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荣耀时刻

　　直播源今天异常的差，时断时续，可能是和这场突如其来的阵雨有关。体育馆里的大荧幕上不停地传来电流的声音，细细碎碎的，解说员的解说词让人昏昏欲睡。新潟大比分落后，上北大口地喘息着，急匆匆地扔进了一记三分，下一个回合一个后仰跳投却近距离打了铁。
　　赤司抬起手臂勾住弹回来的篮球，拎起衣领随意擦拭了一下脖颈，他抬头刚好看到信号中断的前一秒，新潟落后了37分，惨不忍睹。
　　视频源过了将近七八分钟才重新连上，屏幕里一阵嘘声传来，赤司瞥了一眼，第三节才进行了不到一半，新潟已经换下了全部主力队员，提前进入了垃圾时间。画面在这里停滞了一会儿。
　　赤司随手关掉了总开关，后面的不看也罢。

　　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手里的篮球上，交叉步后立刻跟上撤步不是那么好做的，就连赤司也并不是很连贯。
　　对运球过人的防守，一开始的变向，通常最好的是先启动后脚脚尖，然后引导该脚膝盖转向后用力启动；紧接着，再施以交叉步贴身跟随制造运球者压力。这个跟随施压的过程，不是采取滑步而是用交叉步；因为，交叉步比较快，滑步比较慢。赤司却是一个习惯利用滑步的人，他对自己的速度有绝对的自信，但滑步用惯了就导致了急停再变换方向时，脚步与身体重心容易错乱，哪怕只有那么零点一秒的错乱都是致命的，对于他来说也是绝对不允许的。

　　鞋底摩擦地板的声音有些刺耳，响在空荡荡的体育馆里，声音像是被扩大了数倍。
　　赤司一连做了十五组滑步接后撤步的动作，球像是粘在手掌上一样，被他控得游刃有余，在一次后撤步接后仰跳投空刷命中后，赤司回过头看向了体育馆的大门。

　　黑子站在门口，半侧过身已经做出了要走的动作，余光看到赤司突然回了头，一下子也有点措不及防，整个人僵在了门口。
　　赤司的目光始终望着黑子，手却朝身后抬了一下稍住了弹回来的篮球，他微微一笑：
　　“怎么不进来？”
　　黑子有点尴尬，头发沾了些雨水，湿趴趴地贴在额头上，看起来有些没精神：
　　“抱歉……我不知道赤司君在这里。”
　　赤司应了一声，目光柔和了下来：
　　“我在等你，进来吧。外面冷。”
　　他没说自己怎么知道黑子会来的，只是用胳膊夹着球走到板凳席边上，拿起一块干燥的白毛巾抛到黑子的怀里示意他先擦擦身上的雨水。
　　“想打篮球了吗？”
　　赤司半倚靠在首排观众席的护栏前，微微偏头看着身侧的人，后者“嗯”了一声，鲜少的有点拘谨起来，像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赤司笑笑，道：
　　“这两天忙着球队的事情，没有去医院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黑子稍微放松了一些，开始说起在医院的康复事项。很快的，他们像平常一样聊起了学校和篮球，以及近期各种大大小小的比赛。赤司始终望着黑子的眼睛，绯色的眸子平和一片，像是无形中鼓励着黑子多说一些话。

　　终于，他们还是聊到了新潟。黑子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神明显黯了一下，用毛巾擦拭着脖颈的动作也跟着逐渐停了下来。
　　赤司早就得知了新潟高层的决定，却又像是第一次听说一样，耐心地等黑子从头到尾叙述完，一次打断也没有，等黑子没声音了后才道：
　　“所以，很在意球队的安排？”
　　“……其实还好。”
　　“你完全可以生气的。”
　　“不，老实说我不太擅长生气。”
　　赤司露出了一个有些宠溺的笑来，被黑子的话弄得没了脾气，反倒是多了一丝柔和：
　　“所以，这是在和自己赌气吗？”
　　“什么？”
　　黑子抬头看他，赤司便用下颏轻轻点了点着空旷的体育馆：
　　“出现在这里，嗯？”
　　黑子没再吭声，也没什么表情。

　　赤司看他这样也不再多说话，只是简单地叫了下对方的名字，在黑子回应他的时候，赤司一个扬手把球扔到了人怀里。
　　沉甸甸的触感让人安心，还染着一丝来自赤司的体温。
　　黑子捧着球有些疑惑地看向赤司，后者却转身从运动包里掏出了个眼罩——赤司一直都有午睡的习惯，但是却浅眠，一点点光线透过眼皮烧进来都会搅得他难以入睡，于是就习惯性地随身带着眼罩。
　　赤司当着黑子的面把眼罩戴上，朝着人的方向道：
　　“来打一会儿？”
　　黑子下意识地开口：
　　“不、赤司君……其实你没必要为了我戴……”
　　“这是和我撒娇呢？”
　　赤司轻轻地笑起来，身体重心下压，摆出了最熟悉的防守动作：
　　“来吧，不要因为我看不到了就放水哦？”

　　剥离层层荣耀，失去必胜把握，撇去对已有成就的满足，剩下的可能是一个完全卸去了压力和输赢束缚的黑子哲也。
　　但这很难说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黑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望着面前被剥夺掉全部视觉的男人，很快他也进入了状态，伸开了双臂，有条不紊地运起球，低声道：
　　“那么，我上了。”
　　篮球沉沉地砸在地板上，紧接着弹入手掌内，黑子猛地眯上左眼，脚下一个加速启动，冲着赤司右后方就强行突破——他知道赤司的绝对优势就是那双能够看穿人动作的双眼，如果失去了这双眼睛的帮助，行动上必定会大打折扣，这时候并不需要特意找到突破方向，只要随心行动足矣。
　　如他所想的那样，赤司的动作比以往都要慢，甚至在黑子的半个身体已经擦着赤司的肩膀越过去的那一瞬间，赤司才终于启动了双腿。

　　球自地板反弹至空中的那一刹那，黑子的余光看清了赤司的动作——赤司甚至没有完全转身去追他的动作，而是一个侧身，手臂猛地绷直伸出，脚下一个横向移位，手掌已经精确无比地切入了黑子运球的路线之中——然后，在黑子的手指还未触碰到旋转的篮球的前一秒，轻轻松松地勾入囊中。

　　这怎么可能……
　　黑子睁大眼睛，心脏瞬间狂跳起来。

　　眼睛什么都看不到的情况下，要怎么才能判断出他的运球路线？

　　“不要发呆，来断我的球。”

　　赤司缓慢地运着球，他的身体微微紧绷，臂膀上的肌肉勾出了优美的弧度，像是蓄势待发的猎豹，优雅却危险。
　　黑子随着赤司运球的声音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他情绪本就有些不稳定，势在必得的第一球又被赤司闭着眼就断掉，心里倏然间有了一些躁动。

　　记忆随着赤司方才的那一球而逐渐复苏了起来，黑子开始回想起赤司的习惯。
　　双手胸前传球手肘内收而不是过度外扩，传球轻松，弧线平直，传球和接球的动作就像一对可以成镜像的动作与反动作。
　　能用持球突破就不用运球突破。
　　持球突破在突破一刻永远用交叉步而不是顺步。
　　常用不换手变向假动作。

　　黑子抿紧了唇，后牙咬得“咯吱咯吱”响，左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赤司运球的那只手——赤司也是顷刻间爆发，如同每一次习惯的那样，左右飞速变向过人，动作快得眼睛几乎跟不上，黑子的视线黏在赤司持球的手掌上。
　　几乎是想都没想，黑子脚下的动作先伸后缩企图影响对方习惯节奏，但是动作一出来才反应过来，既然赤司都看不到，他的这些假动作又有什么意义？
　　——也的确如此，这个毫无用处的假动作为赤司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他一个降速，变速，急起急停，反而晃得黑子重心一个不稳，即使不会糟糕到摔倒却也需要半秒的时间重新调整重心归位，而这时候赤司的整个身体已经顺利地突破至黑子的身后。

　　不放弃的精神让黑子没有就此停手，他一向擅长抢断——尤其是，当对手绕至他的身后。
　　黑子一个侧身，追都不追，而是做出一个脚下纵向撤步，左眼盯住了赤司运球的动作，在将节奏调整到相同情况下，手臂闪电般地伸出，从赤司胳膊肘与侧身间的空隙直接插入。

　　抓了一手的空气。
　　这一次欺骗他的是他自己的眼睛——只有左眼的情况下，视线有了极大的偏差，他的手就这么掏空了。

　　黑子愣住，而赤司已经随着他的这一个失误彻底脱离了他的防守范围圈，轻松地冲入三分线外，赤司甚至没有去猜测距离，只是抬起了双臂。
　　他的手腕开始弯曲。球从他的食指中指间飞出。既不会向后也不会偏向两边。
　　投篮手超过肩膀，完美的九十度。

　　球的轨迹像手肘一样保持清晰和准确，在黑子错愕的视线中划过了半场，准确无误地落入篮网，连球框都没碰到分毫。

　　黑子震惊得发不出声音来。
　　赤司扯下眼罩，回他朝他微微一下，气息很稳也很沉：
　　“很多情况下，拜这双眼睛所赐，比赛确实会轻松不少。”
　　他弯下腰捎起滚回来的篮球，折身走到黑子面前：
　　“但同样的，它也会欺骗。有的时候，拥有过强的眼力并不是很好的事情。”
　　黑子的心跳还没归位，他撑着膝盖直起身子：
　　“所以……是怎么做到的？”
　　赤司轻轻点了下他的胸口，越过人，走向了体育馆门口。黑子疑惑地转身看他，赤司停在了门前，手按在了开关按键上。

　　“有时眼睛反而会给你错觉。相信我，打了十年篮球的你，身体一定比眼睛更加具有球感。”

　　“啪嗒”一声，整个场馆落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赤司运着球往回走，一片漆黑之中，任何感官都变得更加敏锐。
　　黑子只能模模糊糊看到赤司的一个轮廓。

　　“靠着自己的感觉去打球，而不是靠着眼睛所见。”
　　赤司运球的力度加大，球震在地板上，连鞋底都好像跟着酥麻了一下。
　　“再来。”

　　黑子闭上了眼睛。

　　世界彻底没有了光亮。

　　他的前方是一片的漆黑，只有运球的声音，还有自己的心跳声。
　　赤司没有给他缓和的时间，脚下启动的极快，而且非常之狠——严丝合缝的单人进攻，凌冽的风扑面而来，吹得他冒汗的额前一片湿冷。

　　黑子深深地吸进一肺混合着咸潮汗水味道的空气，然后，随着感觉行动了起来。

　　一切非常的自然而然，失去了视觉之后，身体听从了大脑与身体的条件反射，肌肉绷得很紧，紧到青筋突起，身体却莫名地轻盈了起来。那是没有了顾虑之后的轻盈。

　　篮球，总是以一种无比温柔的方式，让人们尽早地去面对一切。

　　比自己有天赋的人比自己还要努力。
　　于是有些事情看起来好像再怎么努力也依然无能为力；
　　因为体能太低，于是接球失误，抢板黄油，投篮糟糕；
　　平衡能力太差，于是被人家一步过，快得自己根本连被晃倒的机会都没有；
　　被对手照脸干拔，竭尽全力的封盖却连对手的下巴都摸不到；
　　被对手无情强吃，要球，转身，得分；
　　瘦削的身体累得痉挛却依然无法避免被碾压的结局。

　　于是乎，想起了一个人看过凌晨三点的星，也听过独自投篮时皮球刷网的声音；抱着球坐在空无一人的球场，无边的夜色缓缓地让人吞噬；但每一次的最后，依然选择拍拍土，站起来，继续锤炼着自己的球技，日复一日地面对那些枯燥无味的基本功。

　　所以，肌肉逐渐有了记忆，心跳逐渐跟随起了篮球的节拍而跳动，肾上腺素让酸痛的双腿开始习惯起超负荷的奔跑。

　　慢慢地，便学会了用双手引导传接球，知道卡位时用肩膀胳膊将对手别在身后，明白四十五度和篮下最稳妥的得分方式是擦板；
　　学会了防守时双手张开，重心保持中位，尽量避免前后脚免得被人家轻易突破；
　　学会了面对射手时贴防，知道上步和撤步的时机，哪怕是遮脸，也不再让对手轻松出手；
　　学会了低位防守时顶防，知道有经验的背打手会用身体感知重心的位置，会在底线转身时用手或者肘子卡住对方；
　　知道后仰跳投时伸出的那只美其名曰保持平衡的腿到底是干什么的；渐渐地还学会了预判，让进攻者倍感难受却又无可奈何。

　　——而这些，记住的是心。
　　永远不会是眼睛。
　　灵活性会下降，但绝对力量和投篮手感不会随着伤势而消失。

　　十年的基本功，回报给他的是至高无上的球感。

　　右边。
　　黑子猛地屏息，手甚至比大脑更快地做出了反应，他感知到了赤司所在的位置，没有任何多余的假动作，他也不再需要那些，而清理掉空间动作之后，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抢断。
　　伸出的手准确无误地触碰到了飞速旋转的篮球，粗糙的球体蹭着他的指尖，留下一道酥麻的触感。
　　赤司不会轻易让黑子断掉球，在黑子伸出手的那一刹那，他已经快速地收回了往外冲的小腿，紧接着便是漂亮的绕腰转。
　　让他惊艳到的是，黑子随着他的一个绕腰转，贴着他的脊背猛地来了一个绕脚踝，反而轻轻松松地挡回到了赤司的面前。
　　黑子飘逸的发丝随着动作而扬起，轻轻扫过赤司的脸颊。清爽干脆得和主人毫无两样。
　　就算是看惯了高端比赛的赤司此刻都几乎忍不住想出言夸赞黑子出色的肢体反应。

　　黑暗之中，那玛瑙蓝的眼锋芒毕露，似火在烧，似剑出销。
　　六百克的牛皮斯伯丁飞速旋转着，鞭挞着风，身体的延伸，是溢出体外的第六感。这感觉让人沉醉。

　　大脑与身体相互呼应，完美统一，好像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行动如同呼吸一般自然。

　　赤司轻轻地笑了。
　　黑子的防守在他看来已经很好了，这种情况下最保险的就是拉杆。
　　他一个撤步就直接起跳，准备寄托于空中的身体调整以创造出手空间。而黑子也飞速地起跳封阻，在确定了黑子双脚离地的瞬间，赤司勾手以保护球，收腰，滞空，继续靠着空中的漂移和对抗寻找出手点，挺腰，空中调整出手位置，伸手上篮。
　　彼此的手腕相撞，球受到了不小的阻碍，但依然飞了出去，黑子的身后传来篮球砸框的声音，绕了几圈后落入了网中。

　　黑子落地，没有经过热身就直接上手的身体痉挛了一下，膝盖一软直接跪下去了。
　　他低头，大口地喘息。只是一个球而已，却惊得他大汗淋漓。

　　赤司始终是他追赶的目标。

　　刚刚那个球，不仅赤司投进，还是一个漂亮的2+1，硬生生让他吃了个犯规。
　　吃得还很没脾气。

　　赤司很快于一片黑暗中弯下腰，摸索着轻轻缠住黑子撑着地的左手，剧烈运动后热烫的掌心相贴，他的指节被另一些有力的手指紧紧绞住，血管跳动的触感猛烈，疼痛却微弱。
　　很快他就被赤司拉了起来。

　　场馆内再次亮了起来，头顶倾斜而下明晃晃的光斑，晃得人有点头晕目眩。
　　黑子俯下身，双手撑在膝盖上，盯着自刘海滴下来的汗水砸在地板上，一滴接着一滴。

　　“我还是那句话，哲也。”
　　赤司缓缓地走回来，他一边走一边说，脸上的表情依旧温和，只是因为刚刚剧烈的运动而染上了一丝暖色：
　　“现阶段，你可以不知道未来的路会怎么样，但是哲也，你总归会知道路在哪里。”

　　他停在了黑子的面前，继续说着：
　　“如果觉得心里空虚，就去找吧。找到能够填满内心的东西。”
　　黑子抬起头盯着赤司看了好一会儿，四肢的酸楚不知怎的突然直逼鼻尖。他突然道：
　　“今天……”
　　他停了停，突然露出了许久都未曾出现过的，很淡的笑来：
　　“今天，我非常高兴……赤司君。非常感谢。”
　　赤司随着他这句话，脸颊的轮廓蓦地柔和了更多：
　　“篮球打得这么好，能不开心？别再和我道谢了，我很高兴你没事。”
　　“我以为我们再也不能这样打球了。”
　　“那是哲也努力的结果。”
　　赤司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准备回去吧，我送你。”

　　黑子“嗯”了一声，他的心跳还没有很快地缓和下来，只能不停地调整呼吸。他转身走到板凳席那边取了毛巾擦拭起额上的汗水。
　　这场篮球并没有激活他以往热血沸腾的感觉，他知道那是因为过渡沉重的日子压得他有些麻木了，但他很高兴——至少他还能从篮球中，汲取到外界无法给予的甘甜。
　　空虚的心仿佛被安抚了一般，躁动几近消失。

　　昏昏沉沉的天色隐隐约约透着月光，通过大门映射在光洁的地板上。夏季的阵雨总是下落的气势磅礴，雨过之后的风却暖而轻柔，头顶的云一下被吹散。
　　很舒适，很安心。
　　黑子逐渐放松了紧绷的肌肉与脊背。

　　赤司望着黑子被汗水浸湿了的后背勾出了一个隐约可见的弧度，很漂亮，像主人一样优美。
　　他忍不住又轻轻笑了一下。
　　赤司承认，自己的确是有点强者至上的个人倾向，所以他只和他认可的强者过球技。然而强如青峰或者绿间，一对一刚刚上手时也要有一段适应期。
　　但是黑子不一样，他和黑子一起打球，似乎不存在磨合期。两个角色站在一起就是一个大写的和谐，除了互相查漏补缺外，更多的是从激烈的对抗中找到自我突破的方向。
　　对于黑子来说，这也许只是一场帮助他适应黑暗中打球的练习。
　　但对于他赤司来说，却是更加弥足珍贵的经历。今天这样的一场篮球赛，回报给他的远远超过了他曾预期的。

　　越是这样想着，心里除了相见恨晚外，就越是有疼惜的感觉。

　　正想着，黑子突然拎着一个小医药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手……请让我帮你吧。”
　　赤司稍有惊讶，随后笑了。他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一点也不推脱：
　　“那么，麻烦哲也了。”
　　刚刚只是黑暗中的一握而已，黑子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赤司手上的伤，赤司似乎并不在意那破了皮的伤口，将他的手握得很紧，黑子却头皮发麻，只敢虚握一下，生怕碰疼了对方。待到体育馆内亮起来后他更是看清楚了，赤司的右手指上磨了大大小小的水泡，尤其是指关节内侧，握一下手就会挤压到水泡，有的已经有点发白了。
　　黑子将赤司的手轻轻搭在自己的大腿上，小心翼翼地为他去挑水泡。修长漂亮的指尖掺着红的白的，有一个已经被磨破了。黑子瞅着，一时间竟揪出一股子心疼。长着薄茧的手指和磨破了的手指绕在一起，彼此传递着温度，难舍难分。
　　掺了镇定消炎成分的药膏在手上晕开，那药性温和却清凉，抹开有种刺痛感，赤司眉毛都不带抖一下的，只是低垂着眼睑望着黑子帮他上药时的神情。黑子眉头紧紧地蹙着，鼻尖上沁了点汗珠出来，俨然一副比手指的主人还紧张的样子。
　　待到将手指最后一块伤缠上胶布，黑子忍不住说：
　　“以后请不要这么拼命地练球了，手上都是伤，打起来很疼吧。”
　　想起赤司方才就是用这只伤痕累累的手陪他打的球，心里就愈发的愧疚。
　　赤司却不以为然地笑笑，绯色的双眸弯起来，声音都带着淡淡的笑意：
　　“别总把我当个少爷家的。我和你一样，都是运动员，受点小伤很正常。”
　　黑子向来说不过赤司，也就不再说话，只是捧着对方的手指，反反复复看还有哪里需要擦药。

　　“哲也。”
　　赤司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又开了口，等到黑子抬头将注意力投过来之后，他搭在黑子腿上的手突然翻了一下，反扣住了黑子还拿着镊子的手，握得异常之紧，让黑子没能力抽出去。
　　他停顿了半秒，继而用着舒缓又低沉的声音，继续说道：
　　“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就尝试着说出来。如果你不想新潟的人再来打扰你，我会亲自帮你处理这件事。如果你想找到能够承载你志向的赛场，我会帮你构建。篮球不是一个人的运动，生活也永远不会是你一个人在过。”

　　阴沉了很久的天气，月光慢慢的从云层那边穿越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陡然亮起来，整个世界自暗淡的夜中重新明朗起来，即使没有太大的暖意，像清冽的酒。

　　“有些路很黑你只能自己走，有些路如果有灯，那还是可以走在光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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