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荣耀时刻

　　窗外的天空紫红交映，黑子仰头看着玻璃顶的体育馆，莫名其妙的想到了草莓加蓝莓的奥利奥。
　　这个口味的饼干还是火神有次打完比赛买给他的，记得当时好像是他开了个小玩笑，于是火神就把饼干给拧开了，一人一半，火神把带着夹心的那一半给了他。
　　天空的色彩转瞬即逝，奥利奥也找不到当年那样的了。

　　平躺在岸上喘着气，黑子的胳膊盖在额头上，身体有些乏力。他就这么看了会儿头顶的天空，然后转头看向了火神。
　　“火神君，抱歉，把你衣服都弄湿了。”
　　“啊，这个无所谓的，等下换一身就行，我带了运动衫。”
　　火神无所谓地摆摆手，扯着衣领抖着衣服——刚刚他都没来得及脱衣服就跳下去了，现在全身湿透。

　　“小火神！？你怎么来了——”
　　那边上岸的黄濑看到火神的时候明显愣了下。
　　“是我邀请的火神君，抱歉，之前只和赤司君说了一声，没和大家说。”
　　有些歉意地笑笑，黑子站了起来。
　　“诶诶诶？这么说来小火神是来陪我们训练的吗！？”
　　“啊……不，并不是。”
　　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火神看了眼黑子：
　　“我就是来看下黑子的。”
　　“诶～既然都来了，不碰篮球怎么行啦，小青峰你说对不对，我们等下打一场吧！”
　　旁边的青峰皱眉看着火神，没说话。
　　“赤司君，我先带火神君去换衣服。”
　　有些担心火神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太难受，黑子在征得赤司同意后带着火神先行离开了游泳场。

　　两个人回到体育场的时候，黄濑他们已经打了会儿篮球做完了热身，紫原一把勾住黑子的脖子就把人圈到了怀里，瞥了眼火神：
　　“啊——你也要来和我们一起打球嘛？”
　　“不了。”
　　出乎意料的是火神并没有接受邀请，他笑着摆摆手，转身坐到了不远处的长椅上，似乎只是想安静看他们训练而已。
　　“诶？小火神居然拒绝了……”
　　黄濑小小的吃惊了一下，看了眼黑子：
　　“小火神身体不舒服吗？”
　　他以为这么久没见，火神会很高兴和他们打一场球的。
　　黑子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奇迹们的训练向来都严肃得可怕，一旦开始，基本上没什么人会说话。
　　整个场馆内只听得到篮球碰撞地面的声音，时不时夹杂着鞋面摩擦地板的吱呀声。
　　黑子今天的手感相当的不错，同黄濑进行了几个简单的带球过人后，他外线投了两个三分，全都进了。
　　趁着这股劲儿，黑子继续练习着外线投篮，绿间也就在旁边帮忙摆正他的动作。陆陆续续的又投进了几次，直到篮球砸在篮筐弹出场外。

　　篮球慢慢地滚到了火神的鞋边。黑子小跑过来，弯腰捡起，正好对上火神的目光。
　　“命中率提高了不少啊，眼睛已经没问题了吗？”
　　火神方才一直都在关注着黑子的一举一动，对于黑子外线三分的命中率还挺意外的。
　　黑子怔了下，点点头。本身想抱着球回去继续训练的，但是鬼使神差的，黑子突然将球双手递到了火神面前，做出了一起打篮球的邀请。

　　笑了笑，火神没接球。
　　他弯下腰，将右腿的裤腿卷了上来。

　　小腿上缠着的白色绷带落入眼眶，黑子瞬间愣住。

　　“跖肌二级拉伤。”
　　“……什么时候的事情？”
　　“半个月前吧，一次练习赛上的失误，我自己的问题。”
　　黑子一时间居然有些无言，他抿抿唇，抱着球坐到了火神的身边，默然地垂下眼睑。
　　他很想问火神怎么没有一早告诉他，可是却觉得这个问题是最蠢的。就算是告诉他了能怎样，远隔着太平洋的他什么都做不了。
　　“哈哈……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喂，又不是好不了了。”
　　看黑子的表情一下子变得这么凝重，火神笑出了声，抬手揉了把黑子的头发。
　　“那要多久才能好？”
　　“看情况吧，恢复程度好的话，三四个月的时间吧，如果恶化了可能要半年左右。”

　　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篮球，黑子想起他在做手术的前一天和火神聊天说到的事情：
　　“可是，火神君之前不是已经进入了ＮＢＡ新秀队了吗，那现在……”
　　“是啊，现在我成为新人自由球员喽。”
　　火神用着较为轻松欢快的语气说着，可是越是轻，就越是透出了一股苦涩的味道。

　　ＮＢＡ新秀队是一个集合着荣耀与残酷的团队，一旦打得好，可以被ＮＢＡ的球队选中，站到最大的舞台打篮球。
　　可加入ＮＢＡ新秀队所需要牺牲的东西太多，首先就必须要放弃大学的学业，接受专业的训练。
　　如果选秀失败，没有球队愿意要的话，那么这个队员只能退居为“二选”，等待来年的机会。
　　比“二选”更可悲的存在就是“新人自由球员”。说直接点就是几乎作废的存在。

　　黑子明白以火神的实力被ＮＢＡ球队选中是迟早的事情，但没想到中途会因为伤病的原因而葬送。
　　很多安慰的话语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黑子抿抿唇，眼神有些黯然。

　　“这几天啊……我老也睡不好觉。”
　　火神仰着头，双手搭在身后的椅背上，喃喃道：
　　“睁眼闭眼都是教练失望的眼神。只能坐在板凳上看着我的队友们打着篮球，那感觉真的是太糟糕了。”
　　“我会一直在数……到底有几天没有碰过篮球了。”
　　“如果再也打不了篮球了，要怎么办。完全不知道，也不敢想。”
　　“后来……我突然好像明白了，那时候黑子你的心情。”
　　黑子微微怔住，看向身边的人。
　　“火神君……”
　　“那会儿你因为眼伤也一定很困扰吧，可是我却没能察觉到你的心情。”
　　苦笑了一下，火神低声道：
　　“明明知道你情绪一定很低落，可是却总想着你是个坚强的人，过不了几天就会好起来。平时都是你在鼓励着队友，让我一度忘记了黑子你也是个普通人。”

　　这些天来，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灯也不开。就在一片黑暗中，他躺在床上发着呆。
　　抬起手。他只能模模糊糊看到手臂的轮廓，然后他就突然间明白过来，那时候受到眼伤困扰的黑子是否也是这样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着前行，一路上跌跌撞撞的不知摔了多少次，却没有人想过扶他一把。
　　一瞬间那种铺天盖地涌上来的痛苦吞没了他，他都不知道究竟是腿伤带来的，还是对于回忆无法弥补的无力感所带来的。

　　“这么消沉的火神君，可不是我认识的火神君哦。”
　　黑子温和的声音一下子打断了火神的思绪，后者稍微一愣，下意识看向黑子的眼睛。
　　蓝眸里的光芒依旧那么柔和，黑子朝火神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
　　“我认识的火神君，可是带领我打败了奇迹的世代的人呢。”
　　火神没说话，眉头微微蹙起。
　　“只有自己彻底放弃的时候，可能性才会变为零。伤口永远都会愈合，对于火神君来说，只是上场的时间被错后罢了。”
　　“别说了。”
　　“所以，请火神君不要轻言放弃，未来的事情是由你自己来决定的。”
　　“别说了。”
　　“虽然我们不在一个球队了，但如果火神君就这么放弃了打篮球，我想我也会很难过的。所以请坚持着走下去。”
　　“黑子，别说了。”
　　猛地抬手盖住了黑子的头发，火神的尾音微微抖了一下。
　　黑子不解地望着火神，以为自己哪里说错了。

　　“这些话……”
　　火神无奈地笑笑，他看像黑子，抚在后者头发上的手都有些不稳了起来：
　　“这些话，明明两年前应该由我说出来……”
　　“可是现在居然要你反过来安慰我。”

　　一时间，两个人都有些默然。
　　黑子并不愿意回想当初，从诚凛毕业后，他一个人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三个月，那三个月是他这一生最漫长痛苦的三个月。
　　他还记得有一天早晨他醒来，整个右眼陷入了只剩黑白的世界。他疯了一样地拉开窗帘，用力捂住左眼，去望窗外的阳光。
　　落入他眼眶的只有惨白的天空，再也没有阳光的颜色。他突然就哭了出来，一个人靠在墙角里哭得撕心裂肺。眼伤最严重的那几天，他出现了间接性的色盲症，最严重的一次，他长达半个小时右眼什么都看不到了。黑白的世界就像是对他最大的嘲讽，让他一度处在崩溃与挣扎的边缘。支撑着他的是仅剩的那一丝自尊心与不服输的心理，他不甘心就这么败给眼伤，可却一次次被伤痛磨掉锐气。

　　他右眼中的世界像是下着倾盆大雨。
　　雨，如同第二柔软的利刃。在一片尖锐的世界中消磨了清晰。就像刷开可溶彩铅的印记，雾得扑朔迷离。他再也看不清未来是什么颜色。

　　有时候一个人走楼梯，右眼带给他的复视会让他直接踩空台阶。那三个月里，他在台阶上摔倒过十一次，最严重的一次他的脚踝都肿到了可怕的地步。到后面他就一阶一阶地下台阶，这个举动还曾被几个从他身边飞快跑下去的孩子们笑话过。
　　一路磕磕绊绊地走着，撞得满身都是伤。
　　他也在想现在支撑他的究竟是什么，心里好像是痛的，却分辨不清楚这种感受，只是空落无依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冷。

　　在那足以用步伐丈量却望不到终点的人生上，一遍遍地漫步、落泪、大喊、绝望后重拾希望。一遍遍地奔跑着。
　　后来他才明白过来支撑着他度过那三个月的是什么，不是鼓励，不是信任，不是火神，不是赤司，不是黄濑，不是任何人，而是他自己。
　　也许奔跑的脚步会因为筋疲力尽而缓慢下来，却从不会停滞。
　　每一寸的气味，都曾被他的眼泪沾染，被他的步伐丈量。奔跑吧，趁着还有力量，趁着还年轻。趁着还有做梦的勇气。

　　所以他一个人度过了那漫长的三个月。
　　直到现在他都很庆幸，在大学与奇迹们重逢。那三个月对于他来说几乎是极限了，好在之后的他不断地被鼓励与救赎，他逐渐感觉到伤痛也许远没有他想得那么严重。
　　太多的泪和痛，忽然就零落在了雨声中。
　　突然笑起来。
　　那些已经过去的，就别再沉湎了吧。常常是如此吝啬地不肯舍弃一星半点儿的情愫，却忘记腾出位子给新的明天。

　　现在的火神需要他，所以他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他身边。
　　因为他太明白火神如今的心情，如同曾经的他一样。

　　“火神君。”
　　轻轻拉下火神的手，黑子对着身边的人微笑：
　　“我的伤现在已经痊愈了。所以火神君也要加油，作为我的光，可不能输给影子啊。”

　　火神愣住。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居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望着黑子温润湛蓝的眼眸，他就会突然平静下来，昔日苦涩的滋味也渐淡。

　　“我一直都相信着火神君。”

　　这句话，黑子曾经在无数场比赛中说出来过，可现在在这样一种背景下说出来，火神竟然全身都被激得抖了一下。

　　这几天以来的挣扎与不安，瞬间全都败给了这句简简单单的话。
　　重要的人给予的信任让火神突然觉得这点年少的悲伤实在渺小。
　　放过了自己，心就轻了。下了台阶，路也就宽敞好走了。

　　所以有时候火神真的很佩服黑子。
　　在他眼里，黑子越来越长大，却会越来越年轻。那是一种清简的心境，才会拥有的胸怀。摈弃繁杂，净心，方可，静心。
　　所以才会变得更加强大。

　　“……哈，居然要你这家伙来教我这些道理。”
　　半晌，火神笑出了声，但很快他又收敛了笑容，认真地道：
　　“放心，我不会放弃的。半年后，我一定会重新站在球场上。”
　　黑子轻轻舒出口气，眉头也终于舒展开。
　　“嗯。”

　　拳头相碰，再多的感情与话语都化作温度，顺着指骨传递到对方的心底。

　　“过去吧，青峰在叫你了。”
　　垂下手，火神微微颔首示意黑子那边正在叫他的人。

　　黑子还没得及应声，肩膀一歪直接被青峰给勾了过去。
　　方才在远处，青峰一直都关注着交谈的二人，也看到了火神缠着绷带的小腿。他沉默了几秒，突然收紧手臂把黑子搂得更紧，仿佛是在宣告所有权一样，这样子惹得黑子有些好笑地道：
　　“青峰君，请不要这么用力。”
　　闻言，青峰稍稍放松了下力道，他的目光落在火神的脸上，语气却颇为不爽：
　　“火神你这家伙在美国好好发展就行了，阿哲是我的搭档，我会照顾好的。”
　　“……哈？”
　　原本看青峰那副成熟的表情以为嘴巴里是要说出点什么安慰的话，没想到这一开口居然是在挑明关系，火神卡了半秒，有些气不过地笑着道：
　　“喂喂喂……你突然莫名其妙说这种话是干嘛啊，我只是和黑子说说话而已。”
　　话毕还举了下双手以示清白。

　　“那样最好。”
　　青峰勾着黑子的肩膀强势地把人带着往球场内走，走了两步，青峰回头瞥了一眼火神，懒散地道：

　　“火神你就好好在美国加油吧，总有一天我和阿哲要一起来美国赛场上虐你！在那之前别输的太惨啊。”

　　稍微失神了半秒，火神猛地笑出了声。

　　每个人都在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坚守着一些执着，坚守着一个人。
　　那一刻两任光之间静默时刻的心领神会，存在，而不动声色。就像是无声的交接，一个转身落幕，一个耀光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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