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之罪

　　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太合适，但现在的情况确确实实是半点长进都没有。我已经在沙发上坐了很长时间了。监视不算很紧张。盘问从开始的一轮接一轮到了现在的沉寂。照理来说应该差不多是警察的结案时间了。可这个冰冷沉重的气氛显示着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殷魂刚刚开始走动了几圈又坐下了。不算那种规矩的来回走动，倒更像是无聊之为地随处乱走。我稍稍支起身。我觉得她并不是在做些无用的举动，于是我紧盯她目光所向。白芷奔来跑去一直没停过。

　　大家偶尔会说一些类似于“公务员原来这么累啊。”“居然会变成这样一件没头绪的案子。”之类的，他们有意避开案子本身和他们自己有关，大概一方面是因为为了自己不想再回想那个稍显血腥的场面，水华毕竟是曾经长时间的友人。虽然有很多不愉快的事。另一方面是对彼此的一点温柔，一提到这件事就会互相猜忌，虽然不想，说出的话的语气却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充满了火药味。于是在他们意识到他们马上要吵起来时。每个人都安静下来，闭紧了嘴。现在这个安静到不可思议的情况就是这么来的。

　　……不过就算再这么怀疑，只要找到犯人。大家就会好的，他们都是温柔的人。我这么安慰自己，一边将希望寄托于警察。

　　“不过意外的是，茂你带的纸张可真多啊！而且都是纸卷啊！好大张的纸！都可以铺在一个房间的地面上当地板了吧！”

　　说话的是王歌，她似乎在努力调节自己的语气使得它听上去柔和一点。

　　沉默的气氛被打破，其他人似乎都松了口气。

　　“是啊！毕竟我是设计师嘛！如果没有那么大的纸张设计的细节可画不好！”

　　“是吗……好厉害啊。”我衷心地感叹了一句。

　　“不过……财产到底在哪里呢……”

　　听到这句话，我们稍稍沉默了。

　　“说不定……犯人已经卷款跑路了？哈哈。”我试着恢复气氛，说出来的话却不尽人意。实际上我也不希望犯人卷款跑路，总感觉这样的人，带着这样一笔巨款……嗯，感觉非常令人不舒服呢。

　　沉默更厉害了。我突然意识到现在还有个不在的人，我这样一番话完全把嫌疑推到她身上了。

　　我有些不舒服地摸着手上的眼球戒指，轻声说了句“抱歉”然后继续了沉默。

　　刚才的盘问我几乎把所有细节都说出了，包括空调没效果。唯独只有这颗眼球转向我来的事我没说，我盯着戒指上那只好看的蓝色眼睛。我是期望它帮我找到财宝的，毕竟我将它当成了类似于鬼神眼睛的那种。它不像漫画人物的眼睛很有神，也不具有素描真人的那份真实。只是勉强看得出眼睛的成分。但是转过来这件事还是很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

　　但我没有说。

　　大概是因为独享一份秘密的快感，也是“我能够轻易破解这些”的优越感。最多的大概是……我开始真的相信这件宝贝能帮我找到财宝。

　　我几乎是想到这儿的瞬间就反应过来了一件事。

　　“没有任何字条？！”

　　大概是我突然且太迟的反应吓到了一直处于沉默的众人。一旁的警察愣愣地点了点头。

　　“啊……饭厅那张……！”茂似乎也明白过来。

　　“那张是之前托还在的仆人写的。已经确定了，这家的主人并没有留下任何遗产。”走进来的白芷摇摇头，开口了。

　　我稍微有点颓废了，甚至产生了想不管这件案子直接回家的想法。

　　但是现在还不行。

　　那么它到底有什么用呢……我有点无趣地玩着眼球戒指，玩够了就拿起了手机。我是很爱书，可是这个情况下我无论怎么样都读不下一本大长篇。我想，碎片化的好处正在如此。我如此安慰着自己，加重心思入一些有趣的故事中。

　　殷魂已经有些久没出现了，她看到我们开始说话时就走了，也不清楚是不是去调查了。不过白芷仍在各个地方穿梭，语气从开始在高速公路上的较为冲动放得很温和。让人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他。他有时会问些问题然后托住下巴一副正在深思的样子。最后他为到餐点但仍要接受审讯的我们点了餐热好摆上了餐桌。当然，警察先生请的。自这之后我们也偶尔会和他搭上一两句闲话。更是在这些对话中越发感觉到这个职业的不容易之类的云云。

　　殷魂再回来时天色已经接近黄昏。天边是非常好看的红霞，殷魂回来时打开灯我们才发现天色已经有些黑了。我迷迷糊糊地听见了一些讨论，当然。迷迷糊糊是因为接受太多审讯加上沉默的气氛脑子不太清醒了。

　　白芷：“调查得差不多了吗？还好吗？”

　　殷魂：“应该算差不多了，剩下还只有一点疑问了。”

　　听到这些话的我几乎要跳起来。我马上就要摆脱这种沉重的气氛了！但是现在做出这些事会非常令人费解，偷听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在同伴死了的情况下高兴到跳脚怎样说也是不合理的。于是我忍住了。我想我现在的表情大概有点难看。是那种一看就是凶手的装难过实则偷笑。对不住，我实在不行了。

　　然后殷魂走了进来，我想差不多应该是她的审问时间了，但是她只是坐在沙发上，什么话都没说。

　　接着白芷走了进来，目光似乎在找着什么，但是看见殷魂他的脸色就不太好。

　　“好啦，阿殷，先破了案子再休息吧。”

　　他走到她身边去，用着像是大人哄小孩的那种无奈之至的语气。

　　殷魂似乎懒得开口，轻微点了点头，闭合的双眼只开了一条缝。

　　“还差一点……啊。”

　　虽然样子像大睡初醒，声音里却不带有刚醒时的鼻音，慵懒感也稍稍消散了。

　　她坐正来，手上捧着一次性纸杯子。杯中的水是她刚刚倒的。

　　白芷不再走动，只是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笔记，时不时借着笔记的遮挡往我们这边看。我有点坐立不安。鬼知道他们刚刚在说什么。但是我一定是怀疑对象之一。而且相较李温我和兰言的嫌疑比较大。我没有被下安眠药，兰言离开了。

　　再加之我察觉到的细节。我想我现在才明白有些事不该轻易说出————毕竟杀人的人容易神经过敏地注意小事。现在在合理性上的“共犯”还没有被抓。我满脑子都不太好。我想解释我神经过敏是因为我本就不放心这次的旅行加上眼球戒指的缘故。可是我在心中打好千万个腹稿却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都放弃了。我有点丧气。

　　现在没什么合理的解释能够让我脱罪，太快急着脱罪也会让人觉得我对水华根本没有感情。于是我匆匆找个理由回到了房间。

　　这儿让人感觉有些不舒服。我们都没带什么大件的放在房间内的物品。所以一旦人走开了，再回来都会有种陌生感。

　　门外有人敲了我的门，我几乎瞬间就想到了一些杀人灭口之类的事。虽然警察在，但我还是拿了剪刀。对方没敌意还好！可以装作是在吓他。对方有敌意的话……我将剪刀攥得更紧，一步一步移向门口。

　　打开了门，是李温，她惊讶地看着我拿着剪刀，我几乎瞬间说道：“哈哈，被吓到了吧……”

　　她礼貌性地微笑了，带着一丝丝藏不住的惊讶。我想她已经明白了我的目的，只不过出于温和的性子没有点明。

　　我有点尴尬。忙问她的来意。李温每天早上都会负责叫我们起来。这是很久以前一起旅行时发现的好处，一直持续到现在。毕竟她起得早声音温和。包括今早，我们打算一起早起驾车去吃早点。但是现在是傍晚啊……？于是我想着想着有些奇怪。“是晚餐吗？”

　　李温摇摇头：“警察说最好每个房间先空出来。他们似乎又有新的调查结果了，需要核对一些东西。”

　　我慌忙点头随她走出房间，我有些期待起来了。这一切可能是那个叫“殷魂”的孩子发现的吧？我来到大厅，连忙寻找那黑色的影子，但意外的是，她没有坐在某处偷懒。我看到她时她正从二楼下来。眼睛中依然没有波动。白芷也随后跳了下来，手上抱着一个四周角沾满透明胶的小盒子。

　　比起殷魂，白芷的反应就大多了，虽然也只是微笑，但是明显感觉得到一种高兴得多的气氛。我似乎听到了几个人松了口气的声音，也听到了一个人倒吸凉气的声音，那声音很轻，很难分辨他所处的方位。

　　然后他们又在一楼开始了搜寻，这次小盒子上的透明胶没有变多，一点都没有增长。白芷的笑容却越来越灿烂。阳光的气息止不住地传出。

　　直到搜寻完最后一间房间。白芷的笑容就是最好的证明。这时那个“刑侦迷”警察忍不住开口了。

　　“知道犯人了！？”

　　看着他的星星眼和大家屏息凝神的样子，我认为他问了个好问题。于是我也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他们。

　　可惜的是，殷魂摇摇头：“还没有证据。但是这件事，能办到的，也只有他一人。”

　　这时白芷的脸色也有点平静下来，但仍然微笑着。

　　“那么多麻烦你了，不如接下来的事先交给我们警方吧。你今天也辛苦了。”

　　我想凶手应该已经紧张到极点了。……不，不对。也许准确来说是如果我们内部有凶手的话。不知不觉，我发现我已经开始接受“我们之间有凶手”这个推论了。这种情况叫什么呢……？理性占了上风？我的理性开始打败了感性？还是说我现在的思维才是正常的……？

　　不，我想都不是。

　　这种情况，顶多也只能被称为

　　想要保护自己的感性战胜了相信同伴的感性。

　　我清楚这话有多么冷漠，我也清楚我不能为这种想法找太多借口。

　　我真的很累了。杀人犯和死人不是大白菜，发生一次才感觉到有多痛苦。

　　无论考虑自己还是别人。

　　我们也很想加入调查证据这件事，但考虑到说不定……不，我们中间一定有个凶手，于是就又进入了无所事事的状态，但这次和之前不一样。之前众人都是没气了一样，但现在我们都紧盯着殷魂白芷走的方向，期待他们下一秒就大喊：“证据找到了！”……虽然以他们的性格不可能。我也恢复了精力，偷偷望同伴脸上瞄了一圈，看看凶手会不会露出紧张的神情。但是，我毕竟不是心理医生，于是也是什么发现也没有。

　　我很紧张，也很期待那位侦探来宣布结果。我已经放弃思考了。我一开始就明白，我看的那些推理小说并没有什么实际可以被称之为“用处”的存在。当然，它好看就足够了。我并没有以此为目标。而是将它当作至高无上的消遣。作为一个推理小说迷。

　　我努力地接受着一切的信息，即使这种事令人无话可说。然后我就感到了一股视线。似乎是受了那道视线的影响，众人都开始转头看向了我。我几乎感到毛骨悚然。

　　“不是我！”我现在大概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炸毛到不行，虽然现在我退后，却发现为了安心感我已经一开始选的倾听场所就是墙壁那边，而现在我更是退到了墙角，几乎退无可退。只能抱着希望看向友人。只可惜，他们眼中剩下多是怀疑。

　　殷魂刚刚宣布：凶手就在我们之中，并且凶手仅有一人。她的声音是那样平静，没有一丝可以被称为不确定或者是推理成功的喜悦。当然我也怀疑她完全已经懒到懒得用那么抑扬顿挫的声音来表达自己的情绪了。

　　排除了兰言的影响，剩下最大值得怀疑的，是也只是我。李温都只能算退后一步的嫌疑。然后就造成了这种状况。我并没有做过这种事……！但是虽然他们劝着什么“我们相信你”但是我依然能看到他们眼中的怀疑，久久不散。

　　……当然，我不得不说我不能排除我因为被怀疑而精神失常了，所以我也在试着平复我的心情，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表达我的无辜。李温可能成为下一个被怀疑的目标，但是我也会相信她的……所以！请不要怀疑我……！

　　在这种紧张的怀疑和被怀疑状态下。白芷突然“噗嗤”一声笑了，众人都吓得转头盯着他，我更是紧紧盯着他，希望能他挽救我。我没有杀人。随后，白芷一本正经地开口了，说是一本正经，还是有点像邻家大哥哥的宽慰语气：“我和阿殷，我们两个可没说小姐你是犯人啊……？”

　　唉？

　　大家似乎都愣了一下，李温有些发抖，王歌瞪大眼睛，张茂低下头。然后众人转向李温，我刚刚松口气了，打算着怎么开口帮李温的忙用打感情牌这一招时，白芷又咳了一声转移视线，然后开口了：“当然，也不是李温小姐。”

　　剩下就只有两人。王歌和张茂。那两人刚才还一副同仇敌忾，我们中绝不会有犯人的样子，现在几乎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退，看起来有些滑稽。

　　白芷退后一步，将主场让给殷魂。

　　“那么，按房间的顺序，我想凶手都已经很明显了。”

　　众人顿时盯向一个方向。

　　“还不认罪吗。”

　　“张茂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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