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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一梦(四)
惊鸿楼里的人突然出现,并以迅雷之势稳住局面,让在场的众人都不敢再小瞧妤烟的手段。从前只当她背景惊人,才有如今的地位,但今日所见,才知远非如此。
妤烟无疑是聪明的,深谙在这雎台的求生之道,不是如同蝼蚁般祈求他人的庇佑,而是亲手建立起自己的势力。无人敢欺,才不会落得弃如敝屣的下场。
她高歌一曲,接着说了几句场面话,再次引燃了现场的氛围,使得在场宾客暂时忘却此前的插曲。
段晨风带着人回到座位,环视一圈,倏地拧起眉,问道:“阿瑾呢?”
祁少城一等人安安分分地站在原地,似无言以对。
段晨风眸色加重,幽深的眼睛锁住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低沉,藏着隐隐怒意,“如果没记错,我今日带了八人。安逸太久,如今连个人都看不住?”
说罢拂袖而去,离开人群走到人迹稀少的暗处,阴影下突然出现八道身影。为首的那个半跪在地上,沉声道:“属下失职,请将军恕罪!”
段晨风背对他们负手而立,骇人的沉默笼罩住所有人。
那人又道:“属下判断失误,以为此次袭击与我们无关,才让敌人有机可乘。”
他顿了顿,接着说:“阿瑾姑娘这几日只接触过惊鸿楼妤烟和九华帮帮主夫人惠香,她们三人发生何事,属下不知。但属下猜测,此次袭击和九华帮必定有关,请将军允许属下将功补过!”
“九华帮。”段晨风挑眉,望向碧波荡漾的湖水和水上的盛宴,曜黑的眸逐渐与夜色融合。
天色已有些微亮,潮湿的柴房内仍是伸手不见五指,间或从窗口挤进的微弱光亮,在暗无天日的房间内显得格外稀薄。
阿瑾自昏迷中醒来,很快弄清楚自己的境况。此时她身处柴堆中,双手被捆绑起来,似以防她喊叫,嘴也被紧紧封住,但兴许是绑架她的人探出她内力浅,肯定逃不出他们的掌心,故而除此之外,再没费心困住她。
她是不是该感谢自己少时的不用功?可是如果她再用心点,有了一身武艺护身,如今怎会落得如此境地?
阿瑾蜷缩着身子,背部抵住一截木柴,不断地用尖锐处磨着捆住双手的绳子。
还差一点。
背部已被粗糙的柴枝表面刮得生疼,她咬紧牙,加快速度。
终于断了。
阿瑾长吁一口气,可还未来得及扯掉嘴上的布条,门外就传来两人谈话的声音。她匆忙躺回去,闭上眼睛。
木门嘎吱一声,自外面被推开,缕缕微光照出,让柴房内有了光亮。两人走入,旁若无人地谈论起来。
起初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多亏娘子此次的计划,才能这么顺利地抓到她。不过,娘子此前说的那预言,可当真?”
另一女子娇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难道相公没看出,崇阳将军是有多宠溺这丫头,那将军是谁?何曾见过他对哪个女人有过好脸色,却独独这么纵容这丫头,就知她绝非常人。”
“这么说将军也有所图?”
那女子又道:“怕什么,她已经落到我们手上,还能跑了不成?再者,妾身这几日查过,水墨青花佩曾是宣帝所有,和赤羽军有着密切关系,将军此刻恐怕也不敢轻举妄动。等他有所察觉,早就晚了,到时候,这天下不还是相公你的。”
男人笑起来,拥着女子离开。门再次被关上,刺眼的光渐渐消失。
脚步声渐远,阿瑾倏地睁开眼睛,此前灵动的眼眸在黑暗中却染上一片异色。
而惠香两人返回房间不久,便按耐不住地亲热起来,这时房门却被敲得咚咚作响。
“什么事!”姚玮不耐地吼道。
“掌门,她逃了!”
姚玮打开门,狠狠地揪住那弟子的衣领,恨恨道:“你说什么?”
弟子不敢看他,怯怯地道:“弟子刚才去柴房查看,发现房门从里被撬开,柴房里……柴房里已空无一人。”
“混账!”姚玮推倒他,充满杀意的眼神盯着地上的人。惠香这时出来,抚着他的胸口安慰道:“相公别生气,那丫头没什么武功,肯定跑不了多远,现在带人去追肯定来得及。”
姚玮冷哼一声,拿起刀,才沉着脸带着一队人追去。
确实来得及。
阿瑾的背部本就火辣辣地疼,逃跑的过程中腿又受了伤,附近甚至没有一处可以隐蔽的地方,没逃多远,她就被来人追上,直将她逼入悬崖口。
她向下望了一眼,这悬崖起码有几丈深,峭壁上藤蔓蔓延,绿意盎然,连崖底也被一层绿色覆盖,但丝毫掩盖不住它带给人的恐惧感。
头有些晕。
阿瑾倏地停住脚,转身对身后的人喊了句:“别过来!”
姚玮皱眉,示意手下停下,自己却仍缓缓靠近,道:“姑娘请同我们回去,我姚某人是绝不会亏待你的。”
“我说了,别过来!”阿瑾此时已镇定下来,她勾起唇,淡淡开口,“要再敢靠近,将我逼急了,从这里跳下去,你姚某人的春秋大梦就做到头了。”
“你!”姚玮怒不可遏,可转而又冷笑一声,“姑娘若有胆子,尽管往下跳。”
她的命,对他来说算得了什么?只要玉佩还在,想找个人顶替她,难道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而且那些人哪个不比她好控制?
姚玮眼中精光一闪,多亏这丫头的提醒,让他想到了更好的主意。
他这样想着,脚步逼得更近。
阿瑾紧咬下唇,眼神中晃过一丝慌张,可转眼又变得清明。她一把扯下颈上的玉佩,拎着绳子放至悬崖之上,“我的命你不在乎,这个该在乎了吧。”
“住手!”姚玮咬牙切齿,“若你敢将它丢下去,我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阿瑾却笑了起来,似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反正今天丢不丢都活不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但请你姚某人记住,我阿瑾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好过,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罢倏地转身,将手中的玉佩掷了出去,青色的弧线在空中划过。
姚玮冲到悬崖口,却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玉佩瞬间消失不见,他怒目圆睁,反手打了阿瑾一掌。
阿瑾跌在地上,眼中模糊一片,耳朵也嗡鸣作响,可抿着的唇却缓缓勾起。
终于成功了,离家这么久以来,除了沈二哥,这似乎还是她第一次得手。
姚玮看见她笑,还觉得不解气,正想上前接着教训她,抬起的手却一阵刺痛。他倒吸一口气,看着泛黑的手心,惨叫起来,“你……你做了什么!”
阿瑾站起来拍拍手,笑道:“现在好像是你沈某人更像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给我……给我解药,我不杀你。”他忍受不住手上的毒,全身颤抖起来。
“解药呀?”阿瑾撇撇嘴,“若是你现在差人送我回去,伺候地本小姐心情好了,解药自然就赏给你。否则别说是什么得天下的春秋美梦,单说怎么保住你的命,就足够让你家娘子劳心劳力了。不过我先声明,这世上能解这毒的人,可真没有几个。若是不信,大可以用你的命赌赌看!”
姚玮此时已痛地虚弱无力,被身旁的弟子扶住,“解药一定在你身上。去!抓住她!”
“怎么?你们也想和他一样?”
弟子们愣住,迟迟不敢上前。
姚玮拔出刀,刺向距自己最近的弟子,怒吼道:“谁不去,我就杀了谁!”
阿瑾后退一步,担心地皱起眉,再次往悬崖底下看去,这次却似找到出路,眼里有了笑意。在这些弟子逼近前,她纵身一跃,向着悬崖底跳去。
“阿瑾——”
她听见有人唤她,熟悉的声音里似乎还夹杂着一份焦急。这个人,她此时不太想见,却又似乎,很想见。
可回过神来时,阿瑾却发现自己被他抱住,重新站到悬崖的岩石之上。还未及反应,他沉怒地低吼声就在她耳边响起,震得她耳中又起了嗡鸣声。
“谁准你跳的!”
不知怎的心底就起了委屈之意,也学着他吼回去,“谁准你这么凶的!”
闻言,段晨风的眼眸牢牢锁住她,里面墨痕四溢,浓郁地看不清。
她扭头错开那双眼,若无其事地咳了声,缓声道:“崖壁上有藤蔓,我能抓住,不会出事的。”
声音越来越低。
可段晨风却没看出她的示弱,又低吼了声:“那也不准跳!”
“那我怎么逃?”
“逃什么逃!”
这是第三声,纵是段晨风自己都发现,他早已是风度全无。
好歹还能挽回一些,他放缓了声音:“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乖乖听他们的话,叫你做什么就照做,不需要反抗,吃了亏也暂时忍着,将他们哄得失了戒心,然后等我去救你。
哄人你不是一直很擅长?”
阿瑾仍是一脸懵懂的望着他,眼眸上似乎蒙上一层水雾,“若你不来呢?”
若他不来,若他又有了其他更重要的事,她还是要靠自己逃出去。
见她这样,段晨风故作冷硬的心突然软了下来,渐渐化作一滩水。他叹了一口气,紧紧地将她扣在怀中。
“学不会就算了,不会再有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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