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非蝶

　　一阵微风轻轻拂过，吹起了一丝凉意。
　　余茧缓缓的睁开眼睛，入眼的是昏暗的天空。
　　雨停了。
　　他坐起身，目视了周围一圈，确定还是在天台上，才慢慢的站起来。
　　地上还是被他扳倒的铁架，这些都是护士们晒被套的东西，现在已经全部凌乱的倒在地上。
　　他走到天台的铁栏边往下看，从20多层的高楼上往下看到的是渺小的行人和车辆。
　　自己从这里下去，是不是也是渺小的一份子，没有人在意了？
　　在边上站了几分钟，他才转过身走出了天台，进了电梯直接到一楼。
　　走出医院，他茫然地看着周围，漫无经心的往前走。
　　一直走一直走。
　　他的衣服被雨水淋过还没有干，走在街上，被风吹过也会有些凉，可是他却没有知觉，就好像他穿的只是一件干衣服，或者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湿哒哒的感觉。
　　他走着，走着，走过了十字路口，走过了公交车站，走过了红绿灯，没有停下。
　　在繁华的街道上，他看到了818公交车。
　　他迟钝看着那辆车驶动，呆呆的，仿佛想起了什么，就跟着818公交车的方向走去。
　　车没有等他，他依旧朝着那个方向走去，只是依着身体的本能，本能的往那个方向走。
　　在十字路口转了一个弯，到了一个公交车站前，他停了下来。
　　目无焦距的看着前方的公交路线，一直看着，一直看着。
　　过去了很多公交车，他都没有回头，只是一直看着那张公交路线。
　　公交车站的人来人往，公交车上的人上人下，仿佛周围都是加速的时间，只有他，只有他的时间是静止的。
　　天黑了，全部黑下来了，路灯和霓虹都全部亮了起来，他依旧是静止的。
　　【小伙子，你在这里盯着半天在看些什么呀？】
　　身后是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她吃过晚饭后出来散步，刚刚经过的时候看见他一直盯公交路线看，就觉得很奇怪，但也没有往心里面去，但是她从那边的公园转了一圈回来，他竟还站在这里看，不免就觉得有点怪异。
　　感觉到有人在拍他的背后，余茧木纳的回神，转头看着她，眼睛眼睛很茫然，也没有焦距。
　　【你晚上一直站在这里一动不动，怪吓人的呀！你这是发生了什么吗？】女人见他有反应，心里面也就踏实一些，她好奇的看着他，有些关切地问。
　　余茧仿佛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慢动作的在脑子里面想了想，才缓缓道【我妈妈等着我回去吃饭。】
　　女人皱了皱眉，有些不解【那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啊，还不赶快回去。】
　　余茧垂下眼睑，半响才道【我在等车。】
　　【那你等的是哪路车？】说着那女人抚了抚自己的大挺的肚子。
　　余茧再次将目光投向公交路线上【818。】
　　女人伸头向右边方向望了望【这818不好等啊！好像是半小时才有一趟，你都等了这么久应该堵车了吧！那你慢慢等，不要错过了呀！】
　　女人朝他笑了笑，轻抚着肚子抬脚缓缓走开。
　　余茧看着女人挺着肚子缓缓地小心地往前走，直到目送她转弯看不见身影。
　　这时，818从前方缓缓的驶来，在公交站台停下，余茧抬脚缓缓的走了上去，第一个位置是空的，他便坐了下去。
　　他坐在公交车上，眼睛一直盯看着窗外的路灯一个一个的往后去，就这样一看。
　　等余茧回过神来的时候，公交车已经停了下来，他是司机把他叫回神的，已经到了终点站，他已经坐过站了。
　　他下了车便朝回走去。
　　这米竹镇，是他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9点多的米竹镇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有的只是晚上吃了饭出来散步的，因为地上湿漉漉的，所以逛街的人也没有几个。
　　他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干了，走在路上也没有那么凉，可是步子依旧沉重着。
　　到了巷口，那个直通他们小窝的巷口，黑幽幽的没有一丝光亮的巷口，他停下了脚步。
　　却没有呆多少时间，抬脚便往里面走。
　　走在小路上，他隐隐的看见黑夜里有个人从他们的小屋里走出来。
　　那身影……
　　余茧开始无措，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看着那个身影慢慢的走过来。
　　他的嘴唇颤抖着，看着慢慢接近的身影【妈……妈。】
　　可是那人走到离余茧五米处，余茧就浑身一僵。
　　那不是他妈妈。
　　那人走到他面前停了下来，看清余茧后，开口说【余茧？】
　　余茧没有说话，一直看着她。
　　虽然没有听见对面人的回应，那人还是接着说【你妈妈去哪里了？】
　　……
　　【你找过你妈妈了吗？马姨问你话呢。】那人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焦急【余茧，你是不是知道你妈妈在哪里？】
　　……
　　依旧没有听见余茧的回应，马姨先是思量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才缓缓开口【你到我家里来吧，我有事情给你说。】她从余茧身边走过，径直出了巷口。
　　余茧站在原地，愣了片刻，跟着走了过去。
　　他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马姨便开口说【本来你妈要我一直瞒着你，但是这种事情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我告诉你吧，你妈妈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
　　马姨边说着边盯着余茧的反应，见余茧浑身一颤，又接着说【你妈妈好几次在我家留宿，其实是因为她已经觉得病情得不到控制，每次在我家里面，她都昏睡着。以前还好，现在基本隔两天就会昏一次。】
　　余茧默默地听着，目光一直落在地上的白瓷砖上。
　　【从昨天中午我就一直没有看见你妈妈，所以很担心她，她现在……】她说着盯着余茧的脸看着，想知道她妈妈现在到底哪里，可是余茧却没有一个表情。
　　她终于还是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起身走进里间，过了两分钟她又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这个是你妈妈放在我这里的，她说她如果出了什么事，就把这个给你。】她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余茧。
　　余茧接过，是一张银行卡。
　　【你这两年做兼职挣的钱，她都一分不少的存在这个卡里，她说她很难过不能给你留下什么，她想一直留在你身边。】
　　余茧紧紧的拽着这张银行卡，鼻子有些发酸【她和我就只剩这张银行卡了吗？她以为这张银行卡能给我留下什么？她以为这张银行卡能够弥补什么？】
　　一颗眼泪落到了沙发上，溅开，浸入。
　　【余茧，原谅你妈妈，你妈妈也是不得已的，你们的日子很辛苦，她省吃俭用，只是为了留下这点钱，而这点钱，不够他一个月的医药费。这已经是注定的。】
　　余茧喉咙滚动了一下，霍然起身，摔门而去。
　　回到自己的小屋，打开屋里的灯，昏黄的小空间里，没有了那张带着病态却和蔼的脸，桌子上没有了一菜一汤，那台黑白电视也没有了往常的吵闹，房屋里我冷冷清清，异常的安静。
　　余茧走到以前摆着饭菜的桌子旁边，一个挥手，将桌子和凳子全部掀倒在地，包括旁边的碗柜，锅碗瓢盆，还有那台电视机，全部纷纷落地。
　　伴随着东西落地的声音，还有那嘶哑的吼声。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
　　为什么只剩他一个？
　　为什么要瞒着他？
　　为什么要这样？
　　只有他不知道！
　　他无力地从墙上滑下，坐在地上，泪水从脸颊滑过，他的哭泣，已经和外面的知了青蛙叫声混在了一起。

　　X市中心,红绿灯前的长长车流。
　　花镜澜单手支着下巴望着车窗外，清晨的太阳洒在他的脸上，透着朦朦胧胧的光亮，他的薄唇轻轻抿着，目光一会儿迷离一会儿坚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司机从反光镜中看着他，淡淡的开口【少爷，不直接回去吗？】
　　花镜澜依旧看着车窗外，没有回答。
　　车子走过了红路灯，缓缓直行。
　　【在前面停下吧。】随后传来了花镜澜慵懒的声音。
　　司机看了看前面，行驶了一段路停了下来。
　　电梯一打开，花镜澜拿着电话就从里面走了出来【从昨天下午就没看到人？有没有去找？】
　　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他皱起了眉头【你马上到医院来。】说完便挂了电话。
　　他直直地往前走，在一个病房门口停了下来，门没有锁上，透过门缝可以看见里面的情景。
　　病床上依旧躺着那个女人，他的旁边坐着的是一个40多岁的中年男人。
　　因为是背对着他，所以花镜澜看不见那个男人的长相，但是听陈思源说的，应该就是金醋的父亲。
　　【其实，从离开以后我就不恨你了，我知道你的苦衷，其实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去你那里，要不是我的病……】女人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同样苍白的手握着那个男人苍劲有力的手。
　　【小迪，我一直都很后悔，我……】
　　【那是我自己的选择，哥，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还是会那样选择。】她说着，侧头看着窗外，似乎在回忆什么，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过去的事情，我们都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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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沉默。
　　【我走了以后，希望哥能帮我好好照顾茧儿。】金迪注视着男人。
　　金立灿目光下垂，淡淡的说【我会的，你放心。等你好起来，就搬回我们家里，我们会好好照顾你和小茧。】
　　【我已经快不行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茧儿。他的仇恨太重，我真的放心不下。】
　　金立灿闭上眼睛，握着女人的手不停颤抖。
　　【等我走了，把我和他埋在一起吧。】
　　金迪的眼神开始涣散，看着顶上的天花板，微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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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沉默。
　　【我出去一下。】金立灿站起身，拍了拍金迪的，转身向门口走去。
　　花镜澜见人走过来，急忙闪到一边，躲在了拐角处。
　　金立灿就出门便拿出电话。
　　【你去米竹镇她家里找一找吧。】
　　看见金立灿再次走进去，花镜澜从转角处走出来，走到电梯口，站了一会儿，电梯就打开了。
　　李云海从电梯里走出来，站在花镜澜旁边【花镜澜少爷有什么事？】
　　【去找余茧，把他抓到医院里来。】他走进电梯，李云海也跟着走了进来。
　　看着花镜澜阴沉着脸，李云海没敢开口问什么，径直跟着他一直走出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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