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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湮没的历史(一)
公元前745年初春的一天,似乎是要与郑胡两国联姻的喜事相映一般,一大早便是春阳普照,碧空如洗。
一向兵戎执戈,严阵以待的郑胡边境,特意为迎娶郑国公主而建的礼宫早在昨日便张灯结彩,按周礼布置一新,隆重之极,可见胡国对于此次联姻的重视。虽然两国在今日并未撤兵,但气氛明显不同以往紧张,往来穿梭的宫人侍从生生压下近年来两国一触即发的冲突,显得喜庆非常。
两国边境的百姓早在三个月前便得知郑胡联姻的事,只是一直半信半疑,直到看到迎嫁宫一天天建成,这才相信郑国国君姬掘突的的确确是要把他最宠爱的女儿嫡长女嫁到胡国。
“听说是郑公的正夫人所生,生得美丽绝伦,是郑公最宠爱的女儿,跟我们的国君正好匹配。”
“嫡长女?这么显赫的身份,那今后咱们可不用再担心郑国攻打过来了。”
“可不是……”
姬夏夏一身玄色繁复盛妆,尽管她还没满十五岁,但从小习武,擅长骑射之术的她显然比同龄的女子的身量要高得多,虽然还没完全长成,却已身姿修长,婀娜娉婷。
替姬夏夏妆扮的老宫人一迭声地夸赞:“公主真是貌美无双,跟夫人年轻时像极了。”
姬夏夏的母亲,姬掘突的夫人申国公主微微一笑。她马上就满四十岁了,但常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她看起来还很年轻。脸上因为岁月的缘故起了细细的皱褶,所以平常大多数时候都端着一张优雅高贵的脸,鲜少露出表情。现在显然是老宫人的话让她极度愉悦。
但姬夏夏却完全没有半点新嫁妇的羞涩或喜悦,她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神情庄重,带着几分决然的悲壮。
姬夏夏跟母亲告别时,申国公主并没表示出难过或不舍的表情。诸候家的女儿,一出生便注定了与他国联姻的命运,无一例外。
姬掘突亲自送女儿上的嫁辇,在幕帘落下时轻声说了一句:“父亲会一直送你到国境。”
姬夏夏端坐在辇内,右手却将昨夜便暗藏在衣袖里的匕首握得更紧了些,心里强压住翻腾出的酸涩:“周礼制,公国嫁女,国君不必前往。父亲这样做,是放心不下所托之事?”
姬掘突低叹:“夏夏,你若是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姬夏夏语气坚决:“不,女儿没有后悔。”她刚刚差点就要同母亲讲出她嫁给胡君的目的,一旦说出来,母亲必然会惊愕非常吧?还会不会那么平静地送她?
“夏夏,你且忍一忍,事成之后,父亲一定接你回来。”
姬夏夏听见父亲隔着幕帘的低低的声音,闭了闭眼,深吐出一口气,才说出一句:“父亲放心。”
三个月前,父亲也是这般郑重地对她许下承诺。
那时的姬夏夏,还是个无忧无虑,拥有父亲疼爱,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孩子。从她记事起,父亲就格外喜欢她,从来没在她面前皱过一次眉头,或露出一次不悦的表情。很小的时候姬夏夏想学骑马射箭,姬掘突马上给她千挑万选最好的马匹,亲自教她骑射之术。长大些姬掘突并没让她去姆教同其他的姐姐妹妹一起学习,而是请了朝野最有学问的大夫关思其,像培养她的弟弟寤生,郑国未来的国君一样培养她。在姬夏夏心里,父亲是这世上最宠她,也是最爱她的人。父亲若有什么心愿,她一定会全力完成。
那晚她照常去父亲处理政事的宫殿,却见姬掘突一脸愁容,在殿内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姬夏夏常在父亲身边,早对他的习性了如指掌,因此上前挽住父亲手臂,道:“父亲有什么为难的事何不跟夏夏说呢?”
因她出生在夏天,因此姬掘突替她取名夏夏,也常以夏夏相称,以别于其他儿女的称呼。
姬掘突看着女儿,脸上浮起一抹笑意:“这是国家大事,关乎存亡,跟夏夏说了也没用。”
姬夏夏听他这么说,反而更加坚持:“父亲是为了胡国才寝食难安吧?”她常来这里,因此对很多国家大事并不陌生。
姬掘突被女儿说中心事,重重一叹:“夏夏所说不错,为父我正为胡国之事忧心不已。据军探所报,胡国精兵强将列于我胡郑两国边境,日夜操练。以此推测,我郑国与胡国早晚得有一场殊死大战。”
姬夏夏不以为然:“父亲太过多虑了。夏夏虽然不是将士,可也听说胡国不过是个小国,兵力不及我郑国的一半。真要打起来,胡国又怎么打得过我们郑国?”
姬掘突摇头:“夏夏你有所不知,那胡国国君……”却又欲言又止。
姬夏夏为父亲奉上一杯甘泉水,道:“胡国国君怎么了?”
姬掘突喝一口甘泉水,慢慢将杯盏放回案桌,沉声道:“他可不是一般莽夫,不但心机深重,杀伐决断,也从不手软。你大概不知,早在二十多年的镐京之乱,当年他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少年,便已做出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什么大事?”姬夏夏好奇地追问。
她虽然年幼,出生时离镐京之乱已有十年的时间,但也知镐京之乱乃周王朝的一次大转折。不但周幽王死于犬戎兵乱,还导致周王朝迁都洛邑,王朝土地大大缩水,天子权势也有所动摇。(后史称西周、东周)
姬掘突缓缓道:“他为了抢夺救护天子的功劳,竟然暗中射杀你祖父,才有了爵位,获得胡国封地。”
姬夏夏还是头一次听父亲说起郑桓公的死因,不禁大吃一惊:“祖父竟然是被胡国国君所杀?”
“不错。”姬掘突凝望女儿稚气未脱的小脸渐渐浮现出的仇恨,“胡国国君与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郑、胡两国一旦交战,他必会费尽心机灭我郑国。”
姬夏夏满脸怒气:“那又怎样!胡国若是真敢攻打我郑国,夏夏愿意领兵出战,正好杀掉那胡国国君,替祖父报这血海深仇!”
姬掘突摇头:“夏夏,领兵打仗可不同于骑马打猎,胡国国君又怎么会像猎物一样轻易在你面前现身?”
姬夏夏急道:“我在阵前指名道姓叫他,他怎么说也是一国之君,还会在两国在军前当缩头乌龟不成?”
姬掘突轻咳一声:“夏夏,人心叵测。”
姬夏夏想起父亲之前所说的“心机深重”四字,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茫然道:“难道祖父的大仇就这么算了?”
姬掘突眼神闪烁:“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姬夏夏为之一振:“父亲快说!最好夏夏能帮得上父亲。”想着长这么大,还没机会真正为父亲分忧过,一直引以为憾,这时候好像有戏,不觉很是兴奋期待。
姬掘突看着她,沉吟道:“夏夏有十五岁了吧?”
姬夏夏脸上一红,忸怩答道:“今年夏天就满十五岁了。父亲曾许诺说如果夏夏许了人家,就会让母亲亲自替女儿举行及笄礼,父亲还说到时会去观礼,难道父亲忘记了吗?”
周室风俗,女孩子如果有了婚约,便会举行及笄礼,等二十岁时再出嫁,所谓“十五及笄,二十而嫁”。这两年姬夏夏渐渐长成,便有许多国家派使者前来替国君或是太子求婚,姬掘突一直没有答应。这时听父亲突然问起年龄,姬夏夏便自然而然想起是不是父亲要替自己定下终身大事,她虽然一向率真,这时也不□□露出小女儿情态。
“夏夏。”姬掘突手指抚上女儿柔嫩的脸颊,神色黯然,道:“不,还是罢了。”
“父亲。”姬夏夏一时着急,扯住姬掘突的袖子,“父亲这是不信任夏夏吗?”
姬掘突别过脸去,沉沉一叹:“不是为父不相信夏夏。父亲只是、只是不希望你受半点委屈。”
姬夏夏静静注视父亲的侧脸。她自幼聪慧过人,这时又怎么会看不出姬掘突其实已有计谋在心?而这计谋,恐怕又正好和她相关。她平静地说:“能为郑国效力,正是夏夏平生所愿。父亲如此为难,难道竟和女儿的生死相关吗?父亲养育疼爱女儿多年,即使是死,女儿也必不会有丝毫迟疑。父亲有什么计策,就请尽管说吧。”
姬掘突两手颤抖,执起女儿两手:“为父知道夏夏一向勇敢又深明大义,所以常常以你为荣。只是这件事……还是容为父好好想想。”
姬夏夏双目发亮:“父亲既然这么说,那就是非女儿不可了。父亲快请说,若是不说,女儿就给父亲跪下。”说着作势下跪。
姬掘突急忙伸臂扶住:“夏夏,这件事对你而言只怕比死还难受。”
姬夏夏神色坚定:“只要能报祖父大仇,只要郑国不再受胡国侵犯,无论父亲叫女儿去做什么,女儿都愿意去做。”
姬掘突盯紧女儿:“若是父亲把你嫁到胡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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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学历史的,所以请勿考据这一段,我会尽我所能写得符合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