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荣耀时刻

　　青峰破天荒的翘掉了部活，一个人跑去了空荡荡的天台看夕阳。
　　自从升上了大学，他就没有再去过天台，以前在桐皇的时候，每当心情郁闷或者觉得寂寞，他都会习惯性地一个人躺在天台上望着天空发呆。

　　记得还是帝光校园祭的时候了，黑子带着他们一群人去了废弃的楼顶看夕阳。
　　紫红交接的天空，色彩过渡得那么自然，云彩染尽遍身暖色。千丝万缕的余晖透过云层，像扯不断的红线，紧紧缚住云朵。

　　“这是我最喜欢的景色，特别是像现在太阳正要西沉的时候，所有的景色都能看得很清楚。”
　　“我很喜欢这个时间。太阳落山之后，大地仍有一丝光芒。”

　　光和影交融在一起。

　　那时候黑子靠在天台的铁网边，身后是淡青色的世界。风吹起少年水蓝色的发丝，将那柔软清澈的声音也吹了过来。

　　他不由得有些看呆，为这美景，也为这景中的人。
　　天幕渐暗，从楼边望去，占尽好视野。黑子同他并肩一起望着远处的西夕余晖未染天空，谁也没再说话。

　　自那之后，他有事没事都喜欢待在天台，不管是帝光的最后一年，还是桐皇的三年。尽管他亲手推开了黑子，那些习惯却也是无法改掉的。

　　只是六个人一起看落日的机会再也没有了，那种美不胜收的天色也没有再出现过。
　　他拼命地调整着望向天空时脖子的方向，却再也找不到曾经那个角度。心境不同于往昔，连同时光也被禁锢在回忆中。

　　他是中午去部活时才得知的黑子向赤司请了一个月的假期，这一次不能说他是不辞而别，却也和当初没什么两样。甚至都没有和他提前打过一声招呼，就这么去了别的教练手下进行训练。
　　虽然不知道黑子私下是怎么和赤司说的，也许过程很不愉快，但无论如何，结果都是赤司同意了。只是在和他们说出“哲也将缺席一个月的部活与比赛”时，赤司的脸色沉得可怕。

　　缺少了黑子的身影，中午一个小时的训练这几个人都不在状态。绿间居然破天荒的三分打在了篮筐上转了好几圈才进，紫原更是少见地对一个前来送他零食的女孩子发了火，理由居然是这个口味他最讨厌。反倒是芥川投入训练相当的积极，惹来不少部员的关注。
　　黄濑发挥得还算是正常，不过没打一会儿球就凑到了赤司身边作死了：
　　“小赤司……小赤司，不要在这里睡啊！”
　　垂着头揉着眉心的赤司猛地睁开眼，对上了黄濑的眸子。
　　“怎么了？”
　　“小赤司好像心不在焉啊……刚刚被那个一年级的球砸到了，也是过了好半天才想起来罚他跑圈，然后就一直在这里走神……”
　　并没有因为黄濑的话而感觉到尴尬，赤司最大的反应也就是淡淡一笑。
　　“是因为小黑子的缺席吧？”
　　黄濑的话音才落，赤司倏然收敛了笑，盯着面前的人，眼神有些发冷。
　　微微缩了下脖子，黄濑还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所以……小赤司也和我们一样很担心小黑子吧？如果不想他去别的人手下练球，小赤司可以去敲打一下小黑子，他肯定会听话回来的……”

　　“够了，凉太。那种事情没必要。”
　　猛地站起了身，赤司的动作吓了黄濑一跳。那双赤红色的眸子似有冷光在微颤。
　　“但是复赛还没有结束啊小赤司，接下来还有三场比赛，小黑子不在的话……”
　　“怎么，凉太觉得会输？”
　　毫不犹豫地打断了黄濑的话，赤司望着终于闭上了嘴沉默下来的人，语气没什么起伏：
　　“他不想来就算了。我绝不会勉强。我很民主的。”
　　这话怎么听怎么透着一股不对劲的个人情绪。但赤司已经开始发火了，黄濑也就不再说什么。

　　反倒是不远处听清了这一切的青峰，下意识捏爆了手里还没打开的水瓶。
　　赤司瞥了他一眼，几步走下台阶，对着那些正在进行负重壁球训练的队员淡淡道：

　　“全员，肩膀负重，绕场５０圈。”

　　在一阵刻意压低了声音的哀嚎中，赤司回头看向黄濑他们：

　　“你们也一起。”

　　和黄濑一起跑圈时，始终沉默的青峰突然就开了口：
　　“你这家伙，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哲会去别的人手下练球啊。”
　　跑得微微带喘的黄濑瞥了他一眼，因为跑动，他的声音不是很稳，但是语气却很平静：
　　“对啊。小黑子昨天晚上有给我发短信和我说来着。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做出的这个决定，我都不会反对。”

　　黄濑后面说了什么，青峰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突然涌上来的一种暴躁的情绪让他在拐弯的时候直接跑出了队伍，一把扯起地上的运动服外套，不顾赤司在后面喊他的声音，踹开门就离开了体育馆。

　　再回过神的时候，他就已经像现在这样躺在天台上望着天空发呆了，一躺就是一下午，直到屁股都被硌得发疼了，也不想换姿势。

　　其实按照他以往的性格，会直接揪着赤司的衣领问出黑子的下落然后就去找人，质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把人扛回来。
　　但是如今他却不知道就算是找到了能怎样，他太了解黑子，一旦决定了某件事情，让他放弃是不可能的——连当初赤司都无法驯服的人，他又怎么可能劝得回来。

　　一直以来他都理解黑子所承担的压力，奇迹们全都理解。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伴，人们眼中分担痛苦这种事情其实都是嘴上说说而已的事情，疼都是疼在心里，怎么可能真的做到抹除那份疼痛？
　　有时候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光是他看到的那些质疑黑子的声音与言论就已经举不胜举，在他没看到的地方，只会更多。
　　他们每个人心底都清楚黑子身上的漏洞，但是却固执地让他继续维持着曾经第六人的模样，说难听一点，是他们禁锢了黑子发展与突破的空间。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分崩离析。

　　青峰深深吸了一口气，翻身坐起来，揉了下僵直的腰部，掏出手机翻到了黄濑的名字，顿了顿，往下一顺，拨通了绿间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秒就被挂断了。正当青峰有些拱火的时候，绿间却发来了短信。

　　内容只有一行，是一长串的地址。

　　“操。”
　　原本想道谢的青峰突然意识到不仅仅是黄濑，连绿间都知道黑子这么多的细节，心里那火就噌噌地往上涨。低声骂了一句，青峰直接下了天台。

　　黑子的训练场地是在靠近市中心的一个体育俱乐部，他的教练正是这间俱乐部的老板。因为训练地点和公寓的方向正好相反，还要忙着期中的论文，黑子索性就暂时搬回了学校宿舍住，打算每天在学校与俱乐部间一条线流程地走动。
　　乘车大概一刻钟的时间，青峰终于到达了短信上所显示的这间体育俱乐部，比他想象中的规模还要大，外面看着就已经有六层高了。
　　青峰径直到前台问人，被告知叫黑子的人此刻正在顶楼的篮球馆训练，非员工不能入内。青峰本来就窝着火，要不是看在前台的小姐是个妹子，他估计都要扯衣领逼着对方带人了。
　　懒得和前台的服务员废话，青峰顺着楼梯一步几个台阶地直接上了楼。

　　虽然说的非员工不得入内，但是顶层的篮球场并没有完全封闭，青峰只是推了一下，门就开了。

　　和他预想中篮球拍打的声音不同，场馆内静悄悄的。青峰有些疑惑地走了进去，入口处就是五六排的观众席，他停在了门口，目光瞬间就定格在了场中央的人身上。

　　黑子穿着一身雪白色的运动衫，但不是帝光的队服。此刻他脊背上的衣服已经全都湿透了，脸上的汗不停地往下掉，如同虚脱了一般。
　　青峰有些错愕地看着黑子举起了那个手掌大小的铅球，拼尽全力地朝十米开外的塑料瓶扔了过去。

　　“不行！比上一次距离还要短，再来！”

　　站在他身边的健硕男人声色严厉，用力拍了两下手算是鼓励黑子。后者剧烈地喘着粗气，先别说铅球有多沉，光是扔铅球的动作他就已经重复了将近四十分钟，现在的他整个人身体发虚——原本身体素质就不好，现在的他连手臂都酸得在打颤。
　　下肢肌肉群发达是黑子唯一勉强能说得过去的优点，因此想要练习投篮，训练时就必须偏重上肢的力量训练，以平衡全身的力量分配。身体素质可以说大部分是天生，勉强不来。但加上后天的努力．也是经过特殊的训练．也会有一个质的飞跃。

　　“先下蹲，再起跳扔出去，蹬腿的力量越大才能扔得越远！”
　　男人将铅球放回到黑子的手里，后者都快要拿不稳了，但还是拼了命地咬紧牙齿直起了腰，按照之前教授的姿势重复着抛投铅球的动作，但是却没有一次砸中对面的塑料瓶，不是角度太偏就是距离太远。
　　在训练投铅球之前，他已经进行了一百二十次跳箱和三次一千米，扶着垃圾桶吐了两回了。

　　望着像是自虐一样拼命练习的黑子，青峰一时间除了心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如果是在东大的篮球部，赤司恐怕不会这么去逼黑子的。
　　但有时候不逼一逼自己，真的不知道体内的潜能会有多大。
　　就因为黑子有了变强的觉悟，才会这样拼命地逼迫着自己，在极限的边缘挣扎着。

　　“好了，休息十五分钟再继续。什么时候打到了瓶子什么时候再回去。”
　　“是。”

　　男人在手里的板子上写了几个字，拍了拍黑子的肩膀，转身出了场地。
　　与青峰擦肩而过的时候，男人停了下脚步，看向他，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却没有和他问好，但也没有赶人，就这么收回目光走了出去。

　　得到了允许后，黑子迈着发虚的双腿走到了板凳旁边，扶着椅背不断地调整自己的呼吸。感觉好一些了，他这才弯腰拿起水瓶。
　　瓶子在手里滑了一下，直接砸在了地上，瞬间撒了一地的水。
　　黑子望着不停发抖的五指，怎么都控制不住，连握拳这么个简单的动作都没力气去做了。

　　就当他喉咙干得火辣辣的时候，被拧开了瓶盖的运动饮料就已经抵在了他的唇边。
　　黑子稍微有些茫然地抬头，与青峰幽蓝深邃的眸子撞了个正着。可惜他现在真的太渴了，话都有些说不出来，歉意地朝青峰笑了笑，黑子就着他的手将那瓶饮料一饮而尽。

　　“谢谢，青峰君。”
　　恢复了一些精力的黑子似乎并不惊讶青峰会出现在这里，他温和地叫了一声，顺带着坐到了板凳上休息。
　　看黑子这么平静的表情，青峰想问的那些话一下子全卡在了嘴边说不出来了。一屁股坐在黑子旁边，青峰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你这家伙……”

　　黑子太了解青峰，一眼就看出了青峰此刻的心情，于是笑了笑，道：

　　“抱歉，没有和青峰君说就擅自做了决定，请不要生气。”

　　……就是有再大的气看到你这样我也生不起来了。
　　青峰有些郁闷地瞪了黑子一眼，低头扯了扯短短的刘海，不是很高兴地道：
　　“为什么突然想着要单独出来训练，留在东大，我们陪你训练也是一样啊。”
　　黑子微微沉吟了半秒，没有接这句话，反而是换了个话题：
　　“以前青峰君和诚凛打球，即使面对三四个人的包夹，青峰君也死都不会传球。但是之前那场比赛却将球传给了我。”
　　青峰自然不傻，听得出黑子话里的意思，他向来口才没黑子好，只能没脾气地应了一声：
　　“好啦，我知道传球是我的短板。但是哲，你非要学会这种单打能力吗？”

　　“我一直都很羡慕紫原君和冰室君的配合。”
　　黑子双肘撑在膝盖上，微微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有些旧了的白球鞋：
　　“有些人即使不刻意得分，就站在场上也有作用，因为他吸引了防守，就像冰室君站在那，对手就必须要去防，这也是对手不敢全部去包夹紫原君的原因之一。”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群士兵突击到了基地，正想过去肉搏，却发现楼上还有一个狙击手，所以他们动都不敢动。
　　和阳泉那场比赛也是一样。他们想封锁住紫原的行动，却不得不同时防备着外线的冰室，双王牌相互策应，近乎无敌。

　　冰室对比其他的球员，也算是较矮的角色，所以防守端不能只靠标准的公式化的动作贴住人，没有那个身高，不能封盖就要想着断球，总之一定要强势，紫原已经帮他吸引了一部分火力，作为第二王牌的他不论进攻还是防守一定要压制对方的其余球员，必须有和助攻相匹配的进攻与防守能力。

　　外界也总是说东大的青峰是第一王牌，而黑子是隐藏的第二王牌。
　　但就是上一场比赛，让黑子看到了自己与冰室间的差距，当所有人去防青峰的时候，他做不到帮青峰分担火力，敌人甚至不屑于对他进行盯防。他站在场上，在助攻路线全部被封死的时候，什么作用都没有了。
　　同理，如果他能够得分，那么情况就变成，防得住青峰防不住黑子，双王牌的策应将会成为无敌的存在。

　　知道黑子心里所想，青峰沉默了，一时间两个人都没了继续的话题，过了好一会儿，青峰突然不着边地来了一句：

　　“对了……下午我一直在天台待着。”
　　黑子有些迷惑地看了他一眼。
　　“之前哲说过吧，喜欢看落日什么的。”

　　黑子微微蹙了眉，认真思索了下，半晌歉意地一笑：

　　“有吗？抱歉……我记不清了。”

　　青峰心里“咯噔”一下，后面想说的那一串话全被硬生生地堵死了。他强迫自己不去爆发那种无端的情绪，只是干笑了两声：

　　“哦，没事。反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现在想想，真的都已经是好遥远的事了。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还傻傻地记得，这三四年里，那个落日下的天空是他记忆中最深刻的时刻，但恐怕他曾经的错误，让黑子对过往早有偏颇，若是问黑子最深刻的时刻是什么时候，恐怕这个人心中的回答会是那个倾盆大雨的午后。
　　能怪谁？是他亲手给了黑子最浓烈的那一段回忆。
　　痛得狠了，记不清曾经的甘甜也是正常的啊。

　　看青峰避开了脸，黑子便没再接青峰的话，感觉自己休息得差不多了就站了起来重新走回场中央。青峰也没有要走的意思，重新转回头，眼神随着黑子的身影移动着。
　　弯腰捡起地上的铅球，黑子的目光凝视着十米远的塑料瓶，湛蓝色的眸子专注而认真。

　　“……哲，不管怎么样，我也会变得更强的，光越强影越浓对吧？我会一直站在你面前的。”

　　青峰突然就又开了口，声音真的非常真诚，似乎还透着一丝不甘，和他平时懒散不耐烦的样子完全不同。
　　听到这句发自肺腑的声音，黑子的眼神却有了半秒的黯然。他深深吸了口气，微微屈膝，弯起的手臂再抬起的瞬间绷直。

　　“青峰君，其实大家每一天都在进步，走得真的太快了。我想要追赶上很吃力，但我不会任性地要求你们停下脚步等我。”

　　沉重的铅球被他用力投掷出手，“哐”的一声砸倒了塑料瓶。瓶子轱辘着滚到了青峰的鞋边，后者低头看着那被砸扁的瓶子，一时间没回神。

　　“所以我会暂时告别，请不要误会，这绝不是决裂的意思，只是一段时间的分离。”

　　在青峰错愕的目光下，黑子扯着衣领擦拭掉下颏的汗水，一字一顿地清晰道：

　　“——现在开始，我想要有我自己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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