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荣耀时刻

作者:安莫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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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075



      好像是很久以前养成的一个习惯了。
      青峰喜欢在黑子的后面。这个后面不只是站在后面,走在后面,就连做事情的速度都要慢在黑子后面。

      高二的时候诚凛备战新一年的I.H,火神在阿列克斯的指导下练球,黑子便找了青峰做陪练。那时候的季节已经入了寒,大部分樱花已经飘散,只有他们打街篮的那条道后面,枝垂樱依然大朵大朵地盛开着。
      每次打完一两个小时的篮球,黑子都喜欢和青峰顺着华丽枝垂樱背景下的小道漫步往回走。青峰也习惯性地顺道送黑子去车站。
      清凉空气中,那是鲜少的休闲时光。
      反正不管怎么走都是樱花路径,风景独好,让人不慌不忙之中就悠闲了起来。风吹干了脖颈上的汗,花瓣很快也惹了一身。
      记得以前人们总说樱花最美在落樱。
      黑子挨着青峰走,迎面是星星点点的樱花雨,抬头便是依旧盛开的樱花树,抬手去接,便是飘飘摇摇的落樱。

      两个人一路上闲聊,从今天的训练内容,命中率,抢断率,一路扯到了海岸那边的NBA常规赛,全明星赛,不亦乐乎。车站也在花瓣雨中越来越近。
      黑子停靠在车站边,低头轻轻给掌心呵气。汗液蒸发后,傍晚的冷风吹在人肌肤上凉得要命,整个人直打哆嗦。
      “还是25A?”
      青峰问出来,斜眼看了下黑子。
      “嗯。”
      夜色里,远处拐弯过来的车闪了闪亮灯,大抵是有樱花做衬托,上面的数字都染着淡淡的嫣红。
      “那这辆就是了,去吧。”
      青峰把肩上的包勾下来,准备还给黑子,后者看看他,又看看停在车站边上的25A,跺了两下脚后一笑:
      “人太多了,我还是等下一趟吧。”
      车门一开,上上下下一拨人。
      青峰也乐了,重新把黑子的单肩包背好。

      车站又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黑子的肩膀上落了几瓣樱花,随着主人轻微的颤抖而漾起。
      “很冷?”
      青峰下意识地问。
      黑子点点头,诚实地“嗯”了一声。青峰想都没想,直接把自己脖颈上的围脖摘了下来,低头一点点给黑子缠上,裹得严严实实的。
      大抵是被黑子那过度认真的目光盯着,青峰有点不自在了,便咳了两声:
      “……都说了这几天降温,你当自己有多强壮啊。冻坏了预赛都参加不了。”
      黑子笑笑,道了谢。低头用手小心摸了摸藏蓝色的围脖,是獭兔毛做的,沾着青峰的体温,暖和的很。
      过了会儿,黑子突然开口:
      “浅一点的吧。”
      “啊?”
      “下一次,买一个浅一点的蓝色围脖吧。”
      青峰愣了两秒,突然有种想把人抱紧的冲动。
      在他伸手的瞬间,余光突然看到了从天而降一般出现的25A车,也不知道脑子抽了还是怎么了,青峰脱口而出:
      “车来了。”
      这话一出,青峰毁得肠子都青了。黑子反而微微笑了下,点头表示看到了。
      “青峰君,今天真的非常感谢,那么,明天见。”
      黑子接过青峰递来的背包,挥挥手后沉默地上了车。

      直到车启动后在一片落樱中消失,青峰还是手插着兜站在原地没动弹,任由身上沾染愈来愈多的樱花瓣。

      毕竟他要让黑子在回头的时候,自身后一眼就能看到他。哪怕在车上也是如此。

      黑子有个不怎么好的习惯,收到短信不爱回复,看完就删。
      后来得知他这个习惯的青峰一改平日的短信联络,不管什么事儿都打电话。
      I.H开赛以来,黑子找青峰练球的次数也少了起来,一来两个人都要忙着各自球队的事情,二来赛程都不一样,碰面的机会少之又少。
      青峰的习惯也从睡前看看小麻衣变成了睡前翻翻篮球杂志,偶尔还会瞅两眼黑子下轮比赛的对手的录像。

      有次把凌乱的床单收拾得勉强可以睡下人后,青峰一股脑钻进暖和的被窝里,摸过床头的手里,随意翻了翻短信。
      翻到以前和黑子的短信记录,虽然都是他单方面发出去的,不过也从来没觉得不舒服过,好像按完发送键,就可以联想到对面的人在读信时的表情。
      想到这里,青峰低笑了一声,直接打了过去。
      “喂,哲。”
      对面没声音,寂静的深夜里电流的声音扩大了不少。
      青峰挑挑眉:
      “睡了吗,哲?”
      过了几秒钟,对面传来少年迷迷糊糊的声音:
      “嗯……青峰君?”
      “吵到你睡觉了?”
      心里涌上了些许的愧疚感,但很快,青峰就因为听到了黑子的声音而感觉到了愉悦。
      “没,我也才刚刚睡下……青峰君明天还有比赛吧,怎么还不休息?”
      “睡不着。”
      青峰握着手机,听着对面均匀的呼吸声。他竭力捕捉着对面一丝一毫的声响:
      “明儿和海常打。你们是和秀德吧。”
      “嗯。青峰君这是兴奋得睡不着了吗?”
      对面传来了黑子略低的笑声,特别的好听,很润,也很柔软。
      “黄濑君的确是非常出色的选手,青峰君也放松下来吧,好好享受这场比赛。”
      青峰根本没把这句话往心里去,倒是因为那句“黄濑君是出色的选手”而挑了挑眉:
      “哲,问你个问题啊。”
      “请?”
      “明儿的比赛,你觉得我和黄濑谁会赢啊。”
      对面立刻就笑出了声来,过了好久,黑子才忍笑道:
      “这个问题……以前也有人问过我呢。你们谁赢我都不会觉得意外哦。”
      青峰觉得自己问出来的问题有够无聊的,挠挠后脑勺,便道:
      “哈,也是。那家伙的确不好对付——不过赢的肯定是我。”
      “请加油。明天诚凛比赛结束早的话,我和火神君会去看的。”
      两个人又寒暄了一会儿,黑子那边便道:
      “早些休息,青峰君。”
      “好,明天见。那我先挂了啊。”
      “好。”
      黑子沉默了几秒,笑了起来:
      “青峰君怎么不挂电话?”
      “你先挂。”
      “你先挂吧。”
      “啰嗦!让你先挂你就挂啊,当话费不要钱啊!”
      “好,那我先挂了。”
      电话挂断的声音很清脆。
      青峰放下手机几秒后,又拿起来搁在耳边听了一会儿,对面依然是“嘟嘟嘟”的忙音。
      傻瓜啊。青峰有点想笑话自己。

      这些习惯,仔细想想应该是在高一的W.C结束后养成的。
      不管是目送黑子离开后才走掉,还是作为后挂电话的那一方,亦或者是走路的时候下意识站在黑子的侧后方。
      其实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做错了一次,给了黑子一个无法追上的离去的背影。
      所以作为弥补,他想给黑子一个不会担心失去的笃定。

      也就是这些细节吧,虽然他不确定黑子是否注意到了——回头的时候可以第一时间看到他,准备挂电话前的瞬间还可以听到他安静的呼吸声,弯腰系鞋带时绝对不会走开哪怕半步。
      这种笨拙的细节,是属于青峰大辉独有的温柔。
      其实安全感这东西,真的不是要刻意表现出什么,而是内心深处,一种被对方所需要的感觉。
      安全感不是要回来的,是给出去的。在那些细节上,发自内心地去给予价值。在给予黑子安全感的同时,他觉得自己也无比的踏实。那是世界上最安全的事情,因为它永远不会失败。

      只有黑子不再需要他时,他所给予的安全感才没有了任何意义。

      ——就比如,现在。

      远远望着跑动的背影,原本单薄细窄的肩膀此刻却已经可以扛起一个球队了。
      尽管伤痕累累。

      青峰皱了眉,看向倒计时器,距离第三节开始已过去了两分半钟,他需要找到一个突破口。

      黑子的调整能力很快,从之前的情绪崩溃到冷静地持球过人,不过是短短的半分钟而已。不知是青峰的那半秒钟的拥抱给了他动力,还是肩膀上的压力太过沉重,总之,这些因素都让黑子抛弃了情绪上的爆发。
      但黑子这一次的确高估了自己,有些事情,掩盖得越厉害,隐藏的爆发越厉害。

      当赤司迎面进行防守的时候,黑子的动作有了明显的僵硬与迟疑。
      在持球突破上,黑子的速度虽是劣势,但技巧却极其纯熟,交叉步突破是他首要应用的反感,而顺步,则往往为交叉步做铺垫。两者一明一暗,相辅相成,不断相互转换。
      然而,三威胁与试探步突破的精髓在于脚步和重心的重新组合。黑子的心境早已不如第二节,在赤司启动右脚蹬地向另一侧跨出时,倏然一个反向突破——反向垫步爆发启动。
      黑子明显走了神,对方肌肉上细微的误导直接让黑子错步后退,重心不稳的瞬间黑子才猛然惊醒,立刻迈出来半步稳住身体。

      同一时间,赤司的手以闪电般的速度横切过去,直接断掉了黑子才运起的篮球。

      脚下不停,手指在前胸比划了两下,赤司持球展开了迅猛到恐怖的反攻。

      而被断掉球的黑子显然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甚至都来不及转身追上赤司进行回防。
      大脑根本没办法转起来。
      精神也无法集中在球体上。

      恍若踱步的奔跑,漫长枯燥的调动、窥伺和相持。
      这样的黑子让新潟的队员们有些错愕。没了第二节时的冷静犀利,此时此刻眼神涣散的人反而像是很久前——真的是很久前,报道中那个黑子哲也。
      摸高有限,于是不见扣篮;对抗性差,果然防守平平;体力不好,得空下场就躺尸地板。尽管进攻端的传球突破都具一流水准,但防守端孱弱缥缈得几成同等级球星的下限已经掩盖了他自身的亮点。这个少年起于微末又寂寂无言,人力和命数,超越与极限,在他身上参差交互。

      “Captain!”
      就在新潟的队员们暗暗失落的瞬间,上北清亮的声音划破了整个赛场,黑子应声抬头,凌厉的风直接抽了过来,高速旋转的篮球以橙色的残影姿态直接朝他袭来。
      黑子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去接,然而角度却错开——球砸在他的指腹上,旋转了数次后飞了出去,下一秒被追赶上来的赤司一个勾手直接甩进了外线绿间的控制范围内,后者一点都不含糊,屈膝,抬臂,三分入网。

      场外传来明显的嘘声。也不知是给上北的,还是给黑子的。
      虽然这球看起来像是上北传的角度不好导致的丢球——但场上的人都很明白,那球的角度极为精准,然而接球的黑子却错失了绝佳的机会。
      所谓的默契,好像全都消散了一样。上北皱紧了眉头,跑动着越过黑子肩边时,低声道:
      “Captain,你还好吗?需要叫暂停吗?”
      黑子目光却始终落在自己没接住球的左手上,半晌默默地摇摇头。

      几步开外目睹着上北与黑子的绿川忍不住地嘟囔了一句:
      “Captain怎么回事啊,上半场的球打得不是挺好吗,这节烂得可以啊。”
      闻言,前田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唇角,脚步没停,在路过黑子的时候,凉凉地抛下了那么句话:
      “我以为你成长了。没想到居然还是那么天真啊,任性地不按照剧本打球的队长,球员们对你可是失望透顶啊。”

      话语中的嘲讽与不屑不言而喻。
      偏巧前田还在“队长”这个称呼上加重了语气,也不知是这句话的哪个点戳到了黑子的痛楚,刺得他微微皱了眉。

      缓缓地跑动了起来,黑子投入到了新一轮的攻防战里。

      上北远远看着黑子的背影,一瞬间感觉这道背影让人无比的难过。

      那种感觉……到底要怎么形容呢?
      就像是历经了所有痛苦的洗礼之后,留下来的那道身影有更坚硬的骨骼茎干,就像风干了的叶脉书签或是掏空了血气的骨架标本,依然支撑不倒。
      然而,却了无生气。

      而此时此刻,黑子也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尽管他疯狂地想要找回属于自己的节奏,却因为太过着急而失了方寸,失误更是一个接一个地出来——投篮不中,带球不稳,防守更是全盘崩溃。

      如果可以进zone的话……这些都不在话下的。

      扶着膝盖大口喘气的时候,黑子猛地想到了这一点。
      可是他完全没有那种进入zone的手感,越是拼命地想要进去,越是感觉到了一股可怕的推力在排斥着他。

      这一刻,有种篮球都在拒绝他的痛苦感。

      有点难过,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论是嚣张的气焰还是磐石般的坚韧都不见了。
      整个人只剩下一个不堪一击的空壳,他甚至在害怕任何一阵风都能把自己打倒。

      但是不能倒。
      黑子咬紧了唇,不断地跟自己说着。

      我不能倒。

      “上北!”
      连所谓的敬语都忘了,在东大开始拉开比分的节奏下,黑子突然高声喊了正在内线进行拉锯战的人,后者持球猛地抬头看向他。
      这是一个绝佳的传球路线。
      黑子在闹钟拼命盘算着——只要上北利用前脚的试探,重心的左右转移,肩部转动后的纵切威胁,以及篮球从髋部到脚踝的挥摆,整个姿态就已经构成了极具威胁的突破前奏。如果距离合适,动作足够快,直接就能形成突破。
      就算没有突破成功,也一定会有绝对安全的传球路线。
      大脑进行了飞快过滤的黑子如是想着,一个撤步直接调整到了接球的最佳位置,等待上北按照他想法中的节奏突破成功。

      但令他心冷的是,上北从第一步跨出的动作开始,就不是他所设想的那样——甚至选择了一个成功率最低的途径进行了突破。
      理所当然的,那一球被防守他的黄濑硬生生断了下来。

      是啊。这不是在东大了。
      在黄濑持球越过他的身边时,黑子莫名地笑了一声,嘴角发涩。

      那看起来默契的配合,撑到现在也已经到极限了。
      他的眼神,新潟的队员们看不懂,他的配合,新潟的队员们领悟不到。
      他所渗透的进攻体系,新潟的队员们更是打不出来。

      也许吧,真的就像是白河在报道上所说的那样。

      东大的黑子哲也,是个在体系里如鱼得水、命中率不足30%也依然可以自由选择进攻机会、游刃有余的指挥官。
      新潟的黑子哲也,是个必须一个人扛一切,哪怕18投2中还是得拼命上的家伙。
      ——这样大的差异,只是因为他失去了最可靠的队友们。

      如今想到这段话,黑子只觉得整个人都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呼吸不上来。

      不,就算是这样……
      这场比赛,他也死都不能输。

      眼神倏然闪过了一丝锐利的光,仿佛这个念头成了支撑他的最后动力,脚下猛然一个爆发,在上北他们还未反应过来的情况下,黑子折身就冲入了东大的篮下。
      黄濑已持球轻松地突破了包夹他的入江,手臂才抬起准备上篮的瞬间就感觉到了身后袭来的冷风,敏锐如他手臂一个内翻立刻将快要脱手的球揽了回来,顺着黑子的步调一个绕背准备再次发动进攻。
      黑子又怎么可能会给黄濑机会,他太过熟悉濑的进攻方式——尤其是侧后方有威胁的时候,黄濑总是习惯性地将重心向右转移,然后右脚保持不动,重心再迅速回到左侧,然后左脚蹬地形成交叉步突破。

      只要看破了这一点——
      在黄濑重心还未调整回左侧的瞬间,黑子的左手直接插入前者的臂弯处,一个勾手以极快的速度断下了这一球。

      观众激动得甚至忘了去尖叫,几乎屏息般地看着黑子低喊了一声什么,新潟的球员立刻调度起全身,快速地冲入篮球为黑子作策应。

      也就是这一刻,就在黑子思索着如果将这一球打进篮筐的瞬间,眼前重叠出了几道身影。
      黑子一愣,几乎是错愕地望着面前进行包夹防守的人。
      赤司在左,黄濑在右,完完全全地封锁住了黑子的进攻路线。

      那种密不透风的盯防让黑子压抑得差不过气来。
      黄濑身板下压,低声道:
      “小黑子,放弃吧,这球你没有机会的。”
      似乎是被黄濑的这句话挑衅到了,本就已经情绪化的黑子运球的手猛地一顿,几乎是冷笑了出来:
      “……不,只要有空气,就全部都是机会。”

      匪夷所思的是,此时此刻并没有新潟的人帮助黑子吸引火力,他们甚至只是安安分分地站在自己所应在的位置上,用期待的目光望着黑子。
      仿佛在说——因为那是我们的队长,所以无论面对怎样的困难,他一个人也都可以轻松地应对。
      也就是这份毫无根据的信任,把黑子再度推向了孤单一人的顶峰。

      中枢脚和移动脚之间不仅要有横向距离,还要有纵向距离——这是黑子始终牢记的一点,在持球发动变向突破的时候他的技巧的确精准到了恐怖的地步,但是这仅仅只能突破掉黄濑的防守,赤司恰恰就成为了第二道防线。

      ……这球,突破不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黑子心里一沉,但他看不到队友来为他策应。

      在逼到尽头再无突破的可能后,那几乎是身体的本能,黑子的胳膊错到身后,指尖轻轻上挑——

      球就这样传了出去。

      ——背后传球。

      从退部,到进入新潟,到比赛的这一刻,这是黑子第一次传球。
      那种酥麻的感觉瞬间从心脏处延伸到四肢百骸,让他的双腿突然微微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余光他看到上北与入江错愕的神情,却离他传球的位置相差甚远。
      他们都没有预料到黑子会传球。

      啊……是啊。
      接过这个传球的人从来只有那两个人而已。

      的确,新潟不是东大,站在他身边的,也不是那些即使他走了神,球也可以以最舒适熟悉的路线传到手中的队友们了。

      无法形容这种绝望感。
      想说,心口像被狠狠地剜了一块,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渴望的,期待的,以为可以得到的,以为能够守护的,竟然可以在一瞬间便灰飞烟灭,即使仍然可以挣扎,但,却不想努力了。
      因为什么都没有了,全都没有了。

      他的传球,不会有人再接了。

      下意识的,黑子微微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身后篮球落地时碎到心底的那道空洞的声音。
      然而他预想中的声音并没有传来。
      心脏处倏然传来一阵酸痛的感觉,那股无形的力量仿佛化成了风一样轻轻扭转了他的脖子,黑子回头看去,呼吸瞬间如同窒息。

      原本应该孤零零地坠落在地上的球此刻正在那宽厚的手掌中飞快地旋转,随后温顺地停下了动作。

      黑子睁大了眼睛,几乎说不出话来。

      接下了他传球的青峰露出了一个可说健气的笑来,球一下接着一下地击在地板上,又弹起,震在彼此的心脏上,如同震碎了包裹在上面的冰霜。

      “果然能接住你的传球的人只有我啊,哲。”

      好熟悉的一句话。
      黑子恍惚中想起,这句话曾经听到了好几次了,却没有哪一次像这样带给他如此大的冲击力。

      明明他没有指着任何人来接住这个传球的,更没有指着远远几步开外的青峰能赶过来接下。
      但恰恰就是那股深入灵魂的羁绊,让黑子球传出手的瞬间,牵引了青峰的行动。他下意识地传球,青峰便下意识地去接。

      ……糟糕,突然有点想哭。
      黑子猛地攥紧了手,指甲掐进掌心里都不能阻止眼眶愈发明显的酸楚感。

      到底哭的是什么?感慨逝去的自己?回不去的球队?还是前行过程中早就忘记的“初心”?
      也许都有吧。
      社会规则不允许任何人朝后看,高速发展的现实要求人只能不断前进前进前进钱进。
      他知道岁月有时残忍得让人不寒而栗,但奋斗过的事,挣扎过的心,努力过的自己,都在记忆里,都有记得。
      不甘的心最终也会贲发出灼人的血液,那么温柔炙热都是因为曾经勇敢和决绝的自己。
      还有那道始终站在他身后包容着他等待着他的光芒。

      当看到身后站着的光是那样的明亮,明亮到刺眼的时候,黑子突然在想,或许自己还是可以试着再一次站起来的。
      当初从帝光离开后,无人的夜晚他哭着不停地反问自己,还剩下什么,到底还剩下什么。
      ——那时候,回答他的是还有篮球。
      现在他想答案可以反过来了。在篮球抛弃了他之后,他看到了站在身后的光。

      他的世界,再也不会有比那个时候更加耀眼的光芒了。

      “喂哲,再发呆的话,这分我就拿下了啊。”

      没有给黑子太多感慨的时间,青峰的声音传来时黑子才猛然惊醒,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不是队友了。
      青峰运着球,面向着黑子一步步轻巧地侧身跑动着,目光始终落在黑子的身上,像是在等待着他追逐上来。

      想都没想,黑子直接跑动着追了上去,这个举动惹得青峰低笑了一声:

      “……嗯,这才对嘛。”

      就像是一场再简单不过的一对一而已,青峰不急于突破或是甩开黑子的防守,而是一步步地,像是引导,又像是练习,他始终没有错开与黑子的对位。
      黑子的目光始终落在青峰手中运起的球上,而青峰目光灼灼地盯着黑子,那双眼睛里满满地含着的都是对他的期待,不曾移开分毫。

      其实好久都没有这样打过球了吧。

      青峰一下觉得心里酸胀得仿佛要溢出什么东西来。

      两个人像这样一起打球的场景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青峰总被冠上黑子哲也独家陪练的称号,有事没事就出来带着黑子打球。
      那会儿的黑子还是个不会得分只会传球的家伙,平衡能力差,命中率极低,防守能力可说为零。
      每次一场练习打下来,青峰大气都不喘一下,黑子却乱了头发,白球鞋上还一堆凌乱的脚印——他自己蹭出来的。有时候球打得多了,黑子自己也有点无奈,不止一次地问青峰:
      “和我打球会不会很无聊呢,毕竟差距这么明显,青峰君喜欢和强者一起打球吧。”
      青峰那会儿正在和他对位练习突破,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很是诧异地挑了下眉毛:
      “啊——?有吗,完全没觉得。和阿哲打球很舒服啦,话说你和我打球还想别的,找揍了吗?”

      是青峰教会他的如何用灵敏弥补速度上的缺陷,也是青峰教给他的,手部动作从属于脚步动作。
      更是青峰,渐渐唤醒了他沉寂的心跳。

      湛蓝色的眼睛绽出了些许的光斑,黑子迎合着青峰的步伐调整着自己防守的姿态,展开了独属于自己的抢断。

      与青峰一起打球的感觉,有种难以言喻的双面性。青峰的篮球看上去血气充盈鲜艳刺目,带着爆发式的反叛、仿佛要涨破肌肉无处宣泄的力量、没有根由却真实淋漓的热血、挖心掏肺乱无章法的进攻。
      但触摸起来又是温软的,包容的,富有弹性的,一切都在跑动,一切都在流动,而共同的意识就在此过程中灌注着这名叫羁绊的共同生命体的每一寸肌体。

      而在这双面性的引导下,黑子逐渐地找回了某些熟悉的手感。

      “大酱就是个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的人!”
      好像很久前就有人这么抱怨过。
      所谓的浪漫细胞啊,其实每个人诠释浪漫的方式都不同罢了。

      对于黑子哲也来说,这辈子最浪漫的事,大概就是明知前路坎坷,摔得满身狼藉,也仍要冲破艰险,无论何时,无论近况,无论他满身荣耀或是铩羽而归——

      哪怕走远了,只要还会回来,身后的光便永远都在。

      如果要谈起最孤独的时刻。
      并不是凌晨两点的街道,路灯呆滞的立在路旁,马路一直延伸到黑暗里看不清楚,星辰的光芒冷锐,偶尔有车辆疾驰过去,夜景空荡。
      而是像突然从噩梦里惊醒,却发现还沉浸在另一个噩梦之中。水底太过冰冷,冷得让人心脏都仿佛结上了冰霜,停止了跳动。
      如果能从海底或者太空中听见什么,“你还好么?”之类的话,也会让人欣喜异常。
      更何况这一次听到的,是“等着我”这样的话。
      就像遇见曾被遗弃的那点点微茫的光,会认真地回应:

      ——真的,真的谢谢,你能听到我心里的声音。
      ——还有,谢谢你始终都未曾离去。

      第三节结束的哨声在黑子抢断失败后响起。
      “做得好,大辉。”
      赤司并没有吝啬自己的夸赞。
      青峰摔坐在板凳上擦着汗,目睹了第三节东大从落后到势均力敌的替补们更是百爪挠心般地想要上场大显身手,在赤司简单总结着这一节比赛的时候,其中一个替补已经沉不住气地开了口:
      “队长,我看那个黑子哲也的体力也快到极限了,第三节前半段失误那么多,东大稳赢了吧。”
      “你想说什么。”
      那名替补咽了下口水,道:
      “……让我上场吧,现在的黑子哲也,我也可以压制住。”
      赤司闻言几乎是轻不可闻地笑了一声,似是在嘲讽对方说出来的话。手里的圆珠笔被他按着,赤司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对面板凳上正遮着毛巾缓力气的青年身上。
      由于雪白色的毛巾遮挡着脸颊,没人看得清黑子的表情,但因为喘息而起伏的肩膀却是那样的坚定,丝毫不见妥协。

      真是久违的感觉呢。

      “你错了。”

      半响,赤司收回了目光,虽是在评价着对手,语气却流露出了一丝难以忽视的欢愉与欣慰:

      “没有什么比已经开始苏醒的哲也更具有威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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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阿哲也终于快要成为真正觉醒的光啦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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