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丛芷

　　天阴下来，似乎会有雨。

　　芷一掐掐手指，堪堪从那场回忆里抽身，心底寒凉。恍然发现自己还站在原地，不禁笑笑，抬步就要回自己的院子去。

　　忽然，院门被打开，惊得芷一颤了颤，远离地退开了一大步。

　　乐兮云看到不免好笑：“站这么久，在想什么？”

　　芷一气愤，边拍胸口边埋怨：“开门前，好歹出个声啊，脚步声也行啊。”

　　乐兮云只笑不语，瞟到芷一手指上的指甲印，眸光微顿。

　　“爹爹刚才解了我的禁足，那可以不用写师傅布置的功课，直接去绯云阁吗？”芷一想起这个，立即收了刚才的埋怨，满脸讨好地问。

　　“真那么想去？”

　　“嗯。很想去。”芷一求人的眼神到位，表情到位，动作到位，寻常人被拿下绝不在话下，但乐兮云，芷一就没底了。

　　不过结果出乎意料。

　　“那现在走吧。”乐兮云顺手闭了院门，抬步便走。

　　芷一愣住，反应了会，随即追上已经走了几步的乐兮云，扯他的衣袖。

　　“现在？”

　　乐兮云停下脚步，侧头问：“你还有东西要拿？”

　　“我倒是没有。不过，看天色应该会有雨，你要不要去添件衣裳？”

　　乐兮云颇为意外，清目布满惊讶，这是芷一第一次出言关心他的身体，虽然这当中也有害怕自己会因她再病重几分的愧怍，但确实是关心无虞。

　　“嗯，去吧。”

　　芷一顿时心花怒放。

　　久安城很是繁华，每个身在其中的人都能轻易感觉到。即便天阴无阳，街道上，还是不乏有携伞游逛的行人。

　　“诶？乐兮云你快看。”芷一右手掀着马车的帘幕，左手胡乱去扯乐兮云的袖子，“那好像是苏姐姐。”

　　被扯衣袖的，依旧面无表情，靠在软絮上闭目。

　　“明明听见了。”芷一小声嗫嚅，示意车夫停车，向外出声喊，“苏姐姐！”

　　乐兮云哭笑不得，无奈睁开眼，抚了抚刚才被芷一扯皱的衣袖。

　　停下的这里，是一间药铺的门口。

　　闻声者轻轻侧头，看见了芷一从马车里半伸出的脑袋，微笑启唇：“芷儿，你怎么在这？”

　　白裙青钗，素面丹唇，倒不是多美，但身上那种温柔的气韵，如一弦清澈的琴音，风眼的烛台，独立于浊世。

　　“噢，我正要去绯云阁，嗯，还有，哥哥也在。”

　　苏和槿闻言，忙走近来，对着马车里欠身：“原来世子也在，和槿正准备去府上探望，不知世子身子可有大好？”

　　“他大好了，苏姐姐，左右你也是打算来找哥哥的，就上车来吧。”

　　苏和槿连迟疑的时间也没有，就被芷一这丫头一把扯上来，脚胡乱踏上木梯，直到坐定后，才反应过来，无奈摇头笑笑。

　　“苏姐姐要同我和哥哥说会话，你自去绯云阁吧。”芷一朝留在车下的苏家丫鬟喊。那丫鬟朝芷一胡做了鬼脸，又看了眼自家小姐，无奈退开。

　　“诶，苏姐姐，你怎么在药房？”

　　“听闻世子近来睡得不好，所以来开几副安神的补药，给世子带去，算是和槿的一份心意。”

　　苏和槿是那种看着便舒心的安静女子，言谈时，神态眼神都带着些素净的气韵，极为吸引人。但乐兮云自她上车后，也只是点头打过招呼，之后便低头把玩腰间的玉佩，再无其他回应。

　　“唉，为什么哥哥这种性子，都还有美人倾心相待。上天真是不公平。”

　　苏和槿早就习惯乐兮云对人的态度，冷淡平静，她却无法心生反感。

　　绯云阁在宜阳河北，相对幽静，是个富贵闲地。进出往来，都是些有身份的贵家官族，但即使是这些人，在绯云阁宴客，也不允许包下不设席的雅间。其势力背景可窥一二。

　　马车刚停，便有女婢上前来迎，观其发饰裙裳，与大户之家的主人侍婢无二。

　　“恭迎乐世子、乐小姐。”

　　乐家这般的大户，马车上会标记家姓，算是与众告之。

　　“可有位子？”芷一边下车边问。

　　“有，楼上请。”

　　绯云阁内里布置精巧，一层是些文人墨宝，花卉细泉，倒像精致些的茶馆，二层是宴会雅间，分不同规格，风格迥异。只有两层，并无住客之地。

　　正东方向的雅间，外门是闭着的，两边分别站有人。

　　芷一顺势随口问：“那间里面是何人？”

　　“是温世子。”女婢并不设防。

　　“城南温家？”芷一状似不意问。

　　“是。”

　　“上一些清淡可口的菜，一壶雪茶，一碟盘云糕。”芷一吩咐道，顾念乐兮云病体未愈，苏和槿口味清淡，“哥，临窗有些风，要不把衣服添上？”

　　从来未有的关心，难得直白，今日已是第二次。

　　苏和槿本也以为乐兮云患的是厉害一些的伤寒，随即也附和：“世子还是添件衣裳吧，免得芷儿担心。”

　　乐兮云本欲拒绝，但看到芷一满眼的乞求，顿时心软，便点了头。芷一立即喜滋滋地拿着衣裳迅速给乐兮云穿上，细致地系上衣带。

　　菜上来后，苏和槿和乐兮云细条慢理地吃起来，芷一开始也漫漫无心地吃了几口，之后便搁下筷子，开始喝茶，脚下在轻踢细步，眼神胡瞟。

　　这是芷一紧张时细微的动作，除了乐兮云，旁人不知。

　　突然，温沂那间屋子的方向，先是传来杯盘碎裂的声音，接着是人的吼声，再接着便是门板被撞裂的声音。

　　苏和槿明显有些慌神，芷一起身站在她身后，是一个保护的姿势，手搭在她肩上安抚：“苏姐姐，别怕。”

　　这便是她执意要乐兮云穿上里衬是软甲的外衣的原因，乐兮云前段时日练功过急，伤了脏腑，至今才恢复身体，尚无法动用内力，若是有万一，也不至于受伤。而她，应当可以护住苏和槿。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四处再无声响。然后，便有官兵赶来，侍婢也敲门进来，和颜悦色：
　　“让世子、小姐受惊了，方才的刺客已被拿下，裴大人请诸位下楼。”

　　乐兮云一直注意芷一的动作表情，似乎猜出些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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