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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未央沉浮迎少主(6)
“《礼》曰:‘人道亲亲故尊祖,尊祖故敬宗。’大宗无嗣,择支子孙贤者为嗣。孝武皇帝曾孙病已,自幼养于掖庭,如今年方十八,师受《诗》《论语》《孝经》,躬行节俭、仁而爱人,可以嗣孝昭皇帝后,奉承祖宗庙,即大汉帝位。臣光昧死上奏,望皇太后准奏。”
当内侍朗朗将霍光这封文书念完,上官凤儿冷冷笑了一下。虽然她贵为皇太后,但在霍光眼里更多地却是扮演着一位听话的外孙女角色。名义上是禀奏,实际上不过走个过场而已。
“准奏!”她也懒得去考量这个素不相识的皇曾孙品行,便吩咐锦儿拿出凤玺在文书上盖了印。
霍光拿到文书,便立即授意宗正刘德前往尚冠里迎接皇曾孙。
尚冠里许家,许广汉正和夫人张罗晚饭,病已在灶膛下帮衬。沈芊辰和平君则带着刘奭在庭院里玩耍。
“病已,那件事怎么样了?”对于最近长安城闹得沸沸扬扬的皇曾孙称帝之事,许广汉还是略有耳闻。于是,便不经意间问了起来。
其实,对于芊辰弄得那些,病已一直以来持得态度便是“不管也不问”,所以事情究竟进展地如何了,他自己确实也不是很了解。“这个我也不知道,都是芊辰她们在弄……”病已笑了笑,随手朝灶膛里扔了一根木柴,火势立马被撩旺了起来。
许夫人不听还好,一听刘病已在这件事情上如此怠慢不觉来了气,“我说你就打算这样跟平君清贫过一辈子?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去好好争取一把!”
“夫人!”许广汉见夫人说话语气重了些,便咳嗽了一声以示提醒,“人各有志,又何必强求他呢。”
“志?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一辈子当个钩盾吏能有什么大出息!”许夫人脸色越发地难看,她一心想要找个乘龙快婿。如今这个大好机会当前,见女婿这般不上心,她着实有些怒了。
病已也不顶嘴,他自顾帮衬着生火。成家以来,他一改放荡不羁的痞性,性格变得越发温良起来。说实话,他也不是没有对皇位动过心。在他看来,如果能坐上那个皇位,至少能让平君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他也可以尝试着去实现治国的抱负。只是,这种愿景究竟能否实现?他自己也没有十足把握。
“好了!别说了,快做饭吧。孩子们都饿了……”许广汉催促道。
许夫人也识趣地没有继续唠叨下去。炊烟袅袅,很快一桌丰盛饭菜便做好了。正待众人坐定准备开饭之时,却听见院外车辚马嘶。
“这个时候谁会来呢?”
“我去看看……”沈芊辰放下碗筷,脚步轻盈地移到庭院门口。刚打开院门,她着实被眼前的情景震慑住了。但见:来者身着华丽衣饰,领头长者的身旁侍者持着赤色符节,前前后后竟有十多辆马车。虽然称不上隆重,但一种说不出的皇家气派却是尽收眼前。见了这些,沈芊辰已经猜出来者之意,兴奋地竟是愣怔了半晌。
“老夫乃宗正刘德,敢问姑娘皇曾孙可在此处?”领头长者皓首白发,和颜悦色地走上前来打探道。
沈芊辰这才恍过神来,忙不迭地让出道来,欠身作礼请刘德进门。
“沈丫头,谁来了啊?”许夫人端着陶碗站起身来,一边不停地朝嘴里扒拉着饭菜,一边朝院外走去意欲打探情况。走到庭院中间,恰巧迎面撞上过来的刘德,“这老东西是谁?”许夫人见来人身着朴素,言谈举止颇为随和,竟口无遮拦地藐视起来。
此时,刘病已却注意到了来者正是宗正,难免有些讶然便急忙放下碗筷走上前来迎接,深深躬身作礼,“病已拜见宗正!”
许夫人听来者却是宗正,脸色刷地惨白,手一抖竟是将陶碗摔碎了,腿一软吓得噗通跪倒在地,“民妇无知,有眼无珠!还望宗正大人恕罪!”
同时,许平君抱着刘奭和许广汉也走了过来,“见过宗正。”
刘德满脸和气,露出慈祥的笑意,“大家都起来吧!无须多礼……”说完,他从袖中拿出手书念道:“制诏‘皇曾孙病已即刻入宫,共商登基之事宜。’”刘德将手书递到刘病已手中,恭恭敬敬地作请,“事不宜迟,请皇曾孙即刻随老臣进宫。”
众人都呆愣原地,许久没有反应过来。
许夫人激动地嘴角直打哆嗦,“什…什么…病已…要当…皇帝啦?”
沈芊辰似乎已经预料到结果,表现地较为平静,但也是激动着掐了掐手指,感觉到了疼,她才大声欢呼了起来,“病已要当大汉皇帝了!”
许平君和许广汉亦是激动地流下了眼泪,父女俩竟是喜不自抑地抱在了一起。
“如何?现在就要进宫吗?”病已显得很是淡定。
“是啊!先吃完饭再去也不迟嘛!”许夫人嘻笑着走上前去便要请刘德进屋用餐。
“事关大汉社稷,请皇曾孙即刻沐浴更衣,随我入宫!”刘德露出坚定的目光。说完,只轻轻拍了拍手,院外侍者们便捧着紫檀托盘鱼贯而入。托盘上都是些换洗的华服和冠冕。
刘病已顺了刘德意思。一通梳洗过后,只见病已衣袂翩翩:头戴流苏玉冠,腰配印绶,脚蹬锦丝帛履,登时一副雄姿英发的姿态。俊朗的面颊一扫往日稚气,平添了几分威严,那种天生贵胄之气并不会因岁月消磨而隐藏一丝一毫。
“病已,好有威仪!”沈芊辰啧啧称赞起来。
刘病已笑了笑,瞅了瞅缩在一角的平君正用一双歆羡的眼神注视着自己,他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拉住平君的手,满是柔情地凑到她耳畔说道:“君儿,这就随我一同入宫吧。”
这话被刘德听见,他走上前来朝着刘病已深深一躬,“皇曾孙,此时不宜携带家眷。等一切安排妥当,再来接他们不迟。”
“连我的妻子也不可以吗?”刘病已显然有些急了。
刘德无奈地摇了摇头。
许平君很识大体地从病已手中挣脱开,嘴角微微翘了起来露出甜甜的笑意,“病已,你先入宫吧。我会在这里等你的……”说完,她的眼角止不住地流下了泪水。自从和病已结为夫妻以来,他们便都一直形影不离。如今却要让这对恩爱的少年夫妻就这么分开,虽然只是暂时的。但毕竟一入宫门深似海,谁又能保证进了未央宫以后,他能身由自己吗?然而,她在提醒自己不能因为个人感情而误了夫君的大好前程,毕竟这是多少藩王梦寐以求都争取不来的。
刘病已抬起衣袖,温柔地为平君擦掉眼角泪痕,他沉重地点了点头,“君儿,等我!请相信我,我会回来接你的!”说完,狠下心来长袖一拂便在使者引导下登上了等候在外的青铜轺车。
许平君抱着刘奭紧紧追了出去,站在庭院外目送着仪仗渐行渐远直至消失,泪水终于再次模糊了她的视线。许平君默默无声地进了屋,坐在榻上望向窗外思绪万千,久久萦绕心中的念想此时此刻越发地浓烈了起来。她想,是时候该作出抉择了……
马车辚辚,刘病已局促不安地坐在车内浮想联翩:他不知道自己最终作出进宫的抉择到底是否正确?他明白,只要踏入宫门从此以后一切都将身不由己。此时此刻,最令他挂怀地还是静候在家中的爱妻和他们的奭儿,想到不久就能与他们相聚于大汉皇宫,给予他们最好的生活。他的心情又变得舒畅起来。
“皇曾孙,长乐宫到了。”刘德唤了一声刘病已,他这才从遐思之中回过神来。
“怎么来长乐宫了?”刘病已虽然对深宫内闱不甚了解,但自幼生长在掖庭多少对宫闱之事有所知晓。
刘德笑了笑,回道:“大汉尚无人主,一切事宜但凭皇太后决断。自然先要来拜见皇太后,霍大将军和众臣今夜也在长乐宫。”
刘病已听到“霍光”名字,立马变得紧张起来。他整了整衣冠,神情严肃地紧紧跟随在刘德身后亦步亦趋,不敢有丝毫大意。
刚入长乐宫,他环顾了一下大殿,便觉眼花缭乱起来。只见大殿之内雕梁画栋、灯火通明,一重又一重的纱幔在微风吹拂下摇曳摆动,时不时有阵阵沉香扑鼻而来,直让人有种沁人心脾的清爽之感。大殿的坐榻上端坐着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正凝视着他,身旁站立地长者清瘦矍铄自有种不怒而威的神态,也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刘病已心知殿上之人便是上官太后和霍大将军,不卑不亢地嵇首拜道:“长安小民刘病已顿拜皇太后!参见霍大将军!”
“皇曾孙无须多礼,请起身!”上官太后轻轻抬了抬手,示意刘病已站起身来。初次印象,上官凤儿对刘病已言行举止还是相当满意的。
霍光始终没有说话,静静地站在一旁观察刘病已的一言一行。过了许久,他露出和蔼笑意,问道:“皇曾孙,可知招你入宫所为何事?”
刘病已又拱了拱手,言道:“病已虽不才,但凡关乎大汉社稷,病已听凭太后、大将军裁决!”
霍光怔住了,他完全想不到眼前的少年竟会有如此出彩的回答。既未对登基之事提及只言片语或是表现出喜形于色的失态,又很好地突出强调了霍光的显赫身份。霍光极其满意地点了点头,拈须问道:“大汉百废待兴,明君能臣关乎苍生社稷,烦问皇曾孙如何选拔能臣?”
病已嘴角露出一丝自信笑意,从容答道:“夫明君甄选臣者,听其言必则其用,观其行必求其功。”
霍光拊掌大笑,走下殿来朝着刘病已深深行了一个大礼,“苍天不负大汉,皇曾孙为帝,光心之所愿。”转而,他向上官太后奏道:“光拥立皇曾孙登基,还望皇太后准奏!”
上官凤儿亦是嫣然一笑,她相信大汉必将在眼前这位英姿勃勃少年的引领之下重新走上繁盛,她从榻上站起,破天荒地用她那银铃般清脆的嗓音亲自口谕:“念及皇曾孙白衣身份,不宜以布衣之身即皇帝位。现封皇曾孙病已为阳武侯,着太常择黄道吉日举行登基大典。”
太常神情肃穆,扑通跪倒在地,“诺!臣领命!”
刘病已用感激的目光望了望殿上的少女,深深地鞠了一躬,“阳武侯敬谢皇太后恩典!”
拜谒完毕,刘病已随刘德先行到宗□□斋戒。他坐在车上觑了眼窗外的夜空,繁星点点、璀璨生辉,心中无限感慨,情不自已地又想起了尚冠里的佳人。他暗自轻声呢喃道:“君儿,我想你了。”
床榻上,许平君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她枕着胳膊心绪重重地望向窗外:皓月当空、斗转星移,难得的好天气。“病已,我好想你!”说完,泪水顺着肤若凝脂的面颊流淌下来,润湿了枕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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