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梦（伏羲女娲同人）

　　最初的人有两个。一个永远地睡了，一个永远地醒着。

　　太公望失眠了。
　　自从前几个夜晚像被人从梦里大力一脚踹出来后就没睡着过。即使困得眼皮粘了层网很费力才能张开，脑袋还是完全清醒。每次怀疑自己已经在梦中时，一捏照样痛。
　　四不像在旁边睡觉边吃草，真是从来不知失眠滋味的幸福家伙。
　　“哼，算了。”
　　他跟之前一样仰面倒下去，接着数第两万七千三百七十三只羊。
　　云迟缓地运动着，大概一整天才能完成次壮丽翻滚。一朵接近椭圆的云，下面连着一星半点，像给头部配了个细瘦身躯，椭圆中间对称的两点红，淡淡地晕染开了般，仿佛湿的蒙了雾的眼睛，颜色不锐利，在夜晚看却太诡异。
　　像一个久远的梦，敲打他的记忆。
　　他忽然清醒了。

　　王天君睡着了，在持续失眠半个月后。
　　十天君其余九名集体宣布一级戒备状态解除，并在确定了他房间的隔音设备完好后，举行了盛大狂欢。
　　王天君的脾气总是随着黑眼圈颜色加深而变坏，外加胃酸分泌过多。
　　所以，在仙界大战还没有征兆的时候，王天君失眠时，就是金鳌岛进行军事演习的时间。
　　现在那个拥有绝大破坏力的人睡着了。
　　也许做着回去昆仑的梦，也许梦到了他的母亲。
　　但都没有。
　　他梦到他从未去过的姜族村落，仿佛是至亲的生命下一刻都葬在殷王的墓里。
　　他听到有人念着“27273只……”但他不认得那把声音。
　　梦里天空的云呈现巨大人形，淡漠的红眼睛看着他像在看一个远古的伙伴。
　　他听到云彩对着他的魂魄叹了声气，然后散去了。

　　伏羲要永远醒着看这世间，以两人合为一的绝高角度。太阳永远从高处俯视，即使夜晚人们看不到他，他还是在那里。

　　女娲永远睡着，只在朝代更迭时现身。人间的事交给妲己，她只监视也放心。

　　最初的人有两个。一个永远地醒了，一个永远地睡着。

　　女娲清醒得痛苦。
　　家园的毁灭在她建筑砂城的数十亿年中无数次在梦里重现，即使身体是睡着的魂魄也不得安宁。当发现自己被封印后还活着，一时的想法就在巨大而长久的痛苦中磨砺成执念，只有向前走的道理，没有回头的可能。她渐渐怀疑自己存在至今，只是为了再见一面那只剩稀薄空气和银白金属质感人际关系的冷锐空间。
　　生了荆棘刺的想念，在砂城成形后才收敛了些。她被人称赞的红眸闪了一丝笑意。
　　然而，那个曾经称赞的人，让她叹息。

　　伏羲的分身都睡去了。
　　尽管魂魄的牵绊让他们必定有一个醒着的，忘记过去重新作为地球的道士和妖怪仙人存在的两位，像玩得快乐的小鬼头，忘了家里还有掌灯期盼的人，累了就找个角落昏沉睡去。
　　含着失望与失落的注视，责难意味的叹息，见到与听到，却未察觉出分毫。
　　太公望跋涉在寻找同伴之旅上，王天君修行在苦思复仇方法之路上。
　　跟老子对谈时，太公望深沉得不像个向来懒散的道士。几千年极度繁盛后的毁灭，老子窃取自女娲崩散了数亿次的梦境。他亲历一般，却终究没有从梦里惊醒把历史提前数年。
　　“我已经过了会被幻象迷惑的年龄了。”
　　伏羲未醒，却仿佛直视着空蒙的前方，说了这句话。像许久之前，总轻弹她的额头微笑说“你还是个孩子呢”。
　　老子一记“醒觉”大锤，倒是解脱了王天君九个月无法入睡的苦难。
　　因为醒觉字眼敞开的门随着惊觉于迟到而关闭了，本应该滚滚涌出的东西变成了赶路时扑面的风和云，万象变换几番，时间载着历史大踏步向前进。

　　“睡着不好吗？”
　　“你只是想逃避过去呢，胆小鬼！”
　　“现在也一样美好啊，留恋不存在的东西做什么。”
　　“永远没有以前好。”
　　“哎，那是因为你一直不肯醒过来去看。你见过这么漂亮的天空么？”
　　“还讲！一直睡着的，是我还是你？”
　　“这个嘛——”
　　“傻瓜。”
　　“哈？”
　　“你是傻瓜啊！”
　　“喂喂这话题偏了，扯回去扯回去。”
　　“那么，一起死吧。”
　　“这又太正了……”
　　“讨打！”
　　“等下！好，我同意了！”
　　“咿，你就只有这个态度而已么。”
　　“因为我讲不清嘛。”
　　“什么？”
　　“一直睡着的，是你还是我。”
　　“我只是问问，你那么认真干什么，一点也不像你呢。”
　　“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就这么差劲么……”
　　“嗯嗯没错。”
　　……

　　最初的人，无论睡着的与醒着的，随着神话时代的终结，一起消失在历史的巨大白色洪流里，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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