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荣耀时刻

　　黑子眼伤复发的第二天，赤司终于现身在了病房门口。
　　原本黑子以为赤司输了比赛后，心情应该是很复杂的，甚至早就在心里排练好了无数种可能出现的状况，想好了无数应对的手段。然而真正看到赤司推开门进来的一瞬间却似乎发现一切都太简单，只要见到那个人，不管发生了什么，依然有单纯的情绪塞满心胸。什么自我纠结，全都在这一刻被短暂地忘却。
　　赤司脸上的表情依然是完美到无可挑剔的，根本找不出一丝输球后的沮丧与失控。

　　坐在病床边，赤司顺手拿过床头的病历本翻了两下，眼睛飞速扫过夹在本子里的几项检查单子：
　　“已经都做完检查了？”
　　“是，结果大概要明后天才能出来。”
　　“嗯。”
　　将目光落在了黑子的脸上，赤司静静看了几秒：
　　“感觉怎么样？疼得厉害吗？”
　　黑子摇摇头。

　　知道黑子只是不想让他担心，赤司便也没再说什么，抬手将他脸颊边翘起来的蓝发顺了下，微微笑笑：
　　“凉太他们下午就能过来。”
　　“其实不过来也没问题的，后天还有比赛的吧，不要耽误才好。”
　　“就当给他们赛前鼓劲。”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黑子的精神稍微放松了一些——他昨晚上基本上没有睡着觉，麻药劲儿完全下去后右眼又肿又疼，细密的针线头从伤口处冒出来，扎在了他的内眼角上，睁眼闭眼都疼得很。
　　不过现在看到了赤司，总觉得伤口的疼痛减轻了不少，心理作用果然挺厉害的。
　　只是还没聊几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就停在了病房门口。

　　“Captain！”
　　绿川的声音响起来，黑子稍有惊讶地越过赤司看向了门口——果不其然，新澙的几个主力正簇拥着聚集在门口，绿川探了个头进来，朝他摆了摆手。
　　原本宽敞的病房因为几个大男生的到来而显得拥挤了不少。
　　绿川带了一大兜子的水果，黑子稍微打量了下，发现几个人都穿着汗湿的运动衫，显然是刚刚训练完就赶过来了，上北他们坐下来后也是问东问西的，把黑子的伤扒了个底朝天，末了，还是黑子温声打断了他们：
　　“我的伤不碍事，你们先准备好比赛。我知道明天是表演赛第一场，还有时间。”
　　一说到隔天的比赛，绿川的表情明显一跨：
　　“Captain你要是能上场就好了……”
　　黑子微怔：
　　“怎么？”
　　“都怪入江这臭小子手也那么臭，抽签抽到的第一个对手就是上届表演赛的亚军，这下好了，captain你明天不能上场，目测初赛就要回家了……”
　　相对于绿川他们的沮丧，黑子倒是很平和，他略一沉吟，道：
　　“没关系，还有准备的时间。你们有对手的比赛录像吗？给我看一下。”

　　赤司坐在床边，就这么看着黑子琢磨比赛视频时的侧颜，眼神微微柔和了下来。
　　二十岁大男孩的蓝眼睛迎着PAD屏幕映射出的光，荡漾出一片温暖的水泽。却又那么的专心致志，赤司自然明白，因为队长身上的责任，黑子难得从病痛之中抽出神来，其实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放松。
　　视频录像很短，也就十几分钟，但黑子来来回回放了四五遍，有些细节也是反复倒回去一点点琢磨。
　　几个大男生凑在他身边声音都不敢出一下，生怕打扰了黑子的思路。

　　“你们看出了什么没有？他们的战术打法上的规律？”
　　良久后，黑子终于出了声，他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绿川，后者慢吞吞地摇头。黑子也不生气，略一沉吟后开口道：
　　“包夹内线，选择性放SG和其他外线远投，进攻端的PF和SF均是放弃三分，持续强吃。最重要的一点，遇到强敌时，被防的人就绕底线跑位去弱侧，进攻路线上尽量避开对手，让他失去单防和协防的价值，彻底让他休眠。”
　　绿川他们花了点时间把黑子的话一点点消化掉，看他们表情差不多了然了，黑子便笑笑：
　　“总的来说，就是一个合作性与应对能力很强的球队。你们要比他们更团结默契才行，这一点上我对你们有信心。”
　　“可是感觉他们进攻端很强啊，几个比赛录像都是分差在三十分以上赢的。”言外之意他不想也输得那么惨。
　　黑子倒是不怎么在意分差：
　　“那和他们本身的进攻端没太大关系，如果不是对手太多空位不进，开局未必如此被动，也不至于会输这么多分了。”
　　绿川咂舌，感觉自己被打脸有点狠。旁边的上北倒是插了句话进来：
　　“Captain，那我们明天要怎么应对比较好？你说，我们下午就去练。”
　　“比较好用的一个方法，在靠近篮筐的位置接球，尽量错位强吃，打乱对面部署。这支球队太在意进攻端，防守上的力度明显不足，利用起来的话，打乱防守端是很容易的事情。”
　　黑子在平板上简单地画了个示意图，圈出了篮下最重要的几个跑位位置，轻轻戳了戳牵连着禁区进攻线的点。

　　绿川有点愣愣地盯着黑子发呆。
　　昨天得知黑子受伤无法陪同他们参加表演赛的时候，整支队伍就像是天塌了一样的无措，似乎完全忘记了在黑子加入新澙之前他们都是如何打球的了，前田又已经退役，新旧队长一下子全都不在了。
　　通宵了一个晚上看对手的比赛录像，却什么都没看出来，他只会打篮球，却不会那些分析，强撑着看到三四点就累得睡着了。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正是五点多，窗外天空泛白，桌上的台灯忘了关，路由器的灯在夜里一闪一闪的像颗星。
　　看到此情此景，忍不住就想起来不久之后就要面对的未知的比赛，心里没来由的就慌了。爬上床从五点半躺到七点却再也没有睡着。

　　然而此时此刻，听着黑子的声音，那一晚上的不安仿佛瞬间就打消没了。
　　没来由的踏实，他几乎着迷一样地望着黑子说话时的侧颜。
　　尽管身上带着伤，却没有把那种负面情绪展露出分毫，而是比以往更加认真地为他们提供帮助。没说一句安抚的话，却起到了比安抚还要震撼人心的作用。

　　他们能够拥有这样的队长，何其有幸。

　　“这个地方还可以稍微修改一下。”
　　在旁边一直专注而安静听着的赤司突然间开了口，声音温和却又不是张力，绿川迅速瞅了赤司一眼——毕竟输给了赤司两次，他潜意识对这个帝王一般的男人是有点畏惧的，他看看黑子，又看看赤司，没敢插话。
　　倒是黑子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语气也很谦虚：
　　“抱歉……我不是很懂，赤司君的意思是？”
　　“这支球队的配合的确非常不错，但是拆分去看暴露的问题也很多。小前锋的调整迟缓，中锋的组织能力稍显稚嫩，控球后卫持球能力不足，还有大前锋的三分不稳定。”
　　赤司言简意赅也想当的一针见血，短短两句话把这支球队的弊端全盘托出，他轻轻点了下平板上的外线区域：
　　“防守端没有夹击，单防完全吃亏，进攻端箭头不明，全队陷入外线单打三分。”

　　绿川他们听得是目瞪口呆，要不是赤司不说，他们还真的完全看不出来那些隐藏在完美配合下的缺陷，就像是包装精致的糖果，撕开糖纸，才发现里面早已腐烂得全是虫洞一样。

　　“一旦搞清楚对方的不足，就能够打出致命一击，这个道理你们应该懂吧。”
　　赤司也不拿走黑子怀里的平板，就着他的姿势在上面轻轻划了几下，原本排布的几个稍大的漏洞不着痕迹地被消除了，甚至对敌的效果还强了一些。
　　也不准备说太多，赤司一向喜欢点到为止——让对方自己再去摸索的话效果更好。
　　“怎么这么看我？”
　　他将雪白的球衣外套披在了黑子单薄的肩膀上，注意到新澙的几个球员都瞪大了眼睛瞅着他，显然是还没从赤司犀利的点评中回神。
　　忍不住轻轻一笑，赤司的声音里流淌着独属于他的温和与沉着：
　　“我只是在帮你们的队长而已。”

　　送走了闹闹哄哄的队员们，房间这才彻底安静下来。
　　黑子垫着枕头靠在床头，低头继续望着那个PAD上的比赛视频，依然在认真琢磨着战术。
　　赤司走过去直接从人手里抽出了平板，黑子看得认真，措不及防被赤司吓了一下，有点不满地抬头望过去。
　　“该休息眼睛了，不要没人看着就没自觉。”
　　黑子继续争取：
　　“请让我再看一下……第四节的比赛还有一个突破点，马上就能想出来了。”
　　“闭上眼睛歇会儿再看，这话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了。”
　　鼓了鼓嘴，黑子缩回被子里不吭声了。赤司看了他几秒，坐到床边，调出那个比赛视频继续看。
　　过了会儿，赤司听到了黑子均匀的呼吸声，黑子的睡姿向来不好，总是爱踹被子翻身，赤司只能一边看视频一边关注着他的睡姿，时不时帮他扯扯滑下去的薄被。
　　黑子翻了个身，面朝着他继续呼呼睡。注意到左眼下很明显的黑眼圈，赤司微微蹙眉，抬手抚了抚少年右眼上的纱布，动作温柔得像是轻风一样。

　　“你已经成长得够坚强了。”
　　赤司低语着，俯下身去在人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已经是个坚强到比我想象中更坚强的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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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摄影之后的小型通告直接推掉，黄濑匆匆赶来医院的时候也已经过了下午五点，天边染了道淡红色，漂亮的云彩缭绕在彤红的太阳周围。
　　病房里没有人，被子被工工整整叠放在床头，黄濑愣了下，跑出去找人。
　　找了一圈，终于在医院后面的小公园里看到了黑子。

　　医院的小公园里人并不多，有几个孩子正绕着小喷泉戏耍，一派其乐融融。
　　黑子坐在林荫道边的长椅上，有些宽松的病号服微微瘪下去，长袖卷到肘部。黑子目光柔和地望着那几个孩子，如果不是因为右眼上太过显眼的纱布，他就像是一个散步路过的人而已。
　　黄濑不由得放慢了些脚步，随后朝着黑子一步步走去。
　　好像从前认识黑子的时候他就总是很安静的样子，一个人呆着，不多话，但是和他聊起来却也不会冷落气氛，细心如他也总找一些共同话题，黄濑想起以前和黑子相处时的种种，等安静下来的时候，心里却总是喧嚣又炽热。

　　将身上的队服脱下来，黄濑弯腰给人披上。
　　黑子这才惊觉人来了，他仰头看到是黄濑便很快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来：
　　“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怎么会。”
　　黄濑一屁股坐到黑子身边，和他胳膊挨着胳膊：
　　“多晚都会过来看小黑子的。”
　　黑子笑笑没再接话，也没去问黄濑今天的训练情况，只是收回目光，继续望着面前的几个小孩子。
　　黄濑偏头看了他一会儿，温声道：
　　“觉得在房间里太闷了吗？”
　　“还好。”
　　黑子轻轻拽了拽披在肩膀上的外套，还沾染着黄濑的体温。他指了指喷泉后面的小树林，那里有棵树，一看就是长了很多年了，树干特别粗。
　　“刚刚散步看到了那棵树……像不像我们在帝光时的那一棵？”
　　顺着黑子的手望过去，黄濑看了会儿，突然了然地笑了下：
　　“喔，是很像，也有个树洞啊。”

　　刚刚升上国中二年级的时候，他们几个篮球部的人偶然在学校后面的树林里发现了一棵大树。
　　那棵树中间有个洞，里面很神奇地有个鸟窝，不知道是什么鸟，但是没少下蛋，小鸟吱吱喳喳地吵人。想起来那会儿青峰也正是上蹿下跳四处疯的年纪，没少偷偷伸手进去摸鸟蛋，结果鸟蛋没摸着，倒抹了一手鸟屎，被绿间他们嫌弃了好久。
　　某一天晚上黑子擦着一头支棱乱翘的头发洗完澡出来，突然间灵光一闪，趴书桌跟前拿了张最漂亮的信纸，一条一条把上国中以后想要实现的愿望都写出来。
　　不仅是他，他还拽上了黄濑一起，后者觉得和黑子一起做事儿简直太浪漫了，积极的不得了。

　　那会儿的愿望特别单纯，无非都是每个男孩子的梦想。

　　要每个期末都考进年级前一百名。
　　要成为老师最喜欢的学生。
　　下一次圣诞活动不要再被忘在名单之外。
　　要加油考上京都的洛山高校。

　　嗯，还希望中学联赛顺利拿到冠军，大家能够一直在一起开开心心打篮球。

　　“黄濑君那会儿的愿望是希望班里有更多漂亮的女生对不对？”
　　听到黑子的话，想起来之前的事情，黄濑也有点尴尬地笑笑：
　　“咳……那是那会儿年轻不懂事儿……”

　　然后黑子把这信纸认真地折了起来，装进信封里，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抬起手近乎虔诚地把这封信放进了树洞里，转身离开之前还对着树双手合十鞠了个躬，从心里到外表都是一副“我特别信”的样子。

　　后来没过多久，那个树洞被人用水泥给抹平了。

　　所以黑子当年写的那些愿望，最后一个也都没实现。
　　没考进年级前一百名，圣诞那天的活动不仅把他忘了还因为感冒生了场重病，没上成洛山高校，大家也四分五裂……

　　上了诚凛后，学习成绩一般般，状态也有些低迷，但好在认识了一群同样喜欢打篮球的人。
　　W.C与桐皇的二战结束后，诚凛一伙人在火神家大吃了一顿。那天晚上的月光都变得很柔和，他看着围在桌边的一群队友们，气氛融洽到心都热乎了起来。那场景与两年前的帝光相重合，那么温馨，温馨到他突然想起这一切早就物是人非，一时间有点想哭。
　　他没想过可以赢桐皇，他只知道每一场比赛都要尽全力去打，突然间赢了曾经的光，就像做梦一样。站在阳台上，火神一边揉着头发一边扯闲嗑，说未来的路还有的可走，可不能松懈啊。
　　后来，他们赢下了海常，顺利挺进总决赛，会战洛山。
　　十五六岁的小少年，精力每天都用不完。比赛的前一个晚上，他狂奔回了帝光，这时候的他个头儿早就窜起来了，那个树洞也比他矮了很多。黑子抬起手轻轻拿关节敲着那片水泥，他开心地对那棵树说，你知道吗，我们离奖杯只差一步了。

　　树站得很笔直，一点反应都没有。

　　后来他们顺利拿下了W.C奖杯，火神升上球队队长，然后他经历了眼伤，成为球队临时的队长，直到后来眼睁睁望着前辈们托付给他的球队像流星一样在这赛场上转瞬即逝，再也无缘奖杯。
　　球队输掉比赛的当天晚上，他买了罐软饮料——以前他最不喜欢的就是碳酸汽水，但这一次他却买了。
　　他回了趟帝光，在那棵树旁边的长凳上坐下来，一边喝一边对着树洞喃喃自语。

　　比赛输了，输得惨不忍睹。眼伤也更加恶化了……
　　球队来了几个不服管的新生，如果火神君的话一定可以搞定的吧……
　　这次队内排位赛，综合数据居然成了队伍里倒数的，我这个队长实在是有点太失败了……

　　他很高兴自己能有这么一个倾听者，对自己的所有狂喜也好悲伤也罢，照单全收毫不反驳。
　　就像是，把这一切说给国中时的大家。
　　如果是赤司君他们。
　　黑子一边喝着碳酸可乐，酸到鼻尖都红红的。
　　如果是赤司君他们，也一定会像这棵树一样，安安静静面带微笑听着他诉说这一切吧。

　　那天过后没多久，出了一个小小的插曲。他的衣柜门轴坏了，拿衣服的时候突然关上，把手砸了。其实砸得并不严重，神经骨头都没伤到，就只是软组织挫伤，手肿起来了而已。
　　不过运起球时不能用太大的力量，连带着多多少少还是影响了训练的发挥，几个原本就不服管的男生们抓着他这一点又嘲讽个不停，黑川他们急了，却又碍于黑子的面不能动手，只能在旁边干瞪眼。
　　最后还是芥川面带微笑地邀请那几个咄咄逼人的男生打了场球，完虐对方后这几个人这才消停。

　　那天他又回了一趟帝光。
　　回去的那个下午有雨，帝光里空荡荡的没有人。黑子撑着伞蹲在长凳上，难得的一言不发。
　　他就那样蹲了半个小时，腿有点麻了。他从长凳上跳下来，望着那被砍得只剩一个树根的老朋友，不知道为什么情绪突然翻涌而上。

　　他想，现在开始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他猛地低头，没拿伞的手捂住了半边脸，呜咽了很久却还是没有落出泪来。

　　他过了一段很长时间如同盲人一样的日子。
　　从而习惯在这样的，在没有光的时候，前行。

　　上了东大后，他没想过还能和大家相聚。
　　经历了初期的磨合，眼伤手术后的康复，紧接着就是高强度的联赛。
　　和赤司他们打球，感觉真的很久违了。赤司本人的球风跟表面上看起来的温文尔雅完全不一样，骨子里其实是个相当狠厉的角儿。从赤司手里安排出来的那些战术，简直狠得让人胆战心惊。如果说黑子于他的手下是利剑，能抓住每一个渺小的机会反击对方，那么赤司就是魔爪，他的比赛战术能从“不可能”里活生生撕开一道漏洞。
　　而他所撕开的漏洞，谁都不行，只有让秉持机会主义的黑子站在他的身边，才能完全地把赤司留下的漏洞充分利用起来；也只有赤司，才能刻意给黑子制造出各种各样的机会，让他可以将手里的利刃笔直地插入对方的心脏。
　　尽管黑子有了属于自己的光，但他对于能够拥有这样一位队长，会开心得不知所以。

　　后来他面对着那个秃秃的老树根，微笑着说，我果然最喜欢篮球了……和大家一起打篮球。

　　加入新澙和东大打完球赛的那天，黑子从体育馆出来，一个人在路上走了很久，真的很久很久。
　　他脱下队服换上了自己的私服，又扣了顶棒球帽盖住头发和脸，去公园里转了一圈。晚上十一点多钟，他来到了帝光，坐在长凳上将手里的宝矿力一饮而尽。

　　我归队了。
　　他静静地开口，目光没有落在身边的秃树根上，而是仰头望着满天星空。
　　我要帮助大家拿下总冠军。
　　不只是这一个总冠军。
　　我要和那些优秀的队友们一起，再拿很多很多个冠军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说到后面，鼻尖又微微酸了起来。
　　黑子莫名的笑了下。
　　以后可能就没有太多的时间过来看你了。
　　我会好好参加训练，认真备战接下来的决赛，嗯……不过，愿望我已经许下了，希望这次要成真啊。
　　大概这是最后一次见你了吧。

　　伸出拳头，像捶着好哥们肩膀那样，亦或者是像每一次和青峰他们碰拳那样，黑子蹲下身，轻轻捶了捶那棵事到如今还不到他膝盖的树根。

　　这么久来，非常感谢。

　　“我觉得那个树洞就像是许愿树一样，虽然许的愿没实现过吧。”
　　黑子轻轻舒展了自己的身体，靠在身后的长椅上，慢慢地和身边的黄濑轻声说着：
　　“每次我都是晚上回去和那个树洞说说话，后来发现晚上的夜空很漂亮。没有多少人可以注意到那些星星。”

　　此刻置身于一个浮躁的社会，有人追求功名利禄，有人颓丧流浪街头，有人早出晚归却仅足温饱，有人朝九晚五却内心空虚。
　　还有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无法自拔，亦或者是因为病痛，亦或者因为那些悲欢离合。
　　高楼大厦建起来了，出门不再需要步行，白昼是行色匆匆的人们，夜里仍然能是灯火辉煌。
　　他跑累了，无意间抬头看天，看到的并不是摩天大楼上直指天空的巨型光柱。
　　而是那洒满了夜空的，明亮的星星月亮。

　　好像一下子就懂了很多。
　　星光跑了几亿年才让人们看得见，他开始明白，他所能看到的那一颗微小的亮点，其中包含了多少奋力的坚持。

　　“今天我想了很多事情，也想了很久。”
　　微微侧过脸，黑子微笑着注视黄濑那双暖黄色的眸子：
　　“我的眼睛的确很疼，我也不知道这次眼伤能不能痊愈了。但是，就算右眼真的看不到了，或者打球的能力下降到从未有过的水平，这些都不是能让我放弃篮球的理由。”
　　黄濑有些震惊地望着黑子，半晌过后控制不住地凑上前，手轻轻抚上黑子的后脑勺，额头抵着对方的额头，声音有点抖：
　　“小黑子……”
　　“我很久前就说过了，我一定要和大家一起拿下总冠军。一个念头的产生，发芽，膨胀，直到溢满整个脑子。我就会疯狂地想要去完成，拿出所有的心思与勇气，竭泽而鱼也想去做。”
　　黑子微微眯上左眼，嗓音柔软而温和：
　　“我一直都不太会压抑自己的内心，我有很多的想法，可是却也是败得多。”

　　“但，如果不去尝试，不去做，那才叫失败啊。”

　　谁的人生还没个低谷呢？只能慢慢熬，尽力挣扎，熬过去了，这辈子就走得顺当了。
　　熬不过去就只能永远活在深渊里。与其埋怨命运，不如鞭策自己。

　　黄濑微微有些惊讶。
　　来医院的路上他想了太多太多安抚的话，但事实证明他根本不需要担心那么多。黑子远比他所想的要强大。
　　尽管他一直有默默关注着黑子的成长，只是突然之间却又觉得，面前的那个曾经因为队友们的分裂与伤病的困扰而变得有些柔弱迷茫的孩子，眨眨眼睛的功夫便已成长到为了如此坚强而执着的男人，仿若没有任何的磨难可以再次打败他。

　　那么迷人。
　　就是这样一个人，让他念了七年之久。

　　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黄濑深深吸了一口气，拇指慢慢摩挲着黑子柔软的发丝，过了好久，他突然笑了一声：
　　“小黑子，你真的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了。”
　　“虽然很感谢黄濑君这么说，不过为什么突然……？”
　　黑子歪歪头，正琢磨着黄濑这句话的点是在哪里，墓地感觉到湿热的气息喷洒在了鼻梁上。

　　他瞬间睁大了眼睛，就这么看着黄濑突然拽起了他肩膀上的队服遮住两个人的脸。
　　下一秒，黄濑毫不犹豫地吻上了他的唇。
　　柔软的触感那么清晰，清晰到仿佛触电一般蔓延至了全身，牵连着心脏都用力撞击了一下胸膛。就连黄濑身上很恬淡的香味都是那么醉人。
　　黄濑颇有点豁出去的感觉，手上施压，硬是把黑子的头往自己的脸前压。从黑子十四岁起，黄濑就一直一直想对他做这样的动作，那软软的带着婴儿肥的小脸，含着香草味的薄嘴唇，吻一下或许就会脸红。
　　即使现在成年了，也依然好看。有着挺拔的骨骼和已经开始显出棱角的脸颊，柔软的蓝发和光下漫开阴影的长睫毛，颤颤的，让人更加想要小心翼翼去对待。

　　黄昏被光线沿着天际边折进视线之中。
　　光斑晃动着，仰起脸都是止不住的暖意。张开手心又握紧好捉住一点光的气息。
　　霎时间胸腔里里都被温暖这种抽象的感觉所满溢。

　　黑子也没有去推开黄濑，而是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是了。
　　他已经不再需要那个光秃秃的，陪伴了他大半个青春的树洞了。
　　现在身边已经有了他们。那些难过的事情总在很难过去的时候过去，又因为有了他们，连疼痛与苦涩都一并降到了最低点。

　　唇间辗转厮磨，温柔而迷离。明明动作那么的轻柔，却又让人觉得缠绵的吻燃烧了很久。

　　“小黑子……”
　　轻柔的一个吻之后，黄濑依然压着他的后脑没让黑子离开，而是一点点浅浅啄吻着对方的唇，时不时轻轻地啃舔着，一点都不愿意放手。
　　他把眼神黏在黑子的眼中，喃喃道：

　　“无论之后会发生什么，我只接受有你在的篮球，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黑子稍微愣住。

　　风轻起，暖黄和水蓝色的发丝相互缠绵着。

　　树晃了晃叶子，像是听懂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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