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枭公主

　　芊雪的婚姻大事已定，她的精神却没有因此而有转机，杨大山常常默默地站在她的床边，许久地看着她。如果他是一个会说话的人，他觉得他也许可以说的再好听一些，让芊雪放心，让芊雪愿意醒过来面对这一切，可他，除了心里知道，芊雪是他一生最重要的人，他会看她比生命还重，竟然说不出一句，只有默默地守护着她。
　　自己的腿经历了这些日子，再走起路来已经不大痛了，但走起路来还是跛着，怕是要留下终生的残了。
　　去打长工，这样的身体怕也卖不了个好价钱了。杨大山有些担忧，还好如今恰逢春季，正是农忙的时候，田里留下一排深一排浅的脚印，倒是让杨大山总能很清晰的分辨出，哪些是自己家的土地。
　　等到秋天收了粮食，就去找活干，即便是工钱少些，大不了自己多干一些，总归是要多赚些钱养家的。杨大山打定主意。
　　而此时的珈玥，因为不用照顾杨大山，同时又多了一个人照顾芊雪，竟也闲了下来，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槐树地下，槐树长出了新叶，洁白的槐花如玉琢的一般，一簇一簇的，若有风吹过，带着它独有的芬芳散落下来，如花瓣雨一般，落在珈玥的头发上、身上，成了珈玥天然的熏香。
　　珈玥捡起落在手臂上的花瓣，小小巧巧，不禁念道：“帝里春无意，归山对物华。即应来日去，九陌踏槐花。”
　　“小珍珠，你怎么自己坐在树下发呆，来婆婆这里玩儿吧。”欧阳婆婆隔着篱笆向珈玥招手，示意让珈玥到她那里。
　　欧阳婆婆的这一句，让珈玥有些意外，珈玥已经不大记得，究竟有多久没有外人主动和自己说过话，三个月？五个月？还是半年？如今大家虽说已经不再指指点点，却也不会上来主动找话说，这一句话落在珈玥耳朵里，暖意由耳传入心里，一直疼爱她的欧阳婆婆，果然没有嫌弃她。
　　她没有耽搁片刻，如一只雀跃地小鸟蹦跳着绕过篱笆，跑到欧阳婆婆的身边，扑在她的怀里。
　　欧阳婆婆怀抱着珈玥，用她独有的慈爱，揽着珈玥的肩，轻轻拍着珈玥的背。
　　“婆婆前些日子得了重孙子，老二一定要着人把婆婆接到江南住些日子，那小孙子的模样别提多可爱，就多留了些日子，江南虽然好，可婆婆惦记着咱们小珍珠，最近有没有惹祸被娘亲责罚，有没有学会做新菜，惦记着惦记着，婆婆就回来了。”欧阳婆婆的声音哽咽，泪水滴落在珈玥的肩头，珈玥见到的欧阳婆婆从来都是笑容满面的，从未有过忧伤，更别提哭泣了，即便她的大儿子十年未回家，她也从没有在外人面前落过泪，可今天泪水却打湿了珈玥的肩，这绝不只是因为想念珈玥而落下的泪，流言蜚语传播地速度之快，让人望尘莫及。
　　珈玥站起身，看着此时的欧阳婆婆，她的眼睛灰蒙蒙的，有些红，深深浅浅的皱纹如干涸的大地，两行泪流过，便也湿润了。
　　珈玥不禁伸手为欧阳婆婆拂去泪痕，珈玥想说些话来安慰欧阳婆婆，可话终究是哽在吼中，她不愿在这个年过六旬，头发花白、经历一生的老人面前，提起那段不堪的往事。
　　珈玥的头再次埋进欧阳婆婆的怀里，她的泪也跟着落了下来，如果说之前珈玥经历的都是人间的凉薄，欧阳婆婆则是黑暗中的一点烛光，虽然微弱，却让珈玥感受到了人间的真情。
　　“小珍珠不哭了。”欧阳婆婆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扶起珈玥，也抚去珈玥的泪滴，勉强地笑道：“婆婆回来了，没有人敢再欺负咱们的小珍珠了，别忘了，婆婆的大儿子可在军中当了将军，若他们再欺负你，婆婆就让他带着兵来打他。”
　　虽然珈玥明白，这不过是欧阳婆婆安慰她的话，可依旧觉得那样动听，于是忍住泪水，笑着点点头。
　　“婆婆带回来很多粽子，有很多新的口味，有八宝的，有蜜枣的，有肉的，有蛋黄的，你来尝尝，爱吃哪一个？”欧阳婆婆拉着珈玥的手，带着珈玥往屋里走。
　　她让珈玥坐在椅子上，自己打开蒸屉一样取了一个，粽子叶是很难剥下来的，剥完一个手上会滑滑黏黏的，很不自在。当婆婆把粽子盛在盘中，端上到桌子上的时候，珈玥便要上手去剥，欧阳婆婆却笑道：“婆婆帮你剥，小珍珠就乖乖的坐在这里，等着吃吧。”
　　她取过一个粽子，解开束着粽子的线，找到粽叶系着的头，一圈一圈的便将粽子包了出来。之后，她又如此包了第二个。
　　“婆婆，我吃不了这么多，已经够了。”珈玥见欧阳婆婆要去拿第三个，便连忙劝说道。
　　“吃不了就每个都尝一口。”欧阳婆婆从来都不是个浪费的人，她今天有太多反常的事。
　　于是，珈玥便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婆婆又剥了第四个。
　　欧阳婆婆将剥好的四个粽子盛在盘子里，看了看，仿佛又想起了什么，走到厨房取了糖罐，舀了一勺糖，均匀的撒在粽子上。这才满意地将它们推到珈玥的面前。
　　“吃吧，这些都是临回来前刚包的，正是新鲜呢。”
　　珈玥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在口中。
　　“这次的粽子不甜，是不是？”欧阳婆婆问道。
　　粽子哪里会不一样呢，不过是吃它的人的心情不同罢了。
　　“婆婆吃的时候也觉得不甜，所以才给你加了糖，你吃着甜不甜了？”欧阳婆婆是那样慈祥地看着珈玥，即便珈玥已经身败名裂，即便珈玥已经不再纯真，可在她的眼里，珈玥永远都如一颗珍珠一般，雅洁瑰丽，洁白无瑕。她知道珈玥的心里苦，特意为她加了糖，嘴上舔了，心里就不觉得苦，也许，亲人大抵就是这样，情逾骨肉。
　　珈玥低着头，脸好似要埋近盘子里，点着头说道：“甜，再没有比这更甜的了。”她想起这半年来，面对着的厌恶自己的人的嘴脸，想起他们在她背后指指点点的样子，她虽然可以装作看不见，却不是真的看不见。她不能如芊雪一般完全隔离外世，如果她们两个人都崩溃的似死人一般，母亲又要怎么办呢，母亲独自一个人如何能承受这所有。还好，她还有疼爱她的欧阳婆婆，给她甜蜜。她的肩膀抽动着，苦涩的泪水流入口中，竟也是甜的。
　　“是婆婆不好，婆婆又惹你伤心了。”欧阳婆婆走到珈玥的身边，将她揽到自己怀里。
　　“和婆婆一起去江南吧。”
　　珈玥听到这一句，猛地坐起身，眼泪也止住了，睁着她那双红肿的眼睛，问婆婆：“婆婆，您不是留恋故土，二叔叔接你几次去江南养老，您都不同意吗？”
　　“是啊。”欧阳婆婆叹了一口气，她的手缓缓抬起来，为珈玥摘下因泪水黏在脸上的一缕头发，又说道：“落叶归根，婆婆的确不愿意离开这里，不过，那都是以前的想法了，婆婆现在只想带着婆婆最在意的小珍珠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你说好不好？”
　　此时的珈玥，心中的一个“好”字早已念了千遍万遍，可只是那么一瞬，她神采奕奕的目光又黯淡下来，她绝不可以离开这里，她还有母亲，有姐姐。
　　“如果舍不得娘亲和姐姐，咱们就一起走，婆婆已经习惯你们一家子住邻居了，一起搬过去了也不会觉得闷。”欧阳婆婆说的那样自然，仿佛带上燕夙情与芊雪是为了她一样。
　　“恩，还要带上大山哥哥。”珈玥突然觉得离开这里，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与其留在这儿忍受着众人的眼光，不如到一个新世界重新开始，芊雪也许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但无论如何，外界改变了，心里才会慢慢改变。
　　“大山？”欧阳婆婆有些意外地问道。
　　“恩，再过三个月，大山哥哥就是我的姐夫了。”珈玥答道。对于杨大山要娶芊雪，珈玥的确为芊雪惋惜过，却从来不因为他是一个庄稼汉，就是这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
　　“是吗？大山真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欧阳婆婆将珈玥再次揽到自己的怀里，说道：“等到了江南，婆婆一定也给你找一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
　　这一次珈玥没有在欧阳婆婆的怀里哭，反而嗔着说道：“婆婆说什么呢，我不要嫁，我要一直守着娘亲，守着婆婆。”
　　“傻丫头，这世间的女子哪有不嫁人的，能遇见一个你喜欢的，又喜欢你的人，那是天大的缘分，你若不嫁，就是辜负了天赐的良缘。你若真是如此任性，婆婆第一个就不答应。”
　　能遇见一个你喜欢的人，而他又恰好喜欢你，那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这样的幸福，会出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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