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心头咬一口

　　“爸爸，你今天怎么来接我了。怎么奶奶没来啊？”小豆芽仰头看爸爸，只看到苏熠修理整洁的下巴。
　　爸爸似乎在想事情，并没有回答她，小豆芽不免又大声问了一句：“爸爸，为什么奶奶没来接我啊？”

　　苏熠恍然回神，低头看向女儿，小女孩儿眨巴着眼睛，一脸的好奇。
　　“爸爸老家的舅爷爷去世了，奶奶回去奔丧。”苏熠和女儿说话时语调总会更温和些，带着些宠溺的意味。
　　小豆芽小小年纪已经知道去世的意思，想了想问：“舅爷爷是和妈妈一样都去天上了吗？”
　　苏熠在小豆芽第一次问妈妈哪儿去的时候，就残忍地将真相摆在三岁孩子面前，妈妈去世了。后来还是孩子的奶奶安慰小豆芽，告诉她妈妈去天上了，你看那颗最亮的星星就是妈妈的眼睛，她一直看着你。

　　年幼的孩子知道妈妈去世了，她去了天上。

　　“刚刚那个姐姐笑起来真好看，眼睛好像小星星哦！”小豆芽和爸爸相处不多，小小的人儿已经知道找话题和爸爸聊天了，握着爸爸宽厚的大手，眯着眼睛笑，露出一排可爱的小米牙。
　　哪想一直步履平稳的爸爸突然停下，皱着眉看向女儿。
　　小豆芽不明所以的抬头，就看到爸爸一副极度忍耐，欲言又止，眉宇间藏着恶劣的情绪，小豆芽看不懂这些，但只知道爸爸好像有点生气了，默默低下头。

　　父女俩走出校门，小豆芽突然想起早晨外婆的话，又仰起小脑袋问：“爸爸，是不是明天要去见妈妈。”
　　明天是豆芽妈妈的忌日，前几日岳母就打电话通知苏熠，让他务必去寺里大办一场，苏熠有些腻味秦巧凤话里的趾高气昂，但看在小豆芽的面子上还是答应了下来。
　　当下点点头：“嗯，明天一起去看妈妈。”
　　小豆芽只在照片中见过妈妈，偶尔也会做梦，梦到妈妈，但梦里的妈妈都没有脸。她今年刚开始上幼儿园，好像幼儿园里的小朋友只有她没有妈妈，偶尔她也想给自己找个妈妈，但是外婆不许，还说外面很多女人都想做你妈妈，但是你的妈妈只有一个。

　　她想起昨天外婆说的话，藏不住话地问苏熠：“爸爸，是不是陈清阿姨很快会是我的新妈妈？”
　　苏熠不用细想也知道这是谁在女儿面前说的，“不会的。”
　　小豆芽一秒转变开心脸，小孩子的喜欢总是无缘由的。

　　金桥双语国际幼儿园的校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副驾驶车门突然打开，露出一张女人的脸，女人化妆精致的妆容，一身黑白套装，知性干练。

　　“小豆芽。”陈清陪苏熠去工厂考察，结束后就直接和他一道来接孩子，待会儿两人还要回公司加班。她一见小豆芽就张开手，想抱抱小女孩。
　　小豆芽和一条欢快的小鱼一样从陈清手里划过，跑进后车座，闪着亮光的小眼睛眨了眨：“阿姨好。”
　　如果姜南在现场，看到小豆芽的区别对待一定默默点个赞。

　　小豆芽上车后一直乖乖坐着，和自己手里的小兔子玩偶说悄悄话。
　　陈清侧头和后座的小豆芽搭话，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小豆芽你手里的小兔子好可爱，可以借阿姨看看吗？”
　　小豆芽想拒绝，可一抬眼就看到爸爸的后脑勺，她仿佛能看到爸爸皱着眉头批评自己，想想还是递过去：“阿姨，你快点看哦。”
　　陈清哪里是喜欢这只小兔子，她一向不喜欢这些毛绒绒的玩偶，里面不知道藏了多少螨虫，学医的人都有些职业病。

　　不过，这只小兔子倒是长得挺喜庆的，陈清看到时忍不住笑了下。她侧头看旁边认真开车的男人，这不太像苏熠会给女儿买的东西。
　　陈清象征性摸了两下，又重新递给后座的小豆芽：“这是外婆送的嘛？”
　　小豆芽摇摇头：“一个姐姐送的。”

　　陈清以为是小豆芽幼儿园遇到的姐姐，估计是同学朋友之类的，便又问：“那这个姐姐叫什么名字啊？”
　　“……”小豆芽不知道姜南的名字，一时语塞，傻乎乎看着陈清，嘴巴半张，两颊肉鼓鼓。
　　“是姜南。”苏熠清冷干燥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陈清乍一听姜南的名字还以为自己幻听，实在是太久没有从苏熠口中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久到陈清以为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再出现。
　　陈清大脑一根弦登时断了，过了许久才慢慢找回声音。
　　她慢慢侧身，下意识在苏熠脸上寻找些什么。
　　苏熠神色未变，一脸平静，目光一直看着前面的路况，就连嘴角的弧度都未变化。
　　这些年，随着公司的发展壮大，苏熠早已褪去最初的青涩，真正成为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商人，对她这个旧时同学和现在的助理也越发不苟言笑，五年的时光彻底改变了这个男人，就像一颗明珠，打磨得越发耀眼。

　　“她不是嫁人后生活在S市，怎么会出现在小豆芽的学校？”陈清轻声问，明显是避着后座的孩子。
　　“不清楚。”苏熠声音平平，脑海中惊鸿一现那张明媚笑意的脸。当年两人分手分得突然，姜南嫁去S市，瞬间从他的世界消失，那时他正处于人生最低谷阶段，家中突遭变故，医院的工作也因为他一时疏忽而失去，姜南就在那种情况下嫁给其他人，所有的海誓山盟在那个当下就像一场笑话。

　　无数个夜晚，苏熠是梦着姜南醒的。
　　后来结婚生子，然后创业，一切顺理成章，想起姜南的次数也越来越少，那个女人连同那个名字早已被他丢进尘封的过去中。

　　苏熠的态度就好像是对待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这让陈清心头一松，但她还是不放心，她给同样生活在S市的一位同学发了条微信，那位同学和姜南的丈夫有些交情。

　　片刻后，那位同学回了一条微信。
　　“周怀远和你朋友离婚了，听说是周怀远在外面养小三，儿子都生出来了。”
　　陈清心情复杂地看了眼苏熠，也不知这消息是好是坏。

　　而姜南自从见过苏熠后也是一直心情复杂。但她还未仔细理清那种酸涩的感觉就被姜妈勒令立即回家。
　　一早，姜南就接到姜妈的连环夺命call，他们已经从周怀远那儿得知两人离婚的事情。
　　姜妈怒火攻心，说话声音都发颤，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在哪儿？不管在哪儿立 刻给 我回家。 ”
　　姜南哎哎哎了几声，还是没能躲过姜妈的炮火攻击，只得连声答应：“好好好我马上回家。”
　　挂断电话，苦着脸和苏念吐槽：“这么多年了，我好想还是躲不了我妈的魔爪。”
　　苏念安慰：“你回去好好说，我相信阿姨和叔叔会明白的。”

　　姜南梳洗整理后，拎着行李箱打的回家。
　　途中，给姜北拨了通电话：“姜北，你在家吗？”
　　电话里传来男人惺忪的声音：“姐，我最近办案，都住在局里，怎么了？”姜北所在的警局最近正在办一个大案子，他已经连续一周没有回家。
　　“这么辛苦啊！那现在能回家一趟吗？我快到家了。”姜南想了想又补充：“把小渔也接上吧。”
　　姜北听说她快到家，瞬间乐了：“行，姐，我现在就去和队长请假。”

　　姜南从出租车上下来，并没有立即回家，而是特地在小区门口等了会儿。
　　姜北开着车从远处来时，就看到自己老姐坐在行李箱上，手肘撑着箱杆，手掌拖着下巴，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偶有行人路过，都会好奇地盯上两眼。
　　“姐~”姜北摇下车窗，大喊一声，眼眸黑亮。
　　姜南惊喜一笑，拖着行李箱就进了姜北的小车。

　　姐弟俩大概半年不见，一见面便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两人从小关系就非常好。
　　“老妈不是不让你再开车吗？”
　　姜北五年前开车出过一次意外，后来姜妈就再也不让他开车了。
　　姜北得意的笑了笑：“我用自己的实力向老妈证明，不会再出事了。”
　　姜南无奈摇头，叮嘱他开车要注意。

　　姜北打开家门门时，姜南因为心虚一直躲在他身后。
　　姜妈满腔怒火在看到姜北时，瞬间被一盆水浇灭，只剩头顶冒的黑烟。
　　姜南丢下箱子，搂着姜妈就进厨房，边走边说：“妈，我好想你啊，你好像又变年轻了，这么走出去别人都要说你是我妹妹。”
　　姜妈哼哼不说话，不情不愿的被姜南连拉带拽的推进厨房。
　　“妈，你可千万别再姜北面前说我离婚的事情，我怕他多想。而且他马上也快结婚了，一看我婚姻不幸，他混劲上来说不结婚，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姜南的一番话打在姜妈的软骨上，她只能死死盯着自家女儿，姜南一阵头皮发麻。

　　这时，姜北突然拉开厨房移门，大嗓门喊了句：“妈，中午我让小渔过来吃饭了。”
　　姜南手肘戳戳姜妈，姜妈宛如表演京剧变脸一样，迅速换上笑脸：“好好，妈多做几个菜，小渔喜欢吃虾，你爸今天刚好买了虾。”
　　姜南笑了笑，扬声喊外面的姜爸：“老爸，妈说要你来帮忙。”
　　然后，她快速跳出姜妈的视线，拍拍姜北，两人就进了书房。

　　姜爸以为姜妈问出什么了，急切地问：“怎么回事？怎么就离婚了，之前两人不是好好的嘛。”
　　姜妈没说话，转身切黄瓜丝，剁得哐哐的响。
　　过了会儿，抬手擦了擦眼睛。

　　姜家的午餐是在一片祥和安宁的气氛中结束。但如果姜妈的眼风不时不时扫过自己，姜南都觉得自己可能顺利过关了。
　　姜北和小渔下午都要上班，吃完饭，一家人聊了会儿两人即将到来的婚礼细节后，就准备回去上班。
　　临出门前，小渔忽然回头，甜滋滋地问姜南：“姐，后天能陪我选婚纱吗？”
　　特别能，姜南在姜妈的眼神扫射下用力点头。

　　门一关，家里的气氛立刻变了。
　　姜南啃了一口苹果，姜妈从她手里抢了苹果，搁在茶几上，那力道感觉玻璃茶几都能被撞碎
　　“为什么离婚？”姜妈语气平缓了许多，显然已经接受姜南离婚的现实。
　　姜南舔了舔嘴唇，思索着措辞：“嗯~没什么感情了，强行生活在一起也没意思。”
　　姜妈妈不相信：“臭丫头，你别随便拿个理由骗我，你和怀远不是一直挺好的嘛，春节时两人不还一起去旅游了，说什么旧地重游。”
　　姜南摸摸耳垂，果然诚不我欺，你撒一个谎就需要一百个谎来圆。她还没想好新的谎，姜妈就突然忧心忡忡的问：“南南，你告诉妈妈，是不是因为你们结婚五年没生孩子，周家人嫌弃你了。”

　　孩子？其实姜南并没有那么想要孩子，但前两年她也曾怀疑自己是不是不易怀孕，偷偷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她完全没有问题，没有孩子可能是缘分没到，顺其自然。
　　再后来，姜南更加无所谓了。
　　姜南想了想，虽然最后确实因为一个孩子，但她绝不会告诉父母，她的婚姻最后是以那样不堪的方式画上了句号。
　　姜南眼皮微阖，长睫低垂，一片扇羽，明显受了委屈的模样。她什么都不用说，姜妈就心疼了，直感慨女儿这婚姻怎么如此坎坷，又觉得周怀远太无情，心里已经把他骂了几百遍。

　　姜南看到姜妈头顶又冒出几根白发，姜爸的眼角皱纹又加深了，突然一阵愧疚，她好像一直让爸妈操心着。
　　“老妈，对不起。”姜南搂着姜妈的腰，脑袋在姜妈怀里拱了拱。
　　“对不起啥啊？”
　　“以后你出去打麻将就没人羡慕你女儿嫁的好了，出去跳广场也没法炫耀女婿了。”
　　姜妈本来鼻尖都酸了，听了姜南的话，一巴掌拍在她大腿，笑骂道：“老妈就那么爱炫耀啊！”
　　姜南故意逗姜妈，声音闷闷说：“妈妈，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找一个更好的女婿，让你在一群阿姨面前大杀四方。”

　　姜妈是个乐观的人，但现在也笑不出来，女孩子离婚了，又能找到什么优秀男人呐！只能抚摸着姜南的后背，心里一阵叹息。
　　姜爸不过去厨房洗碗的片刻功夫，再出来时就看到母女俩已经和好如初了，他也零星听到一些，但姜爸是个传统男人，有些事情爸爸也不好开口，只看着母女俩呵呵笑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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