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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鼠
夜里似乎听见有人说话,我努力睁开了眼睛,奈何声音实在是太小,我细细的辨别了半天什么也没听清,最后还是不敌困意睡着了。
再清醒时天已蒙蒙亮了,心里记挂着那些没听清的话语,后半夜也没睡熟,因而早早的便醒了。
睡眠不足,头隐隐有些痛。
白群听到我起身的声音,轻轻的走进来。待我洗脸刷牙穿好衣服,他为我披上一件外衣,塞了两个包子在我手里,带着我瞬移了。
我以为我们是要逃出陈公子家,心里既困惑又快乐。陈公子古古怪怪的,我总有些怵他。不过一天的时间,他对我的态度就是天上天下两个极端,让我不得不对他抱着些谨慎之心。
这是一座气味古怪的山。柏树的清香混合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脚边都是些细窄叶子的草,我拿脚踢了踢,它们便顺从的歪倒下去。这是?我低头拔了一根,闻了闻手上沾染的墨绿色汁液,韭菜?我一边吃包子,一边坐在路旁的石头上。山就是普通的山,没什么特别的。隐隐可以听见流水的声音,附近应该有一条河。除此之外,就只听见风穿过树叶轻轻的沙沙声了。
我问白群,“这里是哪里啊?”
他冲我比了个小声的手势,“丹熏山。”
丹熏山?这名字仿佛在哪里听过,又熟悉又陌生,似乎很早很早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座山了。
白群一边等我吃完包子,一边给我说起来山上的目的。
原来昨天半夜里说话的人是他和陈公子。陈公子整夜未睡,一直在找治疗瘴气的方子。但由于时间实在是太久远了,以前的方子怎么也找不到了,于是他只好现写了一个“差不多”的,吃了也能治好,不过更麻烦些。别的药都好找,唯有这最重要的一味,要我亲自来取。
所以我就到了丹熏山上。
白群说让我找到一只老鼠,杀了它把肉带回去就行了。但必须要我亲自动手才可以,不然药效尽失。吃老鼠虽有些恶心,但为了治病也顾不得了。为了一只老鼠还要上一趟山,还不够麻烦的。吃完包子,身边没有纸擦手,于是我顺手在牛仔裤上蹭了两把。
白群还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太夸张了吧。不过一只老鼠,随便翻翻草丛没准就能找出来一窝,还不让我大声说话。我撇撇嘴,看他紧张兮兮的样子,不由的想逗逗他。
白群神色紧张,悄悄的拨开挡在眼前的树枝,观察了半天,看没有危险才轻轻的从树枝下钻过去,弓着腰的样子像做贼一样。
我身边有一块风化出很多窟窿眼的红色石头,我强忍住笑爬了上去,挑了个好角度,让我能看见白群,而他却看不见我。
这个傻子从树枝下面钻过去后就伸手拉我,拉了半天什么也没拉着,于是惊慌的回头看,自然是什么也没看见了。他不敢大声叫,也不敢贸然向前走,只能绕着那棵柏树焦急的四处张望。
在他绕树四五个来回之后,我瞅准时机,准准的向下一跳,跳在了他背上,同时大喊到,“抓住啦你个大王八!”
白群自然吓了一跳,但可不是普通的惊吓。他慌的一抖,差点把我抖下去。眼睛瞪的像个小碗,嘴也大张着,我都能看到他嗓子眼了。不过他到底没喊出来——我这一吓还是不够狠啊,他的自控能力还真不能小看。
我忍不住一阵狂笑,“胆小鬼!看把你吓得那个样子!”
他赶紧来捂我的嘴。
嘴被捂住,但笑止不住。我只能发出咕咕咕的笑声,像个破抽风机。
白群狠狠的带着我扑倒在地上,更加用力的捂住我的嘴。他神色慌张的向四处查看着,我看他的慌张不仅仅是因为我的恶作剧,便悄悄的噤了声,同他一起警觉的向周围查看。
远远的,仿佛有两声狗叫。
见周围半天没有东西靠近,白群才放松了他的手,将快要闷死的我解救了出来。
我们俩面对面的坐着,大眼瞪小眼。我自知理亏,但还是死要面子的装作不太在意的样子,朝他笑了一笑。我猜这笑的样子很难看,因为白群的脸上像结了霜一般。
他半是用劲的在我脑袋上狠狠敲了一敲。“笨蛋!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漫山都是神兽,你以为吵醒他们还能和他们一起玩啊?”
神兽?虽不知道会有什么神兽,但总归知道神兽都是写又厉害又不讲理的家伙。我知道自己差点闯了大祸,便朝他勉强做了个“我错了”的表情,不敢再闹下去了。
白群似乎觉得刚才下手狠了些,又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半是责怪半是抱歉的看我一眼,拉着我的手赶紧向前走了。
我总感觉身后有狗叫,但回了头却又找不到。不想自己疑神疑鬼又吓到白群,便没有多说话。
“跟紧我。”白群拉着我的手跳过了一条窄窄的裂缝。我不小心踢下一块石头,只听见那石头劈劈啪啪的向下滚去,半天都没有听到落地的声音。“这次我们不能再分开了。不管发现了什么你都抓紧我,不要怕。有危险我会保护你,别又自己瞎向前冲。”
每次说起我受伤的事,他都要责怪我几句。他总觉得我勇敢的吓人,半点本事没有还敢和猎人单挑,弄的自己一身的伤。若不是运气好,现在或许已经在奈何桥上排队了。
但我还是挺为我自己骄傲的。我一个小姑娘,即便吓到脚软也没有放弃对生的渴望,有一点希望都赶上去拼一拼。多么难能可贵的精神啊!我在心里美滋滋的夸自己。
背后越来越像是有个什么东西跟着,而且狗叫的声音也似乎越来越近了。
我不敢停下,也不敢就这么拉着白群跑。要是后面是个小动物也就罢了,可要是个神兽呢?神兽是通人性的,可以凭借人的表情言语猜到人的内心。可神兽通人性不代表对人类有怜悯,在它们眼中人类是低一等的生物,是可以拿来填肚子的。
我一边假装继续和白群小声聊天,一边在白群的手里飞快的写字。我不知道他能看懂多少,但求他能体会到我的焦急与担忧,我们一起想办法脱身。
白群微微回头看了一眼,眉毛拧了拧。
未等我反应过来,白群突然从我身边消失了。回头一看,他闪现在我身后几十米的地方,抓着一个大耳朵的东西又消失了。过了漫长的几秒钟,他瞬移回我身边,抓着我的手大喊了一句闭上眼,然后扑到我身上护住我。
隔着眼皮也能感觉到属于白天的光芒倏的消失了。有白群在身边真好,什么时候都能瞬移走,有危险也不必怕。只要他在,我就觉得无比的安全。
头顶上几声凶恶的犬吠声也消失了。
我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我在心里数着数。一、二、三……待我数到六十,白群依旧没有和我说话的意思。
我偷偷的睁开了眼,但苦于不能在黑暗中视物,只好伸出手四处乱抓。
身边有一个热热的,软软的物体。是白群。
我凑过去,摸了半天摸到了他的耳朵。“白群,白群!”
白群没有回答我。
他是晕过去了?还是为了保护我被那群狗所伤?
白群,你可千万不要有事。若你为了保护我而受伤,我会难过很久。若你为了保护我死了,我会内疚一辈子。不管我怎么叫他,掐他,他都一动也不动。
偶尔一抬头,却看到了一抹柔亮的光,从狭窄的缝隙中透了进来。
我们这是到了山涧之中?脑海中突然闪过刚才一跃而过的小裂缝,小石子碰撞岩壁的声音在耳朵里不断的回荡。
白群似乎是想带我躲起来,但一时找不到好的地方躲藏,于是就来了这里。
抬头眯着眼辨别了一会,才发觉那一抹柔光是月亮。怎么几分钟的时间,就到了夜里了?我慢慢的弓着身子,摸着手边的石头慢慢的挪动着,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好角度,能看到细窄的一方夜空。
月亮弯弯的,有细又小。
我困惑了。明明月亮已经一日比一日圆满了起来,现在怎么又变回去了?
或许我们又不知掉进了哪个古怪的碎片里?又或者是幻境?附近并不安静,从我闭上眼开始就一直听见一种奇怪的、规律的声音,像是一头垂死的老牛,正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奋力的发出哞哞的叫声。当务之急先把白群叫起来。喊他拧他他都没反应,只好试试极端的方法了。
我拿出碧落,经过长时间的相处,我们的配合已经相当默契了。碧落在黑暗中闪烁着珍珠般的光芒,生长成为一把剑。
白群,如果很疼,你可千万别怪我啊。一边想,我一边用碧落朝他身上戳去。
他轻哼了一声,终于起来了。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白群并没有生气我用剑刺他的事情,“你要再下手狠一点,我就真的醒不过来了。”他抬头看看那窄窄的一线天,“我一直醒着,能听到你叫我,也能感到你的动作。只是像是被什么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我得意的挥舞了两下碧落,“太棒啦,碧落还有这种功用!”
白群又捂住了我的嘴,“小声些。我猜并不是碧落的功劳,而应该是你。我已经能闻到淡淡的人血味了。你是不是没有吃琉璃花?”
我这才想起来早就被我抛到脑后的“人类时间”。自然而然的伸手去摸包里的花,心里却咯噔一下。
早上为了方便,没有背着我自己的包,只随身带了银朱给我的小包。
白群似乎已经能听见我的想法了。
“我带你先回去。人血味不知会引来多少东西,碰见神兽你必死无疑了。”白群的声音有一点焦急,但为了我还是镇定了不少,他怕他的慌乱会让我更加不安。他这么在意我的感受,让我心里有一点暖。
现在不是乱想的时候,我赶紧抓住他的胳膊,等着他带我回去。
但他没有动。
“嘘。”他的声音更加镇定了。“我们要找一条路出去了。”
我能听见自己说话时的颤抖,“白群,这里好黑,为什么不瞬移。”
“走不了,我不能瞬移了。就像进不去云鹿湖一样。”
山底被人封锁起来了。会是谁呢?云鹿湖进不去,楝离不开灰林沼泽,现在我们也被困在这里了。
白群牵着我,摸着石壁开始缓慢的前移。
碧落的能力在这里也不好使了,我一次次感觉有凉凉的气息漫上我的眼睛,但前方依旧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这里的黑暗并不是普通的黑暗,并不仅仅只是没有光照才不得已的黑暗,而更像是山涧中与生具来的、浓郁的黑雾,将我们紧紧的包裹其中。
沉重的牛哞声还在规律的持续着。
白群轻轻的告诉我不要怕,山上的生物都有些奇怪,或许这种声音只是躲在石缝中的虫鸣罢了。
因为他能听见我心里的想法,于是我们的沟通变得异常简单。白群不怎么出声,大部分意思都用捏我的手来传达。捏一下是前面有小石块别跌倒了,捏两下是向上爬。他时不时握住我的手腕是叫我不要怕。经过了一段漫长而静谧的行走,我的紧张情绪渐渐消失,开始和他开起玩笑。
“捏一下是白群笨蛋,捏两下是白群小乌龟。”我在心里对他说。
他一开始不理我,后来我便变本加厉,“白群,我踩你鞋了啊,你快些走!怎么办,我害怕,你给我跳个舞吧。”就这样不亦乐乎的逗他了很久。因为只有我一个人玩的开心,他几乎是不理我的,所以我慢慢感觉自己像个无聊的傻蛋。
“哎哟,好疼。”他赶紧回了头,俯下身子去摸我的小腿,以为我不小心碰到了刚才他让我躲避开的石块。在发觉我完好无损只是在涮他之后,他不客气的朝我脑袋上弹了一指头。
“哎呦!好痛!”这回我是认真的,但是他不再理会我了。
“白群真小心眼,汪汪汪。”我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继续闹他。
这一“汪汪汪”,突然让我想起一件事。“白群,你刚才抓了个什么?是狗吗?耳朵那么大,是不是吉娃娃?”
“不是。”他小声又间断的回答我。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想用最简洁的语句给我解释。“那是耳鼠。身子是鼠,头是兔子,耳朵是麋鹿,但叫声是狗。”
我彻底被这个复杂的动物弄晕了。像狗一样叫的老鼠,兔子脸,鹿耳朵,真奇妙啊。我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可爱的小动物,好想抓一只抱在手里玩。
“样子可爱,本性凶残。我先前也以为是普通的小动物,但没想到刚才几只扑上来攻击我,差点招架不住。若不是我抓了那只扔出去,你现在已经被咬成重伤了。”
这么吓人!以前只听说过古时又被老鼠咬死的人,又引发了鼠疫。那些只是普通老鼠,现在山上的这些恐怕更加可怕吧。脑子一转,“白群,陈公子说让我抓的老鼠,是不是就是这些耳鼠?”
白群点点头,“陈公子说山上有一只大的,让你杀了他吃了他的肉。耳鼠的肉可以解百毒,越大的越好。你的瘴伤不是普通的毒,何况是铁饮百人血的玄蜂刀上的瘴气。必须找到那只最大的才能救你。我们快走吧,先回去再说。”
陈公子他是知道耳鼠危险呢,还是不知道?要是知道还让我来送死,那他昨天的好态度必然是装出来的。他那么无所不能,怎么不跟我们一起来?没准已经找到了大耳鼠。
“陈公子要守着月影城,他不能离开太久。小心脚下。”
呸,这个死白群什么时候已经归顺他了?还帮他说话!
这条路怎么走都没有尽头。头上还是窄窄的裂缝,还是那弯小小的明月。我一个没留神,撞在了白群的身上。
白群按着我的脑袋蹲下了。“这是刚才你喊疼的地方。我查看你的腿时留意了这块石头,它旁边有一根枯萎的草,我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我们走了这么久,又绕回来了?
“是。”他抱住我。“别害怕,我会想出办法带你回去的。你先睡会吧,早上醒那么早,不累吗?”
累啊。但是这么紧张谁睡得着啊。
下雨了?有一滴水滴在了我头上。
白群也感到了。我们一起抬起头看天上。
弯月似乎更遥远了,但我们的头顶上有两只萤火虫。我刚要伸手去抓,就被白群紧紧按住了。
有几滴水从空气中出现,汇聚成一颗大珠子掉下来。这几滴水画出的轨迹十分整齐,像是从一根线上滑下来的。
咦,那亮亮的几条,是蜘蛛丝吗?
“白群,你有没有发现牛叫声停下来了?”
白群没有说话,握住了我抓着碧落的那只手。
“向左边跑。”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白群一掌推开了。碧落唰的一下变成了闪着白光的剑,拖着我的手向前快跑的几步,又狠狠的在空气中一斩。
一阵惊雷般的轰鸣在耳边响起,又有些像一只愤怒的狗在咆哮。啸天犬?我为什么总在紧张的时候冒出许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又一声咆哮,头顶上两只亮亮的萤火虫灭了一只。
我突然间知道身后这是个什么东西了。是神兽,是最大的那只耳鼠。碧落方才带着我不知砍到了它那里,而白群,刚刚戳瞎了它一只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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