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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月如钩,苹末轻摇。泠泠泉声,虫鸣过耳。
“既然来了,何苦吊在外面,谷里的蚊虫可不认生。”月影婆娑,唯见一人独坐窗边,碧玉银冠,乌发轻垂。鹅黄裰,金丝褙,白玉带,斑竹扇。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眉眼如画,音容兼美。遗世而独立。
悉索声动,木窗轻启,微风只带起窗边人的一缕青丝。
来人翻窗而入,发丝凌乱。紫袍蹁跹,衣襟大敞。胭脂细绳松系腰间,粉底皂靴落地无声。
“我若不叫你进来,你是打算倒挂在我的窗沿上过一晚上吗?”窗边之人面带笑意,如水亲和,如玉温润。
来人身高八尺,郎眉星目,皓齿俊鼻。此刻却毫无形象地抓耳挠腮:“这不是避难来的么,怎么好麻烦你。”
“你麻烦我的还少吗?”窗边人摸出一个白瓷瓶。没有回头,左手却递往肩后,“别挠了。毁了君不见的脸,我恐怕就是全天下女子的公敌了。”
来人伸手接过,咬开瓶塞,倒出液体抹在身上。“所以我没有让你开窗啊!”此人分明楚楚衣冠却极其无赖。
江湖上没人不知道,神算谷的娄念是天下第一大善人。他只会救人,不会害人。如果有一桩案件,天底下所有人都有可能是嫌疑人,却只有娄念不可能。
扫地怕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池中有鱼钩不钓,笼中买鸟常放生。君不见早就想过,如果这世上真有鬼神,那么娄念一定是菩萨转世。
世人应该庆幸江湖上有娄念这样的人物,而君不见应该庆幸他有娄念这样的朋友。
娄念听言只是笑着摇头:“深夜前来,有什么要我相助的?”
“只来向娄相公讨碗饭吃。”君不见一如往常嬉皮笑脸。
“美酿佳肴我这里没有,薄酒素菜还是不缺的。”娄念缓缓站起,月光照入,长身玉立。
“你告诉我吃的在哪,我自己来吧。”君不见伸手扶住娄念,却被他轻轻拨开。
娄念顺势从君不见的手中拿回了白瓷瓶,“我是眼瞎,可心还没瞎。神算谷的东西,你绝不会比我熟悉。”
“你就不能给我一个长期防止蚊虫的药吗?我看你怎么从来不怕蚊虫叮咬呢?”君不见愤愤地抽出娄念手中的折扇,一把打开。水墨洒金扇面儿,轻轻摇动。可叹世间竟有如此玉树临风之男子!
“你今日抹的药量,足够驱虫一月有余。”娄念将瓶子拢如袖中,仍是含笑。
神算谷救人无数,却唯独不许任何人将谷里的医药带出谷外。君不见听娄念说过,“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我不愿这治病救人的药被拿去换钱,拿去害人。”
“神算子这几年没回来过吗?”君不见把玩着娄念的茶盏。
娄念仍是笑语盈盈,好像谈论的不是他师傅一样,“或许活着但不愿意回来了,或许死在外头了。”
看着娄念从外端进来的酒菜,君不见毫不客气的坐下就吃。娄念只是侧坐在桌对面,捻着杯耳,品着清茗。
“你备下酒菜,早知道我要来?”狼吞虎咽一番,饭菜早已如风卷残云。君不见如今正慢条斯理的喝着酒。
娄念从不饮酒,神算谷却藏酒无数。
他和颜善笑,一态一容间,风姿玉润,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俊朗不及君不见,却亲和如水,温润翩翩。一颦一笑间,直教人心醉。赞叹如此举世无双的人物,只该存在于画中。却想不到如此风姿绰约之人竟然是个瞎子。
“我虽然长居谷中,却也不至于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娄念摇着重回手中的斑竹扇,随着动作,扇面上白鹤仿若活了一般。“我真是好奇。风流如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姑娘能将你逼得连好不容易到手的官位都不要了,跑到我这里来避难。”
君不见差点被口中的酒呛到,“我那是不愿意伤人家姑娘的心!”
“所以你便四处留情?”娄念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只是眼中寂静无波。
“那也好过你娄相公回回都让姑娘伤心而归吧!”
娄念摇扇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而后依然眉眼弯弯,神情温和:“娄某人不值得别人为我蹉跎青春。”
不愿争辩。咽下最后一口酒,君不见双腿一绞磴上了桌案,脑袋枕在方才坐的绣墩上。就这么悬空的架着,神色惬意。
“你的腰上功夫越发精湛了。”娄念的右手放在桌上,感到一个震动,忽然笑道:“你换靴子了?”
君不见原本闭上的眼睛忍不住睁开瞪着娄念。
“怎么这样看我?”娄念的眉宇间多了两丝疑问。
“你这‘闻声辨动’的功夫究竟是怎么练成的?我怎么就学不会呢!”君不见好奇的抱着脑袋,歪着头看他。
娄念眨了眨眼,抿唇浅笑,“正因我是个瞎子,故此其他四感较旁人要敏锐得多。”
“你说你要是能出山多好!”君不见大惊小怪的哀叹一声。
“出山做什么?你好不容易得手的官职,不是也没几天就撂了吗。”
“自古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我哪里看得上那官职?不过是见这官靴漂亮。混一双来穿穿。你要是出山,天底下就又多了一个绝顶传奇的人物!你也不会一个人呆在这空谷里,闷都闷死了!到时候,我们说不定还能并称双侠什么的。”君不见边说边惋惜的摇头。
娄念闻言,笑容的弧度越发扩大:“出不出山,我都是如此传奇,不会改变。一个人在谷里也没什么不好,我不出去,总有人进来,我这辈子恐怕是闷不死的。至于‘双侠’……”他停了停,喝了一口茶:“若是我出山了,哪里还有你称侠的机会?”
“你!”君不见一个打挺,从绣墩上弹起来,抬手攻向娄念。却被一把收起的折扇“啪”的一声挡住了攻势。
眼见一招不成,君不见双臂一撑,腾空而起,一个空翻落在了娄念身后,出手攻向娄念的肋骨。只见娄念坐在绣墩上,轻轻一拍桌子,原本给了君不见一个可乘之机。不想,当君不见的掌到跟前时,娄念连同坐下的绣墩一起,已经到了桌子对面。
二人正切磋的热火朝天,耳听得有女子的叫喊:“君不见!你这负心贼!快出来!我知道你躲在神算谷里!别让我找着你!”
君不见一个分神,娄念已经攻到他的身前,折扇正顶着他的喉结。
想不到,君不见根本就没顾上自己已经输了,反倒是无头苍蝇般到处寻找藏匿之所。
娄念无奈的摇头:“你惹得风流债,人家姑娘都找到我这里来了。”感到窗边的风声,娄念脚下虚晃两下,眨眼到了窗边,一把揪住倒挂在窗沿上的君不见,“我保证,你躲在这里一定会被找到!”
君不见借势翻了回来:“那我躲到那里去?你神算谷机关重重,我可不敢乱闯!”
娄念想了想,听得风声越来越近,抿了抿唇畔的笑意,拽着君不见向上一抛:“上房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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