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不语

作者:旁观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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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欢


      第八章

      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力度,墨轻尘回过头,见妤怀安关切地注视着他:“轻尘,你怎么了?”

      他向着身后微侧下头,沉默半晌,才勾唇道了句:“无妨。”

      妤怀安疑惑地望过去,除了寂静的回廊和水边摇曳的荷花,并没看出什么异状,柳文醉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她抿了下唇,牵着墨轻尘继续往前走。

      观风亭是整片御花园中视野最好的地方,一边临着锦绣繁花,一边又傍着荷塘美景,身穿整齐宫装的宫女们端着膳食鱼贯而入,妤怀安挨着墨轻尘坐下,细心地帮他布菜。宫人们这两年见惯了皇帝的冷酷无情,此时如同寻常妻子一般的温柔模样惊掉了一群人的眼珠子,却没人敢表现出来,毕竟皇上喜怒难测,生怕触了她霉头。

      妤怀安倒没注意到宫人们的小心翼翼,她看着墨轻尘将她布好的菜慢慢吃下,喜难自禁。他这两年瘦了太多,以往只是站着,便器宇轩昂,英气逼人,断不是现在这幅病弱模样,她只想要他将养回来,若不是顾着帝王礼仪,她都想直接喂他,能塞多少塞多少。

      许是妤怀安的眼神太炽热,墨轻尘闭眸也似有所觉,顿下手中玉箸,道了句:“皇上,用膳了。”

      “恩,我在吃了。”口中这么答,妤怀安却将左手托在腮下,眼睛盯盯瞧着墨轻尘,笑眯了眼。

      对面的男人顿箸静默了一阵,终是轻叹口气,将他面前最近的一道茶香排骨夹起,却不知妤怀安的碗碟在哪,便一直举箸等着,妤怀安忙用瓷盘接过,听他像教育孩童一般沉声说:“皇上,用膳。”

      妤怀安努了下嘴,口中抱怨:“你怎得什么晓得……”

      “臣这两年,耳闻亦如眼见,”他笑着指指自己的耳朵,“皇上可休想骗臣。”

      妤怀安狠狠抿了下唇,乖乖咬了排骨,还要嘟哝“我吃了,我吃了”。

      墨轻尘这才微笑着继续进食。

      这顿久违的共进午膳将要结束时,妤怀安欣慰地盯着墨轻尘将要喝下一口冬瓜薏仁汤,却听不远处的回廊上传来一阵骚动,墨轻尘听闻声音便把手中汤盅放下了,妤怀安当即瞪着眼睛拍桌而起,怒不可遏:“何人敢在皇夫用膳时造次!给朕拿过来!”

      却见宫人面露难色,夏凉早先一步出去探看,这时快步回到妤怀安身边,偷瞄了一眼墨轻尘,小声说:“皇上,是……未央公子。”

      妤怀安当时就泄了脾气,看了看身边面色未变的墨轻尘,长喘了口气,皱眉对夏凉做口型:“把未央带回去……”

      这番动作还未做完,未央已经一路走近过来,目光触及妤怀安,面上刚要绽开的笑容在看清她身边的墨轻尘时又怔愣着消失了,刹时手足无措,绞着手指呐呐开口:“皇上,未央……未央只是每日都来这里散步,刚才闻说您也来了便赶着过来见您,未曾知道皇夫也在这里,……未央不是故意的……”说着,便眼眶微红。

      这孩子一直乖巧懂事又头脑聪明,最重要的是妤怀安知道他不曾设什么坏心眼,所以真打从心底疼爱他,毕竟父皇母后只得她一女,她少时也曾哭闹过想要一个弟弟或妹妹,这两年若不是还有一个天真无邪的严未央陪着她,她都不知道会不会在愈发压抑阴沉的性格下崩溃掉,墨轻尘是一直以来她心中保护自己的坚固高墙,而严未央就是一片需要呵护的柔嫩草地。

      所以此时看他难过心里也有点儿急切,刚想上前,却又顾忌到墨轻尘,没有动作,步履踯躅。

      身边的男人此时却开口说道:“皇上,不必顾忌臣,去哄哄严公子罢,毕竟这两年是他一直伴你身侧。”言罢握住手边的紫竹杖,略微点头行礼:“容臣先行告退。”

      之后便不顾妤怀安的回答,兀自离去,妤怀安想同他解释,高声叫他一声,他也只是稍顿下步伐,转身又行一礼,复又继续前行。

      这顿两人两年来的第一次进餐,弄得这般结果,妤怀安气得几次深呼吸,劈手打掉了桌上茶盏,周遭宫人跪了一地,连大气都不敢出。

      手下握紧松开几次,妤怀安虽然气死他这固执的脾气,但也更担心他眼睛不便伤了哪里,用眼神示意冬暖赶紧跟上去,护送他回寝殿,自己颓然坐下,喃喃着:“罢了,也是我自找的……”抬头看看已经哭出来的未央,招招手:“未央,过来。”

      严未央慢慢走过去,少年还犹有稚嫩的脸上满是惊惧和委屈,却还是颤声解释:“未央真的不是故意的……”

      “恩,我知道了。”妤怀安递给他自己的帕子,看他擦干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以后要是离了宫,会被人笑。”

      严未央听闻这话,急了:“未央不走的!不走的!”

      妤怀安却没答他,转而轻声问道:“未央,你想不想做王爷?”

      严未央红着兔子一样的大眼睛看向她,伤心欲绝地问:“做了王爷是不是就要离宫?皇上是不要未央了么?未央很乖,可以和皇夫好好相处!未央不要走的!不要走的!”说着眼泪又滚落下来,呼吸开始急促。

      “做了王爷也可以不用离宫……”

      严未央却没再听进去,他忽然喘得厉害,紧紧抓着胸口用力呼吸着,面色痛苦,妤怀安发现不对慌了神色,赶紧叫人传步辇送他回去,要御医赶快候着。严未央被扶着躺下时已然满身冷汗,虚弱无力,却还是固执地看着妤怀安,断断续续地重复:“……不走的,不走……”

      妤怀安只得安慰他:“好,不走,你再忍一忍,我们马上就回寝宫了,御医会治好你的。”

      严未央这才安定下来,没多久便昏迷过去。

      严未央住的便是以前墨轻尘的宁思殿,会把墨轻尘的住处指给别人,也是当年为让睿王轻心的结果,妤怀安又不愿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污了他的寝宫,才让严未央搬了进来。

      此时宁思殿人人神色惶恐,宫女太监步履匆匆,端盆捧药的依次进出,三个御医轮番上阵探查,又交头接耳议论许久,神色却越来越凝重。

      严未央中间醒了又昏,似乎是胸口疼痛难忍才呼吸困难,折腾了一下午,冷汗连连,身上的衣物不知换了多少次,直到夜色弥漫情况才算稳定下来,苍白着脸沉沉睡去。

      妤怀安耐着焦急一直在旁边看顾着,见他终于有所好转,才站起身示意御医到外间说话。

      三个御医互相看看,摇头叹息,皱眉跟随皇帝的脚步,到得外间,未等妤怀安开口,三人一齐扑通跪地,中间的那位是资历最老的胡医官,虽然强装镇定,但声音的颤抖还是泄露出他的恐惧:“皇上,恕老臣无能,严公子这病……老臣看不出病因啊!”

      “废物!”妤怀安狠狠一甩衣袖,“三个御医都说不出未央这病是什么缘由,朕养你们何用!不如砍了!”说完就要招呼侍卫。

      御医们赶忙磕头求饶,胡医官慌张地道:“求皇上息怒啊,实在是严公子的情况罕见,老臣行医四十余年,未曾见过有人脉象稳健,气血刚强却胸痛至此,臣下三人轮番诊看,未曾发现严公子的身体有哪里亏虚,这病症来得怪哉!怪哉啊!”

      他身边的两位医官都慌忙磕头称是,深怕妤怀安不信,胡医官又道:“皇上,此间病症,臣斗胆猜测并不是药石所能解决,唯恐妖秽作祟,怕是要请国师来看,方可一探究竟啊!”

      他所说的国师自然不是墨轻尘,两年前墨轻尘被关进冷宫后,睿王第二日便举荐上来一位老者,说是道行高深的云游散人,妤怀安一直注意小心提防,奇怪的是他倒未有什么大动作,两年来安分守己,也未显示出与睿王有何瓜葛,平素深入简出,未有大事连朝堂都不登,说是要潜心问道,却没看出有多高明,妤怀安一直有让柳文醉派人监视,他确实只是整日打坐冥想,这对她来说是个好事,也便没有再多放心思。

      此时胡医官说请那位国师出来,妤怀安当然不会找他,毕竟曾为天师的那人已经回来。

      临渊观是世间所有修道之人向往之地,据说已不止一位掌门飞升,历代传承的术法玄奥精妙,这代掌门墨轻尘于道法上展现的惊人天赋更是前所未见,已然登峰造极,妤怀安不懂这些,但却亲眼见识过墨轻尘出手时的那份惊艳,也不止一次听过临渊观中那些不知活了多久的长老夸他妙法无双。

      妤怀安觉着,若真有妖物,墨轻尘一定能看出原因,事关未央安危,不敢再耽搁,立即要夏凉去通报一声,她这就要去养心殿找墨轻尘。

      妤怀安吩咐的话刚说完,身后忽传来轻微的竹杖点地声,她转过身去,便看见墨轻尘乘着夜色,步伐稳健地走进来,驻足于她面前,神色沉静。

      “皇上不必劳烦担忧,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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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所以我未央把年龄改小了一岁,
    因为16岁的正太读起来就是比17岁的正太更萌更有画面感!别问我为什么这么觉得!
    还有,为啥我写喂食的情节总是那么得心应手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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