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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景行行止
盗跖的神行术速度极快，盖毓本就身体不适，如此一来就愈发难受。她一方面担心天明少羽被发现，一方面又担心张良的情况，用指甲掐了掐掌心，困意减少了些许。
未过多久，盗跖发现了被秦兵围困的两人，想要过去相救，无奈背着盖毓行动不便。
正为难间，身后的女子建议道：“小跖，你先将我放在树上，等救完两个孩子，再回来接我。”
“好吧，我很快回来。”语罢将女子放在了一棵大树上，下一个瞬间就没了踪影。
盖毓所站的枝桠比较粗壮，抱着一旁的树干也站得相当安稳。百无聊赖之际，就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周围几棵高大的乔木，其余地方却是低矮的灌木丛，身后不远处是一条河道，不知通向何处。她站得位置虽然不显眼，但仔细观察还是可以发现，若是有秦兵经过的话……
忽闻几声窸窣，几个秦兵正拿着长戈巡视而来。
盖毓暗道不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脚下一滑，从枝桠上摔落。她阖上双目，强忍着没有叫出声，原以为会摔落在地，谁知下坠的趋势骤减，原来竟是她的腰带勾在了枝桠上。
盖毓伸臂抱住了枝桠，偷偷望了一眼秦兵的方向，发现他们没有注意到此处，舒了口气。想要再爬回去时，却只闻“喀嚓”一声，树枝竟整个断裂，盖毓也摔落在地。
低矮的灌木丛减缓了下坠的力道，她只有几处擦伤，衣衫也被撕破了。
如此大的动静秦兵当然察觉，迅疾地围拢过来。盖毓急中生智，抱着树枝跳入了湍急的河中。
河水虽然不是冰冷刺骨，却也是寒意难忍，四面八方地向她涌来，不由得打着寒颤。她不会凫水，但是靠着树枝的浮力却也没有沉入水中。
秦兵见河道难追，也就直接放弃了。
盖毓本就重病未愈，如今更是没有力气划到岸边，只能随水漂泊。
不知过了多久，河道渐渐变窄，水流也缓了下来，周围的景色陡然变化，竟进了一座环境清幽之地。
假山细流，亭台楼阁，都精致非凡。
远远地望见岸上有一个身影，看不清楚样貌，终是没有力气，松开手中的树枝沉了下去。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托起她的腰肢，薄凉的唇贴在她的唇瓣上，渴求的空气涌入口中。这样的感觉似乎很熟悉，盖毓贪婪地吮吸着，抱住了面前的人。
那人将她托出水面，大量清新的空气涌入，盖毓强撑着睁开一丝，看清面前的人影竟是张良，在男子的声声呼唤中晕了过去。
********
盖毓轻蹙娥眉，长睫微颤，终是缓缓睁开眼睛，入眼处是木质的横梁，耳边却传来海浪的低吟浅唱。
她撑着床榻坐起身来，身上几处酸疼。迷迷糊糊中记得她掉入河中，张良将她捞了上来，之后的事情便一片空白。
盖毓环顾四周，床榻右侧靠墙而置，床尾摆着一只的楠木衣柜，雕刻着简单素雅的花纹。
床榻前立着一扇纱质屏风，上面泼墨的兰草灵动飘逸，优雅淡然。床头的墙上有一扇木质雕窗，轻推窗，原来她竟是身处二楼。
俯视而下，假山，小池，一片清雅之色。
她掀开身上的薄被，却发现自己的衣衫全被换掉，手背上的擦伤也被包扎起来。她现在所穿的是儒家的服饰，而且衣服的尺寸比她身型大了不少。
难道是张良帮她换掉了衣衫？那他岂不是全都看见了？
思及此处，面上不由得漾出几丝红晕。
站起身来，走到屏风之后。这个房间坐北朝南，东，北两面皆有两扇窗户，南边有一扇，盖毓刚刚推开的便是西北边的那扇。
房间的正中放着张圆矮桌，周围是四张茵席，桌中央是一个茶盘，上面是一只精致的青瓷提梁壶和四只茶杯。
盖毓走到房间的对面，东边窗下不远处放着一张花梨木的桌子，旁边是一个红木的五层书架，桌上的右边是一方砚台，旁边的竹制笔筒中立着几只毛笔和刻刀，桌上的左边整齐地堆着几卷书简，还有一片竹片摊在桌上。
她瞥见竹片上几个隽秀的字迹，等，子房。
原来此处是小圣贤庄张良的房间。女子掩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水饮下，居然还是温的。
茶水中的桔汁冲淡了原本的苦涩，味道清新淡雅。
方才盖毓醒来之后，一直听到海浪声，她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推开东面的窗户，温润清透的海风迎面扑来。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只不过在海边，却不那么冷。
碧蓝深邃的海，波涛汹涌卷扶起洁白的浪花。她闭上双目，深吸一口气，再缓缓睁开，从未有过的安逸舒心在四肢百骸间漾开。
盖毓将紧闭的门扉拉开，入眼处是一条贯穿东西的走廊，外侧是半人高的栏杆。凭栏处，可以看见前院。
庭院里有两排高大的梧桐树，皆有两层楼高，有些枝叶枯黄了，不过却依旧繁盛，斑驳的阴翳几乎覆盖了半个前院。周围的阳光照射处却是花花绿绿的一片，原来是木芙蓉。
只不过那绿意似乎多了些老茧，多了层凝重；花还是那么娇艳，但地上已落下片片花瓣，满地的沧桑凄美。
盖毓转过身走向西边的房间。房间的大小与东边的那间差不多，却是北面两扇窗，南面一扇窗。东面放着一张床榻。屋子的正中是一张方矮几，上面置着一方棋盘和两盒棋子。西面的桌上却是用一块绢丝罩着，看形状该是一张古琴。
她推开最西边的房间的房门，入眼处却是一张大理石的屏风，墨菊淡然，迎风而立。屏风之后是一个大木桶，边上是一支衣架和一只楠木衣柜。原来是沐浴的地方。盖毓轻笑一声，关上了门。
走廊西边的尽头就是楼梯，顺势而下，可以看见她刚刚推窗所见的假山小池，假山怪石嶙峋，小池碧波荡漾。池中原有的莲花已经凋落，空留几片枯黄。
走到一层，西边的房间却是门窗紧闭，推门进去，里面空荡荡的，只有西侧靠墙的地方有一张长方形的矮几，上面架着一把剑，盖毓走近一看，原来是张良的佩剑凌虚。
凌虚在她走近之时，蓦然震颤起来，盖毓过去安抚它，谁知在碰到它的瞬间，它竟光芒大作，将原本的暗室照得亮如白昼。
“你还记得我？”凌虚震颤一下，以示回应。盖毓将凌虚拔出剑鞘，随意地挥舞几下。
“你主人回小圣贤庄之后，有没有想我？”凌虚嗡鸣了一声。
“那他以前有没有喜欢过别的女子？”凌虚剧烈地震颤了好几下。
“这还差不多。”
盖毓将凌虚收回剑鞘，关上房门，走到了东边的主屋，牌匾上刻着“景行轩”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轩名是取自“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主屋比其他的房间都宽大很多，正北面是及膝高的方石台，上面摆着一张矮桌和两张茵席。前面的东西两侧各有一方矮几和两张茵席。屋子的最东边是片开阔的阳台，可以直面大海。
日向西移，已是午后。
张良让她在此等候，可是为何这么久还不回来，会不会遇上什么麻烦？她与小跖失散，也不知张良有没有与对方联系上，免得盖聂担心她。
她不能贸然出院，怕张良回来找不到她，而且她在这小圣贤庄人生地不熟，要是被别人看见她该如何解释？
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根本不认识路，就算是熟悉的路也要走好几遍才能记住，复杂的基本完全没有方向感，连她的好记性都派不上用场，简言之就是“路痴”，现在唯有以静制动。
“子慕，你刚刚看见了吗？”
“你是说刑名家公孙？”院外忽地传来两个少年的声音，从名字中听出该是儒家弟子。盖毓急忙躲到院墙后。
“居然是个女子，还是那样的女子！”
“你看三位师公见到她之后，大师公说她非同凡响！”
“那公孙玲珑还让三师公不要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呢！她哪里知道三师公为什么盯着她，还不就是……”
之后的对话盖毓便听不到了。不过这儒家的三位师公，真是为老不尊，看人家姑娘长得漂亮就心猿意马了。
盖毓一边想着一边往回走去，百无聊赖地坐在了主屋里。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外面有人唤她：“毓姑姑！”居然是少羽和天明。
他们身着儒家的衣服，少羽的手上还牵着一匹黑马。
女子起身相迎，天明跑到了她面前：“毓姑姑！你身体怎么样了？”
“我没事。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刚刚三师公抱着你过来，我们担心你，就顺路过来看看。”天明答道。少羽还不想面对盖毓，但是天明非拉着他过来，他也无可奈何，只是闷不吭声。
“三师公？”
“是啊，姑父要我们叫他‘三师公’，说什么按照儒家的辈分，大叔都要叫他师叔了！”天明抱怨地嘟囔着，“但是毓姑姑你叫他什么呢？”
“他就是‘三师公’？”盖毓忍不住咳嗽起来，他居然就是刚刚那两个儒家弟子口中的三师公？盖毓忽然胸中一窒，没有回答天明的问题，“你们现在是儒家弟子了？”
“是啊！”天明拍拍胸脯，“我现在叫子明，这小子叫子羽，不过我堂堂墨家巨子居然要到儒家……”
“那你们现在是要去辩合？”盖毓实在是不得不打断天明的话。
“不错，李斯带着刑名家的人过来。三师公叫我们牵着黑马，让子明去对付辨合之术。”少羽解释道。
“既然他要你们过去，你们就快去吧，切莫误了他的事情！”
送走了天明少羽，盖毓独自一人立在庭院中。之前庖丁说的大人物居然是李斯，他带刑名家的辩者过来是想给儒家一个下马威。
之前刚刚铲除了墨家，如今又盯上儒家了吗？
李斯与韩非一同师从儒家荀夫子，可是韩非却被李斯构陷，在咸阳宫的牢狱里身中六魂恐咒而亡。此次李斯来到儒家，必定要拜见自己的恩师。荀夫子一直对韩非之事不能释怀，认为李斯背信忘义，恐怕不会见他。
李斯政治手段十分高明，若是他看在荀夫子的面子上，放过儒家倒也罢了，若是存心想对付谁，也绝非什么难事。
只希望这次儒家不要惹上什么麻烦，不然恐怕他……
盖毓一想到那两个儒家弟子的话，就一阵烦闷。她心中明白自己是喜欢上了张良，但是也很清楚他有事瞒着她。
他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好呢？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盖毓拖着重重的步子挪回房间，头也不知怎地疼得厉害，随意从桌上拿了卷书简，眼前的字渐渐变得模糊，不知不觉中她竟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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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护法。”大司命恭敬地开口，少司命静立在一旁，微风吹动衣袂，立在崖上的三人都有飘飘欲仙之感。
“嗯，”月神淡淡点头，“你们此次东行，除了寻找墨家叛逆，东皇阁下还有一事吩咐你们去做，要你们去寻找玄灵之星。”
“何谓‘玄灵之星’？”大司命疑惑道。
“玄灵之星乃异世之星，它出现之时天下必将大乱，而消失之时天下必将一统，得玄灵之星相助，便可得天下。”月神被轻纱遮住的眸中不知蕴含着怎样的情绪。
“只要得到玄灵之星，就可得天下？”大司命心中惊异，而少司命也是微微睁大双眸。
“自然不是，若只靠一人之力，便可得天下，未免太过容易了。”月神轻蔑地一笑，却又忽然严肃，“只不过……”
“这是追魂铃，”月神没有继续，只是从袖中拿出两个铜铃，上挽紫色的缎带，垂着细细的流苏，“平日里不会出声，遇到玄灵之星十丈之内便会铃动声响。”大少司命双手恭敬地接过。
“找到之后，定要及时告知与我，也不可伤了此人，切记切记。”月神叮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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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名家是先秦以思维的形式、规律和名实关系为研究对象的学派,战国时称“刑名家”或“辩者”，西汉始称“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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