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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同人/西陆】随笔短篇(完结)
【陆小凤同人/西陆】随笔短篇(完结)
我忽然发现我很难过。
因为我是真的最喜欢西陆这个配对,所以下笔的时候很难受。真的很难受。
明明是自己的最爱,自己却反而写得很烂,烂得无论怎么看都不舒服。心里难受。
就因为喜欢,就因为用的感情太深,反而力不由心,反而写不出好文来,反而绝不肯写差,反而很难。
这样怎么能原谅自己?
因为文笔不好,这篇文填与不填还未可知。
反正是短篇,又写了,不发出来心里又想不过。
————————————————
陆小凤同人/西陆/随笔短篇。
(最近看了济公传,今天来仿写一篇西陆。不敢自称原创,就叫仿写吧。)
一,和尚。
自相思结束后,西陆走到了一起。
这两个人在一起,日子还是那么样过。三天一小吵,七天一大吵,个把月还要闹上一架。
只为了那两撇胡子的事,两个人大大小小也闹过几百回了。
西门吹雪每次都是一个字:“剃!”
陆小凤偏就是把胡子当成命一样,死活都不剃。
陆小凤以前挺怕西门吹雪的。他少年成名,纵横江湖,虽不说是天下无敌,倒也还从来没有被人打败过。
他飞扬跳脱,智出不穷,有时候甚至是满嘴胡说八道。不过,只有在一个人的面前,他不敢胡说八道,得小心谨慎。因为据他自己说,世上只有这个人可以杀得了他。
西门吹雪这个人脾气又古怪,而且又不好。要是真把他给得罪了,他一剑把陆小凤给杀了怎么办?
不过不知道从几时开始,他就不怕了。
为什么不怕了?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有那么点有恃无恐的意思。
本来两个人是住在万梅山庄的。但是陆小凤这个人闲不下来。
虽然有麻烦来的时候,他是一肚子不高兴。但是麻烦要是不来,他更难受。感到空虚,感到无所事事,要出去多管闲事,自找麻烦。
这一次就是这样。
陆小凤要出门去游山玩水,西门吹雪陪他一起走。
两个人进了一家酒楼,叫了一桌子酒肉荤菜。
陆小凤吃得一口一口的,西门吹雪却只是坐着,喝了几杯酒而已。
“你怎么不吃?”陆小凤手上拿着条鸡大腿,问他。
“外面的东西不干净。”西门吹雪答了这么一句。
“没听说过。”陆小凤瞪着他,“你听谁说的?”
西门吹雪不说话,只是挥挥手叫小二送了一盘素馒头上来。
他这个人有洁辟,以前从来不吃外面的东西。他总觉得人多的地方太杂,东西都不干净。
现在虽然改了点,但是还是不吃外面的肉食。
两个人正在吃,外面忽然走进来一个和尚。
这个和尚法号叫广明,是杭州避修寺的一个毛山和尚。据他自己吹,他已修练成罗汉真身,是在世活佛,呼风换雨,无所不能。
他穿得倒还人模人样,不过脸长得不行。
他先在叫了一桌酒肉,一边吃,一边吹。
就有人问他:“和尚,你出家人怎么还吃肉喝酒?不怕菩萨罚你下地狱?”
广明笑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我这是跟济公祖师爷学的。”
他拿出个铁罐来,摆在桌子上,说他修练多年,炼成神仙丹药一百颗,可医百病,延年益寿。
“佛们有造福之德,贫僧今天就当是向各位施主化缘,一吊钱卖一颗。各位只要把钱放进铁罐中,药就会自己变出来了。”
广明和尚双手合什,坐在桌后。铁罐就在他的面前。
“哎。不对呀。道士才炼丹,和尚怎么也炼丹?”有人问。
“阿弥托佛。”和尚道,“僧道本是一根生,一修心来一修身。”
“你这药真有那么好?”
“不好贫僧不要钱。”
有好事又有钱的人就往罐里扔了一吊钱。
和尚念一声:“阿弥托佛,善哉,善哉。”,用手从铁罐上头抹过。铁罐里的钱不见了,真的变出了一颗丹药。
这下子信的人多了。
很多人都围过来,往罐子里扔一吊钱,和尚用手一抹,钱没了,药出来了。
和尚赚的不亦乐乎,脸上虽然还绷着假正经,眼睛都快笑歪了。
“你看见了没有?”陆小凤忽然问西门吹雪。他的眼睛还在盯着和尚。
“看见什么?”西门吹雪抬了一下眼。他根本就没看过那个和尚一眼。
世上入得了他的眼的人,从来就不多。
“看见和尚骗钱啊。”陆小凤在盯着和尚的手,“这和尚会换物法。我告诉你,药就装在他的袖子里。有人一扔钱,他就把钱和药对换了。”
“你知道得倒不少。”西门吹雪淡淡地。
“江湖手段,我见的本来就不少。”陆小凤用手摸了摸鼻子下面那两条眉毛,“真想不到现在骗子这么多,连和尚都出来骗钱。”
那边和尚卖得差不多了,就把铁罐一收,说:“各位善男信女,今日就卖到这,哪位还想买的,贫僧明天再来。”
等到明天,他早就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和尚刚说完话,背后就被一个穿红衣服的男子撞了个浪川,差点飞去撞门。
这个男子赶紧拉住他,道:“大师没事吧?得罪得罪。我有急事,你别生气。”
“没事,没事。”和尚摆手摆得倒爽快。
这个红衣男子立即走了。还有一个穿白衣服,一看就是江湖惹不得的男人也跟着走了。
等和尚一摸袖子,里面连一分钱都没有了。
“呀,我的钱呢?”
有见识的人就说:“大师,你八成遭偷了,一定就是刚才那个小子。”
和尚大怒:“妈的!敢偷出家人的钱,我不把你打下十八层地狱我就不姓广!”
其实他本来就不姓广。
他立即要去追,小二却跑过来拖着他:“和尚,你吃饭还没给钱。”
“我钱被偷了,我哪儿还有钱?”
“这我管不着。反正你不给钱今天我先把你打下十八层地狱!”小二不肯放过他,可他也真的没钱给。
“要不,你这身衣服也要值几两银子,你脱了压债。”
大庭广众之下,广明和尚没法子,只好把外衣脱了,穿着内衣出去追。
陆小凤和西门吹雪走得倒不远。这会儿正在一个水果摊上买苹果。用的饿钱是一串一串的铜板,正是广明刚才骗来的钱。
和尚怒火斗起,大喝一声:“你们给我站住!”
陆小凤和西门吹雪本来就是站住的,两个人连个回头都没有。
倒是街上走路的人,这下都站住把和尚瞪着。
广明随身就掏出一个木鱼来,朝着陆小凤的背后就敲过去。他刚举起木鱼,陆小凤就突然转身,手上拿了个苹果,正好给他塞进嘴里。
“气死我了!”和尚气得眼冒金星。
“那你死吧,我走了。”
“站住!”
“你还有事?”陆小凤回头。
“小子,你倒底是什么人?你绝不是普通的小偷。”
这世上并不是人人都认得陆小凤。就算他长了四条眉毛,也还是很多人认不出来。因为世上留胡子的男人从来就不少。
这个和尚就没认出他来。
“你真想知道我是谁?”
“你说。”
“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我名声太大了,我怕吓死你。”陆小凤笑道。
“喝。”和尚下巴一望,眼睛一白,“我也是江湖中人,是避修寺古月大师的大徒弟。世上还没有人的名号吓得死我。有种说出来,你到底是谁?”
陆小凤说:“我是你老子。”
和尚怒道:“你胡说!”
陆小凤道:“我说错了,我是你爷爷。”
和尚怒道:“你狗屁!”
陆小凤道:“我又说错了,我是你太祖爷。”
和尚气得要跳:“你找死!”
两个人就在大街上打了起来。
那些摆摊子卖东西的人立即都跑光了。倒是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大堆。
人影闪动间,只听“嘶嘶嘶”一真衣帛响,满天就好像有无数双蝴蝶在飞舞。等到破布落尽,和尚已经连内衣和裤子都没有了,只剩下一条短裤。
陆小凤还算厚道的,给他留了条短裤。
不过,陆小凤的人已经找不到了。
和尚立在那儿,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臭小子,我饶不了你!你给我记住!”
和尚回到客栈,换了新佛衣。抱袱里还有几十两以前骗来的银子,带着就出发。决心要把那个小子杀了报仇。
路上经过一家大酒楼,和尚决定进去吃点东西。
随便要了点素,气得也吃不下多少。叫小二一算帐。小二说:“五两十二钱。”
和尚差点把椅子坐翻:“什么?你是不是算错了?黄瓜片多少钱一盘?”
小二道:“你吃素只吃了十二钱,还有五两是你大师父吃的,也叫你替他给了。”
“我大师父是谁?”
“我又不认识你大师父。反正是个长胡子的年轻人,还有一个穿白衣裳的,看着像是江湖人。现在正在楼上雅座里好酒好菜地吃着呢。”
“肯定是那个混蛋!”和尚跳起来,冲上楼,一脚踢开屏风。
屏风后只有一桌吃剩下的残菜冷酒,并没有陆小凤。
和尚转身冲下楼,小二又来抓着他,要钱。
“你大师父吃的,你不给谁给?你不给钱别想走?”
和尚怒道:“是你大师父!”
“你这和尚怎么骂人呀?”小二瞪起眼,“他人不见了。你今天要是不把他的帐给了,你就跟我见官去!”
和尚没法子,只有给。气得要疯,飞一样地往前追。
追到前面,就有一个扛着块那卖女葬母的大牌子的男人,拉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儿,走过来问:“大师父可是追人?”
“不错。”
“刚才我碰到一个长胡子的男人,他说是你师爷爷,叫你给我十两银子。”
和尚怒道:“你做梦!”
“你这和尚好无情。怪不得你师爷爷说不想要你。他说你要想找到他,就先给我十两银子,我就告诉你他去哪了。”
和尚为了追陆小凤,只有给钱。
这个人拿到钱,立即眉开眼笑,伸手往前方一指:“你师爷爷说,叫你不要歇气,往前跑一个时辰,就找得到他了。”
和尚立即往前跑,跑了一个时辰没停,累得气都要断了。
一停下来就要往地上倒,还好望见了前面不远处有一家茶店。
他刚想进去喝碗茶,茶店老板一见他就问:“和尚可是追两个年轻人?”
“正是。”
“你师太爷说他在前面七里坡牛肉店,边吃牛肉边等你,叫你快点去,去晚了他就不要你了。”
和尚怒道:“是你师太爷!”
“你这和尚怎么骂人啊?我好心给你传口信。茶你不要喝了。”
和尚气得脸都青了,道:“我是出家人,他是俗家人。我什么时候变成他徒孙了?”
老板道:“你师太爷说你色心不改,非礼良家妇女,被庙里赶出来了。他是风流才子,所以你就想拜他为师,求他教你泡女人的本事。他本来不想收你的,可是看你求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老板的话还没说完,广明和尚端起一碗冷茶就给他泼在脸上。
“你满嘴放屁!”
一骂完,转身就往七里坡牛肉店追。心里发了一百遍誓,一定要把那小子拔皮抽筋,还不能解恨。
跑到那里一问,人家说:“你师祖爷刚走,叫你去万湖山奔月楼去找他。”
“是你师祖爷!”
和尚又追到万湖山奔月楼,人家说“你太师祖刚走一会儿,叫你往西湖去追他。”
......
和尚跑得已经够快得了,但是陆小凤每次都比他快了那么一步,他就是追不到。
追了一天,累得和尚全身抽筋,连一步都走不动了。一坐在地上就倒了下去,直喘气。但是却连陆小凤半个影子都没追上。
天黑了,四周山外有山,水外还水,风萧萧,草长长,冷冷清清,连半个人都看不到。
二,黑店。
(不敢自称原创,是仿写济公传。在此声明。)
世上的黑店真不少啊。这地方就有一家。
夕阳西下,满天红霞红似火。
荒野山林,层峦叠树之后,有一杆竹旗高耸而出。大风刮过,旗子迎风飞扬。上面露出几个宋体大字:
平安客栈!
这名字叫得倒好,平平安安,住这里包平安。
“还好这里有家客栈。不然我们就要搭草蓬了。”陆小凤眺望着远处,笑了一笑,道。
“你是故意的。”一直很少开口的西门吹雪忽然一抬眉,看着他,说了这么一句。
“你说什么故意?”
“你本来就是要到这里来的。”
“为什么这么认为?”陆小凤看着他,微笑着问。既不承认,也没否认。
“路上比这里好的客栈很多,你为什么偏偏要走到这里来?”西门吹雪冷俊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不过听那语气,好像比平时还冷了一点。
他显然不高兴陆小凤有什么事不告诉他。
陆小凤笑了笑,心里也知道趁现在早点说,勉得把面前这位大爷得罪了,那可是大大的没好处。
头道坏处就是:吃了饭没人给钱了。
“其实是我一个六扇门里的朋友,说这个镇时常会有过往旅客失踪的案子发生。他又忙得很,请我有空到杭州的时候,帮他到这儿看看。”
“你能不能少管江湖上的闲事?”西门吹雪看着他,脸色平静,但是语气却不轻。
“我也不想管啊。可是人家要找我,我又正好闲着,找不到理由拒绝。”
“你以后不会闲了。”西门吹雪的表情冷冷地,看上去就不好说话的样子。
“你什么意思?”陆小凤盯着他,一边用手摸着嘴上那两片标志似的小胡子,“你不会是也觉得我最近闲着没事干,想给我找点事做吧?”
西门吹雪不语。
跟陆小凤混在一起这么久,他到底还是摸清了点什么。那就是有空跟面前这个人磨嘴皮子,不如直接拿决定,反正陆小凤经常喜欢睁着眼睛说瞎话。而且有时候还要说反话。
一个男人要是连他女朋友说的是真话还是反话都摸不清楚,这个男人八成是只有打光棍的了。
这条道理用在男人和男人身上,也......应该是八九不离十吧。(汗~~~)
他不说,陆小凤心里反倒有点虚了。
“你给我找事做我倒不介意,不过,我要是办不成还是要找你的。”
“你说是出来游山玩水,我才跟你出来的。”西门吹雪的语气并不愉快,冷冷地看着他:“你能不能把所有的事都放下?”
“能啊。”陆小凤看着他,“可是我们今晚住哪儿?”
......
平安客栈楼上已经早早地亮起了灯火。
灯火照亮了周围一片半旧的木阁院。纸糊的木格子墙上到处都是洞,连蜘蛛网都有十几层了。
“看来这家店的人都是懒人。”陆小凤又在摸他的标志。
嘴唇一翘,那两片小胡子也跟着向上翘,看起来好像还会动。样子显得既滑稽,又可爱。
“开店连店都不扫。”
其实他说错了。
这家店的人特勤快。因为这是家黑店。
等到有外地过往的旅客,看人家人数少,行里大,钞票多,就一把蒙汗药把人家放倒,谋财害命。
死人就往附近的那条大河里扔。一股水就冲进长江,再一股水冲进东海。
就算下游的官府发现了死尸,这沿河宛转千里,也查不到他们这里来。只能当悬案悬着。
平安客栈已经有几个月没揽到生意了。
今天伙计正敲了个二郎腿,仰在桌子上看春宫小说。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喊:“这里还做不做生意啊?”
“哟,两位客官,里面请。”小二立即跳下桌,脸上笑嘻嘻地,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块黑不溜湫的抹布就摸桌子。
那桌子至少有两个月没擦过,他一抹,灰尘就飞得满天都是。
西门吹雪皱眉,看着就不想进去。
陆小凤倒像没事人一样,走进去。
这家客栈总共有老板伙计四个人。四个都不是好东西。
“出什么事了?”一个老板模样的男人走出来,后面还跟了一个留八字胡的男人和一个胖胖的男人。
“老大,不是,老板,有客人来了。”
老板一看陆小凤和西门吹雪,两个人都穿的是丝绸缎子,肯定有钱。
立即转身,对着小二就是一巴掌:“混蛋!有客人来了还不赶快拿好酒好菜招呼?你小子再敢偷懒,小心我抽你嘴巴!”
“不用了。”陆小凤摆了摆手,“我们是住店的,给我们两间上房就行了。”
“呀,客官那对不住了。我们这儿只剩一间上房了。”
“不对吧?我看你们这儿没别的客人啊?”陆小凤狐疑地看着他们。
“哪儿?我们这生意好着呢。只是你没看见。客人都是预定房间,就只剩一间了。二位就将就着吧。”
“是吗?”陆小凤一副自言自语的样子,“两个人一间房,动起手来也方便。老板你可真会打算盘。”
“公子真会开玩笑。老三,不,小三,带两位客官去上房。好好招呼着。”
老板哈着腰,看着陆小凤和西门吹雪走进去,一转身,对着后面两个伙计说:“准备家伙,今晚上把他们做了!”
“老大,老大。”那个八字胡的男人说,“我看这两个人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要算了?为什么呀?”那个胖男人好像就是老四,追着老二问。
“那个穿白衣服的,一看就是江湖杀人不眨眼的人。别的人得罪不要紧,这些江湖人最好不要。”
“怕什么?”老大翻了个白眼,“老子杀人还不眨眼呢!兄弟们都两个月没进项了。再不做一票,我们就要没米下锅了。这两个人,一看就有钱。”
......
后面是个四方院,厨房在西边,上房就在东边。
老三在前面引路,陆小凤就在后面东张西望,嘴里还嘀嘀咕咕:“这院子好啊。就是有股味道。”
“有什么味道?”西门吹雪走在他的旁边,问他。
“有贼味。”
老三听到了,回头陪笑:“客官又开玩笑。上房到了,两位请。”
房间里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一床,一桌,两椅。
陆小凤在屋里走了走,看了看,脚下还跺了跺,道了“这房间好啊。头上脚下全通的。”
“两位想吃点什么?”
“今天吃多了,肚子没饿。你就拿点酒来吧。”
老□□出来,立即到厨房拿了壶有蒙汗药的酒进来:“这是沉年的女儿红,本店第一的好酒。”
陆小凤和西门吹雪这会儿已经坐在桌子上了。两个人今天游山玩水也走了一天,看上去似乎都有点疲倦了。
“有多好?”陆小凤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副懒得不想动的样子,抬了一只眼来看他。
“你一喝就要醉。”
“我一喝就要睡?”
“差不多吧。”老三想了想,说。
“小二我看你真是顺眼呀。”陆小凤忽然笑起来,笑得眉飞色舞,看在这小二眼里只觉得这小子不是牙痛就是中了疯。“我们一见如故,来,我请你喝杯酒。”
他倒了杯酒,就端给这小二。
“我不会喝酒。我从来一点酒都不沾,连闻都闻不惯。”
“卖酒的不会喝酒?你骗谁呀?难得我今天心情好,又看你这么顺眼,才请你喝一杯。”
“我真不会喝。”小二有些急了,“要是叫老板知道我喝客人的酒,他又要抽我嘴巴了。”
“你们老板也管得太宽了吧。”陆小凤笑道,“你不喝我就要怀疑了。这酒里该不会有蒙汗药吧?”
他斜着眼睛看着小二,一副怀疑的样子。
“客官你这说哪儿话?”老三眼珠子一转,“要我喝也行。不过我胃不好,只喝热酒。我再去拿壶温热的酒来。”
老三又拿了壶没麻药的酒来,笑道:“既然客官一定要我喝,那我就跟你喝两杯。勉得你瞎猜我们是开黑店。”
陆小凤和西门吹雪还是坐在那里,连姿势都没有变。
小二和陆小凤在这废话三千,西门吹雪却好像完全没听到。只坐在一边悠闲的欣赏窗外的山野景色。
天色本来很好,夕阳无限。
可是到了这会儿夕阳落尽的时候,却突然变了天,吹起了大风,乌云也漫过来了。
他们这间房正是在楼上,而且正好迎风。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样的景色简直可遇而不可求。漫山遍野的树叶被大风吹得翻白,夜晚已降临,两三点雨打在窗台上。夏季的大雨就快要来了。
这样的天时几乎已美得让人沉醉,美得令人惊喜。
西门吹雪望着这一片夜雨将来的荒村景色,几乎也要痴迷。陆小凤倒是也很想看,可惜,他还要忙。
“这酒是热的?”陆小凤抬了一只眼,问他。
“是啊。”
陆小凤接过来,一仰头就往嘴里倒,咕噜咕噜喝了个精光。
“好酒!”他又把那壶有麻药的酒递给小二,“你喝这壶。”
“我只喝热的!”小二一转身,走出去了,“碰”的一声重重把门关了。
他只有把气撒在门上。
屋里还传出陆小凤的声音:“你不喝啊?那我也不喝了。你都不喝的酒肯定不是好酒。”
一出去,拔腿就跑,跑去找他老大。
“老大,我看这两个人不好对付。那个穿红衣服的小子好像起疑心了。我给你药酒,他一定要我先喝,他才肯喝。”
“没关系。”老大冷冷一笑,“除了蒙汗药,我们还有迷魂香。反正今天晚上,那两个一个也跑不了。”
山野荒雨。
雷鸣电闪,照亮了这一片荒山间的破旧客店。
黑暗中,四个身穿夜行衣,手拿钢刀,腰插匕首的男人偷偷地摸进了院子里。
闪电又一闪,照亮他们手中的钢刀,寒光闪闪,令人毛骨悚然。
地面已被大雨浇湿,烂泥满地。
突听“哎哟”一声,一个人脚下一溜,一跟头摔了一脸一身的烂泥。
不过,没人管他摔不摔。有人要管的是他的嘴。
老大立即打了他一个嘴巴:“闭嘴!别给他们听到了。”
“老大,他们还没睡。”老三指了指楼上。
楼上的灯火还亮着,隐隐地拉长了两个人的影子,照在纸糊的木格子墙上。
看来,两个人正对坐在桌子上。油灯就点在两个人之间。
“怪了。”老三在摸脑袋。
“哪儿怪了?”老大是个塌鼻子斜眼睛的猥亵汉子,瞪大眼看着他。
“这两个又没要酒,楼上又没茶,他们不睡觉,坐在桌子上干什么呢?”原来老三在想这个问题。
“那咱们管不着。反正等他们睡着了,老二你就去吹迷魂香,老三和老四就进去把人给做了。”
“那你干什么呢?”三个人一齐看着他。
“我是你们头儿,我当然是在下面指挥你们行动。”
三个人都把嘴一翘,嘴上不敢说什么,心里却在骂:“鬼才稀罕你指挥!”
其实陆小凤和西门吹雪坐在楼上,什么事也没有做。
这两个都是懂得享受的人。荒村夜雨,本就是很值得静下心来慢慢享受的一幕。
西门吹雪此时的心很宁静,宁静如窗外的夜雨。夜雨也宁静如人的心。
陆小凤也很宁静。
他并不是个真的静不下来的人。他这个人可动可静,动如脱兔,静如止水。
油灯就燃在他们之间,昏黄暗淡的灯火把两人的身影都来得长长的,映在木格子窗户上。
灯火似乎已快要熄灭。
灯里的油已将烧尽。
看来这里的老板还真不是一般的扣门,连油都舍不得多加一点。
灯下出美人。
美人在灯光下看起来,也总是特别的美。
西门在凝视着陆小凤,灯火下他的目光也变得有些恍忽,不分明。这种目光和以往并没有多少差别,只有极熟悉的人才能从他的眼中察觉得出些微的波动。
他的话一向很少,就算是跟陆小凤在一起的时候也不多。
往日陆小凤的话算是很多,但是今晚他也不说了。
房间里只剩下一片寂静。只能听见窗外大风吹雨,雷鸣电闪的声音。
陆小凤仿佛已听雨听出了神。
荒山野岭,黑夜降临,电闪雷鸣,大风大雨,这时候你靠在一座小楼的旧木格子窗下听雨,看你出神不出神?看你怕不怕糟雷劈?
陆小凤不怕雷劈。
一个人心怀坦荡,岂怕天雷地火,半夜鬼来?
他是真的已听雨听得痴迷,心里忽然有了种已多年未曾有过的恬适和安静。
他已飘泊得太久。
他忽然想到了一句诗:“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此时此地,这种风吹雨的声音,这种郊野店舍的情景,岂非正是诗中的意境?他和眼面的人岂非也正是诗中的人?
这种意境虽美,在他的心里却未免美得太寂寞。
人如果可以让自己开心起来,为什么要让自己寂寞?为什么要去感慨?为什么不今朝快乐今朝乐,歌舞管弦三百杯?
桌上虽无酒,陆小凤也已沉醉。酒不醉人人自醉。
这里虽无美人,西门吹雪也未必能不迷。色不迷人,本就是人自己要迷。
两个人只是静静地坐着而已,但是不重要。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就算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也一定不会寂寞。
如果这种意境能持续下去,倒真的是不错。
可惜,这时候却偏有个搅局的人要闯进来。
“开门!有没有人啊?我要住店!快开门。”声音从店门外传来,是个男人的声音,而且叫得十万火急的样子。
“妈的!哪个不要命的,这时候来打门?”那个歪鼻子斜眼睛的老大骂道。
这会儿他们四个都还在院里蹲着呢,淋得一个个从头到脚都跟溺鸡子一样。
“老三,你去把他打发了。就说店里住满了,别让他进来,坏了我们的事。”
“怎么又是我?”老三把嘴巴一翘,“老大,我还要进去做人呢。我走了,你进去杀?”
“对了,我忘了。”老大把脑门拍了拍,“那我去打发他,你们在这埋伏好了。这可是大肥羊,千万别给我出问题。不然我抽你们嘴巴。”
风雨声已经够大了。来这个人的打门声却更大,听着就跟雷劈似的。
“这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陆小凤忽然说了一句话,一边又用手去摸他的标志胡,一边在想这个问题。
这是他的一个习惯性的动作。每次他要想问题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地去摸他那两片小胡子。好像他只要多摸两下,就能把主意给摸出来。
“这是你徒孙来了。”相较于陆小凤,西门吹雪想不用想就知道,平淡得一如无事人。
“我哪有什么徒孙?”
“有。”
“哦?”
“你今天才认的,而且,”微挑起一边的剑眉,西门吹雪仍然面无表情地说,“也许他还不是你的徒孙。因为你认他的时候,每次说的辈分都不一样。”
眼看着陆小凤上面那两条眉毛翘起来了,下边那两条跟上面一模一样的小胡子却耷下去了,还眨着眼睛看着他问:“你是说那个和尚来了?”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好像漫不经心地看着他。
“他还真的追我追到这里来啦?”陆小凤一副郁闷的样子,张大了眼,“这个和尚,他跑这里给我找麻烦来了。我可不想管他。”
“你可以不管。”西门吹雪转头往破窗子看了一眼,淡淡道,“也许老板根本不会放他进来。”
“可要是老板真把他放进来,一把药蒙了,扔河里喂鱼。你说我是管好呢,还是不管好?”陆小凤苦着脸,直叹气,“唉,麻烦啊,麻烦。”
“他是你徒孙,管不管都是你。”
陆小凤的眼里立即换上了狡猾的笑意,眨了眨眼,道:“你不是说叫我不要多管闲事吗?”
“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西门吹雪看着他,难得地一笑。
老板人还没走到店门口,就在叫:“住满了!没房了,你上别家去吧。”
外面的人叫道:“这里荒山野岭,我就只找到你们一家店。快开门,让我进来再说。”
“说了住满了,住满了。你听不懂人话呀?”老大没好气地。
“住满了我也要住,你随便给找间什么房都没关系。房钱不是问题。”
老板别的话不爱听,就最后那句话爱听。
“房钱不是问题。这个客人肯定也有钱,说不定又是只肥羊。这老天对我真是好呀,可赚飞了。”老板脸上堆满了笑,打开了门。
门外是一个脸黑黑,衣服黑黑,也淋得是一身溺鸡子一样的和尚。
“哇!”老板张大了眼,“你还是人吗?”他居然这么问。
“贫僧当然是人。贫僧是避修寺的得道高尚广明。”和尚苦着脸,“我在路上摔了七八个跟头才走到这里来。你就是没房间,我走不动了。”
“和尚你进来吧,我腾个柴房出来给你睡,看你这么可怜。”老板一副摇头叹气的样子。
和尚正要进来,又突然停步,盯着老板,非常小心地道:“你这里不是黑店吧?”
“和尚别打哈哈,乱说话,小心我告你啊。”老板翻了翻眼。
“那你为什么穿黑衣裳?看起来就像开黑店的。”和尚上下看着他。
“哦。”老板道,“昨天有个瞎子给我算命,说我跟白色犯冲,要死在穿白衣裳的人手里。所以我就天天穿黑衣裳避邪。和尚你到底进不进来,不进来就走走走,我要关门了。”
“等等,我当然要进来。你这就算真是黑店,我和尚也住定了。”
光明和尚追陆小凤追了一整天,早累得要死不活的了。肚子也早就唱了十场空城计。
这时候随便给他个狗窝,他倒下去就能打呼噜。
但是老板还是给他送来了一壶加了麻药的酒,一盘加了麻药的菜。
他才喝了一杯酒,菜还没吃成一口,就往后一翻,倒在地上,睡得跟死猪一样了。
“哼!还说什么聪明的脑袋不长毛。世上的和尚都是精。没见过你这么笨的秃驴。”老大冷笑,“你是头小肥羊,等我解决完那两头大的,再回来解决你。”
老板洋洋得意地往后院走,还没走垄,就听见一阵歌声,比鬼叫还难听的歌声。
“妹妹背着泥娃娃,
走到花园来看花……”
老板只觉得耳朵里“嗡嗡嗡”地响,好像有一大全苍蝇在飞来飞去。
然后他就看见三个穿黑裳,手上还拿着刀的男人捂着耳朵,呼啦啦向他跑过来。
“混蛋!”老大随手揪住一个,“你们往哪跑?”
“老大,你说什么?等我把耳朵里的棉花拿出来你再说。”
这三个人耳朵里都塞了一大团棉花,“哎呀,塞深了,拿不出来了。”
“怎么回事?这是谁在学驴子叫?这是。”老大瞪大了眼。
“是那个穿红衣裳,长胡子的。他突然打开窗子就唱歌。老大,你快想法子叫他别唱了,就他这嗓子,鬼来了都要叫他唱走。”那个胖老四哭丧着脸。
“混蛋!”老大两只眼一瞪,“我们是来杀人的,管他唱什么歌。马上给我回去,今晚非把这两只肥羊做了不可!”
看他的样子,似乎真的已经把陆小凤和西门吹雪当成了两只肥羊。
可惜,这两只非但不肥,而且也不好吃。
陆小凤还生怕外头的人听不到他的歌,对着窗子外头大声地唱。唱来唱去都是这么一首歌,一连唱了十几遍。
外面那四个人都躲远了,躲远了还听得到。
西门吹雪就坐在陆小凤的对面,白衣如雪,脸上的表情也冷冰冰地像雪一样。
陆小凤的歌唱得那么大声,他也好像听不见,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不管是窗外的风雨,还是陆小凤那天下第一难听的歌。
陆小凤正准备唱第二十遍,油灯里的油正好烧完了。灯火闪烁了一下,熄了。
西门吹雪这时候才缓缓地站起来,淡淡地对陆小凤说:“你能不能不唱这首歌?”
“好。”
陆小凤又换了一首,在乌漆麻黑的屋子里,对着窗子照唱不误。
“你能不能不唱歌?”西门吹雪皱了皱眉。
“不唱歌那干什么?”
“睡觉。”
虽然知道在黑暗中西门吹雪看不见,但是陆小凤还是习惯性地想笑一笑,可是他又笑不出来。
“这屋里就一张床,”陆小凤说着话,人已走过去,往床上一坐,看向他,“一起睡?”
“不。”西门吹雪的回答简单而直接。
陆小凤笑了笑,不过笑得已有些勉强。“我不介意。”
“我介意。”西门吹雪还是一惯的平淡无波的语气,“我从来不和别人一起睡。”
陆小凤好像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他心里多少觉得不舒服了。
“我知道了,你睡床,我睡桌子。这总行了吧?”语气中掩不住些微的不快和郁闷,陆小凤正想站起来,却突然有一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把他刚站起一半的身体又按了下去。
这双手无疑很有力,而且很稳定,稳得一如铁浇铜铸。
被这双手按下去,陆小凤也不敢乱动,只觉得心突然跳了起来,跳得很快。
“你干嘛?”
“你睡床,我睡桌子。”西门吹雪一向冰冷的声音里似乎带着种温柔的感情。
陆小凤忽然觉得气氛变得有些捉摸不清,又摇摆不定。他不习惯这种气氛。他感到心跳还在加快。
他想笑一笑转变气氛,却偏偏笑不出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我可没看见你关心过人。”
“我不关心别人,我只关心你。”
这句话说得陆小凤心都紧了,不知何时已屏住呼吸。
肩上的力道忽然撤去,西门已转过身,缓慢而平静地走回桌子边,坐下。
窗户并没有关。冷风吹雨,雨进残窗。
屋里一片黑暗,所有浮动的情愫都在黑暗中被隐藏,却在人的心里浮动得更快,更深。
陆小凤忽然伸手去摸自己的肩膀,那里的温热正在流失。心里的悸动也在缓慢地平息。
他忽然长长呼出一口气,倒在了床上。
窗外,雷已停,电已消,雨未绝。
风雨不停,楼上的灯火已熄灭多时。
四个人这时候才从外面摸回院子,一个个都在揉耳朵。
老大打了个手势,暗声道:“上去动手,速战速决!”
三个伙计轻手轻脚地爬上楼,楼上也是一片乌曲漆黑。要不是干惯了这躺买卖的人,简直连门都摸不到。
老二就是那个八字胡,他摸到了木格子纸糊墙外,一根吹烟筒刺破墙纸,插了进去。呼呼呼一连吹了十几口。
他心里也知道这两个人是江湖人,不好对付,得多吹两口。
吹到第二十口,就听见屋里有人打呼噜,打得跟雷响一样。
老二就转头对老三和老四说:“可以动手了。”
“我们从门进去。”另个人又摸向门口。
“以防万一,我再多吹两口。”等这两个人一走,老二又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屋里就是一口猛吹。
但是,这一口吹通。
烟筒的另一头好像突然被什么堵住了,堵得严严实实,一个气都不漏。
他这一口不但没吹通,还倒回来,一口气全呛进他自己的肺里。
“这下子完了!”他吓得愣住,想咳,没咳出来,头一歪,倒在地上了。
再说那两个摸到门口的。
门当然是从里面扣上的。而且是上下两个木扣子横着。
“我来开门。”老三把尖刀从门缝里插进去,往上一挑,木扣子就开了。
做这种事,他们都是老手了。
他先挑开上面,再跳下面的。挑完了一推门。
“呀,怪了,怎么推不开?”老三心里直犯嘀咕。再一看,门下面的木扣子又扣上了。
他又用刀把下面的木扣子挑开,再一推,还是不开。
把眼睛凑到门缝里一看,上面的木扣子又扣上了。
“怪事。”老三摸着脑袋,一脸的不明白。
“怎么了?三哥,你手生了?连门都开不开了。”胖老四哈哈大笑,“我来开吧。”
他来开也是一样。开了上面,下面扣上了;开了下面,上面又扣上了。上下一起开,一推。上下全都扣上了。
“呀,这是怎么回事啊?这烂门。”胖老四张大了眼。
“早就跟老大说该换门了,他偏不换,要省钱。”老三也是一脸的不高兴,“别管这破门了,走地道。”
这家店的上房全是做特别用处的。用陆小凤的话说,就是头上脚下全通。
屋梁上有隔层,里面有通道。脚下也有隔层,里面有暗道。
晚上等客人一睡着了,这四个坏东西无论是从上头,还是走下头,都轻而易举就进了客人房间。
不过今晚,他们算是夜路走多了,撞见鬼了。
老三走的是地道,从下面一路摸进去,就到了房间的地板下。地板当然是活动的。
但是老三往上一顶,地板不动。
再顶,还不动。
老三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上了,地板还是连一下都没有动。
这薄薄的一片地板上面,竟好似压着千钧泰山,纹丝不动。
上面当然并没有压什么泰山。上面只不过正好有一张竹椅,椅子正好坐了一个人,一个白衣人,白衣如雪。
任底下有人在那儿怎么顶,西门吹雪还是八风不动的坐在那里,冷俊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窗户是开着的。外面风雨依旧。
“今儿个还真怪了。”老三又在摸脑袋,只还往原路返回。
出口就在楼上的一个墙角草丛里。
可是等他走到这里一看,“妈呀!见鬼了!”
出口不知道被谁搬了块大石头压着了。这下他是出不来了。
胖老四在纸糊墙外沾口水戳了一个洞,偷偷往屋里看。
乌漆麻黑的,什么也看不见。也没见他三哥钻出来。
“既然老三走下头,那我就走上头。叫他看我比他快。他尽会偷懒,到时候叫老大抽他嘴巴。”老四于是爬屋顶从上面进去。
上面的隔层屋板是实木的,平常也都还牢靠。
可是今儿个他也撞鬼了。
刚一脚踏下去,就是“轰隆”一声响,脚下塌了,他一头掉下去,正掉进陆小凤的床上。
那个在外头指挥的老大,忽然听见屋里传出“啊呀,妈呀”的惨叫声。
“哈哈,这三个小子办事倒是越来越快了。”老大高高兴兴地打着灯笼走上楼,“得去快点。勉得这三王八蛋把值钱的东西私藏了。”
楼上空空荡荡,冷冷清清,连一点儿声息都没有。
老大刚走上楼,就忽然吹来一阵冷风,把他的灯笼吹熄了。
楼上忽然间就变得漆黑一片,不但漆黑,而且死寂。
夜已深。
在深夜里,任何声音听起来都难免带着种怪异的气氛。可要是什么声音都没有,那反而会显得更加诡异。
俗话说:白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
这老大肯定是亏心事做多了,鬼还没来叫门,他自己就先在心虚了,机灵灵直打寒颤。
他壮着胆子叫了声:“兄弟们,做完了吗?”
这句话他本该说得得意洋洋,可是他说出来的时候,却连声音都变了。
没有人回答。
他心里更虚。
走到那间房间门口,他想推门,可是心里又害怕。
害怕什么?明明肥羊都宰到了,就要发大财了,为什么心里还害怕呢?害怕什么?他不知道,反正就是害怕。
他鼓起三辈子的胆子,终于伸手推门。可是手还碰到门,门就自己开了。
他一抬眼,就看见一个穿白衣服的人影。
屋里虽黑,但是白色显眼。
风从窗外贯进来,阴森森的。这个人站得笔直如一杆标枪,白色的衣角随着风飘起来,就像是幽灵的长袍,刚从黑暗中变化出来。
这个人浑身上下一股子冷气,就好像远方天山圣峰上万年不化的积雪,让周围的人心里直发颤。
“我们是阴间派来的。阎王爷说你坏事做多了,不应该留在阳间。跟我们下阴间去吧。”白衣人没有说话。说话的是另一个看都看不见的人。
在黑暗中,深色的衣服总是不容易看得见。
不过这更好。因为老大已经吓晕了。
“喂。”陆小凤走过去,打了他几个嘴巴,他还是没醒。“怎么这么不经吓?”
陆小凤直摇头。
“你现在还想做什么?”西门吹雪立在他的身后,好像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我去看看我徒孙吧。”陆小凤摸着他的小胡子,想了想,说。
去看和尚,和尚还睡得跟死猪一样。
“唉,怎么这么不中用?”陆小凤看着他,叹了一口气。
“这是你的责任。”西门吹雪淡淡道。
“我?”
“若不是你耍了他一天,把他累得筋疲力尽,他也不至于这么容易上当。”
“要不是他到处骗钱花,我也不想整他。”陆小凤倒是一副有理不怕说的样子。
“你总是很有道理。”西门吹雪冷冷的瞄了他一眼。
“可是你总是看不惯我。”陆小凤歪过头,叹了口气。
“我没这么说过。”
“但是你的样子看上去就像。”
西门吹雪看着他,冷冷一笑。
“你笑什么?”
“我没有看不惯你,我只是看不惯你的胡子。”西门吹雪冷冷地说。说完,一转身,飘然而去,上了楼阁。
“又是胡子。”陆小凤摸着他那两片命一样的宝贝,“我就是想不通,我留胡子不是挺好看的吗?”
和尚睡地下,陆小凤也不管他。
等他走回楼上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点亮了灯火。只不过灯火就是老大的那盏灯笼而已。
老大呢?给西门吹雪扔垃圾一样扔出去了。
“哈啊。”陆小凤一进来就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还真困了,我要睡觉。”
“你什么时候剃胡子?”西门吹雪安安稳稳坐在桌前,看着他问。
“西门吹雪,我能不能拜拖你件事?”
“嗯。”
“你能不能别老针对我的胡子?”陆小凤看着他。
“不能。”
“我剃子胡子对你有什么好处?”陆小凤一副无可奈何的苦笑样子。每次找西门吹雪办事都要剃胡子。为什么西门吹雪就不能提点别的要求呢?
“我喜欢看你没胡子的样子。”
“你喜欢看,那也要我喜欢看才行吧。”陆小凤走到西门吹雪身边,“唱了那么久歌,口都渴了。”
他拿起桌上那壶酒就往嘴里倒。没注意到这一瞬间西门吹雪看他的眼光。
他一口喝下去,自己两只眼也直了,怔怔地看着西门吹雪,问:“这壶酒是不是有蒙汗药的那壶?”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这个人的记性是怎么长的?
陆小凤呆怔了足足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立即一转身,走到床前,一下躺下去。
“你干什么?”
“睡觉。”陆小凤连声音都是直的,“这下反正是要晕的,我趁早躺床上等着晕。”
看这个人......倒真是识时务。
西门吹雪无声看了他一会,忽然也站起来,向床走过来。
“干嘛?”这回轮到陆小凤问他了。
“睡觉。”
陆小凤又足足地呆愣了半天,才试探着问出一句话:“你睡哪儿?”
在床上坐下来,西门吹雪以行动示意他今晚不想睡桌子要睡在哪儿。
“你不是说你从来不跟别人一起睡吗?”陆小凤不死心地问。
“你不是别人。”
“我不是别人我是谁?”
“你是陆小凤。”西门吹雪仍然以沉稳若冰山的语气应对着。
不过这话说了也等于没说。
“我不管了。你爱睡床你睡吧。我还是睡桌子去。”陆小凤从床上跳起来,决定今晚就是睡桌子睡地板也不要跟西门吹雪一起睡。
他倒不是害怕,而是心里觉得不行。
他跟别的任何人睡一张床都没关系,但是绝对要除开西门吹雪。
为什么要除开西门吹雪?他也说不出来。反正就是要除开他。不然可能会出问题。
不过他没跳起来,脚一软又落回床上。
大概是药效开始发作了,他越来越觉得头昏脑胀,飘飘然地好像要飞了,好想倒下去就睡。
“你想睡就睡吧。”凝视了他一会,西门吹雪伸手不轻不重地推了陆小凤一把。
陆小凤一倒下去,眼皮架也打完了,也相好了,上下一合,拉都拉不开。
“西门吹雪......”
“嗯?”
“你睡相好不好?”这时候,陆小凤居然问这个!
黑线!“这话应该我问你。”
“那你...你记得离我远点。我睡相不好,半夜会打梦拳。”
这小子又在满嘴胡说八道了。西门吹雪自顾自的地放下了蚊帐,并不理睬他。
“西门吹......”陆小凤眼睛是睁不开了,但是还是不死心地有话要说。
“你还有事?”西门吹雪皱眉。
“记得别碰到我,不然我说不定会一梦拳打歪你的鼻子......”先吓唬吓唬他再说。
青筋!世上居然有人敢吓唬他。这小子是不是连脑子也昏迷了?
现在的西门吹雪,手中已经无剑,也不再会向世上任何一个人挑战。
叶孤城已死,天地悠悠,何人再值得他去挑战?
剑虽已不在手中,人却已与剑融为一体。
所以,西门吹雪仍然是剑神。他的人就是剑的神。
安安静静的房间,夜深人静后,正是万物入眠的时刻。
西门吹雪还没有睡着,陆小凤已经睡得跟死人一样了。
如他自己所说,他的睡相的确不大好。
年轻的男男女女们,睡相通常都不会好。
所幸的是,这张床倒真是大,恐怕一次挤上七八个人都不成问题。
西门吹雪夜时忽然惊醒,伸手一摸,发现陆小凤不见了。至少是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
心里虽然明知道这小子绝计不会出什么问题,可是摸不清他的所在,还是让西门吹雪心里有点隐隐地担忧。
房间里没有点灯,西门吹雪往前伸手,并没有摸到陆小凤。
突然,有迅急的风声划起,就在身边!风声一起,就如一片刀锋,闪电般直向西门吹雪切过来,切的正是他颈上的血管。
西门吹雪没有动,稳如泰山,坚如磐石。
那一掌竟然也没有切下来。就在他的脖子上三分的地方突然顿住。
“你干嘛不躲开?”笑声,而且是嘻皮笑脸的笑声,他所熟悉的笑声。
西门吹雪仍是不动,也不言语,只是浑身所发出的冷冽的剑气已经几若有形。
完了!他生气了。
“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陆小凤赶紧道欠。他自己也知道这玩笑开得不好笑。
窗外的天色已有些明亮,撩开蚊帐往窗外望去,夜时已过,黎明已经降临。
......
三,我是你大爷。
西门吹雪从屋里走出来。
陆小凤就跟在他的后面,低着头,苦着脸,就好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
西门吹雪并不理他,自顾自地往外面走。
“西,西门吹雪......”陆小凤本想开口没话找几句话说,可是一看见西门吹雪平静中隐含危险的脸,还是聪明地把话咽回去。
等他气消了,再跟他道个欠就完事了。
今天的天气好晴朗。
杭州是个大地方。大街上车水马龙,人如潮涌。
陆小凤一向喜欢热闹,走在路上东张西望地,突然撞翻了一个急匆匆走路的老和尚。
老和尚手里还端了一碗饭,一鼓脑儿全扣在自个的光头上了。
“啊,对不起。”
“你这施主,怎么走路的......”老和尚顶着一头的白米饭,叫起来。
“是你跑得太快了。”陆小凤笑道。
“呀,师父,就是他!就是这小子整我的。”一个光头在旁边叫起来。
这个光头不是别人,正是避修寺那个广明和尚。
他比陆小凤他们起得早,半夜就醒了,走了。
“原来就是你小子!”老和尚一把拧住陆小凤,“我们师徒正要找你,你凭什么欺负我徒弟?”
不用说,这个老和尚当然就是避修寺的古月大师了。
“我怎么欺负你徒弟了?”
“我徒弟说他在街上遇到你,跟你化缘,你不但不给,还撕了他的僧衣,羞辱了他一回。”
“就算是吧。你想怎么样?”
“我们出家人与世无争,但是也不是好欺负的。”古月双手合什,念了声“阿弥托佛”,道:“要么你赔钱,要么跟我去衙门,我们是一场官司。”
陆小凤还没答话,忽然又看见了一个和尚,一个脑袋光光亮,脸圆圆,见了陆小凤就要跑的和尚。
“怪不得我今天这么倒霉,原来是遇见了你这个和尚。”陆小凤嘴里喃喃自语。
古月听到了以为在说他。“你倒霉是你自己的事,和贫僧有什么干系?”
“我不是说你——”陆小凤没空解释,因为老实和尚也看见陆小凤了。
老实和尚,号称天下最老实的和尚,被陆小凤奉为瘟神和尚,一遇见他准要倒霉的和尚。
不过,陆小凤也是老实和尚心目中的天下第一瘟神,避都避不赢。
今儿个老实和尚又遇见了他:“怪不得和尚今天这么倒霉,原来是遇见了陆小凤!”
立即两手把脸一蒙,转身就逃,逃得跟飞毛腿一样。
“你跟我站住!”陆小凤冲过去就追。
古月和尚拉不住他,反给他拉了两个浪川。
“你跟贫僧站住!”古月和广明两和尚也跟着去追陆小凤。
老实和尚跑了一阵,回头一看,陆小凤就追在他后面。
他忽然站住,不跑了。
“你怎么不跑了?”陆小凤停在他面前,双手往胸前一抱,看着他。
“和尚知道陆小凤如果要追人,天下绝没有陆小凤追不上的人。所以和尚不跑了。”和尚这话倒说得在理。
“那和尚为什么要跑?”
“那陆小凤为什么要追?”
“我看和尚在跑,我就追了。”陆小凤居然这么说。
“和尚看你在追,所以和尚就跑,跑到这里来了。”老实和尚居然也这么说。
被这和尚这么一说,陆小凤忽然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追这个和尚了。他忽然觉得很好笑。
这时候,古月和他徒弟,也就是陆小凤的徒孙终于也追上来了。
“你跟我站——咦?”古月和尚的脸色突然变了。
古月和尚的脸色会变是因为看见了老实和尚,看见了天下最老实的和尚。
“呀,祖师爷,你怎么在这里?”古月和尚立即过来,跪下给老实和尚磕头。
“广明,你快过来磕头,这是祖师爷爷。”
广明还在那儿一愣一愣地,古月和尚对着他的头就是一个梨拐子,打了一个梨子大的包。
“哎哟。”
“混蛋,快给祖师爷爷磕头!”
“祖师爷爷......”陆小凤张大了嘴巴,看着老实和尚,“原来和尚的辈份这么大的。”
老实和尚本就是当世的四大高僧之一,排名第三,连少林方丈都要给他面子。
只不过,这和尚穷得跟乞丐差不多。
两个人给他磕头如捣蒜,老实和尚倒受之无愧。
“祖师爷爷,”古月一副很乖的样子,“这位长胡子的公子是您的朋友吗?”
“是啊。”老实和尚点点头。“他就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啦。”
“陆..陆小,不是,陆大侠,原来你是......”两个和尚都张大了嘴巴。
“是啊。我是陆小凤。”陆小凤道。
“混蛋!”古月立即又对着广明和尚一梨拐子,“肯定是你不对!陆大侠是祖师爷爷的朋友,怎么可能会有错?”
“可是——”广明和尚一副很委曲的样子。
“闭嘴!反正陆大侠是对的,你是错的。你小子再敢胡说八道,我掌你的嘴!”
广明和尚不敢开腔了。
陆小凤在一边看着,有些哭笑不得。果然人还是有名气的好。
有名气的人对的时候总比没名气的人多。
“祖师爷爷,陆大侠,小的想请你们都前面天香楼吃一顿便饭。”古月和尚笑眯眯的样子。
“你叫我什么?”陆小凤看着他。
“陆大侠啊。”
“那你叫他呢?”陆小凤指着老实和尚。
“祖师爷爷。”
“你为什么只叫和尚做爷,不叫我?”陆小凤故意翘起了嘴。
“哎呀,陆大爷,你是大爷,小的改口还不是吗。”
“那你叫几声我听听。”
“陆大爷,陆大爷,你是大爷。”
“我是你大爷。”陆小凤插了一句。
“是,你是我大爷。”古月和尚只管照着念,念完了才发觉这句话是骂人的。
抬头看时,只见一阵风,陆小凤和老实和尚都不见了。
西门吹雪此时正在天香楼上独坐。
旁边的客人看他一脸冷冷冰冰,好像找人寻仇的样子,都知趣地往远点的地方挪开。
忽然,一个穿天兰色绸子衣服的男子走了进来,立在门口,明媚如正午阳光的眼光四下环顾,就落在了西门吹雪那一桌。
“请我喝杯酒吧。”在西门吹雪对面坐下,陆小凤扬起两片眉毛,微笑着看着他。
西门吹雪微一抬眼,凝视着他,隐含着怒气的双眉渐渐舒展开。
“你的胡子呢?”
“我刚才在外面吃烧烤的时候,不小心烧掉了。”
西门吹雪放下手中的酒杯,眼中露出一丝很淡薄的笑意。
不知道是陆小凤多心了,还是西门吹雪真有那么点意思,反正这笑看上去总有那么点刺眼,好像讥笑。
“你笑什么?”
“我只是在想,这把火怎么没把你上面两条眉毛也烧掉?”重新端起酒杯,西门吹雪开始悠闲地品起酒。
“我眉毛烧掉了对你有什么好处?”陆小凤瞪了他一眼。
世上敢瞪西门吹雪的人并不多,陆小凤肯定是里面瞪的次数最多的一个。
“没有好处。”
陆小凤拿起他面前的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酒,“这下你就不用老是针对我的胡子了吧。”
西门吹雪摇了摇头:“现在你还想去哪里?”
“我没地方想去。你呢?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有说过要回去?”
“那儿至少是你的家。”
“我并不急着回去。”西门吹雪先为自己倒上一杯酒,才抬眼看着他,目光中含着情。“你什么时候回去,我就陪你回去。”
万梅山庄并不是只有一个主人的。
不过据说万梅山庄以前有个很怪的规矩,就是不准人笑。里面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人,大家都一天到晚绷着张脸。
又不过,不知道从何时候起,大概是自从某个人把万梅山庄当成自己的家那时候起,这条规矩就只在此人不在的时候有效,其它时间里一概作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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