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王妃

　　我朝身后看去，祁墨站在月影的身侧，身躯挺直，不卑不亢，脸上是温和的浅笑，光华内敛。我再转回来看了看，气势恢宏的夜王府大门，偌大的府匾高高挂立在上方，没有什么不寻常。只是在这个时日，就显得不合时宜。今日是我卫国公主和吴国七皇子成亲的良辰，没有红幔绸缎装饰的王府，没有凤冠的新娘，没有书里说的迎嫁美娇娘的新郎。很平静，如死水一般，不起波澜。
　　我看到，祁墨略微为难地开口，“这个……王爷的命令，我们做下人的，不敢违抗。”可我看出，他的脸上，那隐隐看好戏的表情，像鬼怪小说里描述的狐狸。
　　看到月影气炸的模样，我实在不忍心多说什么。
　　“月影，别让祁总管难做。没有红绸霞帔就过不了门？不拜堂成不了亲？月影，你还是这样迂腐啊。”
　　看着月影吃瘪的模样，我的心别提跳得多快了。
　　那时，我觉得，这样的开始，没有什么不好。没有小说里，恩爱夫妻的过堂仪式，没有红烛齐案，我们连寻常夫妻的羁绊都没有。不是很好吗？皇兄会来接我，这开始的开始，很好，我只需要乖乖等待就好。
　　祁墨高深莫测地瞥了我一眼。
　　后来，他学着我的表情，把这段话禀告给满脸期待的吴夜听，最末还冷冷地加上一句，“呵呵，王妃和王爷一样……一样率性啊。”
　　待我和将领交代了几句话后，祁墨才跟在我的身后，目送着卫国的军兵离了他们的视线。
　　我和月影随着祁墨走进王府，我至今还记得那一日的王府，几步一树，落地生花的美景，夜王府繁华得像画里的世界，连身边的月影也禁不住露出赞叹的表情。这里不像一个皇族的府邸，更像山里的房子，比我和月影待的淩山的居室还要美。
　　在一处站定时，我睁大了眼，如同身旁的月影。如月的拱门前，狂草的“铃叶楼”匾额，字迹张显出题字人狂妄无羁的心境。而楼阁前入眼的是绚烂的铃兰花，仿佛惹人垂怜的仙子，令人陶醉。楼阁只有两层，富丽堂皇，在铃兰花的陪衬下，却像超尘脱俗的桃源之地。
　　我偏爱铃兰花，铃兰的守候只为最有心的人，铃兰随风轻扣的乐声只有最爱它的人才能听见。
　　我心想，连我喜爱什么都知道，还有，这专门为我准备的住居之地实在给我强大的冲击力。我本来已经做好住破地方的万足准备，幸福来得太突然。
　　我一本正经地盯着祁墨，拍了拍他的肩膀，“嗯，我很满意这个地方，那我和疏影现在就可以住进去了吗？”
　　祁墨失笑，用手指了指楼阁后面的小苑，示意我，那才是我该住的地方。
　　我：“………”
　　“公主，祁墨在前面给你带路吧。”他边引着蔫头耷脑的我朝小苑走去。
　　从铃叶楼旁经过的时候，楼里响起乐曲音，夹杂着时断时续的银铃声，说不出的悦耳,好像还有女孩子动人的笑声。其中模糊了杯碟跌落的声响，祁墨引路的步子一顿，快得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祁墨站立在小苑门口停住对我道，“公主，你先入住，等会我会安排几名下人来照料你的起居。”说完，似乎就要离开。
　　最后，我犹豫了许久，还是叫住了他，“祁总管，额……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长得，还可以？”
　　祁墨和月影“……”
　　我心想，莫不是没人这样赞美过他？自己不会伤了他的自尊吧，这男人的自尊呐……伤不得。
　　祁墨明显一愣，欲走的脚步也停了下来，神识像是陷入某种回忆。冲我笑了笑，“应该算没有吧。”
　　我头一偏，这算哪门子回答，算？这也可以。
　　重重烛影，撩人心；夜夜笙歌，梦难醒。
　　祁墨走进铃叶楼，看到吴夜的头埋在舞女的胸脯里，酒杯跌落，洒在地上，醉了一室的人、景。
　　迷乱的衣衫落了一地，舞女们跪睡在男人身侧，男人的手撩人地从女子腰上往上，酒醉后，泛红的晕色给他添了一丝邪魅，依稀能从他的嘴里听到那湮没的低喃，似乎只有两个字“小叶”。
　　听到这两个字，祈墨身形一顿，突然想起今日这位新王妃的那个问题“祁总管，额……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长得，还可以？”
　　也算有吧，曾经也有一个女孩，笑盈盈地跟在王爷身后，狡黠地问，“祈墨，祈墨，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长得很不错？”
　　只是，后来，什么都没有剩下。而在他的记忆中，只记得，她很爱笑，总是跟在王爷身后，天真得像一朵雪莲，洁白无瑕，不染一丝污垢。
　　他看了一眼睡在地上的主子，他想，他曾经以为，自己的主子是世上最完美无情的男人，天生注定是登上金銮宝殿的王。这种感觉自从他追随他的那一刻，他就认定。但这样的自以为是恐怕已经成为往事罢了。
　　他挥散了在座的一众人，连同那个在主子身上的舞女。
　　看着食不知魇的舞女们退下，自己心里闪过一股难言的厌恶，大概，主子也从未入过心吧。祁墨拿起床榻上的薄被，走近吴夜，如果这时候有刺客的话，很容易得逞吧。主子真的变了。
　　正要披下被子的手顿在半空，吴夜睁开眼，眼里一片清明，酒醉光影如烟逝。他单手撑起身子，慵懒随意道，“祁墨，不是以为我醉了吧？呵，我很清醒。知道吗？这天底下，我只在一个人面前喝醉过。酒千殇，愿为君醉一夜冷月……”后面几句，已经低得让人模糊难辨。壶中的酒已经见底，他扔开它，闭上眼，宛如孩子般屈起身子睡着了。
　　祁墨为自己的主子盖上被子，掩了楼阁的门。
　　如钩冷月挂上夜幕。夜风里，酒入愁肠，相思醉。
　　而我呢？我在吴国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往事如何进行？往事正在进行。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