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说

作者:浪天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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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稚子初陷极阵 忆往事再祭苍天


      待到玉鼎持信去了昆仑山,却听说灵宝大法师与慈航道人叛出师门,自立门户去了。一时间不能接受,呆呆愣愣站在山门前,如若失魂。直到被南极仙翁领到玉虚宫中,方才哭出声来:“师父。”
      元始天尊却一派淡然:“情若指间沙,去留不由人。玉鼎,莫要哭了。如何就能断定这不是好事呢?去见你师妹吧。”
      云华知道的还多一点:“还记得陆压道人吗?早先就觉得此人做事与我们不同,他前些日子辞了鸿钧,往中亚去了。如今那里人都称他耶和华,见了他就喊哈利路亚。真是稀奇事。”
      玉鼎却无心理会这些,将杨戬书信交给云华,一边坐着发愣去了。

      玉帝抱着刚出生的儿子,只恨不得一把火烧了元老院。
      他终于又有了孩子,他想弥补娘娘,他想把这些年因为骨肉分离而生的缺憾通通忘掉。可是这些人竟然还不放过他!
      玉帝有一刻真想下调令,让杨戬带兵杀来,把这些人通通杀尽了。
      可是他不能。云华说当年是怕孩子没命才骗他的。在王宫里服侍的侍女也回报说,杨戬与纯狐共浴,池中遍开牡丹,芳香袭人,不能遮掩,繁花出水即消,了无踪迹可寻。杨戬既是他家的人,那么碧玉索也一样能对付他。他为了保全孩子已经养废了八妹,总不能再让杨戬折进去。
      玉帝抱着孩子站在瑶池中,冷眼对着三千兵马与十八位长老。
      八公主没有露面,悄悄去了密道,指尖射出一道法力,转瞬无形。
      杨戬正在绿玉轩中歇息,忽然一片柳叶落在额上。杨戬并未睁眼,悄悄开了天目,只见柳叶上写着:表哥,一群老头带了不知哪里来的兵马,围了瑶池。说我弟弟天生带煞,恐怕引起三界动荡,要杀了他祭天。稚子无辜,万望施救!八妹。
      一旁侍女上前,要伸手拿下叶子。杨戬忽睁双目,吓了她一跳。
      杨戬冷冷一眼扫过:“做什么?”
      那侍女吓得慌忙解释:“王爷,奴婢见树叶落了,要摘了去。”
      杨戬起身,将叶子揉碎了抛在池中:“你却扰了我的好梦。以后这样情况不要吵动了我,退下吧。”一边说着,又往芝兰亭中去。侍女们心有畏惧,不敢上前。
      杨戬进了亭子,四面探知无人,悄悄设了结界,躺着假寐,又恐去得久了引人生疑,将肉身点了三下,留一丝神识与人应对,方元神出窍走了。
      到了瑶池却不见人影,杨戬此时玄功又有所精进,闭目一查,知道玉帝被碧玉索胁迫,此时都到了祝祷台。
      杨戬隐了身形,一路追了过去,正赶上一个老头抱着孩子往法阵中扔。杨戬连忙化一股清风,一同入了阵中,忙抱住孩子,定神辨识此阵。
      这阵一旦入了人,便运作起来,自行斩杀所祭之人,结束后消失,外头众人不能看见里面发生的事情。
      杨戬抱着孩子悬于阵中,被金光打了一个趔趄,只听有幼童声音:“咦,怎么又是你?”
      杨戬觉得奇怪,开口问道:“你是何人?认识我吗?”
      阵中飘飘忽忽凝成个孩子形,对他说:“我是阵灵,每当咒语召唤我,我便祭出此阵,将阵中人祭天。你不是玉帝那双胞胎之一吗?怎么又进来了,还带着个孩子?”
      杨戬心下大震,不知这小孩说的是真是假:“你说的,我全无印象。”
      小孩有些奇怪,凑近了看他,笑道:“我知道了,你们两个当初进了阵来,你那个大哥灵智开的早些,替你挡下了大部分,等到祭天事毕,你们一同被扔下界去。你有些造化,阵法封了这段记忆,你方才保住元神不灭,活到如今。”说完给他解了封印,杨戬脑中忽地涌入一堆画面,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眼前快速划过模糊的景象,一群人围着玉帝,叫嚷着:“孪生双子,此乃大不祥也!供奉天条的法道阁竟然坍塌,必然是因为这两个煞星降世。还望陛下为三界福祉,早做决断!”
      杨戬忽然就想到当年治水之时,那群要杀了女人和孩子祭祀水神的人。
      原来无论天界凡间,这些推别人进火坑来保全自己的蠢恶之徒从没断绝过。
      杨戬低头看怀中小小婴孩,这是……他的弟弟?
      阵灵在他身边晃来晃去:“阵法启动了,我可没时间给你伤感,你快出去,我好拿他祭天。”
      杨戬将孩子往自己怀里靠:“为什么是他?”
      “外面施咒的人说这次进来的还是个婴儿。”
      杨戬问阵灵:“我还能再祭吗?”
      阵灵吓了一跳:“你不要修为了?”
      杨戬傲然道:“修为算什么。”
      “你要是没了法力,毁了金身,可就成了凡人,什么也做不了了。”
      “我如今最想做的,就是救我弟弟。”
      阵灵看了看他,点头道:“玉帝缺德,不想他两个儿子却是好哥哥。只盼着你这个小弟弟,将来也有这般手足情义。你抱好了他,不要让他沾地,我要施法了。”
      杨戬眼前一黑,只觉遍体如被刀砍斧劈针扎油泼,一时如在地狱。摇摇晃晃,有些站立不住。这一轮过去,又有雷电火链打下,只一下,剥皮裂骨一般,便好似千年道行尽去了,杨戬以元神受刑,更觉难熬,又一下便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下意识抱紧了小孩。神志不清之时,似乎又回到了大叫唤地狱前,杨天佑骨枯肉烂,面目全非,杨戬心想,当日不能救父亲脱离这苦难,如今等身受刑,只当是罚他离去不救之罪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杨戬神识归位,睁眼见已在芝兰亭内,月光如水洒下,恍惚好似一梦。
      杨戬动了动身子,如同被碾碎了骨头一般,全无气力。有婴儿抽抽噎噎起来,杨戬垂眼一看,果然胸口上趴着他的弟弟。
      隐隐有人影出现,杨戬心里着慌,却连抱紧孩子都做不到,惊慌之下就想召唤三首蛟。
      “是我。”
      杨戬听见是纯狐声音,松了口气。纯狐进来,见杨戬躺在亭子里,僵直不能动,面色发白,浑身冷汗,碰一下都在抽搐,心下大惊,又不敢多问,将孩子固定好,抱起他往后头安乐院走。这一抱,纯狐惊了一下,竟比前番重了百斤。幸好她怕杨戬吃痛,使了法力,不然若是把他摔了,不知又要受什么罪了。
      轻轻放到床上,纯狐问他:“要我做些什么?”
      杨戬闭着眼睛,不住喘息,半晌方说:“白天如何糊弄的?”
      “我没让人过来伺候,只说你连日劳累,睡得浅,让他们都退了,我自己坐在亭子外等你,三首蛟守在外面。”
      “怕还要辛苦你。”
      “你我之间还用得着这些?”
      “明日让逆天鹰假扮我去打猎,哮天犬变妖怪来攻击。传出我受伤的消息。”
      纯狐有些犹豫:“你如今真是重伤,放出这消息,恐怕危险。”
      “没别的办法了。”
      纯狐见他说话都困难,不再多说。
      杨戬不知自己修为毁了多少,默默运起九转玄功探查,好在这玄功奥秘便在于使修炼之人依托三界之力,得道长生,所以道法无穷,法力无边。杨戬见玄功还在,心下大定,当下自行修复不提。
      次日一切妥当,风致城当天闭门谢客。
      幸好当初喂养月莲的灵兽还在,纯狐将孩子养在安乐院杨戬卧室的假墙里,那假墙后头是个五脏俱全的小房子,储存着充裕的柴米银两,有水源,还有一处温泉。房子下头还有暗道,直通外头。这是当年杨天佑和云华专门为儿子设计的,只有他们三人知道。纯狐按照杨戬教的,转动机关,将周围设了结界,还算平安无事。
      闻听杨戬出事,大家先是震惊,而后,四海激动了,三界沸腾了。
      天大的机遇啊!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五湖四海三山各路人马纷纷行动起来,带上天才地宝灵芝仙草,直奔灌江口风致城——探病去!
      玉帝得知消息,被噎了个半死。探病?不去刺杀吗?
      开口问这话的人被喷了一脸口水:“蠢货!没看人家后台是昆仑山啊?没看玉帝都没在他手里得着便宜啊?哪里来的妖怪能有这本事?之前听说过没?之后见到过没?这事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趁着这时候快些献殷勤,混个脸熟,等哪天人家好了,你见都见不到了!”
      玉帝一口老血憋在心里。
      杨戬也是哭笑不得,莫非当年真把三界吓到了?吩咐了门房,凡来探望的,迎进前厅奉茶,不收礼不见客。只说等家主痊愈,再登门道谢。
      独有镇元子前来,杨戬因他是自己师尊一辈,又曾受他提点恩惠,让纯狐将他迎进贵宾厅中,自己强撑着拜见了。
      镇元子不想杨戬竟是真的伤重至此,隔着老远忙将拂尘一扫,一道法力托住杨戬:“你这小兔崽子,这般不爱惜自己,等你师父出关了,看他怎么收拾你!”
      杨戬勉强笑道:“老祖你又骂我。”
      “不骂你却让我骂哪个?我原还以为你小子是躲懒,不想你竟真的重伤。还不快回去躺着!”镇元子却半点也不问他如何伤成这样,忙将他送回安乐院中,打袖子中掏出个小枣,送进他口中:“真气死我了!这便走了,敢来送我,从此别想上我的五庄观!”
      杨戬含笑接了,囫囵着咽下去,果然疼痛少了两分。
      八公主却没有送礼来,更没来探望。杨戬猜到她是为什么生气,却不好透露消息给她。只待在家中养伤。万幸杨戬修了九转玄功,肉身成圣,虽是痛不可当,恢复却比脱了肉身的神仙快,躺了两个月,便将养好了。
      这两个月纯狐每日忙前忙后,打发了天南海北来探望的,又偷跑去昆仑山挖了好药材来给他疗伤。杨戬躺在床上,玄功修复也痛,外伤擦药也痛,只恨不得叫两声发泄发泄,幸好纯狐尽心,饭来只管张口,偶尔逗逗婴孩,颇有苦中作乐之意。
      见杨戬已经好了大半,这一日纯狐搬了桶来,打好热水,用冷水兑了,把杨戬从被窝中抠出来,扒干净了,放进桶里。杨戬这两个月只能躺在床上,头一个月浑身是伤,每天涂满了黏糊糊的药,连擦洗都不能,忍得着实辛苦,眼下终于可以泡进水里,大是高兴,一边洗一边又朝纯狐抱怨:“好死不死的,偏偏夏天出事,这两个月洗不得澡,难受死了。”
      纯狐一边给他拿澡豆一边随口哄他:“眼看就要中秋了,这就不热了,乖啊。”
      杨戬笑道:“你又把我当小孩。”
      终于又能揉他的头,不用担心他疼,纯狐也觉松了口气,给他洗着头发,满脸的嫌弃:“这两个月你跟个小孩有什么两样,睁眼就哭闹,要吃要喝从来不说人话,光在那里发脾气,快被你两个烦死了。”
      “我如今好了,不烦你了。”
      “嗯……我只盼着你以后别再出这种事了。” 纯狐见热水剩下不少,在盆中用冷水兑了,试着微微有点凉,才将小婴儿放了进去,果然又出现了大朵大朵的鲜花。
      杨戬泡在桶里,懒懒地说:“我这是无妄之灾啊。”
      纯狐冷笑:“我看啊,你还有灾未满。”
      “嗯?怎么这样说我?”
      “你看这盆里。”
      杨戬偏头一看,笑道:“我当什么事。”
      纯狐指着盆子问他:“我问你,他怎么放进水里这个样子?”
      “我进了水不也这样吗?”
      “少糊弄我,你只在我和你……的时候才这样。他怎么和你一模一样?”
      “你想说什么?”
      纯狐拿眼瞪他:“这孩子,你总得给我个交代了吧?”
      杨戬擦干身子,也没穿衣服,回床上拿薄被裹了自己:“你想知道?晚间哄他睡了,我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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