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涅Online

　　女孩久久地凝视铺满灰色地面的红玫瑰花瓣。
　　和她同样幼小的人形在血红的花海中抽図搐着折断的四肢，带着甜腻血腥的呼吸微不可闻。
　　【原来你还活着呀。】
　　她歪了歪头，然后微笑着伸手扼住垂死者纤细的脖颈。
　　【那就去死吧。】
　　垂死者抬起被花汁浸成猩红色的眼睛，露出破碎而满足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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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龙牙交给冷酷仙境之后，程笑臻强忍住和这个温和亲切得让人没法生气的NPC抱怨一通的冲动——席尔维斯特说如果NPC将系统BUG上报GM，出现BUG的任务会从玩家的任务列表中抹消，就意味着即使完成也得不到任务奖励。
　　即使完成了组队契约，程笑臻至今也没法读取席尔维斯特的面板数值，她觉得大概是因为高级玩家可以开启资料锁定功能，之前她练过的最高级是23级，不到她哥的三分之一，联网模式下很多特殊功能她并不是十分清楚。
　　席尔维斯特自称从游戏内测时就建立了这个账号，但平时很忙所以始终荒废，最近才开始着手练级——大神想含蓄地表达的意思是他没她想象中那么吊，只是个级别高点经验多点的普通玩家。
　　但他是个好人——程笑臻想，愿意浪费时间陪她练级的都是好人。
　　于是在暑假小学期的第一个周末里，程笑臻愉快地经历了她第一次通宵，游戏中时间的流逝与现实不同，连防沉迷系统都没浇灭她的热情，直到第二天凌晨五点钟左右路过她房间的程潇致强行摘下了她的游戏头盔。
　　“别忘了你明天九点钟的家教兼図职，你导师家的小宝贝还等着你教她等差数列呢。”
　　程潇致在她耳边幽幽地提醒，本来困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缝的网游废人少女猛然清醒过来，冲到洗手间就着凉水胡乱抹了几把脸，厚厚的粉底和遮瑕霜也盖不住不住黑眼圈。
　　化妆一个小时，早餐十五分钟，剩下的时间都用来备课——虽然实际备课时间只有10分钟，被闹钟吵醒的时候发现口水已经浸図湿了书页发黄的高中数学课本。
　　满脑子里——连梦中都是席尔维斯特那张色素寡淡的脸，这种情况不是着魔了就是恋爱了，虽然其实两者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说到恋爱，程笑臻这么多年来依然是单身狗的功劳程潇致占一半，哪个抖M敢追有个不分青红皂白把妹妹的追求者揍得连亲班主任都认不出来的哥哥的女孩，敢追的都是看上她哥了。
　　程潇致开着他那辆拉风的跑车把半梦半醒的程笑臻拉到了她导师家门口，一路平缓的颠簸中困到极致的程笑臻又一次睡死了过去，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程潇致正坐在驾驶座上摆図弄刚刚安上去的泊车辅助系统。
　　“到……到了没？”
　　“等你清醒过来地球都要毁灭了，所以我替你给那个小姑娘补了一节。”
　　“嘤嘤嘤人家好感动你简直是中国好哥哥……”抬起袖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
　　“那个小姑娘和我抱怨了半个小时你讲课有多水，问我下次能不能再来帮她补习。”
　　“不过你放心我没同意，顺便和你导师讨论了一下孩子沉迷网络游戏的严重性，她挺赞成我的观点。”
　　“……”手动再见。
　　再次和程潇致说上话是午餐时间，他们并没有冷战，程笑臻只是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来阻止自己再次对着程潇致掀桌，并且迅速遗忘掉他在她导师面前坑了她一回的这件事。
　　双胞胎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只需要观察对方细微的，不经意的表情或语气变化，差不多就能猜出对方的想法或是情感倾向。
　　“老図毛病又犯了吧，你这家伙。”她绕到从回来开始就坐在餐桌前发呆的程潇致面前晃了晃手，“膝盖疼就直说，不要一直摆着那种让人倒胃口的表情——谁让你天天宅在家里打游戏。”
　　“一边去，不要打扰朕思考人生。”
　　“思考个毛线，你这种人都能开始思考人生的话那么哲学就要复兴了。”
　　“你说的哪个哲♂学？”
　　“不加符号的那个。”
　　程笑臻叹了口气走进房间里翻找膏药贴，虽然这散发着中药清香的膏药应该贴到程潇致的膝盖上，她更想浪费一贴直接糊他熊脸。
　　熊孩子时代的程潇致曾失足从5楼坠落，还好这家伙人贱命也硬，身上没留下伤疤也没有太严重的后遗症，但是半月板和韧带的损伤至今也没有痊愈，膝关节无法正常弯曲，膝盖疼痛亦是家常便饭。
　　从小和程潇致玩到大的程笑臻对那次坠楼事故完全没有任何印象，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每天都在她面前耍贱，却又不允许除他之外的任何人欺负她的哥哥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铺满灰色的水泥地面，朝霞般的艳红。
　　她蹲下図身卷起他家居服宽松的裤腿，露出从外表看不出任何损伤的白净膝盖，认真搓図揉的样子像个专业的按摩师傅。
　　始终低眉垂眼的程笑臻看不见程潇致脸上熟透的番茄色，即使偶然间抬头也看不见——他早就已经机智地转过脸去了。
　　“你建号了没有？”
　　被人服务的感觉实在太爽，只有在贴膏药的时候程潇致才能享受来自妹妹的皇帝级别的待遇，于是他下意识地翘図起两条虽然修长白図皙但曾骨折过，现在也半残不残的腿，却被程笑臻不轻地不重一掌拍落。
　　“建了，咏剑者男号。”她抬头瞥了一眼对方嘲讽满满的表情，“就像你之前用的那个满级的女弓手一样，五十步笑百。”
　　“谁不知道男咏剑者的颜值是SO最高的啊，你这颜狗。”程潇致翻了个巨大的白眼，酸酸地说。
　　“谁不知道女弓手的胸是SO最大的啊，你这吊丝。”程笑臻飞快地回击，“还有我不要和你组队了，我找到了一个练魔女号的大神。”
　　“所以这就是你抛弃你亲図哥的理由？”
　　“别说得我好像是给你带了绿帽子，你这坑货和你组队哪次不坑我？”
　　“不牺牲哪来的进步，你把抢我位置的那个小三的id告诉我，我要是打赢他你就得到我团里来。”
　　“你不许拿满级的号和人家打，就算你打赢他我也不会进你的团。”
　　“好吧——你不进我的团，我就不能进你的团？”
　　☆☆☆☆☆☆
　　【人类·火铳手·id:Isaiah向您的团队发起入队申请，是否接受？】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
　　“是齐格的熟人吗？”
　　“啊……啊，是的。”
　　邀战书一样浮夸的入队申请让程笑臻感到哭笑不得，她真的不想和席尔维斯特承认，这是我哥。
　　程潇致真的很喜欢用远程类的角色，第一个账号角色是弓手，弓手玩腻了换成火铳手，不过他永远不会选择SO的招牌职业魔女或是觋，法师太脆皮，没蓝几乎等于没战力。
　　极为黯淡，甚至接近于漆黑的紫红色眼瞳，垂肩却又不显得厚重的顺直金色短发，火铳手的角色素体是身形灵活轻図盈的青年，带着浓浓的痞子味。
　　这种全息投影的网络游戏始终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即使两个玩家很熟——熟到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也不会在游戏中轻易暴露彼此的关系。
　　毕竟只是角色扮演的游戏而已，没必要较真。
　　但这条规定显然对程潇致并不适用。
　　“……”程潇致没见过程笑臻的角色，把她和席尔维斯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通，最终走到席尔维斯特旁边，拍了拍他肩膀说:“你捏的这个咏剑者男号也太娘炮了吧？”
　　席尔维斯特斜着浅金色的眼睛用一种看弱智的同情眼神回敬了程潇致的调侃，然而并没有对他的话发表评论。
　　“……我在这。”身形高大的咏剑者生无可恋地捂住自己的脸，她为程潇致在席尔维斯特面前羞愧得无地自容，甚至想举起剑抹了脖子直接到墓地复活读秒来平整被一万头草泥図马践踏过的心灵原野。
　　“你特么的逗我？！”
　　程潇致迅速把爬上席尔维斯特肩膀的爪子放下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比自己的角色还高大的妹妹。
　　“你是想不开了么前一个号你捏的还是萌妹呢这糙汉怎么回事？！”
　　“齐格，他眼神太差，会拖后腿的。”席尔维斯特的语气带着鄙夷，声音也是冷的，“对女孩子这样说话真是差劲透了，以赛亚先生。”
　　——我靠原来他知道我是女的！！！
　　程笑臻脑内飞快滚过这样一条宋体加粗図红色初号字弹幕，亏她还装男人装得那么辛苦。
　　等下——之前做任务的时候住旅馆背靠背睡同一张床，无聊的时候自己还调戏了一下街上卖花的NPC妹子，肆无忌惮地裸図着上半身跳进河里抓鱼的那些现在想想简直魔性的场景……都是在席尔知道“自己是个女的”的前提下发生的吗？！
　　程笑臻还是决定先抹一抹脖子，然后到墓地复活读秒来慢慢平整被一亿头草泥図马践踏过的心灵原野。
　　“这样你都能看出来她是女的？眼神拔群！”那边程潇致还要补上一刀，只要有嘲讽他妹妹的机会，无论面对的是谁，他都会幸灾乐祸地与对方站到同一条战线上。
　　“自从看到齐格剑上的粉红桃心装饰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一定是个女孩子。”
　　程笑臻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手中的剑，由魔法金属打造的剑身呈现凛冽的冷光，唯一违和的就是剑柄顶端那个象征人类种族GM，米利托女王布丽姬特·帕皮利欧·米利托的，类似桃心形状的骑士勋章，这是完成新手教学任务后的GM奖励，虽然人人都有，但并不是人人都有勇气选择她手上的这种娇俏可人的基佬粉。
　　——卧図槽。
　　她锻剑的时候哪里能意识到什么基佬粉还是少女粉，况且她根本就不喜欢粉色。
　　“不管我是男的女的……你也别想进我的队里搅和，混図蛋。”
　　“你们不是熟人吗？”
　　席尔维斯特似乎难以理解为什么明明是熟人也是这样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何止熟人，她是我妹。”程潇致抬了抬下巴炫耀般地说道。
　　“我特么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你能买下整个亚欧大陆那么多的钱这辈子才会投胎成你的妹妹。”
　　“开什么玩笑，要是那样你得投胎成我的老婆。”
　　“我靠——什么样刀枪不入的壮士才能当你的老婆啊，你还是搞基去吧混図蛋！！！”
　　“感情真好。”
　　“哈？！”
　　“你们。”
　　这种感情好可一点都不令人羡慕呢，席尔维斯特君。
　　最终程笑臻还是同意了程潇致的入队申请，她觉得如果自己真的就这样把这家伙晾在一边，他一定会去残害其他无辜的倒霉蛋，而自己已经倒霉22図年了，虱子多了不怕痒。
　　当然，还有席尔维斯特说的，“他们感情很好”。
　　入队的程潇致并没有马上和席尔维斯特单挑，他们的感情才是真的好，这让程笑臻也很吃惊，这么多年来她就没看过程潇致对谁这样客气过，而且对方还是个虚拟角色。
　　席尔维斯特脾气不错，但不是那种温柔圣父小天使，该毒舌的时候从不嘴软，手里的剑也不长眼睛，相性好和性格好又是两方面的事情。
　　程潇致的角色，火铳手以赛亚加入之后，队伍的素质似乎又提高了一阶，席尔维斯特自称45级，而程潇致的小号之前单练了几次现在是32级，不幸的是程笑臻仍然拖后腿，27级，这是她迄今为止的最高记录了，还是用她不擅长的咏剑者职阶。
　　这样一个总数为三人，等级阶梯状递减，战法牧中唯独缺了奶妈——但火铳手的职阶特性可以稍稍弥补一下这致命缺陷的小型团队在一个并不具有纪図念意义的日子里成立，队伍的名字很简洁，也足够中二。
　　【三骑士】。
　　那个时候沉浸在威风凛凛的幻想中的程笑臻还没有意识到，这一切不过是更多的冒险与更大的噩梦的开端，仅此而已。
　　☆☆☆☆☆☆
　　程笑臻和程潇致从幼儿园到初中都强制性地被父母绑在一起，按他们妈妈図的话说，笑臻内向，潇致你是哥哥在学校里一定要保护她。
　　不过幸図运的是，高中文理分流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选了文科的程笑臻就摆脱了名为程潇致的阴影，开始了美丽新人生——三分之二的原因是程潇致的女朋友们360°无死角地对她进行周期性骚扰，不是要她从他身边滚开，就是求她在他面前为自己多说好话，三分之一的原因是分流考试的物理没及格。
　　这种好运持续到她报志愿为止，在爸妈図的撺掇下她又和程潇致报了同一所本市的大学，只不过她学日语，他研究天体物理，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专业为她省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但也不是能省掉所有的麻烦，这才是重点。
　　比如昨天晚上下线后，程潇致半威胁半开玩笑说如果她替他上这一星期的通识选修课，他就不会把她从小到大干过的那些糗事都“精炼地”讲给席尔维斯特听。
　　于是爱慕虚荣，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少女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愤怒地签下了丧权辱国的霸王条款。
　　程潇致选的通识选修课是传说中专注培养少女心一百年的“世界花文化与花艺鉴赏”，这个神经病一定是脑子被门夹了一个大男人培养个鬼的少女心啊——直到走进教室，程笑臻还是怨气冲天，衰神附体的状态。
　　出乎她意料的是，选这门课的男人还真不少，男女比例协调得可怕。
　　宽大得可以开一场百人LIVE的阶梯教室里挤满了人，程笑臻一排排地过滤着座位，既不能太靠前也不能太靠后，避免台上讲师的注意。
　　尽管理论上“程潇致”这个名字男女通用，但凭这家伙在学校里的知名度，无偿替课，并且和本人性别不同的程笑臻还是得多加小心。
　　虽然是双胞胎，但他们的外表并十分不相似，即使是在男女不分的年纪里街坊邻居也没有人会把他们弄混——程潇致长得好看这是共识，眼瞳微微发蓝，肤色极白，和他现在染的这头金毛搭配起来时常常有人误以为他是混血儿，而差不多的一张脸长在女孩身上似乎就失去了美図感，顶多算得上清秀可爱。
　　她走到倒数第三排的一个靠墙的空位，扳过折叠椅轻手轻脚地坐下。
　　坐在她旁边的人下意识地挪了挪漫不经心地搭在长条桌子上的手臂，程笑臻也同样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示意对方并不需要在本就拥挤的空间里为她腾出更多的空位。
　　棱角分明，线条冷峻的侧脸，在对方闪身的不经意的瞬间里她清楚地看到一双半透明的翡翠色眼睛，很漂亮，漂亮到不像是一般意义上的亚洲人，而且非常眼熟。
　　她曾见过这双眼睛，没错，就在SO里——她自己在捏脸系统里捏出来的虚拟角色，咏剑者齐格弗里德。
　　除了身上的色素略显寡淡，发色也呈现出阴沉的暗灰色之外，这个人简直就是野生的，淡彩上色版的“齐格弗里德”。
　　但这只是初印象，毕竟她对非本国人的外貌有种本能的脸盲，当她更仔细地，仔细到把“端详”几乎演变成痴迷地注视的时候，对方有些迷惑地转过了头。
　　“同学……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标准的混血儿长相，鹤立鸡群的高挑，并不健壮但精悍的身形，亚洲人的柔美五官和欧洲人的深邃轮廓在这张写满困惑的脸上表现得恰到好处，大概是作为母语来使用的汉语发音流畅毫不生硬，从语气判断对方并没有把自己当成一般意义上的花痴。
　　——但还是和“齐格弗里德”很像，不过这一次仅仅是“很像”的程度了。
　　“不不没有，你长得有点像……我的一个高中同学……所以……非常抱歉。”
　　“……”冷场，然后是对方的谜之脸红，程笑臻又想拔剑抹一抹脖子回到墓地复活读秒了。
　　“我……”她想挽救僵硬的气氛。
　　“你很可爱。”一句不知道是单纯赞美还是什么别的意思的话让刚刚找到台阶下的程笑臻哑口无言。
　　“……你很帅。”过了很久之后，她这样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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