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不语

作者:旁观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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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寝


      第三十二章

      “凡尘间真有神兽呢……”妤风麟一手摩挲着弧度优美的下巴,笑着感叹。

      “既然尘世有修道者也有鬼魂精怪,神兽自然也不稀奇,倒是小皇叔,若你能早日给我带回一位皇婶,倒可以去找它祈福。”妤怀安素手执筷,将墨轻尘碗里一块清蒸鲤鱼肉细细挑去鱼刺,一双眼眸却犀利地望向对面笑得温和的年轻长辈。

      妤风麟不好意思地用手指点了点下颌,表情无奈:“我也想呢,可总遇不见让我倾心的佳人,我命中红线相牵的人在哪里呢?”他说着颇为伤感地叹了口气,“难道小安有佳人要介绍给我吗?”

      先帝一直告诉妤怀安要自己去寻找生命中的另一半,是以她对那些所谓帝王赐婚的事情十分反感,话到这里她是偶然提起,本身倒并不想对妤风麟的感情多加干涉。况且,虽然小皇叔温和有礼,待人行事稳妥亲切,但就那个耽于游山玩水,根本不愿受拘束的洒脱性子,怕真的只有和他情投意合的人才能缔结婚姻吧。

      所以妤怀安摇摇头,不愿多说般偏过头轻打了哈欠。

      妤风麟眯起眼睛笑了,“不过真是好极,红线相牵,命中注定,小安那么快就能找到人生中对的人,同样是外出游历,为何我就没有那般好命……”

      对的人……

      妤怀安微垂下眼睑,盯着那块雪白滑嫩的鱼肉。对于她来说,墨轻尘是她一生一世都不愿分离的爱人,可对于墨轻尘来说,自己断他仙路,后又囚他于冷宫害他双目失明,现在又陷他于这样危险的环境,怎么想都不该是他的良人。

      凭心而论,根本就是孽缘。

      想来当初麒麟说的那句结局未定,倒也有几分道理,若是现在让她再见到麒麟,恐怕就是被剪掉红线的那一种了。

      那让自己欣喜不已的红线,对墨轻尘而言,就是一道荆棘锁链。她用这条锁链捆绑着墨轻尘,墨轻尘就用冷淡的态度疏远她,这场婚姻就是两人互相煎熬的结果。

      妤怀安自认这几年心性已经磨砺坚韧,平时不会这般多愁善感的,但或许回想起初遇往事让人心中柔软,再加上宫宴时饮下的酒和方才闲谈时小酌的几杯终于显出效果,这个始终埋在心里不愿承认的事实,这道不敢触碰的伤口开始缓缓撕裂,流淌出被强封住三年的灰色悲伤。

      酒意氤氲而来,和心底这股酸涩难过交织混合,再发酵升腾,眼角瞬间便冲出一股涩意,鼻子酸的难受,确实是因酒失态了。但作为帝王实在不能在这样的场合失仪,于是妤怀安立马起身,微掩袖口,匆忙留下一句:“皇叔,朕先失陪一下。”便快步离开。

      和妤风麟这个唯一的血亲见面起,妤怀安第一次用了这个彰显地位的自称,尊贵又疏离,将她从亲昵的家族温馨中隔离出来,似乎又恢复成冷酷无情的样子,妤风麟不禁错愕。

      墨轻尘原本一直闭目安静地听妤怀安讲话,偶尔将她递过来处理好的菜肴咽下,妤怀安离席前那段沉默,并没有逃过他的耳朵。

      他沉默地放下手中匙箸,直起腰身端坐,面上表情依旧,只有握在紫竹杖上的手,骨节愈发泛出一片惨白。

      没过多久,妤怀安便从容地回转席边,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有何不妥,只有额边一缕湿发,偷偷泄露了她刚用冷水泼面的行为。她坐下来语调轻松:“饮酒真是误事,方才有些头晕,吹吹风便好了,刚才说到哪里?啊,后来我们便到四明城去……”

      “天色已晚,皇上龙体欠安,该早些休息了。”

      妤怀安看向一直都不言语的墨轻尘,他一只修长的手握在竹杖上,神情复杂。于是眼里闪过一阵慌乱,妤怀安觉得墨轻尘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但随后又想起他看不见,不会知晓她心底的动摇和悲哀,便牵起笑道:“已经好了,况且今日小皇叔进宫,还有许多话没同他讲。”

      “可臣累了,想早些回去歇息。”

      “……!”妤怀安惊讶地轻抽口气,因为这话实在不该出自墨轻尘之口,他不论是作为临渊观的掌门,还是南淮的天师,言行举止一直端庄得体,进退有度,更何况还是在身为长辈的妤风麟面前,说这样任性的话几乎可以算是无理了。

      没等她这口气呼出,墨轻尘抛出的下句话简直能砸掉妤怀安的下巴:“且皇上今日饮酒过度,恐起夜呕吐,臣来服侍皇上就寝。”

      “……”妤怀安的脑中一片空白,呈现出一种神游天外的状态,什么悲伤绝望此时都已远去了,只剩下墨轻尘那句“服侍皇上就寝”。

      本来还对妤怀安担忧不止的妤风麟,看到皇侄女那丢了魂儿的表情,不禁轻笑出声,也没有怪罪墨轻尘失礼,而是对他欣慰地点点头:“那便到此为止罢,我过几日还会再进宫来探望小安,今晚就有劳轻尘了。”说罢笑着率先启步离去,长发在身后轻快的摇摆。

      墨轻尘没再多留他,令侍卫护送妤风麟回府,便将依旧神魂游离的妤怀安扶上御辇,同她一起回到养心殿。

      皇上深夜到访,皇夫又宣布她会在此留宿,但殿内宫人没有丝毫慌乱,在眉枝的监督下有条不紊地准备洗洁用品和寝具,养心殿内一派忙忙碌碌。

      可这些和妤怀安都没有关系,她在被冬暖用温布巾洁面时终于回过神来,怔愣地环顾养心殿里的陈设,似乎还在缓慢思索自己身在何处。

      迷茫的眼神落在墨轻尘身上时才有了焦距,那边他正自己脱下外袍,换上不加纹饰的白色丝绸长衫。

      “……现在,现在就要就寝了?!”妤怀安刷地一下站起来,手都不知道摆在哪里。

      还在帮妤怀安擦脸的冬暖被皇上这般慌张的模样逗笑,这样才是她自小熟悉的长公主,她抿着唇轻笑:“皇上别急,皇夫还没沐浴呢。”

      “沐,沐浴?”

      墨轻尘系好了领口的最后一颗扣子,慢步走过来,妤怀安一张俏脸瞬间红得彻底,可口中的话和神态却截然相反:“不用沐浴!……朕,朕准备好了!”

      由于这段婚姻的强制性,墨轻尘又是修仙之人,他们只在洞房花烛那夜行了周公礼,之后那一年就再没行过亲密事了,虽然偶尔妤怀安会偷偷摸上墨轻尘的床,但不是她被赶出来,就是墨轻尘到榻上睡,就连少有的几次同榻而眠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夫妻不睦,可见一斑。

      常公公说这种事和夫妻感情有着直接必然的联系,虽然妤怀安对第一次十分欢喜满意,但墨轻尘显然是厌恶的,对于这里面的感情因素,妤怀安不愿细想,只道墨轻尘是因为修仙所以寡欲。所以她才这般心急,将墨轻尘接回来时就想将他安置在自己的寝殿,好增进一下夫妻感情,然而因为严未央的出现没能得逞……

      墨轻尘面不改色:“皇上今日饮了许多酒,沐浴安神,有助于安眠。”

      他这么说,妤怀安以为终于可以同墨轻尘试上一回鸳鸯戏水,两眼放光的答应:“好!”

      墨轻尘微点头,“带皇上去温凝池。”说罢又吩咐眉枝,“准备浴桶热水,我在屋内沐浴。”

      妤怀安觉着似乎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立马满眼急色地问:“为何不与朕一起?”

      妤怀安猴急的模样逗坏了冬暖夏凉,忠心耿耿的丫鬟偷偷用帕子掩住唇,墨轻尘轻叹一声,没有理她,转身进屋了。

      妤怀安泡在温凝池的时候,用手指逗弄浮在半空中的真懂事和不讨喜,也开始反省自己的言语有些孟浪了,对于墨轻尘这般静心修道的人来说,鸳鸯戏水似乎太不稳重,过于轻、淫。

      所以说,刚才就应该说帮他洗啊!

      墨轻尘眼目不便,自己这个做妻子的帮他擦身是多天经地义的事!

      思及于此,妤怀安迅速擦干净身体,顶着一头湿发,就急匆匆回到殿内。

      然而妤怀安没有看到脑海中的美景,却看到另一番别有韵味的景致。墨轻尘似乎早已洗洁完毕,着一身白色内衫,正坐在桌前用一方丝帕擦拭乌黑如墨的长发,还未擦过的潮湿发梢垂在胸前领扣紧系的衣襟上,洇出一片水渍,夏季的丝质轻薄布料被水浸透,违背主人的意愿,偷偷透露出几抹包裹在衣衫下的温润肤色。

      这是妤怀安从没见过的墨轻尘,看起来禁欲又……诱人。

      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墨轻尘似乎早知道进来的是妤怀安,顾自慢条斯理的擦拭发梢,直到听到某人快速又不规律的呼吸声,才怔愣了一瞬,抓着方巾拭发的手指正好碰到胸前潮湿的衣料,了然于心,沉默着起身将搭在屏风上的的无纹长衫披回身上。

      妤怀安于是不大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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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不喜欢以前的故事的话,我就删掉半段以后再讲,回归主线,后面感情会突飞猛进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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