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荣耀时刻

　　如果有人谈论到茨城大学，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半路杀出的一匹黑马。
　　分区赛上的茨城是以排位赛第五名擦边进入的淘汰赛，继而一路上磕磕绊绊有惊无险地进入到复赛。按道理来说这是个毫无特色的球队，也从未被人过多关注过，连续几场比赛观众都是寥寥无几。但从复赛第一场开始这支球队就如打了鸡血般猛然发了力，先后淘汰了两所被媒体看好的大学，这一次又以绝对碾压的实力直接屠杀了夺冠热门候选神奈川大学。
　　向来喜爱炒作的媒体顷刻间将大把的笔墨放到了茨城身上，将这支上演了黑八奇迹般的球队渲染得如同神话。

　　当然，茨城是否真能担得起媒体的高度评价，还要看后面这场比赛了。
　　作为这个赛季的另一个神话，东大可以说是从一开始就顺利到了极点，前几年名不见经传甚至在分区赛就止步的球队，这一年却如觉醒的困兽冲破了万般束缚，一路高歌至此。

　　赛前几乎所有的媒体都在猜测今天这场比赛的输赢。
　　很多人的关注点都集中于两所大学与神奈川的比分上。作为两所均与神奈川交过手的学校，东大先前在淘汰赛上以一分险胜，而茨城则是以５７分的巨大分差碾压了对手。
　　鲜明的分差所带来的效果不言而喻。

　　关注度爆棚的比赛在一场暴雨中拉开了序幕。
　　双方列队的时候，黑子下意识望了眼体育馆外绵延不断的雨水。响声愈大愈小，冷清充盈了每一寸空气，无形中平和了骚动的绪结。

　　这是一个，灰蒙的阴天。

　　尽管场内座无虚席，但却安静得吓人。似乎每一个在座的人都感觉到了那种恐怖紧绷的气氛，从而不敢过多喧嚣。
　　此刻只剩下媒体闪光灯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黑子代替赤司成为了这场比赛的首发。
　　“茨城的两个王牌，宫川恒与宫川介，听名字也应该知道他们是双胞胎吧。”
　　赛前赤司再次嘱咐了一遍奇迹们关于对手的信息：
　　“按照他们教练的风格，首发是不会派这两个人上场的。开场就给我直接把比分拉大。凉太，盯住了茨城的小前锋若本尽量把他控制在禁区，大辉，你负责茨城的队长南条。”
　　“那两个双胞胎大概什么时候会上场？”
　　仔细地重新缠好手指上的绷带，绿间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问道。
　　“并不好说，不过很大可能性第一节前半段就会换人。”

　　裁判吹哨示意首发球员到位。

　　目送着同伴们陆续走上场，末了，赤司突然淡淡道：

　　“不要小看血缘的力量。”

　　才迈步的黑子脚下一停，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旁边的赤司：
　　“……赤司君还是和昨天说的一样，这场比赛不上场吗？”
　　淡淡一笑，赤司亲自帮黑子将护腕拉到了其右手肘处，随后颔首：
　　“这场比赛不需要我。去吧，哲也。”

　　茨城的首发如赤司所料，由队长兼控球后卫的南条，小前锋若本以及三名身材极其高大的球员所组成。

　　已经适应了崇尚奔放式的“跑轰”进攻，东大明显进入状态更快一些。紫原不负众望地勾取到先手球权，直接交由退出内线的黑子手里，球经由黑子的掌心滚动，再由指尖发力推出，过程快得肉眼难以捕捉，眨眼睛就已经稳稳地砸入了黄濑的怀里，后者在篮下与若本同时起跳，一个准备灌篮，一个企图盖帽。
　　微微眯起眼睛，黄濑稳住平衡，在控制保持了滞留状态，收紧腹部，腰身猛然发力，继而完成了一个急速的变向，反身拉杆，背抛入篮。

　　比分刷新至２：０。

　　若本朝着黄濑吹了个口哨，轻佻地一笑：
　　“不错啊。”
　　这话刚落下，若本的脚下瞬间爆发，在黄濑落地后来不及回防的情况下猛然发力，折身往篮下冲，处于外线的黑子面对迎面而来的若本企图进行防守，却被对方极快的双向折返跑直接晃得退了半步。
　　快速运球至篮下，若本一个标准的三步上篮，下一秒眼前一黑，这才惊觉步入了紫原篮下的防御领域，球才飞出指尖就被人狠狠地盖掉。
　　被扣下去的球由黑子伸出手臂一掌控住，转身直接掷入绿间手中，后者稍微一个屈膝，三分出手，空刷得分。
　　东大进攻的整个过程流畅且毫无破绽，茨城的球员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已被东大30秒内的连续两个进球砸晕。

　　开场的形势一面倒，顺利得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逐渐的，场外的观众也活跃了起来。

　　在东大一鼓作气地打出了一波１３：０的小高潮时，场外有人控制不住地尖叫出声。
　　也就是这一声引燃了全场的情绪，轰然间呐喊助威的声音以几乎掀翻屋顶的阵势爆发了出来。

　　就在这种热情逐步被激发出来时，茨城叫了第一个暂停请求换人。
　　开场还不到三分钟。说实话这比赤司预料中的还要快一些。两个双胞胎就这样一边伸展着手臂活动着筋骨，一边走上场，那副嬉笑的嘴脸似乎没有被分落后而影响到分毫。

　　“不愧是东大啊，居然能让我们这么快就上场。”

　　面对着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黑子下意识皱了皱眉。
　　乍眼一看这两个双胞胎很难区别出来，尽管一个是打中锋一个是打大前锋的，但就是因为外貌过度相似，很容易混淆别人的眼球。唯一能用来区别彼此的就是身上的球衣号。
　　而这两个双胞胎也很聪明地选择了红底黑字的球衣，一个６号，一个９号，在快速运动的情况下几乎很难看清背后的号码。

　　在东大的气势刚刚上来时叫了个暂停，对方的教练也是有意想泼个冷水。
　　得知了这种意图就更不能随了对方的心愿，黑子收敛了情绪，得到球权后凝神试图直接突破于篮下，脚往前一迈，人却愣住了。

　　同一个模子里刻出的两个人全部贴身对黑子进行包夹。加之二人的身材极为高大，这种令人窒息的防守着实难缠。
　　不过对于黑子来说，有空气的地方就全部是机会，他的余光瞥向禁区内的青峰，食指在锁骨前划了一下直接示意他来配合挡拆，然而这个动作才做完，防守他的其中一个双胞胎已经笑了：
　　“太慢了。”
　　黑子猛地一怔，只见其中一个瞬间后撤，另一个立刻进行贴身补位，黑子被逼得退入死角，只得运球强行突破。本想着应用这ｃｒｏｓｓｏｖｅｒ抢出空挡来配合青峰的挡拆，然而他的轴心脚才稳住，靠他最近的男人已经迅速发动了反向的背绕，在黑子视线落入死角的同一时刻狠狠地打落了他手里的球。不甘心就这么被打断，黑子直接往球上扑，而先前撤出一步的另一人已经调整好了接球姿势，直接将球捞入掌中，转身冲入内线。
　　面对着黄濑迎面的防守时，持球的男人笑了。
　　脚下一个摩擦，身披六号球衣的人急停后仰，直接做出了干拔跳投的动作，骗取黄濑起跳的动作后，手腕一个反转，直接扔向了背后等待多时的兄弟。

　　补位防守已经来不及，黑子眼睁睁看着九号持球，干脆地一个外线跳投，轻松拿下三分。

　　这一球可以说他们并没有出现严重的失误，非要找出失分的原因，黑子觉得只有一个。

　　——这对双胞胎的配合，远在他和青峰之上。。

　　尽管彼此在篮球场上的契合度极高，但黑子与青峰间的配合还是讲究着手语，眼神交流，以及每一次训练，肌肉留下的记忆与习惯而形成的。
　　但有着血缘关系的兄弟就不一样了，他们不需要任何眼神与肢体上的交流。
　　因为他们是真正的心有灵犀，或者说是同调，这种能力是与生俱来的。
　　所以在黑子给青峰传递配合信息的时候，就已经晚了这对双胞胎一大截。

　　他算是彻底理解了赤司赛前所说的那句话。

　　“不要小看血缘的力量。”

　　小臂微微发抖，黑子说不清自己现在究竟是兴奋还是其他的情绪。
　　他已经很久了，很久没遇到能超越他与青峰默契度的对手了，这场比赛从出发点上，他就已经输了一截。

　　“哲！”
　　跑过黑子身边时，青峰依然很沉着。他抬手轻轻与黑子碰了个拳，直接道：
　　“按照以往的打就行，不用担心。”

　　然而接下来，两个双胞胎的配合就像是给对方狠狠扇了一巴掌，打得毫不留情。
　　相距甚远的二人从不会去寻找彼此的位置，哪怕不停地移动着，也可以轻易地单手长击地甩到前场搭档手中。另一边，作为队长的南条快攻时极强的预判能力与精准及时的一传，忽如醍醐灌顶，瞬间爆发。
　　可怕的双人挡拆，犀利的三角进攻，对黑子严密的双人死守，相当有技巧性地封锁了黑子与青峰间的配合路线。球于黑子手中分不出，青峰与黄濑两个得分主力都拿不到球权。
　　茨城的战术并不繁杂，简单到一看就懂，但战术执行力强到吓人的地步。

　　黑子逐渐的情绪有些不稳起来，运着球的手心里也沁出了些许的汗。
　　他看着计分板上逐步赶超的比分，不知为何有些焦虑。
　　这场比赛他想要以最完美的状态拿下，不仅仅是拿下，更要狠狠地回击对方，但现在被完全压制的状态与他设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茨城在比赛前就有一个很明确的想法：“让东大在家门口丢人现眼，就像昨天的神奈川。”
　　——更可怕的是，在有了这个信念的同时，他们也有了这个实力。

　　在东大的“跑轰”僵持住的同时，茨城却出人意料地开始了相同的反击。
　　他们也以“跑轰”的形式开始了疯狂的进攻。

　　当两只“跑轰”球队相遇时，拼的已经不是速度，而是恐怖的持久力。在这一点上最痛苦的人莫过于紫原，作为一个身材极为高大的人，他的运动范围要比常人大，为了保持平衡力，付出的体力也要比队友多，在持续疯狂的“跑轰”中进行防守与反击，体内的耐力急速地消逝。于是在第一节还差２分钟结束的时候，紫原的呼吸明显不稳了起来。但不服输的性格让他依然于篮下进行着攻势，很可惜他的弱点如茨城的队长所说，已经被分析得一清二楚，茨城抓住了紫原在篮下动作不敏捷的弱点，仗着其身材高大，起跳后空中停滞时间较长，来不及反应这一点，疯狂地进行阻截。
　　紫原这里失去得分能力的同时，黄濑也有了疲劳的状态，禁区的防守由他一个人来，在双方均为“跑轰”打法的情况下，精力更是大把的被消耗掉。

　　可怕的是，茨城却丝毫没有出现疲劳状态。

　　那股横劲儿上来了，双人无法配合，青峰直接强行单打，获得新球权后快速向篮下空切，主动靠近南条的前提下把对手向篮下挤压，然后突然后撤，用侧身跨步和手臂动作挡住对手，掌握时机后立刻绷直了手臂，力量推动着球抛出手面。
　　太过习惯打街篮，青峰的进攻模式向来是不按套路出牌的——这也是很难防下他的原因之一，不规则也无限定性的投篮方式。
　　篮球以飘逸的姿态滑过南条的头顶，下一秒，横空出现的巨大手掌直接将球扇飞。
　　“！”
　　青峰回头，看到了本该盯防在黑子身边的其中一个双胞胎，正饱含挑衅意味地对他露出了笑来。恐怖的追逐速度让在场的人几乎屏息。

　　“这都算是所谓的光，那我也可以找个影子了吧。”

　　嬉笑的声音充斥着嘲讽。幽蓝色的瞳孔猛然加深，青峰的情绪已然愤怒了起来。

　　这是第一次，奇迹们打得如此狼狈不堪，还仅仅只是第一节比赛。

　　黑子抿着唇，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
　　开局的失利能否唤醒奇迹们内心中略有倦怠的雄狮，还不得而知。

　　右眼微微地酸痛了起来，黑子紧紧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模糊的视线顿时清晰了一些。
　　他花了大量的时间在这两个双胞胎身上，就算是再相似的兄弟，也不可能完全一样。每一次双胞胎在对他进行包夹与进攻时，黑子都在努力地盯着两个人全身的动作细节，每一处都未放过，并在脑海里飞速地过滤与对比。

　　逐渐的，他似乎找到了一些规律，答案呼之欲来，却似乎还差那么一点。
　　拼命地找寻着对方的漏洞，黑子已然焦虑了起来。

　　他猛然间想到，比赛前丽子曾在休息室前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用有些发抖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着：

　　“拜托了。请带着我们的那一份，赢下去。”

　　赢下去……
　　双眸猛地一凝神，黑子的小腿肌肉突然间爆发，一个微转扭曲，腕骨与指骨同时施力，借由两个双胞胎一退一进的空档，黑子直接一记加速传球用力地贯穿了两个人之间的空隙。
　　就在黑子还没来得及高兴于终于成功突破了包夹，那球就已经落入了队长南条的手中。后者飞速转身，后撤步投篮，轻松摘取两分。

　　比分瞬间反超，红色的数字嘲讽一般地刷新出１３：１４。
　　自从双胞胎上场后，东大就再也没拿到过一分。

　　蓝眸倏然睁大，黑子实打实地被震惊了。
　　且不说南条居然有力量接下他这一记毫无保留的大力长传，光是南条抢先了青峰一步接到这个球，就说明了南条的爆发力与速度都已经是处于青峰之上了。

　　场外瞬间一片哗然。

　　“东大，申请换人。”
　　赤司冷静的声音直接插入进来，黑子恍惚间听到赤司喊了他与青峰的名字。

　　一屁股摔回板凳上，青峰有些气恼地揉了下头发，紧紧地捏着手里的水瓶，手背上的青筋暴起。黑子也沉默地坐到了他身边，注视着新上场的两个替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微微俯下身，赤司将冰袋贴在了黑子的右眼上，柔声道：
　　“先冰敷一会儿。”
　　顿了下，赤司将目光落在了垂着头不语的青峰身上，半晌道：

　　“大辉，知道你为什么被克制住吗？”

　　青峰没说话，表情沉得可怕。他就这样用外表的缄默，掩藏内心的波澜潮升。

　　“你体内的潜能已经被激发得差不多了。”

　　赤司的声音很轻，却又那么的尖锐，说得人心急速冷却且又是那么的一针见血。

　　昨天训练的时候，赤司就明确地介绍过了这对双胞胎。

　　为什么一直默默无闻的茨城会在复赛突然间爆发出如此可怕的实力？
　　为什么这么厉害的双胞胎曾经却没有一点名气？
　　面对着这些疑问，赤司的回答很简单：

　　“他们是大器晚成型的球员，简单点来说，就是开花开得太晚。在复赛上突然花开，这就是他们的命运。”

　　“而奇迹的世代，均是在国中就以陆续开花。”
　　“花开得越早，凋零得也就越早。”
　　“体内的潜能全部被激发出来后，再想突破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这时候那些晚成型的天才球员，就成了你们最大的威胁，甚至说是超越你们的存在。”

　　作为曾经第一个觉醒的青峰，此刻的他已经严重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极限。尽管拥有傲人的速度与反应能力，但达到了傲人的顶峰后也就无法再继续。

　　这就是事实，是奇迹的世代所有人都需要面对的事实。
　　有一种压抑，无法散去。如顽石坠入谷底，牵动着肺，窒息。

　　场馆外的雨下得正狂，如同激情燃尽后弥留的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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