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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枝
苏何依一直有阿姆的照料,她的确没有做过什么活计,可谓也算是一直无甚烦忧长大的。
所以到了外院一切都得重头开始,还好,顾念她年岁不大,指派给她的活计,都是一些简单而又不繁重的。比如扫地,打水,洗碗----庄子里的人,也都是和气友善的,对苏何也颇为照顾。
庄子里厨娘的女儿青枝,长得瘦小,年岁与苏何依相仿,性子活泼好动,内心热情良善。
苏何依刚开始拿起扫帚扫地时,她便会抢过去,手上飞快的扫起来,嘴里说道:“阿笙,你看,你看,就是这样扫的,这样扫。”不一会,指派给苏何依的地,就被她扫完干净了。
苏何依刚开始拿起木桶丢进井里,吃力往上提水时,她就在旁边冒出来,然后一把抢过绳索,利索的提起水桶:“阿笙,阿笙,你看,你看,就这样,很简单的。”不一会,水缸里的水就被她打满了。
洗碗,洗衣服---每当苏何依做这些活计时,青枝总会冒出来帮忙。她瘦小的胳膊和总是说话停不下来的嘴巴,给刚来还有些不安的苏何依很大的慰藉。
粗活充实了苏何依的生活,她并不觉得累。手指越来越粗糙,可她的内心越来越快活。但阿姆的叹息,却是越来越多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越来越热。
炎热的正午时,大伙便都会躲在屋里避暑。
一日,苏何依与青枝也是避在廊下一处阴凉之地,苏何依拿着树枝在地划出青枝的名字。
青枝见状便就一阵惊叹:“啊,阿笙,你还真会写字?这便就是我的名字么?我的阿父阿母都不会写呢。”
苏何依抬头对青枝笑笑,母亲还在世时,虽病弱,可从她稍懂事起,就教她识字。到如今,几乎所有字她都是识得的。而每日里空闲时,她就会拿起枝木在地上写写划划。
母亲希望她是识字懂理的淑女,苏何依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可惜,阿笙你却不会说话呢。”青枝也拿起树枝照着苏何依写在地上的字,一笔笔的划着:“不然,你可以教我写字,而我可以教你唱歌呢。”
青枝口中所谓的歌,是农妇们在采荷时才会唱的曲调。青枝虽年幼,但耐何她有副好嗓子,唱起来却是婉转动听。
苏何依是羡慕的,私底下,她也试着说话。但喉咙里却是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什么声音也传不出。用得力大了,却也只能发出嘶哑的嗬嗬声。难听的声音,让苏何依很难受,于是在人前,更是不敢开口。
似乎感觉到因她的话,苏何依有些低落,青枝抬起头,眨巴着眼睛:“对了,阿笙,你要想开口说话,其实也是有法子的。”
“啊。”苏何依心下一跳,竟惊呼了一声,紧张疑惑的看向青枝。
“我也是偷偷听阿母与阿父的谈话得知的。”青枝扔下树枝,拍拍手,靠近了苏何依说道:“阿母有次跟阿父谈起你,说你人生得好,手脚也勤快,就是可惜是个哑子。阿父就说,若是能遇到葛仙翁,说不得能把你医好呢。”
葛仙翁?苏何依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号。在院子里这么多年,封闭的环境,让她对外面的人事却是一点也不知的,母亲与阿姆也是从来不对她多讲杂事。
“阿笙,你是不是不知道葛仙翁?”青枝看出苏何依的迷茫。
苏何依点头。
“庄子里的人都知道葛仙翁呢,遇到不能医治的病痛,都希望可以遇到葛仙翁的。听说他的医术十分了得,不但能医痛治病,还能除邪却恶,甚至还能炼治仙丹。”说到最后,青枝附在苏何依耳边小声说道:“传说逝去的元皇帝都敬佩他的医术,给他高官厚爵,但被他拒绝了。仙翁四处云游,虽医治了许多的人,但若真的要请他,却又难寻踪迹。阿父阿母都说,若是有缘遇到他,说不得阿笙你就能说话了呢。”
寻医诊治,苏何依从来都不知道有这样的法子。母亲与阿姆似乎也从来没有想过,不过也是,她们忌讳走出院子,就连母亲的病也是从来只拿草药吃,没有看过医者。
苏何依心里有些沉重,但又有些了一些期盼,难得一见的葛仙翁,就算能医治她,可又要到哪里见到他呢?
“阿笙。”青枝说道:“我会帮忙给你打听仙翁的踪迹的。”
那日午后的话,青枝似乎很快抛在了脑后。但苏何依却是上了心,想着怎么打听葛仙翁更多的事迹,即使有心,但她因口不能言,却没有人能意会她的意思。庄子里的都是些农夫,写的字他们又都不认识。
炎热的夏日很快过去了,凉爽的秋日也匆忙匆过去了,迎来的是酷寒。
年迈的阿姆在这个冬日生了大病,苏何依便就告了假,专心照料起她来,但她的病却不见起色。
知道了更多人情世故的苏何依便就去见了管事娘子宋姑,想让她请医者来医治阿姆。
宋姑却对她道:“庄子里的人生病,都是自个煮些草药来吃,我们都不是娇贵之人,这里哪有什么医者?再者,请医者可要花费铢钱,你可有?又或有绢帛来换?”
苏何依生活在庄子里,吃食用度都是庄子里出的,从来没有花费铢钱。但她知道有些东西是要靠铢钱又或是绢帛来换的,只是,她没有。
母亲在世时,苏何依曾听阿姆向她哭诉道:“夫人啊,苏家曾是多么显赫人家,哪里会同如今这般家徒四壁。只得食用这些粗茶淡饭,竟再无一丝能力添衣补食。”
母亲却是不以为意的淡淡道:“都是昔日红花了,何必多加留恋,又何必如此叹息遗憾,对我们来说,能活着就是最好的事情了,繁华虚荣便就放下吧。”
阿姆无言以对,只得默默抹着泪。
贫穷无财,这么多年母亲一直病着,没有看医者,除了不给那什么大人添麻烦之外,是否也是因这原因?
苏何依有些体会到了,当时阿姆那悲伤哭泣时的深深无奈和母亲豁达背后的绝望。
阿姆终究抵挡不住病魔的侵袭,在母亲离开一年后也追随了母亲而去,那也是在一个春日。
院子彻底的空寂了下来,很快屋子里的东西也因少了人气,开始布上尘埃。
一日,苏何依把桌案边上的卷轴抽出来想打开来看时,手上的卷轴却是哗的四散开来。轴上的线终究抵不过岁月,也霉变断裂了。
苏何依怔怔的看着断片半晌,然后决定搬到外院,跟青枝一块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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