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沉渊:锦衣记

作者:千岁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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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谈梦境


      京都之处繁华富庶,天街两旁商铺林立,各色布招下店家兜揽着生意,空阔处杂耍不断,热闹非凡,一派兴盛气象。一个手持青杖的老人缓缓穿行其中,恍然不觉夏日炎热,身上仍披着冬日的厚袍,且沾满了尘土,已有几月未换洗过的模样。
      他兜兜转转来到南城一处偏僻的民居,街口一群玩耍着的孩童见到他,突然欢呼着奔过来,纷纷冲他叫道:“玄爷爷!玄爷爷回来了!”
      “玄爷爷,你的头发怎么变成这样了!”
      老者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半长不短的花白头发更凌乱了些,“许久未曾打理而已,不用在意。”
      “玄爷爷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不走了,京城多好呀,只是俗务太多,又要不得清闲喽。”
      “那以后还教我们识字吗?”
      “自然还教的。”
      说完他在袍子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些黑糊糊的东西分给孩子们,“甜的,吃吧。”
      一时孩子们散去,小幺儿今年不过六七岁,与老人最是亲近,便拉了他一同回家。
      “半年多不见,大家可还好?”
      “都好,姐姐仍去绣坊上工,只四儿哥哥不见了,我见她哭过一次。”
      小幺儿父母已经不在,只有一个姐姐丹姑相依为命,平日靠做绣活为生,四儿是隔壁的街坊,名叫胡四儿,家中也只有一人,与丹姑熟识,两家并未结亲,邻里之间多有照应,虽胡四儿有意想娶丹姑,可他不走正路,也没什么正当收入,只靠偷东西摸西过活,丹姑一直不肯屈就。
      老人只当胡四儿不知去了哪里鬼混,待到胡四儿家门口,正碰上沈玄冬来此查案。他将马牵到一旁树下拴好,见一个老人带着孩子想要开门,走过来问道:“你是何人,与这屋主是何关系?”
      小幺儿拉拉玄真,低声道:“玄爷爷,我见过他,他是官差,之前他来找过姐姐,他走之后姐姐就哭了。”
      “老僧法号玄真,寄居在此,主人家现在不在。”
      玄真是一年多前来到这东月街的,偶尔外出化缘游历,闲来教这一片上不起学堂的孩子们识些字,年前这趟出门时间长了些,足足半年多才回来。
      沈玄冬上上下下打量着玄真,乍一望去这个穿着邋遢的老人没有一丝出家之人的模样,脸容瘦削,半长的头发胡乱向后拢在脑后,两目炯炯,浑身上下没一处洁净,不由疑惑地问道:“不知大师在哪里挂单,我姓沈,是刑部衙门的人。这家主人胡四儿多日前死在狱中,难道大师不知道?”
      “老僧在城中觅云寺挂单,此前出外云游,有大半年没回京城了。”
      “既在觅云寺挂单,为何又会寄居在此?”
      “老僧时常在附近化缘,与这儿的孩童们有缘,偶尔会在此歇息数日,教他们认些字。”
      沈玄冬颔首,“大师心善,有礼了,你说你常寄居在此?那么偏房里的用具是你的了?”
      玄真摸了摸头,推开自己住的小房门一看,里面积了些薄灰,眼见是许久未住人,小幺儿听说胡四儿死了,远远地避开不敢进屋,冲他叫道:“玄爷爷,我先家去,晚点你上我们家去吃饭。”
      屋内陈设简单,沈玄冬曾来过这里查探,胡四儿人不正干,却极敬出家人,玄真老和尚便是在城中化缘时被他邀来,留宿一夜,之后三五不时来叨扰,更与朱月街上的孩童们结下了缘份。
      “老僧便说胡施主寿不甲年,果然如此。”玄真长长谓叹一声。
      “哦?老人家能看出来胡四儿有杀身之祸?”沈玄冬怎么看他也不像出家修行之人,曾暗暗猜测此人大概是个和胡四儿一路的江湖骗子。他环顾房内,近来这些案子全都一头雾水,只有胡四儿是个线头,今日无事便想再探查一番,看能否发现些新线索。
      “我佛慈悲,”玄真有些尴尬,呵呵笑着说道:“生死有命,自然一切早有定数。”
      “那你还看出了什么?”
      “现下看不出,但觉施主亦与我有缘,我因施主会见到佛门的有缘人。”
      故弄玄虚,沈玄冬还未说话,外头有人高声道:“玄冬,你可在里面?”
      却是寻夜的声音,他怎么找到这儿了?沈玄冬走出房门,却见不单是寻夜来了,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有两名女子在他身旁,却是尹初棠主仆,二女正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尹姑娘?”沈玄冬无比讶异,他二人怎地在一处?
      “我找得你好苦,先是去了你家,又去了趟刑部衙门,才知道你又出来查案。”要说衙门里的人不会告诉他这般事宜,是沈玄冬非拉他一起查案,之前将所有相关卷宗都看过,从而猜到他定是又去了相关死者家中再次勘察,才找到了胡四儿家。
      “我今日去王府,正巧碰上了尹姑娘,她说有事找你。”说完朝他挤眼弄眉,沈玄冬且不理会,待去问尹初棠,却见她正怔怔地看着那个奇怪的老和尚。
      尹初棠的怀里还抱着鱼儿,骤和玄真打个照面,一时觉熟悉,又觉得疑惑,歪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玄真也不说话,似乎心中早有定数。鱼儿也似感应到什么,呲牙想叫,却又叫不出来,喉咙里呼呼噜噜地不断发出怪声,小晨忙将它抱过来,安抚地拍着,挺身拦住玄真的视线,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几位是什么人,为何在我家门前?”
      原来是从绣纺放工回来的丹姑,她还挎着个篮子,一脸戒备地看着众人,见到沈玄冬后认出他是来过的官爷,屈了屈膝道:“原来是沈大人,玄真师父您回来了?不知这几位……”
      丹姑今年已十九了,穿的是绣坊发的水青色绸衫,模样十分标致,她似乎十分羞涩,看到尹初棠一身锦衣盛妆,再看看自己的穿戴,头低了又低,这时小幺儿打开自家房门,见到姐姐便冲出来,抱住她的腿道:“姐姐回来了。”
      此处说话颇有不便,沈玄冬想今日在此也查不出什么,便招呼众人换个地方说话。
      临去时尹初棠对玄真瞧了又瞧,小晨抱稳了乱挣的鱼儿,扶着她往外走,边走边道:“小姐别看那老和尚了,老爷说这些僧尼之流全都是不耕而食、不织而衣的囊虫,咱们别理会他。”
      沈玄冬心中微诧,本朝僧人颇受世人信重,德望如天智大师之流更是受世人推崇,出入庙场车架随行不在少数,何曾见过如玄真这般落魄的和尚,刚刚若非他道出身份,沈玄冬可看不出他是个出家人,小晨是如何看出来的?
      小丫头说话犯忌,声音还不小,玄真全数听在耳中也不恼,含笑合什相送,遥声道:“老僧在城中觅云寺挂单,若几位施主想找我,不在这里,便在寺中了。”

      一行人离开朱月街,转身去了沈府,沈翰林出门访友不在家中,沈玄冬带着几人去了书房。翰林之家书自是多的,满架子古刻文集,尹初棠眼中却只看到西窗下的一口白玉石缸,里面养了几尾锦鲤,供沈翰林平日无事照着画上几笔。小晨无奈地垂手侍立在一边,此时已近黄昏她们却还在外面,晚点回到棠园自己是被薛娘子罚不能吃饭还是不能睡觉?可小姐执意来此,非跟着寻夜公子胡闹,她劝不住啊,只得在心里胡思乱想着还好鱼儿留在马车里没跟了来,不然必不会放过那些锦鲤。
      帘门轻响,却是沈玄樱听得丫鬟说今日与寻夜公子同行有位女客,便借送茶之机来看上一眼,她莲步轻移,指派小丫头为几人上了热茶,寻夜与他家交好,素日里是常来的,并无避讳,笑着道了声:“沈妹妹。”
      这边沈玄冬客气地称呼一声“尹姑娘”,尹初棠才恋恋不舍地离了鱼缸,转头听他同两人介绍道:“这是舍妹,樱儿,这位尹姑娘才回京,你怕不认得,她是工部尹侍郎的侄女。”
      沈玄樱浑身上下透着股温柔如水的味道,道:“原来是尹府的小姐,我同尹箐相熟,改日咱们好好说话,这会儿我还有事。”
      知道兄长有事要谈,她见着了想见的人便先行离开。
      “尹姑娘,在下已带你见到了玄冬,这会儿可以说有什么事情了吧?”
      沈玄冬此时已知是尹家小姐有事要同自己说,却想不出来会是什么事,他倒不知寻夜是几时同尹家小姐结交的,还有,这位姑娘看上去似乎有些奇怪,极安静,见面至今还未曾开口说过话。
      尹初棠想到今日来意,一时似乎不知怎么说才好,见书斋中现成的纸笔,便来到桌案前执笔作画,沈玄冬看了寻夜一眼,想知道这是要做什么,寻夜耸耸肩,他也不知。
      尹初棠执起笔闭了闭眼,不多时画好给二人看,却是一副小像,画中女子眉目姣好,虽只一张脸,却生动得很,眉梢眼角透着股说不出的情意。沈玄冬一惊,认得画中女子似乎是死在嘉城客栈的那名女尸,眼下已知她的身份,是城中程家的二少奶奶兰氏。
      寻夜讶然道:“原来尹姑娘擅长丹青,这画中女子是……”
      那女子挽着妇人发髻,从发饰来看俨然是位已出嫁的妇人,尹初棠又在小像边添了几笔,却是女子垂首之态,衣领露出后颈,她在上面轻轻点了颗小痣,搁下笔看向沈玄冬。
      沈玄冬眼中惊疑不定,京郊客栈中的无名女尸能快速被认领,正是因为颈后这颗小痣,他向寻夜解释道:“这是程府的二少奶奶,兰氏,前些日子死在京郊小县的一家客栈,那日尸身被发现时,尹姑娘一行人恰好投宿如意客栈,对吗,尹姑娘?”
      他记得尹初棠身体不适,并未离开过房门,而县衙的差人勘查过现场,仵作验尸后,便封了那间房,按理说她没见过兰氏,这……是怎么回事。
      小晨上前看到画像,诧异小姐只在下车的时候与兰氏打了个照面,便能将她的面容画得丝毫不错,又怕沈玄冬将兰氏之死与自家牵上,故而抢着道:“之前在客栈官差去盘查时,我们不想有麻烦,所以有件事没说,其实兰氏回客栈之前是被我们在路上救下来的,那天下大雨,我们的车队半路碰上这女子,好心让她搭了车,我记得是酉时末到的客栈,小姐身子不舒服,到了客房便没有出过门,她怎么遇害的我们可不清楚。”
      寻夜问清来由,深深地看了尹初棠一眼,原来她要见沈玄冬,竟是与命案有关,倒是他之前想岔了。他思索着道:“原来尹姑娘是见过兰氏,可你将她画下来又是何意?”
      沈玄冬看了好友一眼,他想到一件事,即便尹初棠见过兰氏生前的模样,可她画得这么逼真,连那颗小痣都分毫不差,又是怎么回事?
      尹初棠犹豫再三,终是开口道:“我在另一个地方见过她,梦里。”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寻夜柔声道:“难道姑娘听到命案发生后,受惊所致做了噩梦?”
      “不,我梦见她的时候,客栈还未出凶案,而且,今日之前我也没想过自己可以画得这样好。”她的目光在自己作的画像上扫过,却不敢多看,又道:“只是我从梦中醒来不久,客栈便死了人,就是兰氏。”
      寻夜追问道:“那姑娘能为我们讲讲,那个梦到底是什么情形?”
      她皱起眉回想那个梦境,生涩地重复着兰氏在梦中说过的誓言:“她只是发了一个重誓,说的是妾不怕苦,愿随君至天涯海角,哪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赴刀山火海受尽折磨,亦不悔当日之约!”
      房中人俱都无言,寻夜行走江湖时,也曾听说过许多不可思议的事,可这样的事却是头一次碰上。小晨张大了嘴,似乎听小姐说过在路上说过做了个梦,可这梦竟然如此诡异。
      “这不可能,”沈玄冬喃喃道,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少年人,但凡案子在他眼中都必有据可查,有理可循,对尹初棠所说之事不能置信。“或许姑娘是做过一个梦,梦中也有一名女子,但谁又能说这两人是同一个人呢?”
      “那如何解释她颈后的红痣,又如何解释这画中女子的容貌呢?”寻夜幽幽开口,她不单画出了兰氏的容貌,连她后颈红痣也画得分毫不差。
      沈玄冬与寻夜对视一眼,两人相交多年,均明白对方此刻的想法,他镇静地道:“虽然无法相信,可又不得不信。那我们来试想一下,假若尹姑娘梦到的就是兰氏,那么可还有别的人出现,可还做过类似的梦?”
      “我只梦见了她,并没看到别人。”只这一个便让她心里记了许多天,再不想做了。父亲是一方县令,自小她看过很多悬案卷宗,知这世间有许多离奇之事,但这次似乎太离奇了,做了这样一个梦,还与凶案有关,不知究竟有何意义,或许这个梦是兰氏之案的重要线索,而沈玄冬是公门中人,定能破除谜案解她心头之惑。
      沈玄冬缓缓地道:“我懂了,今日姑娘找我,是想我能查到谁是杀死兰氏的凶手。”
      尹初棠点点头,又摇摇头,寻夜在一旁道:“她还想让你查清楚为何她会梦到兰氏,对吗?”
      她眼睛微微一眯,似有欣愉之意,沈玄冬苦笑,这案子说简单也不简单,嘉县县衙已经把案子移交到了京都府,程家说不清楚自家少奶奶怎么跑到外头被人害了,兰氏的娘家闹个不休,案子却是一点进展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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