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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九章人情世故（上）
月色溶溶流泻而下，风吹影动，一地银辉如池波微漾。原本在醉梦楼中暖风熏得人昏昏欲睡，一下子被这深秋清寒的风激醒，盖毓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季布转身想回醉梦楼取衣物，却见婢女青若追了过来。
“我家公子怕深秋露重，姑娘容易感染风寒，特命婢子送来一件御寒的衣物。”青若奉上手中的深衣，以及一只食盒，“公子说这是带给白姑娘与您的那只狸狌的。”
“替我谢谢你家公子。”盖毓接了过来。
青若轻笑一声：“公子说了，若是姑娘说谢谢，便说让您想想今日在他房中所做之事，这都是他应该做的。”
今日在景澜房中所做之事，不就是……
想起那个吻，盖毓只觉得双颊发烫，连耳根都红了大半。她将深衣披好，回了句“知道了”，拿起食盒赶紧离开了。
张良察觉出盖毓面上的变化，联想到了什么，季布也猜到了七八分，默契地没有追问，只是将食盒接了过来。
此时已过了宵禁，但与影密卫首领同行，任何秦兵都不敢阻拦。
“你们原本是希望云裳姑娘跟着依雷回去，从而找出陨石床的线索？”盖毓问道。
“不错，”张良点点头，“但现在改变了计划。”
“为何？”
“章将军得到了始皇帝陛下的指令，一切便宜行事。”张良解释道。
“便宜行事？”盖毓思绪转了几圈，眸中一亮，“莫非，莫非可以……”
“正是。”张良点点头。
“那依雷有苦头吃了。”盖毓忆起依雷就是凶尸案主谋之人，以及对白筱做的事情，心中就愤愤不平。为了一己之私就枉顾如此多人的性命，却还觉得理所应当，当真可恶。
“逸灵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章邯倏然道。
盖毓一怔，虽心有疑虑却还是跟了过去。两人走进巷中，只见章邯取出了几张绢帛。
“这是今日人宗弟子留下的，我在清理痕迹时发现的。”
盖毓展开一看，这些全都是同一个人与人宗往来的书信，这个人就是嬴政的六公子嬴伏。她心中隐隐觉得不妥，但又想不出问题出在何处。
“六公子我的确有所耳闻，”盖毓决定和盘托出，“据说他幼时患疾，在道家调养身体。后来痊愈便回了咸阳。昔年他拜入人宗门下，道号‘青一’，但我并未见过他，也不太了解他。”
“原来如此。”顿了顿，“这些信件就交由你保存吧。”
盖毓攥了攥绢帛问道：“将军为何交给我，而非掌门师叔？”
“我不敢打扰晓梦前辈的清修。”章邯微微别过目光，“我在道家之时曾听道家弟子谈论过，天宗事务大多都是交由姑娘处理，是作为下一任掌门的职责。”
“看来将军对道家调查得很详细。”
章邯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将军就这样把书信给了我，不怕我毁灭证据吗？”在盖毓看来，章邯发现这些书信的第一任务，就是调查清楚，将事情呈报给嬴政，不该给她透露任何风声。
“你忘了，陛下准我便宜行事。”
盖毓一怔，没想到章邯已经将此事上报，嬴政也有了批复。只是她一心都在思索着书信一事，丝毫没注意到，章邯对她的称呼已经由“姑娘”变成了“你”。
“无论如何，还是多谢将军对天宗的信任。”以嬴政多疑的性格，没有立时对道家做什么，必然是章邯从中斡旋，更何况晓梦是章邯特意从天宗请出来的，怎么能扣上疑犯的帽子？
“你似乎对天宗和人宗之别看得很清楚？”
“天宗与人宗虽然因理念不同而分裂，但始终都属于道家，知道两宗之别有利于相互交流，正如朝堂之上派别不同，却依旧都属于大秦，不是吗？”
“有理。”顿了顿，“看来你是希望两宗合并，恢复道家本貌。”
盖毓抬眼对上他的视线，他眸中犹如一汪深潭，不可见底。章邯只一句话就让她暗暗心惊，竟然能凭她模棱两可的几句话就看穿她的真实想法，实在深不可测。只是盖毓不知道，章邯对她的了解超乎她的想象，这一局她输得委实冤枉。
“将军不愧为影密卫首领。”盖毓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轻巧地带过话题，“时辰也不早了，筱筱还在别院等我回去。”
原本张良是想带盖毓回木屋，但恐怕晓梦不会允许，只能随着几人绕道去别院。将女子送到门口，张良不欲进去，盖毓便陪他说了会儿话。盖毓将这几日心中的疑惑倾吐而出，张良准备明日陪着她一起解决。
章邯由季布引路找到钟离眛，见钟离眛正哄着白筱入眠，暗暗点头。他之前就叮嘱过钟离眛，要好好把握机会，没想到钟离眛窍开得不算晚，称得上是孺子可教。
白筱睡得迷迷糊糊的，却倏然闻到了季布手中糕点的香气，睡意全消，一骨碌爬了起来。窝在她怀中的小布也跳到了桌上，围着食盒转悠几圈。
“喵！喵！”
钟离眛顿时泄气，没想到就这样功亏一篑。原本他是打算等白筱睡着再离开，谁知他们却在此时回来了。
“这是表兄带给你的。”季布解释道。
“就知道小景对我最好！”白筱打开食盒，发现里面全是她喜爱的糕点，掰开一小块放到小布面前，自己则大快朵颐起来，“季先生，毓姐姐呢？”
“这么快就想我了？”盖毓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白筱侧首望了眼门口，向女子招手。
“我在这里好无聊，”白筱嘟唇抱怨着，“晓梦大师在练功，我不好打扰；逸生师兄送我五哥去了；钟钟说我病着，又不许我出门，陪我下棋还总是输。”
“那是钟离将军让着你。”盖毓瞥了眼钟离眛，故意调侃道。
“才不是，他就是赢不了我！”
“是我棋艺不精。”钟离眛解释道。
“天色也不早了，章将军找钟离将军恐怕还有要事，我们就不多留了。”盖毓委婉地下了逐客令，毕竟两名男子深夜在女子闺房中，着实不妥。
钟离眛不舍地看了眼白筱，白筱向他挥手告别，之后就围在盖毓身边叽叽喳喳地问着今日的事情。他悄悄叹了口气，随着章邯离开。季布也没有多留，向晓梦禀报了今日之事，就去休息了。
盖毓洗漱一番，准备上床休息。白筱却发现盖毓搭在屏风上的深衣相当眼熟，仔细一看原来是景澜的。
“姐姐，看来小景是非常非常喜欢你，他从来都没对一个姑娘这么上心，”白筱随意抚了抚衣料，摸到袖袋里有块东西，伸手掏了出来，“要是没有张良先生，你会不会喜欢小景？”
盖毓拿着布巾的手一顿，又继续手中的动作。
“姐姐，这是小景给你的吧……”白筱递上方才发现的东西。
盖毓展开绢帛，发现里面包裹着一串钥匙，一张绢帛上写着“房契”两个大字，还署着她的名字，另一张则标明房子的位置。房子的地址在整个桑海都是上佳，无论是海月小筑、依雷的住处还是蜃楼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若是在平时，这么贵重的礼物盖毓是万万不会收的，可现在她却有些犹豫。当初墨家弟子被大司命所杀，后来星魂又用读心术控制阿忠，差点找到据点。之后秦兵就在那一带山林大肆搜寻，据点的暴露只是时间问题。这间屋子的位置着实巧妙，而且不易被发现，是墨家新据点的上佳位置。
景澜此时送屋子给她，是想让墨家欠她一个大人情，这远比他自己送她人情更为宝贵。
“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想你刚才的问题。”顿了顿，“假设性的问题我真的回答不了，子房他就在那里。”
“小景真可怜。”
“明日我还有些事情，要早些睡了，你的病还没好，也赶紧睡吧。”
“喵……”小布率先跳上了床榻，白筱不情愿地也跟着过去，盖毓躺在她身边给她盖好被子。
盖毓虽然困意浓倦，但心中却想着今日景澜做的两件事，有些睡不着。人情无论是欠一个还是一百个，总是要还的，只能以后有机会再还个大的。
白筱一沾床就睡着了，奈何睡相实在不好，一条腿搭在盖毓腿上，手臂搂着她的脖颈，还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腰间，让她抱着自己。盖毓被她这么一折腾，愈发睡不着了。
这时，季布蹑手蹑脚地推门而入。他住在隔壁房间，这里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他轻轻拉开白筱，把小布放到她怀中，示意盖毓去他房间睡。季布房中有两张床榻，两人分别卧下，盖毓这才睡得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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