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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流水遇知音(上)
这一天红日高照,绿树茵浓,督军府里有宴会,兰茵也不免出来应酬客人.正院的厅前花团锦簇，摆着一溜出水芙蓉,水墨青花的瓷水缸里都开了袅袅婷婷的荷花，红的,白的,粉的花朵和将开未开的花苞,被绿油油的叶子衬着，清姿丽影,美不胜收。
花厅里全是女客，都是些非富即贵的奶奶、小姐们,各使出浑身解术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比那厅前的花还要争奇斗妍.那花厅前本有一个小戏台，台上正热热闹闹的唱着，台下那些太太小姐们看戏的看戏，说话的说话，谈笑声莺莺呖呖，夹在那戏台上的丝竹声里，直有烈火腾油,鲜花着锦之相。
大太太带着上了年纪的贵妇们在后面噼噼啪啪打麻将.兰茵和这些小姐,少奶奶们都不熟,坐了一会儿,听她们无非是聊些谁家的菜馆好吃,谁得了什么是新式样的首饰,甚感无聊.
两个穿着西式洋装,装扮时髦的少女分花拂柳向她走来,彬彬有礼的问道:”请问,您是二夫人吗”她点点头.“我和表姐是燕京大学的学..我表哥刚从美国带回来了一个冰淇淋机,是个稀罕玩意.不知道二夫人有没有兴趣,赏脸去尝尝”兰茵心中一动,”好呀,我也想尝尝新呢.”两位姑娘相视一笑,三人一起向花厅的一角走去.
兰茵边走边问:“对了.你们说的燕京大学,是北平郊外司徒雷登办的那所大学吗”一个圆脸姑娘高兴地说道:”正是呢.原来您也知道燕大.二夫人可曾去过”
兰茵回答:”不曾,只是听人说起过.1921年，校长司徒雷登获得捐款，在北京西郊购买了数处前清亲王赐园，建造了近代中国规模最大、环境最优美的一所校园.我最喜欢那个湖.真想去看看呀.”看两人露出惊讶的神色,不敢再多说了.
又吃到了冰淇淋,,兰茵觉得好满足.看看时间已近午后,她该喂奶了,就起身回到自己的小院.
她的院落种了一片竹林，竹子长得枝繁叶茂，碧干干霄，翠叶梢云，宛如一张天幕，撑在那两三亩大小一片院落上面。在炎热的夏季,一进院子就绿阴阴的，别具一种清幽雅洁的景象.
她一推开纱门,就看到严子川斜倚在床边,正抓着一个小算盘逗小五玩.严督军现在掌握了晋冀察绥四省和平津两特别市的军政大权,十分繁忙,在家的日子本就不多.即使在家,也多半歇在书房,偶尔在大太太那里商量家务事.但他常常来看小五,所以兰茵也总见到他.”一回生,二回熟”就不怎么怕他了.
因为参加宴会,兰茵穿了一件新制的短袖软缎旗袍,是淡绿的底色,滚着深绿的花边,衣襟下摆用绿色的丝线绣了一株淡雅的兰花.兰花线条飘逸,姿态风流,仿佛正在散发着阵阵幽香.此外身上别无装饰,只两个雪白的胳膊上,套着一对碧莹莹的翡翠镯子,更显得”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这几个月,她吃的好睡的好,经过努力锻炼,身体已经恢复了窈窕.虽然不施脂粉,也没有刻意打扮,可是唇不点而含丹,眉不书而横翠.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今天一出现在宴会上,大家马上就安静了,大厅里有一种蓬壁生辉的感觉,仿佛她身上有团光,一下就照亮了周围.其他的美女,美食,甚至鲜花,在她的面前顿时黯然失色,变得灰扑扑的.
因她很少应酬,几乎没人认识她,到处都是窃窃私语打听她身份的人,督军的脸都气黑了.不过他内心也觉得震撼.他叱咤政坛十几年了,大家闺秀也好,歌星影星交际花也罢,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可也是第一次体会到”闭月羞花”的感觉.
“我回来给小五喂奶.大家都在前面听戏,你怎么倒躲在这里”兰茵轻声问道.”
我来歇会儿.你这里倒凉快.”严子川伸个懒腰,靠在床头回答她,”唉,应酬一天,比打三天仗还累.”他低沉优美的声音,象泠泠的泉水般流入耳中.”
他的声音真好听,他如果不当督军了,可以去当歌星.兰茵在心里嘀咕着,嘴上附和说:“对呀,我也不喜欢应酬.”
“那你快喂奶吧.我看他直啃自己的手指头,一定是饿了.”
“好的.”兰茵站着不动等他离开,等了五分钟看他没有起身回避的意思,才醒悟人家是这里的主人,用不着避着自己的姨太太给孩子喂奶.她也不敢出言轰他,只好找了一条毯子,遮在胸前,把孩子抱起来裹在毯子里,解开衣襟喂奶.严子川看透她的小心思,看她对自己无可奈何,有点得意.从对面端详她.
这间老屋本来光线阴暗,死气沉沉的.可是从她一进门,就好像一下子活了过来.她雪白的□□半遮半掩,胸前的一对白鸽呼之欲出,小家伙吃得又香又甜.她的气色也好了很多,皮肤细若凝脂,乌黑的头发盘成发髻,一双又圆又大的杏眼顾盼生辉.
他觉得身上一阵一阵的发热.最近兰姨娘有点变了,不象以前那样柔弱无助,反而焕发出一种大家闺秀的气质.她身上仿佛笼着一层淡淡的柔光,象一座藏满珍宝的神秘宝库,吸引人去一探究竟;却又可望而不可即,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兰茵亦在偷偷打量严子川.因为天热,他只穿了件轻薄的沙衫,手臂和身上结实隆起的肌肉隐约可现.这就是所谓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吧,不知道有没有”八块腹肌和人鱼线”呢
他和她的先生相貌十分相似,但是身材却有细微的差别.一样是”猿背蜂腰”,但他的肌肉明显强劲结实,这应是常年军旅生涯的产物.她一直比较喜欢文雅的知识分子型帅哥,有点惧怕这位嗜杀的督军大人.可现在不得不承认,近距离看过去,肌肉男也很有魅力.
受不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她没话找话的说:”今天来了一个电影明星呢,她看起来可真漂亮.”
严子川回答:”你们女人只知道穿衣打扮,整天比较这个漂亮,那个不漂亮.在我看来,徒尚美貌,真是毫无意义！”
“既然你觉得女人相貌美丑无关紧要,那什么比较重要呢”兰茵好奇的问道
“我当然有我的看法.第一重要的就是志同道合.最好两个人能够互相成就其志向,而不是互相拆台;第二呢,要性格淳朴,温柔敦厚,能生孩子;第三呢,要心灵手巧,会整理家务.”子川一条一条如数家珍.
兰茵认真听着,沉思片刻,点点头说:”你说的很对.”子川嘴角微微扬起,面露得意之色.他却听不到兰茵肚子里正低声腹诽:”当我是三岁的小姑娘吗哪个男人不是‘情义千金,不如胸脯四两'看你下面的小帐篷,都□□么高了,我是瞎子吗”
不过转念一想,”他现在位高权重,手握四省两市的军政大权.尤其北平和天津,那是多么繁华富贵的温柔乡呀.可他却把时间精力都花在呕心沥血的治国治军上,连指挥所都搬到河边村这个小地方,守着他的家,也真是难得了.
这么一想,兰茵对严子川肃然起敬.她诚心诚意的对严子川说:”督军,如果别人说这话,我是不信的,但我知道您的嗜好不是女人、酒、鸦片，甚至也不是金钱.而是优质的道路、纺织、防御部队、维持秩序的警察，发展优良的牛、马、耕具、家禽、肥料…..是所有能为乡亲直接带来好处的事物.晋州百姓都以您为傲,因为您是真心的关怀家乡.您为晋州1100万人带来了繁荣.在中国,他们最富裕,最安定,也最自豪.”
子川没想到兰茵会说出这番话,一时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平时在外面周旋应酬,他也没少听各种各样的奉承话,可是细想兰茵的这番评价,就象从他自己的肚子里掏出来似的,这样贴心贴肺.没想到这世上能有人这样理解他!良久,他才平复了心绪,幽幽地说:”还是你懂我.”
其实这段话,是兰茵从”时代周刊”上看到的.她觉得美国记者入木三分,对严的评价很公正.此时鹦鹉学舌,却不知已被子川视为平生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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