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那年夏天

　　【壹】

　　我死了。

　　在一个夏天。

　　在铺满素色葬花的水晶棺里，我全身僵硬动弹不得。倒挂在天花板上的那几只苍蝇已经快被我无聊看了个遍。空气里有空灵的音乐飘来，隐隐约约还听见有女人轻轻啜泣的声音。

　　我很想看看这个为我伤心的人到底是谁，但是任凭我怎么努力也无法办到。

　　周围一切嘈杂的声音忽然之间全然不见。

　　只剩一个轻轻的脚步声慢慢由远及近，像是踏在我的心跳上。

　　“哒，哒，哒。”

　　明明自己没有心跳了，可我却如临大敌般的心悸不已。

　　一个脑袋忽然从后方探了过来。

　　“哈喽，看我，你在，害怕，什么？”

　　是个上了点年纪的大爷。

　　说实话我忍不住想接着他唱下去，然而我发现自己其实说不了话。

　　对啊，死人怎么能说话呢？

　　“无趣吗？”他忽然开口，换了一副正经的声色，完全不似刚刚的戏谑。

　　那个声音像是在草长莺飞春日暖阳的慵日里打盹一样让人莫名觉得安宁和平静。

　　我感觉到他蹲了下来，把胳膊撑在水晶棺的边沿上托着腮，就这么在我头顶说话。

　　“虚恍一瞬，不过一枕黄粱。”

　　——你他喵在说什么啊！

　　“随我来吧。”

　　他这么说着，我忽然发现自己能够站起来了，凌空的漂浮在我的尸体之上。我这才瞧清了周围的全貌。

　　像是默声电影一样，偌大的房间里冷冷清清的站着几个人，有个憔悴的女人眼睛红肿，旁边还有一群和她说话的人。

　　他们长合着嘴唇，像是搁浅的鱼一样。我听不见任何声音，除了刚才那个大爷。

　　戴着黑色棒球帽的男生安静又落寞站在角落里，他没有和任何一个交流，就这么静静地站着。感觉时间久一些他就要在此生根发芽长成一株参天大树。

　　我转过头看见那张安放在花丛深处的黑白遗像，女孩儿巧笑倩兮。

　　“你不会连自己都忘了吧？”那位大爷忽然提醒了我，他穿著破旧，身后还带了一个大大的塑料袋。里面的东西随着话音还啷当作响。

　　我下意识的想要回答，喉咙里却发出一声古怪的叫声。

　　“你死的太悲切了，所以给你点时间感受下幸福的时光。从哪个时间点好呢”他自顾自的说着，“18岁？毕业时？还是……”

　　那个人在冲我微笑，在我的遗照下面，弯着唇角似笑非笑：“还是你死前前一秒？”

　　——我想骂人，真的，死前前一秒是什么鬼？这老头想让我在感受一下死时的痛苦，然后一秒钟后我再死掉？

　　“情动亦情劫，如你所愿，如他所愿。”

　　眼前忽然明亮起来，喉咙里怪异的呼噜声忽然之间清晰起来，我听见了自己尖锐的喊叫。

　　【贰】

　　破旧的大货车擦着我的鼻尖呼啸而过，一个后坠的力量把我拉进了一个怀抱里。

　　那个人的臂弯里有清香的味道，他紧紧的抱着我，像是别后重逢的欣喜。

　　“苏禾？”我隔着胸腔听见他低沉的声音传来。

　　我……叫苏禾？

　　我看着自己活动自如的双手：我不是……死了吗？

　　“被吓到了吗？”他把抵在我头顶的下巴抽离出来，看着我的眼睛无奈道：“真是拿你没办法。”
　　他俊郎的脸在阳光下好看极了。

　　我脑袋是晕的，思维是停止的，我完全弄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我是谁，他是谁，现在这又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我蹲在地上，像个被格式化的机器人。

　　“真的还要吃吗？”他忽然问，所有的温柔连同那只白皙的手伸一并向我。“真是怕了你了。”

　　他的手越过我的头发，伸进我背后的包里，轻轻的夹出一个男士钱包。男人抽了一张钱后笑着又把钱包塞回了我的手里。

　　“最后一个，不然你要拉肚子的。”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右手抓着钱包愣愣的站在原地。

　　太阳炽热的烤着大地，空气里潮湿又闷热。我转过身，看见停在路边的车窗上倒映出我的脸，那张脸青春洋溢却和遗像里的女孩的脸慢慢重叠在一起。

　　我现在是……

　　重生了？

　　我不知所措的僵在原地，像是被抛弃在外星球的怪胎，那双明明属于我却又陌生的双手颤巍巍的打开钱包，掏出他的身份证。

　　陆川穹

　　证件照上的他笑起来好看又温暖。

　　如同隔绝了几万年的光阴，脑袋昏昏沉沉。周围高大的建筑，炽热的灼阳，人来人往的街道。一切看起来都这么虚幻又缥缈，可是额头上涔涔的冷汗与慌乱却又是清晰异常。

　　我这才恍惚的意识到，我丢失了所有的记忆，老天又重新给了我再活一次的机会。

　　“苏禾！”

　　他隔着马路拿着两个冰淇淋冲我招手。十五点钟的风是闷热，可我看见他，却只觉的温暖，莫名的温暖。

　　“川……穹？”我像是个蹩脚的冒牌货，拙劣的扮演着自己。“我们现在去哪？”

　　“当然是回我们的家啊。”他拿着冰激凌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想什么？不是你说的要回家吗？”
　　我们的家。

　　我抓住这句简短的话语，从这之间扣出了一个重要的信息：我可能和这个叫做陆川穹的男人已经结过婚了，或者是同居。

　　无论哪种假设，都说明，我和他的关系确实不一般。

　　你胃不好，少吃些冰激凌。”他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塞给了我一个香草味的。

　　冰凉的甜味瞬间埋没了我的味蕾，我舔着那层甜甜的奶油，忽然觉得自己跟傻逼一样。没了记忆，忘了自己之前的死因，如今的时间点不知道到底是处于出事前还是出事后，如果是出事前我能做些什么预防一下。

　　然而现在我什么都不知道，未来，现在，过去。这些之于我都是陌生的存在。

　　我唯一知道的：我叫苏禾，那个叫陆川穹的男人是我的爱人。

　　【叁】

　　陆川穹正在玄关换鞋，我百无聊赖的在屋子里转悠。两室一厅的房子看起来并不宽敞，可是却被布置的井井有条。桌子上面全是我们的合照。

　　照片上的人甜蜜的朝我笑着，明明该是快乐的画面，可我，却没有一丁点的触动，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别人的故事，我只是个参与者，不是享有者。

　　他们的爱情，他们的回忆，只属于他们，我只是个冒牌货，剥夺不了任何东西。
　　于是，我更加不安了。

　　我扯了个慌，说自己昨天被那辆突如其来的大货车吓得忘了所有的事，他盯着我的眼睛，空气里沉默着。

　　一说谎就会不自然，更别说看别人的眼睛。我只好越过他的眼睛，死命的盯着他身后桌子上那个标着49的纸卡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很奇怪他竟然什么也没说，完全不质疑。只是轻轻的回了句：“没关系，你会慢慢记起来的。”而后又叹了口气：“记不起来了也没关系。”

　　这倒让我腾升出一股无聊又空虚的挫败感，我已经想好了各种说辞，准备好了各种演技。然而他的回应让我有种把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他不痛不痒，我倒是如鲠在喉。

　　陆川穹做菜真的很好吃，闻着香味我都有点坐不住了想去厨房窥探一番，他看我鬼鬼祟祟的摸了进去。手里的铲子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准备推我出去。

　　“这里热，你在外面等会儿。”

　　我在厨房门口停了下来，贼头贼脑问：“我们……”只说到一半我就如同被卡了鱼刺一样，忽然不知道要怎么含蓄的表达自己的想法。

　　“就是我们……那个睡觉……”

　　他背对着我耸着肩在笑，明明看不见脸上的表情，我却明显感觉到……他在嗤笑我。

　　“你想怎么睡？”

　　“啊？”我着实愣了一下。

　　“你想和我睡一间房，还是自己睡一个屋子。”他的语调轻轻的，甚至还含着笑意。“过来帮我把围裙去掉。”

　　陆川穹说着话双手还本能的伸到身后想要解开，我看着他好看的双手把绳结越解越乱，终是忍不住凑了上去。

　　他穿着白色衬衫挡在我前面，在挽自己的袖口：“我尊重你的意愿。”

　　“那个……就是……那个……”我一紧张就语无伦次，“我们分开睡吧，不然两个卧室就浪费了。”

　　他听着我这扯淡的理由，终是笑出了声。而后又是肯定我的意思，温柔的回答了个“好”。

　　晚饭后我匆忙的逃到了次卧。

　　躺在床上无聊的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想了好久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我居然没手机？

　　都二十一世纪了，我他妈居然没手机？这有点不科学啊……

　　不仅如此屋里好像连个电视都没有。

　　慢慢深夜备感无聊，也没有个可以聊天说话的人。就一个陆川穹还被我给打发走了。果然人一闲的慌就会想东想西，想到刚刚的画面，觉得自己也够矫情的，这么帅又温柔的人凭空出现我面前，我又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在把他往外推。

　　怎么算上了男神这种事情都是我赚了。

　　然而我却扭捏的拒绝了！

　　我把头蒙在轻薄的被子里一阵哀吼。从床头滚到床位又滚了回去，才终于死心躺下。

　　还是睡觉吧。

　　红色的花海被风吹出了热烈的波浪，我站在在一望无际的花里拼了命的想要找陆川穹。

　　“苏禾。”

　　我赤着脚停住，闻声转过身，顾不得脚底扎满了荆棘。

　　陆川穹在我不远处，身上破旧的衣服满是血渍。他向我伸出手：“对不起，我负你太多了。”

　　他身后红色的花丛忽然变作一片血海疯狂的将他吞噬。

　　“这不是你的起点，也不是你的终点。”

　　“醒来吧。”

　　那个声音似乎就萦绕在耳边，除了这些更多的是嘈杂的，混乱的，听不真切的声音。

　　我猛然间惊醒，盯着黑黝黝的天花板大口大口的喘息，我把身体蜷缩在被子之下。心跳的声音快速的传在枕畔。

　　我缓了口气，坐起身去了客厅。隐隐听见外面好像有细细的哭声隔着门板不真实的传过来。我悄无声息的靠近猫眼，鬼使神差的打开门想看看是谁在那里，楼道里却忽然起了风。在我开门的瞬间将那堆黄色的烧纸扑向了我。

　　“当！”

　　十二点的钟声响了。

　　我猛然间清醒过来，发觉自己佝偻着身体在没开灯的昏暗房间里看这些是件多么诡异的事情。

　　相比于这些，我更害怕的是被陆川穹看见我这个鬼样子，我轻声逃回卧室的时候，余光瞥见那张卡片上的数字由49跳成了48。

　　【肆】

　　陆川穹一直带着我吃吃玩玩，好像从来不用担心工作的问题。我也认真想和他谈谈我的就业问题，难道我俩都不用上班吗？

　　可是一想到不思进取无所事事的感觉真的很舒服我就把这些话吞回了肚子里。

　　除此之外我还得担心自己的命数，保不齐哪天突然就挂了。

　　这几天的天气好像一直不好，除了来到这的第一天，这几天都是阴沉沉的。

　　陆川穹正拿着一束花，是黄色和白色的。只一眼我忽然觉得头皮发麻，那好像是纸扎的葬花，烧给死人的。

　　“川穹！”我惊叫一声，只是心底某个掌控恐惧的开关忽然间被打开了。

　　“什么？”他转过身，手里的花束还是正常的样子，是我叫不上名字的花种。我眨了眨眼，只能强行安慰自己是看错了。

　　“怎么了？”他又问了一遍。

　　我缓了口气，“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其实我也不期望他能回答我，毕竟我也只是为了换个话题才聊到这个问题。

　　出乎意料的，“警察。”

　　他说的漫不经心，我却听的认真：“怎么感觉……你好久都没工作的样子。”

　　“辞职了。”他把花插好，转身从背后抱着我：“明天去庙会吧，你不一直想去。”

　　这突如其来的亲密让我僵了一秒钟，我像是个木头桩子直直的被禁锢在他的怀里。我感到脸有些微微发热，脑子里忽然飘过很多事情。

　　陆川穹忽然轻笑了一声，松开了我。

　　我脸热微红，忽然间瞥见那个已经变成了20的数字卡：“那个会跳的数字卡是什么？”

　　陆川穹歪头看着我，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而后才开口：“我们的结婚倒计时。”

　　他大概吃定了我又会不好意思的脸红，就故意逗我：“新娘子连结婚日都忘了，新郎只有厚着脸皮想办法提醒。谁知道都这么明显了，她还是不知道。”

　　我差点就跳过去捶他了，他笑了半天，然后收起了玩笑正经的开口：“之前忙工作，从来没有时间陪过你，以后我把这些全补给你。”

　　我从未知道这里还有这么热闹的庙会，说书的艺人，充满爱恨情仇的皮影戏，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新奇又陌生。

　　像是记忆里想抓又抓不住的童年，还有夏天的蝉鸣和微风。

　　街边有个套圈儿的小摊，我忽然就想玩一把。

　　扔了许多也没有套到一个礼物，只剩最后一个的时候，我把那个圈圈递给陆川穹：“你来吧，我真的是太菜了。”

　　他接过去，一本正经的的把那个圈套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正讶异他要干什么，陆川穹忽然弯起唇角轻笑到：“以后你就是我的了。”

　　“你们年轻人奏是会说情话。”摊主一口家乡话，“看你那么执着送你的玩偶好了。”她拿起一个小公仔递给我。

　　我得意洋洋的拿着那个仿的很劣质的娃娃，轻快了的跑在了他前面。

　　只顾得心里得意，忘了看路。不小心和一个路人撞了个满怀。那个女人盯着我的眼睛，她画着细长的眼线，末梢高高的挑起，带着盛气凌人的妆。

　　我有些心虚的和她道歉，哪知道她开口说的净是些莫名其妙的话。

　　“都是假的。”她看着我，“只有你的感觉是真的。”

　　“什么？”我反问了一句。

　　“都是假的，只有感觉是真的。”她又重复了一遍。

　　我还想问些什么，却被走上前的陆川穹拉走了。

　　“那个女的说什么？”我抬头问他，“什么意思啊？”

　　他头也没回，就拉着我手一直往前。

　　“可能是个疯子。”

　　我看着手中的玩具，无奈的撇了撇嘴。

　　【伍】

　　这些天我很快乐，快乐到都快要把之前的那些事给忘记了。

　　当你有了喜欢的人的时候你才会对那些美好患得患失，比如我现在，就很害怕我重生前，到底是什么害死了我，那现在的我会不会还能被之前的事影响，我会不会又走上和之前的一条老路，我能不能防患于未然。

　　这些，我都开始担心。

　　与其说是担心这些，其实我在更害怕离开陆川穹。

　　这些天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太美好了，我贪恋这些东西更害怕失去。

　　凌晨的时候我又鬼使神差的去了那个燃着香的钵前，香萦绕在我的周围，那个味道真的很好闻。
　　我克制住自己想要吃香烬的欲望，皱着眉头拐进了卫生间，凉水泼在脸上才清醒了些。

　　我看着镜子里苍白的自己，忽然觉得自己如同被人抽干了血一样。

　　滴答。
　　滴答。
　　滴答。

　　背后忽然出现了水滴的声音，愈安静反而愈清晰，我从镜子里看见背后的浴缸里，溢满了红色的液体，它正顺着浴缸的边沿滴答往外流。

　　正是我刚才听见的滴答声。

　　我惊叫着跑了出去。

　　心脏像是被有只枯槁的手伸进去捏爆一样。

　　我恐惧的全身发抖，躲在床上看见自己的右手腕上那条逐渐清晰的粉色疤痕，蜿蜒的盘踞在那里，一动不动。

　　安静，可怕。

　　我快疯了。

　　我真的快疯了。

　　我从未想过事情会朝着我无法预料的一个方向走去。

　　别人重生都是开挂吊打反派，我这里没有反派，只有美好的陆川穹。然而，我却被未知的命运玩转于手掌。

　　莫名其妙的倒计时。

　　以及，庙会上那个女人的话。

　　我好像看见无数个画面，无数个脸庞盘旋在我周围。

　　这一切都不是我以为的。

　　大概是我的动静闹得太大了，陆川穹也开门走了过来，他抱着我发抖的身体。

　　“怎么了？”他抚摸着我的头发，不断的安慰我。

　　我无声的把手臂伸到了他的眼前。

　　他看见我手腕上的疤，忽然间，就沉默了。

　　我躲在他怀里，连声音都是颤抖的：“我是个鬼？幽魂？”

　　我眼神空洞的看着他，“所以我才会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才能看见其他人。所以，我看见那满缸的血水后，我的手腕上才会有这个疤痕？”

　　他没说话，我想我也知道真相了。

　　什么死的悲切，让我享受时光，那个老头的话在我耳边盘旋不定。根本就不是什么重生，只是，我的魂魄又回到了陆川穹身边。

　　那个倒计时也根本就不是什么婚礼倒计时，那是我的，七七。

　　我真是傻逼！

　　我狠狠地骂了自己，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我慌乱的挣脱开陆川穹的怀抱，离得他远远的。
　　“苏禾……”他僵在那里。

　　“我离你太近，会折损你的阳寿。”我赤着脚往后躲了躲。

　　他苦笑了一番：“其实你都不记得我了吧，却还护着我的安危。”

　　“你只看到了一半真相。”他过来拉着我的手，苦涩的开口：“是我对不起你，我没能好好待你。”

　　【陆】

　　他紧紧的握着我的手，打开了那间从未开过门的储物间。

　　昏暗狭窄的房间尽头，有个木制的小桌子。上面有个盒子。他走过去拿起那个骨灰盒，将压在下面的照片立起来。

　　那张黑白遗照上面，他的脸，笑的温暖又让人心疼。

　　内心惴惴不安的惶恐，伴随着他由远及近的步伐无限被放大开来，它击溃了我一切的感知，理智和幻想。

　　“怎么可能……”

　　手掌接触骨灰盒的一瞬间，脑海里涌现的是我在陆川穹的葬礼上哭的昏厥的画面。

　　“我本想，让你有个快乐的，不留遗憾的回忆。哪怕只有49天。可是，好像我连这个都没做到。”他吸了口气，“我来告诉你故事的另一半。”

　　我看着他的脸，在黑夜里模糊又真实的存在着。

　　“我是个警察，卧底。在一次任务中暴露了身份，被毒贩击中了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我忍不住将手伸了过去了。

　　他握住我的手，“我死了没有任何不甘心，可是你，我却因此毁了你。你知道我的事情后，几天后也自杀了，在浴缸里割腕。”

　　“我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你却又因为我而死。本来我亏欠你的就够多了，以前因为工作的关系一年也见不了几次。”

　　“所以你才会在这49天里尽可能的带我玩。尽可能的对我好。”我的心口闷的喘不过气来。“你从不亏欠我什么。”

　　“因为我爱你。”他眼里闪着光，“因为我爱你。”

　　我望着他，心底某个柔软的地方忽然坍塌似的空洞。

　　墨黑色的夜里，凉气缓缓从脚底升腾到脖颈间，客厅里的花朵忽然衰败凋落，骤然变作惨白阴沉的纸花。

　　不远处的纸卡片上，数字跳到了1

　　【柒】

　　水落石出之日，河水也意味着干涸。

　　我们都知道这就是最后一天了，我躲在他怀里。川穹看着窗外阴沉的天气，忽而轻声道：“这里好像没有太阳，以后有机会好想和你一起看日出。”

　　说到这里他忽然沉默了。

　　对啊，“以后”这两个字对我们俩来说太过奢侈。承诺之于我们是有心无力，这才是最大的残忍。以后的我们还能记得彼此吗？还能，相见吗？

　　未知的旅途在等着我们，它遥遥入云，看不见尽头。这天过后，我们会去哪里呢？人死为魂，魂死之后呢？

　　“我还欠你个婚礼，你愿意嫁给我吗？”他的声音轻轻的，在我耳边。

　　“我愿意。”

　　他侧过来吻我，可我却感觉到我们都在消失。

　　“这辈子，太短了。”

　　以后这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这两个人，再也不会有这段记忆，美好被撕碎遗忘。

　　“对不起。”他说。

　　撕扯的离心力把我扔到一个虚妄的隧道，我脑子昏昏沉沉，在看见光亮的一瞬间，我看见了那个老头。

　　在冷清的灵堂，他站在花束下面，我看见了那个钟表只过了一秒钟。

　　“我和陆川穹的交易完成了。”他扯了扯自己身后的袋子，“你本是自杀，灵魂会困在出事的地点煎熬不得轮回。”

　　不用他解释我也明白川穹拿什么换了那49天，亡灵会有什么筹码，无非就是透支灵魂和下辈子
　　。
　　“川穹呢？！”内心的惶恐逐渐散去，可我却依旧放不下他。

　　“他有他的道，你有你路。此世尘缘已尽，一别两宽。”

　　“用我的灵魂换他的吧，生生世世为奴为畜，只求你让他能够投胎转世为人快乐幸福的生活。”

　　“这因果轮回岂能轻易改变，人死为尘。”他扬了扬手：“为爱痴所累，终一报还一报。如今他心愿已了，你也该步入你的轮回道。”

　　不远处的大门忽然变作了一条宽广明亮的楼梯，它向外延伸到未知的深处，我跟在他身后，从灵堂的中央穿过。

　　光芒一点点的吞噬着我，那个人转身逆着光，轻轻的开口：

　　“生而为人不一定是好事，梁祝不过在化蝶时才得永爱。愿你们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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