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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三日回门,林致远送薛宝钗回了梨香院。
薛蟠还是一副没醒酒的样子,让林致远不禁怀疑那天江泽洋到底给他灌了多少。给薛姨妈奉了茶后,林致远就拉着薛蟠到了外间,一边吃茶一边说话。
薛姨妈在看到林致远后就一直笑容满面,等到屋里只剩下她们母女的时候,她拉着薛宝钗不住地说:“好,好,真好。到现在我都跟做梦似的,怎么就能给你寻这么好个人家呢?你嫁过去就做当家奶奶,林家人口简单,玉儿那丫头又和你亲,没多久也要出嫁了,家里都是你说了算。姑爷看着人也好,林家名声也好听,他屋里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我知道,他现在官位低,住的屋子也小,身边也不爱人服侍。你可别嫌吃苦啊,你看看你凤姐姐,嫁的是荣国公长房长子,说出来好听,住的也是高门大院,身边仆妇围绕,你瞧瞧她过得什么日子?还有你姨妈,年轻的时候,日日天没亮就起,一整天就没个闲的时候。不然你以为你珠大哥哥为什么身子不好,就是因着她刚成亲时累到了,一直到生产的时候都没养好。
就凭你嫁过去不用受着一层层揉搓,没那么多刁钻恶仆、刻薄妯娌,我就真的是放了一百个心了!”
薛姨妈说着,又哭了起来:“你爹死的早,你从小就懂事、聪明,家里没你,早被你哥给败光了。我总想着,我这么聪明能干的女儿,可千万别被家里给耽误了。当时你进京待选的时候,那么多名门闺秀都不如你,可偏就是你落选了。娘的心,真是疼得跟什么似的。致远虽说没有学他爹,走科举的路子,但他也是个能干的孩子,你可别听你姨妈说,嫌弃致远不清贵了。”
薛宝钗忍着泪,拿出帕子给她拭泪:“我知道,娘,我都知道。夫君对我很好。”
“真的好吗,你可别瞒着娘!”
薛宝钗隐在袖子里的左手握成拳头,脸上是不变的笑容:“真的很好。只是他不太会说话,喜欢在书房看书。”
薛姨妈点头:“这没什么的。玉儿不是说了吗,她哥身体不好,从小在庄子里养大,接回来后又整日的忙,身边都没什么人伺候,性子木讷了些。人无完人,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事呢。”
身体不好,是啊,身体不好。当时自己和薛姨妈都看着林致远长得精精神神的,只当他已经养好了,都没放在心上。若是林致远这样成天四处乱跑、在海里飘了几天都没死的都是身子不好了,那贾宝玉岂不成了纸糊的了?谁晓得,会是这样的问题呢?
薛宝钗不停地说着林致远的好,不是在安慰薛姨妈,而是在安慰自己。没有什么十全十美的,哪里有什么十全十美的呢!林致远千好万好,还不许人家有个缺点吗?难道自己就是十全十美的吗?只一个霸王般无法无天的哥哥,就吓跑了多少提亲的人?
“对了,他还说,宫里的太妃身子不好,皇上心情也不好。等过阵子,他再帮我请封诰命,到时候,我就穿着凤冠霞帔来给娘请安。”
薛姨妈早就惦记着这事,只是一直没好意思问。这虽说是朝廷定例,但一般都是要做儿子或者做丈夫的亲自给娘亲媳妇请封才行。林致远刚出孝,整日出远门,宫里还不怎么太平,谁也不敢这个时候跑去触皇帝的霉头。
“这不急,不急,早晚都是你的,你可千万别催他。”薛姨妈念叨着,嘴角的笑却是掩饰不住的,“哎,你姨妈挣了一辈子,才不过四品呢!这一点,你可比你姨妈强多了。”
“姨妈可还有个封妃的大姐姐呢。”薛宝钗忙捂着她的嘴,小声道:“到底是别人家,隔墙有耳。”
薛姨妈的笑容淡了些,她握着薛宝钗的手道:“你大哥哥之前还和我说,要另买个院子住呢。他也该成亲了,老客居别人家里也不好。”
薛宝钗何等聪慧,一听这话就猜到有事。
“他们,又来要银子了?”
薛姨妈冷笑:“到底是你的嫁妆露了财,这次一开口就是二十万呢。他们家的娘娘就是金子打的,也趁不了这么多钱吧。”
薛宝钗也倒吸一口气:“园子都建完了,他们还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做什么?哼,不要白不要,要过去自然就想做什么做什么了。”薛姨妈道。
“搬出去也好。”薛宝钗沉吟了下,道,“夫君把家里的钥匙账册给我的时候……”
“他给你了?”薛姨妈听了这句话,下面的再听不下去了,“真都给你了?”
薛宝钗低头道:“恩,都给了。有的他还自己管着,应该都是外头的事,我不方便抛头露面。”
薛姨妈有心多问几句,但是强忍住了:“给你你就好好收着,以后只有他给你的,你不许管他要。他心里有你,你不要他都会给你的。咱们家不缺钱,你别为着这点子小钱就伤了和姑爷的感情。咱们家商人出身,别让他觉得咱们眼里就盯着钱。”
薛宝钗点头道:“我都知道,娘。”
“是是是,我女儿最懂事了,这些都不用娘说。”薛姨妈道。
薛宝钗笑了笑,继续道:“夫君说,别的他都不管,只是不许我沾什么违法的事。比如高利贷什么的。”
薛姨妈愣了下,下意识地看了眼屋外。
“怕什么,当年那事你姨妈都帮着料理干净了,香菱也嫁了你哥了。”薛姨妈不以为意道。
薛宝钗摇摇头:“娘,夫君既然说了,就有他的用意。且京里到底是天子脚下,让哥哥收敛些,没坏处。”
母女俩又说了半响话,眼见着要吃午饭了,薛姨妈才压低了声音道:“对了,致远他,碰莺儿了吗?”
薛宝钗眼里的冷意几乎要掩饰不住,她忙低下头,做出一副害羞的模样:“没,他不习惯别人服侍。他还说让我给莺儿挑人家,等莺儿嫁了人,能帮我办的事就多了。”
薛姨妈倒不担心姑爷身边有人,只要不越过主母就行了。
“他日后若有喜欢的,或者你服侍不过来了,该开脸的就开脸,别学你凤姐姐似的。”
“知道了。”
“新婚的时候男人说的话,千万别当真,日后都要变卦的。男人哪有不爱偷腥的,你家里就算给放了人,外头他还要拈花惹草。特别是致远这样常出远门的。”
薛姨妈又念叨了几句,薛宝钗一律温顺地说是。
午饭的时候,四个人一同坐在一起吃了顿饭,然后薛姨妈带着新婚小夫妻,去隔壁贾府给贾母请安了。
贾母还嗔了句:“怎么不把玉儿带过来?她一个人在家里孤零零的,你们也不心疼,真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妹妹了。”
宝玉失望地附和:“就是就是。”
“三天后我就又要出门了,到时候再送玉儿过来,老祖宗别嫌烦就好。”林致远笑道,转头对宝钗道,“你若是一个人呆家里害怕,也回来住几日。”
“这怎么行,哪有出嫁了还整日往娘家跑的呢。”薛姨妈立刻道。
“那就让娘和大哥在隔壁买个院子,方便日后串门。”
“行啊,把我的宝丫头娶走了,把玉儿给接回去了,如今又要把姨太太一家给弄走,让我老婆子一个人孤零零的,整日连个说话的人都要没了。”贾母佯怒道。
林致远起身作揖道:“不敢不敢,老祖宗这么说,孙儿可要无地自容了。”
“哎呀,不过是姑爷心疼媳妇嘛。”凤姐笑道,“当日我突然听说宝妹妹订了亲,还想着哪个促狭的乱传话呢!谁晓得竟是真的呢!竟然还请了公主做媒,真是天大的脸面,这约莫就是别人都说的天作之合吧!”
几人都笑着捧了几句,薛姨妈听得心花怒放,还要做出一副淡定的样子。
薛宝钗静静的坐着,脸上依然是不变的温婉的笑容。
那些话,仿佛隔了一层纱般,听在耳里,显得那样不真实。
等回去的时候,林致远还对薛姨妈道:“她若不好来看您,您就没事常去我那坐坐,横竖您去哪是没人敢说什么的。”
薛姨妈笑容满面,直说好。
等他们走了,薛姨妈脚步飘飘地回了屋,才发觉儿子的脸色有点不对。
“你怎么了?”
薛蟠抹了把脸,小声道:“妹夫说,香菱是江南甄家甄士隐的独生女,甄家人一直在寻她,现在约莫是得到什么消息,不就就要进京了。”
薛姨妈愣了:“什么甄家?”
“我也没听说过。”
“香菱已经是你的妾了,都摆过酒了,他们找来又如何,大不了再出份聘礼。”薛姨妈随口道。
薛蟠脸色依旧不太好,薛姨妈这才发现,他手里攥着一张纸。
“这是什么?”
薛姨妈想扯出来,薛蟠却使劲攥着,过了会,才松开了手。但是他手里出了太多汗,已经把纸上的字都晕开了。不过就算不晕开,薛姨妈不识字,也不晓得都写了什么。
“陆寻,李三,王森,冯渊,好多人,还有,还有甄英莲,就是香菱的本名。”薛蟠喃喃道,又念了几个名字。
这里面几个名字,有的薛姨妈记得,有的却没印象了。
不过,无一例外,都是薛家曾经欺压过的人家,有的死了,有的被弄得家破人亡。
“谁,谁给你的?”
“妹,妹夫。”薛蟠小声道,“他说,他会都帮我抹平了。这是香菱的事闹得太大了,不太好收拾。他说反正我也还没成亲,不如就把香菱扶正了。以香菱的身份,配我也算可以了。”
薛姨妈僵在原地,突然想起了上午女儿的殷殷嘱咐。
“娘,你说,这林致远,什么意思?”薛蟠扯了扯领口,“他是单纯好心的帮咱们,还是?”
“不单纯,但也不会害咱们。”薛姨妈难得厉声厉色起来,“以后你就听你妹夫的,别和他拧着来!”
“他,不会是看中咱们家的钱了吧?”薛蟠担心道。
“哼,你以为林家没钱吗,大观园,咱们家出了二十万,他们家可出了三十万呢。”薛姨妈冷笑,“他可不是没钱的主。他既然请动了公主来说亲,说明对宝钗是真心的,那他就没必要害咱们。”
薛蟠讷讷道:“那我真要把香菱扶正?”
薛姨妈斜了他一眼:“香菱要不是被拐子拐了,给你做妾我都嫌可惜了那丫头。先等等吧,等甄家的人找来了再说。”
说罢,她不管薛蟠,回了屋,再挂不住淡定的表情。
之前她已经有了搬离梨香院,远离贾家的打算。贾家贪得无厌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要和贾宝玉划清界限。因着之前她一门心思想让宝钗嫁入贾家,和王夫人弄出的那个什么金玉良缘,几乎传得满府的人都晓得了。
宝钗婚事定后,她就立刻让宝钗把那项圈给摘了融了,就怕林致远回头听到什么风声。
她其实背地里,已经隐隐和王夫人撕破脸了。她想着,女婿争气,年纪轻轻就有爵位在身,还和宋家、公主那么要好,不比隔了一层的王夫人和贾家可靠吗?且林致远父母双亡,自己就算是林致远的半个娘了!
可如今看来,林致远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看看女儿,再瞅瞅儿子,那么轻易就被林致远给压制住了。
他娶宝钗,真的是看重她的美貌和聪慧吗?
不然,难道还有别的?薛家除了银子,还有什么可让人算计的?
不,不要慌。林致远是个可靠的,看他对黛玉,看他对宝钗,一入门就交了管家的权,还说要给宝钗请封诰命。
而且,嫁都嫁了,还能怎么办?只要他对宝钗好,对薛家好,他是个什么人又如何呢?
薛姨妈深呼了口气,坚定了要赶快搬离贾家的决心。
想明白后,薛姨妈觉得轻松了许多,她喊人进来倒茶,看着红艳艳的烛光,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从三品的诰命呢!
姐姐她挣了一辈子,女儿都封妃了,还是挣不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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