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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裳
第十二章
妤怀安到宁思殿的时候，严未央正拥着锦被坐在床上发呆，听闻皇上驾到的通报在床上好一顿手忙脚乱地扑腾，妤怀安走得快，进来就见小少年坐在床边伸着脚丫去够鞋，见她进屋，惊得一脚踩在地上，慌忙站起身，捏着衣角呐呐道：“皇上吉祥。”又想起应该行礼，就要下跪。
妤怀安将他一把捞起，按回床上，叫锦顺拿来湿帕子，帮他擦去白嫩脚丫上的灰渍。
擦到脚心，严未央痒得直缩脚，忍着笑艰难道：“皇上……别！痒……”
他这话不说还好，说完妤怀安倒故意在他脚心挠了两下，看到小少年缩起十根莹白脚趾仰躺着笑得直抽气，不禁愉悦地勾起嘴角。
逗弄自家弟弟的感觉就是好。
不像某个霜冻木头的男人，见天脸上也没几个表情，想到这，又忍不住担心他有没有好好用膳，胃还痛不痛，昨晚睡好了没有，顿时也没了捉弄严未央的心情，手也就停下了。
严未央笑得眼角都湿了，待喘匀了气才发现妤怀安望着院外一脸担忧，也便止住了笑容，小心翼翼地问：“皇上？”
妤怀安这才惊觉失态，轻咳了一声，道了句“无事”，又不无掩饰地说：“朕过来看看你好些了没有。”
严未央心中欢喜不已，开朗的笑着：“已经好啦，皇上您瞧！”说罢就要掀被下地，又被妤怀安一把捞了回去。
“朕知道了，大病初愈，也不好好在床上歇着，非要下来闹。”这话说完又想起了同样不听话的某个人，脸色登时不太好看，咬牙自言自语道：“忒不让人省心！”
严未央以为妤怀安这是说他，心头惴惴不安，低头拽着被角不敢再吭声。
妤怀安也没注意他这幅样子，兀自腹诽了一会儿，才说起了正事：“未央，你这这些日子可有见过不寻常的人或东西？”
严未央听到问话，耷拉着的头抬起，歪到一边，眯起眼睛回想着，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无。”
妤怀安眉头蹙起，接着又问：“那之前可有过胸痛病兆？”
严未央又表情无辜地摇摇头。
妤怀安心头更加烦闷，这种煞的不管是什么东西，都隐藏得太好，最怕就是身边之人作怪，攻己不备，伺机而发，此次只出其不意的一招，就撩得她心头见血。
她看着严未央还有些憔悴未退的脸，沉声叹气，注视着他的眼睛慢慢说道：“未央，无论何时都要保护好自己，别让朕担心，知道吗？”
少年的脸稚气未脱，还带着些可人的圆润，一派天真美好，妤怀安心里越发沉重，她不怕对方对自己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这三年皇帝也不是白做的，但她怕对方矛头指的是自己，利刃却刺向她亲近之人，这次是严未央，下次要是换成墨轻尘，莫不是要诛她的心。
心中极不安稳，也呆不住，她语罢便站起身抖抖裙袍，就要回御书房，严未央却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口，见她看过来，又忙慌张地松了手，踌躇半晌终于还是拽了回去，红着脸小声道：“皇上……未央不怕的，”见妤怀安睇住他的眸子，严未央嘴唇开阖几次，才继续说：“进宫之前母亲就告诉我宫中是凶险之地，她说这座宫殿……会吃人，要我处处为自己着想，谨言慎行，保命要紧，但是未央觉得这里真的不可怕，有锦顺，有常公公，有冬暖和夏凉姐姐，还有……皇上，大家都比那些族亲待我还要好，如果未央疼些可以换大家平安，未央愿意的！”
他说完一瞬不瞬的凝着妤怀安的眸子，脸上挂着十分满足的笑容：“这次还好是未央受了那些，还好。”
妤怀安看着少年那双因为笑容微微弯起的眼眸，说不出话来。这孩子不似她见过的其他官家子弟，他们这个年纪多半已寒窗苦读准备科举，一展宏图，或是三两结伴参加诗会花会吟诗作对附庸风雅，扩大家族的交际圈，他们一个个光鲜亮丽意气风发，而严未央却困在这座恢弘的围墙里，没有满腔壮志，满腹经纶，但他却有一颗赤子之心，白水可鉴。
这便是她待他别有不同的原因。
每次看见严未央，都像在照镜子，从他身上看见幼小的自己。父皇仔细保护着她，她幼时在父母身边绕膝承欢，后来母后去了，父皇便常带着她来往各处，不曾让她见到半分肮脏，她那时还相信一切天真美好，只可惜一夕之间风云变色，父皇被睿王刺杀，那棵一直替她遮风避雨的参天大树折倒了，她抬头看见了外面黑漆漆的天。
她看见了宫中那些阴暗角落里宫人们的腌臜勾当，看见了表面志纯高洁的朝廷重臣明争暗斗争权夺势，也看见了睿王向她投来的明枪暗箭……有时独自站在御书房的窗棂前，她甚至觉得失去了头顶那片荫凉，连这宫里的雨都冷得寒心。
严未央的母亲说得是对的，她见过了这一切，终是生生变了副心性，这座皇宫，会噬人。
妤怀安心中瞬间便有了决策，严未央真的不能呆在宫中了。
于是昨日那没结果的建议又被重提，妤怀安知道明说会遭到少年的强烈反对，这次迂回些，换了说辞：“未央，你想不想要爵位？”她说话时还特意留意了严未央的脸色，虽然煞已被除尽，但还是怕他再有不适。
好在这次严未央虽然依旧反应激烈，却再没疼痛，他虽不大清楚封爵意味着什么，但也明白了妤怀安的意思，瞬间便警觉起来。猛地在床上跪起身子，用力攥紧了手中妤怀安的袖角，满眼祈求：“皇上不要赶未央走……，未央不要离开您，未央哪也不去！”
妤怀安再接再厉：“封了爵位，你母亲也是会高兴的。”
提起久住相府小院的母亲，严未央有些犹豫。他的母亲只是严维明年轻时候的通房丫头，没有家世背景，也只风光了两年，严维明娶了正妻妾室后几乎就没她什么事儿了，若不是偶然一次严维明喝醉进错了房，又有了严未央，他都不太记得这个人。也是因着母亲，他幼时在府里也没几个人帮衬，总是要在哥姊脸色下过日子，母亲常说若是他有出息就不用这般仰人鼻息了，后来他进了宫，父亲便给母亲换了大屋，若是能封爵位，可能母亲生活会更好一些。
但严未央也只是犹豫了半晌，若是让他离开妤怀安，那他得了爵位也比以前住在小院里更难受，况且母亲现在的生活已改善了许多，他不想走。
所以后来任凭妤怀安如何诱哄，严未央都咬着红唇，眼圈水汪汪地看着她摇头，什么也听不进去。
后来眼见少年委委屈屈地流下泪来，扁着嘴也不哭出声，妤怀安于心不忍，觉得这事得从长计议，也就不再多说，只是告诉他好好休息，她不提便是了。
严未央这才乖乖躺下拉起锦被，像小白兔一样安静地望着她。
妤怀安扶额，严未央看着性子软糯，其实也是个倔脾气，偏他倔起来的方式还和别人不一样，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最后拍拍他露在外面的手，吩咐锦顺给他备些滋补膳食，迈着无奈的步子走了。
下午风裳便随着一众舞姬进了宫，这是妤怀安第一次见到风裳本人，以往却只是听柳文醉说过，说便是嘴严如石壁一般的男人，到了她风裳面前也得开上一条缝。
舞姬身份低贱，除若献舞，进不得宫廷内院，內侍将人带到清音阁外，妤怀安一眼望去，衬着夏日大好风景，好一片琼姿花貌，一众美人皆轻纱裹身，珠花簪鬓，身姿窈窕，偏为首那个明明一样的装扮却一眼便引人驻目。一双秋水明眸般般入画，顾盼娇俏，一抹檀口红脂若樱，似笑非笑，唇边一点美人痣，更添多情。女子姿态妖娆，一路莲步而来，摇曳生姿，到得妤怀安面前再一下拜，那半露的兰峰简直要晃花了她的眼。
妤怀安暗自垂眸瞥了一下自己裹在龙袍里自双九年华就再没变化的部位，握拳轻咳了一声。
“风裳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南淮时下以女子声音娇若莺啼为悦耳，可这风裳美人的声音又偏不一样，带了些许沙哑，和着徐徐缓缓的调子，慵懒又勾人。
妤怀安此时十分庆幸自己是个女皇帝。
美人拜后盈盈起身，柳文醉的暗职隐藏得深，风裳的本职就更无人知晓，妤怀安不露声色：“皇夫前日回宫，朕心大悦，明日便在这清音阁设歌舞宴，皇夫若是高兴，你们人人有赏，都下去吧。”说罢目光拂过风裳，随后拂袖大步离去了。
美人风裳袅袅回身，目光凝住妤怀安渐行渐远的背影，抬手掩唇，唇边一抹摄魂夺魄的微笑悄然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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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妤怀安：只要能让道长高兴，大王人！人！有！赏！
墨轻尘：所以我一走就走了一章，就因为我没回来吃中午饭。
柳文醉：我这一走，还不一定走了几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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