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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展昭月光落在玉堂怀
吾名合欢。
上古记忆已随末次沉睡消逝,吾不知从何来,吾不知往何去。
吾在等,吾只是在等。
皎展昭月光 落在玉堂怀
南柯千年,第几次的睁眼?
吾化做梧桐,落种尘埃。几经易驻,最终扎根于那人房前。
吱呀一声响起,有清亮声音诧异:
“白……玉堂,你这是在做什么?”
“栽树。”送吾至此的人专心在吾的根处培土。他头未抬,睑低垂,可吾看的到,他手轻
轻颤抖,他眸波光韬晦。
吾为梧桐,凤栖凰息,两相交好,珠联璧合。
“这是……梧桐?”
那人定睛端详,吾亦细细看他。
吾生于混沌某处,盘古未降世时吾已久存。
吾见过盘古挥斧,混沌迸裂,清上浊下,天地始分。既而日月星辰江海山土各司其职。
吾记得云风上行,雨雪下径。
吾以为,世间万象再不能振动吾心。
如今,吾却败在那女身蛇尾后代手中——不,是眼中。
本是静若寒潭的瞳神,转向带吾而来的白衣时忽地换做焰火,一闪一跳,明亮晶莹。喜,
不自禁流露出来。他似在笑,风过无痕却在吾心掀起洪涌大浪。
吾,想他幸福。
吾挥动枝桠,几许残叶飘落他肩,飘落他发。几缕细尘迷了他眼。
他抬手擦眼弹叶,那白衣却翩动到他身前,“猫儿,别动,我来与你舔掉。”
于是他皱了眉头,别了头,含混一句:“白兄,别混闹。”掩饰似的逃入了房。
白衣待着苦笑一阵,脚一跺,快快跟了进去。
屋中对话细不可闻,吾本以为,那白衣志得满满,功成必然。
吾错了。
吾活过岂止几千个千年,却不懂为何明明二心互许还要瞒藏?
白衣未再提起,那人也装做不知。
吾看着他二人。依旧嬉闹怒骂肝胆义照,依旧心连情牵此伤彼痛,却多了朦障,少了潇洒。
“世人说人走一生当无愧于心,大丈夫立足于世应不拘小节。我竟不敢,竟不敢!!”白
衣一回月夜醉卧吾荫,泣笑不止,旁人只道他是酒疯,吾却铭感深痛。
那人不在。白衣从不会在他面前如此。
偶尔,二人会搬了酒上房畅饮,说的无非是些大义,似是无声约定,二人从不谈小情。
若当日子这般过去,也倒无妨,就象那人一日盯着吾看,突然说的一句:“只做知己,胜
似他被世俗玷辱。”
吾才知他是苦心经营,其实情深难测。
吾此世只为一棵树,吾心余力拙。
也罢,该是劫,任天地不能化解。吾能陪同,已是底线。
某次,那人一去十数天未归,白衣与府中众人搜寻未果,只寻回一把剑。
剑名巨阙。
另人言“剑乃剑客之命,剑在人在,剑失——”
白衣大吼喝止,一字一顿说道:“我不许他有事!!”
霸道,任性,却又光华夺目,璀璨耀眼。
白衣亦一去多日,回来时,正是月上中天,圆润如盘,银辉洒落满院。白衣怀抱那人自院
门而进,经过吾身旁时,吾听见他带着笑意低语一句。
“皎展昭月光,落在玉堂怀。”
那人听了羞赧,无奈身疲筋软,只是狠狠骂着“无赖,放我下去!”却不曾动手。
白衣哈哈大笑,快速在那人额头落下一吻,越发紧抱,道:“你逃不掉了。少跟白爷说些
这个那个,我不惧!白玉堂认定的事,不容他人置喙!”
在白衣抱那人进屋的一瞬,吾看到,那人眼中满满的甜。以及一丝不安。
不安?缘何不安?
那之后,吾几次曾见那人黑抹一身,自黑暗中走回,疲惫不堪。
几次白衣强隐身形在暗处看着他,那么看着他。
他不说,他便不问。
直到又一次月圆,院中对酌,白衣终是醉了,他伸过去,紧紧贴着那人的身子。
那人颤了一下,一瞬间僵硬。
白衣抓着那人的手抚在自己脸上,沉迷的唤他:“昭……昭。”
那人再不曾躲,眼神深深的看着白衣,依旧不安。
白衣手臂环着那人的腰,头靠在那人肩上,问他,
“你都做什么去了?”
“为什么躲我?”
“为什么不对我说?“
“为什么不让我和你一起承担?”
音调平缓而低,又分明字字声嘶,句句力竭。
那人浅浅一笑,“玉堂,你多心了。我没什么好瞒你的。”
痴人!连吾也看得出你是假话,你是蒙骗!更何况那白衣?
他果然怒了,他狠狠的拥抱那人,狠狠的吻他,狠狠的泪眼朦胧。
“昭——我与你同命!你若不求生,白玉堂只好一起死!”
那人急忙捂住他嘴,眉毛倒竖,咬牙说道:
“你说什么痴话!我又不会有事——就算有,也与你无干!”
“怎会与我无干?你说这话,莫若教我立即死了算是。”白衣理直气壮说着,逼迫那人对
着他的眼。“随便你说我气短情长,我就是如此!再说,白玉堂也不想做个瓷娃娃被你捧
在手心,那事端,我已完全知晓。你瞒我也无用。”
那人别过了头,面容隐在阴影之下,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他说,好,你与我一起。
白衣得意大笑,抄起酒壶抬头豪饮。
吾却看清了,他视线落不到的地方,那人蓝衣之下微微颤动的手。
二日清早,吾自小眠醒来,那人晨练已毕,收剑入鞘,定住了看吾。
秋霜凝在那人眉上,此时被热气熏霭化成粒粒水珠顺着眉稍排落,滑过那人唇角,突然那
唇缓缓蠕动,然后吾听见——
“皎展昭月光,落在玉堂怀。”
那唇又勾起一个弧度,柔和的挑了上去。
吾又看见,白衣在那人身后悄悄走近,稍微一愣,而后戏谑的开口,“怎么一大早就在此
想我?”
那人笑的更开,眉眼弯弯了起来,也不回头,便向后一靠。
白衣伸手揽住他。
吾是否应该欣喜?
吾无论如何也欣喜不起来。
白衣看不见那人的嘴唇轻轻哝动,他无声在说,玉堂,你恨我才好。对不起。
三日,白衣拔剑撞门,怒气满面出去。风过,卷来一张白纸。
白纸上书:
恩断义绝
………………………………………………………………
吾站在院中等,忽然不觉,一片雪花落在枝桠。
秋已过去了么?
为何不见故人归来?
院旁嘈杂满天,鞭炮四起,哀声一片。
院内人过人往,脚步嘈杂。
好吵。
吾站着站着,恍恍惚惚好象又回到那夜,月色水泻,白衣恍恍然抱了那人进来。经过吾身
边时,低声含笑:
皎展昭月光,落在玉堂怀。
春来,春去。夏至,夏离。
又是秋,又是秋。
许久不曾响过的院门突然又起“吱呀”一声。
吾是真的欢欣,是否又可见白蓝相衬,沉醉流转?
一名老汉一摇三摆走了过来,带有粗糙厚茧的大手抚摩吾的树皮。他喘息着,又叹息着。
“多好的树,唉!可惜了,可惜了!怎么也跟你的主人去了?一年也不发芽!”
去了。
梧桐雨淅淅沥沥落了下去。
吾分崩离析。
吾继续的等,固执的等。
吾再次沉睡。
吾的树身早已被毁,吾如今,只是一枚小小的晶石。
可是吾醒了,再次复苏。是不用再等下去了么?
吾感觉一只稚嫩小手轻轻将吾拣起,吾睁开眼,阳光被挡在一张娇嫩的小脸之后。
吾看见他背后另一张同样幼嫩却依然不桀的面庞。
吾自体内升起愉悦。
“诶——?老鼠老鼠你看,这块石头流了眼泪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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