕南讨厌她,而白太太嘴上不说,心里对她颇有怨怼,俗话说“眼不见为净”,所以无事的时候她便隐藏自己,别人眼里清静了,自已也落得自在。
      这一天正值月末,是管家汇报家里一月收支情况的时间。这是白太太持家的大事情,所以林安仪吃过早饭后不敢怠慢,扶了白太太来到白宗孟的办公室。
      白太太不大识字,但凭着多年持家的经验,以及妇人的精明,也称得上持家有方。但是近年来,因为白家随着白宗孟不断加官进爵,各类进项数目繁多,有股东分红,有股票收益,有矿业、银行业、轮船业,都是一些新式的赚钱方式,这些新玩意闹得白太太头疼,早已不是原先会算租就能操持家业的。幸好有林安仪的帮忙,白太太才略可以分忧。
      林家本来是官宦出身,但林安仪祖父有先见之明,积极鼓励子嗣经商,积累了富可敌国的产业。为避免树大招风,从林安仪祖父开始,就积极支持各种革命起义,白宗孟就属于受惠的一方。但林安仪从小按封建淑女来培养,以谈论金钱为耻,所以出嫁前并不知道钱为何物。林安仪嫁到白家之后,在白太太的吩咐下,开始学习持家。也许是受了家风的遗传,也许是管家林大春教导有方,不出半年林安仪已能应对家里的账面问题。
      林大春带着两个账房先生进来了。白太太给他们让了座。只林大春一人欠着身子坐了,其他两人恭敬地站在林大春身后。
      下人给林大春端了茶来,林大春也不喝,只说道:“太太,今天精神看着很好。”
      白太太揉揉太阳穴,手上的白绫手绢挡了半个脸,说道:“这还好呢。我昨天晚上一夜都没有合眼。”
      林大春知道是为着白慕南的事情,也不说破,只说道:“想是昨天晚上下雨闹的。春天的夜雨就像耳朵旁有虫子咬一样,吵得人睡不着。”
      白太太放下手来,她的脸庞圆润,肤色偏黄,许是年轻时吃过很多苦的缘故,眼角向下耷拉着,周围的皱纹很多,一睡不好觉,眼睛就肿得跟鱼泡眼一样。
      白太太叹了口气,说道:“也不怪雨,这两天风沙大,下点雨还让人高兴呢。还不是因为慕南……”
      既然白太太已经提到了,林大春也不能再回避,但只得捡了好处说:“少爷很是能干呐。家里面有很多生意都是经他手办的。我也只是给他打个下手。”
      白太太不置可否。
      林大春接着说:“半个多月前,他在上海发电报给我,让我新买一支股票。我赶紧办了。这短短十几天里已经翻了三倍不止。”
      白太太来了一点兴趣,“哦”了一声,但眼睛里的神采转瞬即逝,说道:“这有什么用,听说他在上海胡闹得很厉害。和杜月笙之类的人物都凑到了一块。他那股票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究竟是旁门邪道。”
      林大春干巴巴地笑了笑,说道:“太太严重了。”
      一时亦无话。
      林大春尴尬地清清喉咙,向一旁的帐房拿了账本,开始向白太太汇报这一个月的进项:鸿越染织厂开业三周年,送来一对康熙官窑花瓶作纪念。
      林安仪问道:“哪个鸿越染织厂?我不记得这个工厂和白家有来往。”
      “半年前,这个染织厂夏老板的儿子惹了事情,被抓进监狱。夏老板求了少爷,少爷就帮忙把人从监狱里捞出来。由此就有了来往。”
      林安仪听着这“夏”字,心“突突”猛跳。听说白慕南帮忙从监狱里捞人,又不觉失望,他不定从夏老板那里得了多少好处。
      白太太倒无甚异议,让林大春继续念下去。
      “南方航运红利,折合美元三万八千元。锡矿的进账,折合美元两万一千元。煤矿的进账,折合美元两千元……”
      白太太打断:“煤矿这个月进账怎么这么少?”
      林安仪在一旁解释说:“煤矿发生了矿难,死了多人。您体恤那些矿工,所以愿意拿出一部分收益资助那些矿工家庭。”
      白太太好像想不起来。
      林安仪提醒道:“上次工会主席登门拜访,您让我接待的。”
      白太太似懂非懂的样子,依稀有这么一件事情,她只是没想到,会把这么多钱资助出去,因说道:“那下个月就免了。”
      林安仪面露难色,说道:“您原先答应是资助半年。”
      白太太脸色一黑,失声说道:“半年得多少钱?”
      林大春在一旁解围道:“太太,如今煤矿发生了这么大的灾难,全面恢复开工还得一个月。我听说最近那边有人闹得要罢工,万一真的罢起工来,收益也会有影响。您原先答应只出收益的一部分,所以也不会损失很多钱。白家是原始股东,年底的分红是有定额的,所以大项并不受影响。”
      白太太这才不说什么。
      林安仪感激地向林大春颔首,林大春报之以憨憨一笑。
      林大春接着报告下去,并无特殊之处,进账这一项顺利地进行完毕。
      开销这一项名目比较繁杂,家里各项用度,小到衣帽间的灯泡,大到陈副委员长夫人的生日厚礼,林大春事无巨细的记录下来。
      白太太不停赞许的点头。虽然林大春没有多大的能耐,但是老实本分还是很得白太太的欢心。
      “接下来是少爷的花销——”
      林大春抬头看了白太太一眼,只见她薄薄的双唇紧抿着,一副不难烦又无可奈何状。
      林大春不由放低了声音:“购得英国良马一匹,共花费一万美金。郊外别墅一座,共花费两万八千美金……”
      白太太的嘴角下垂得更加厉害,眼神却是急切的,像是盼望着儿子这一项赶快结束。如同掩耳盗铃的故事,只要林大春念完了,就没有了儿子的不是,儿子还是个好儿子。可是偏偏林大春念得很是缓慢,白太太像个不想听课的学生一样坐立不安。
      林大春无意间瞥了林安仪一眼。只见她的眼神落在对面墙上的一幅西洋画上,但是眼里却空洞无物,好像白慕南干了什么事情与她无关。但是,她的嘴角却挂着一抹不可捉摸的笑意。
      林大春也如受刑一般难熬,好容易到了最后一项,他暗自长出了一口气。
      “少爷从账面取走了两千美金,说是买一个工厂。”
      白太太眼珠子斜到一边,像是翻白眼,又像是看那一边的东西。
      林安仪起了疑心,问道:“两千美金怎么够买一个工厂?”
      林大春笑了笑,大有秘而不宣却昭然若揭之意。
      林安仪明白了,又是强取豪夺。不知道这一次是哪一家的工厂遭殃,哪一户人家面临家破人亡的惨状。她不明白,白慕南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他并不缺钱花。
      而他似乎并不是为了钱,而只是认真的游戏人间。
      林安仪眼前浮现白慕南的脸,下巴向上高傲地昂着,嘴巴微张,眼睛不知是不屑看人,还是认为没有必要,永远一副盯着自己的鼻尖的模样。在林安仪眼里,他的表情就是一把黑色雨伞,下雨时撑开,是胆颤惊心的黑,天晴时收起来,是危机四伏的黑。
      白太太坐了这么久,脑袋早已迷糊,所幸大项的事情已经解决完毕,还剩下一些杂七杂八的琐事,只交林安仪来处理。时间不早了,她的那些牌友已经陆续来了。她听到了小汽车开进来,以及那些太太们下车后呼朋唤友的声音。
      待白太太走后,林安仪对林大春说道:“林叔,刚才谢谢你替我在太太面前解围。”
      林大春笑道:“少奶奶也是一番好意。我是穷苦人家出身,知道穷人的苦,所以也算得上尽绵薄之力。”
      林大春还欲说点什么,于是指示那两个帐房下去,对林安仪说道:“少奶奶,我知道你是菩萨心肠。你是我见过最有同情心和慈悲心的人。你若还信任林叔,可容我多嘴说上几句?”
      林安仪平日里很是敬重林大春,因说道:“有什么话,林叔只管说便是。”
      “少奶奶心善仁慈是白家的福分,只是以后万万不可再糊弄太太。她现在是懒得管事,要是哪一天认真起来,只怕什么也逃不过她的法眼。”
      他此番话说得如此真诚,不禁打动了林安仪,因说道:“多谢林叔提点,以后我一定慎重。”
      两人正说着,忽然白太太的贴身丫鬟唤作瑞芳的破门而入,焦急地说道:“少奶奶,林叔,大事不好了。太太晕过去了。”
      两人大惊,忙问道:“发生什么事情?”
      瑞芳魂不守舍,说道:“刚刚太太接到电报,说少爷,他,他……”瑞芳越说越着急,竟说不了一句完整的话。
      林叔安抚瑞芳道:“你别着急,慢慢说。”
      瑞芳才镇定了一些,说道:“少爷在上海被人刺杀,现在被送进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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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我会更加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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