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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今天的天气极好，我懒洋洋地搬了个小桌子坐在院子里头。阳光暖洋洋的很舒服，就像阿谌的手一样。
说起阿谌，他怎么还没有回来？我等着他许诺的糖葫芦一天了，想到糖葫芦那酸溜溜甜滋滋的味道，我越发地坐不住了。飞快地爬上院子里头的树，甫坐好就看到我的阿谌踩着斜阳从村头走过来。他似乎瞧见了我，有些着恼我又爬上树，那英挺的眉毛就拧了起来。
我赶紧老老实实地坐好，笑嘻嘻地朝他招手。
阿谌就笑了。
院门打开，阿谌拎着一个包裹走进来。
“阿谌！”我哧溜地滑下来，迎着阿谌递过来的双臂扑了上去。阿谌的味道还是那么的温暖，我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阿谌好阿谌，我的葫芦呢？”
阿谌有些无奈地摸摸我的头，打开包裹，从里边拿出两支糖葫芦。我欢呼一声，兴冲冲地咬了一口，那股酸涩让我的眼睛都睁不开了。泪眼朦胧间，我看到阿谌看着我复杂的眼神。
我看不懂，想了想，还是不懂，也就不再想了。
晚饭时，阿谌再次问我：“沉珂，你想起来了没有？那个盒子丢在哪里了？”
我不耐烦起来，摆摆手：“不知道不知道！”我知道我遗失了一段记忆，可是我自觉现在过得好好的，每天吃得饱饱的，就是想不起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厌烦阿谌老是要问我什么盒子的下落。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忍不住要暴躁。
因为这个时候的阿谌，总给我一种深沉复杂的感觉，绝对不是呵护我的温柔模样。
我自觉那个盒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因此更加地排斥它。
可是今晚的阿谌，真的不对劲。他阴着脸，仿佛白天里的阳光都离他而去了。
我也食不知味地放下筷子，对那个传说中的盒子更加地埋怨。
我还比不上一个盒子？
于是气冲冲地跑回卧房，赌气不吃饭了。
果然，阿谌过来哄我了。
“那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盒子，沉珂，你再想想成不？”
我实在是欢喜阿谌的，舍不得看他忧愁的眼神，只好说：“那我再想想。”
阿谌就欢喜起来了，笑得眉眼弯弯，我也笑了。
第二天阿谌又上集市去了。阿谌说他寻到一个酒楼伙计的活儿，让我乖乖地呆在家里。我也知道为了照顾我，阿谌已经许久进项了，于是也就收敛了脾气老实起来。
真的很想念阿谌每天带我上山游逛的日子。
既然没事儿做，我就开始想那个盒子。
盒子……盒子……
紫红色的盒子……才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头痛欲裂，竟然就从树上跌了下来。昏迷前我想，这地怎么变得这么软和了？
醒来时看到的是阿谌担忧的脸。
“你醒了？喝水。”喝了水，我说：“阿谌，我有乖乖地想盒子呢。”
阿谌的脸却变得更加难看了。他的眼神闪烁，似乎要说些什么，最后只说：“睡吧。”
我很愧疚，阿谌对我这么好，我却连一个盒子都不能帮他找到，真的好没用。等我醒了，再帮他想盒子吧。这么想着，我就睡着了。
可是在梦里我过得并不快活。
有一双枯树皮一样的手在我的脸上、头上摸来摸去，我委屈得想哭。
阿谌阿谌，进贼了进贼了，还是色贼！
可是很快就有尖锐的东西插进了我的脑袋，我痛得大声尖叫，觉得魂魄都要痛得飞走了。
“玲珑宝盒在哪里？玲珑宝盒……玲珑……盒……”
我想：怎么谁都来管我要盒子？阿谌那么温柔地对待我我都没有说，你这个毛贼拿针戳我我凭什么告诉你……
可是很奇怪的是，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平平淡淡地说：陈二那里。
“陈二是谁？”
我不知道什么陈二，我惊慌地想：什么陈二陈三？我才不知道……
“柳树胡同第六间。”
那一瞬间，我觉得脑袋轰轰地响，一股大力扯住我的头发掀开我的头皮，我觉得自己又要晕了过去，却听到恍如天音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阿谌阿谌……
“主子，属下知道您的心意，可是让沉珂慢慢想起来玲珑宝盒实在是不可能的事啊！”
“这沉珂的意志力实在是令人惊叹，就是失去了记忆还在死守盒子的秘密。”
“主子请饶恕属下们的先斩后奏！”
……
我宁愿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醒来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阿谌在对我笑。就像两个月前我醒来时一样，那时候失去了记忆的我将他视为了神明。
他是那么地温柔，脾气又好，对我的任性百分纵容。
我愿意将我的所有给他，可是我什么都没有。除了那个传说中的盒子……我真的努力在想了，可是为什么他就不多等一等呢？
“盒子，找到了吗？”
阿谌的脸轰然变色。“沉珂！”
原来真的不是梦……原来没有人会无端端地对你好，如果不是那个要命的盒子，谁会巴巴地把一个身受重伤的人从山底下捞起来供着？
虽然我有点傻，但还是觉得很伤心。我说：“既然你拿到了盒子，那就让我走吧。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那个盒子就当做是谢礼吧。”
阿谌重重地捏着我的手：“你……没有想起来？”
我皱眉：“想起来什么？”
似乎看得出我没有说谎，阿谌好像松了一口气，有些欢喜地说：“为何要走，在这么不是住得好好的？”
我却冷了脸挥开他的手：“不要把我当傻子！我不知道那个盒子有什么用，不过既然前尘尽忘，我也就不再去追究了，盒子你拿去，我要走！”
阿谌的脸顿时变得极其难看，就是我第一次爬树不小心掉下来了，他的表情还是无奈和疼惜多一点的。
我真不懂他。
也是，才两个月，一个忘记了前尘往事的人能怎么看清楚一个人。
我还是留了下来。可是这个小院子不再只有我和阿谌两人了，总是有一拨拨的人来了又去，多是爬墙进来跳树而走。
好像盒子拿到后，已经不用再顾忌我了。
我脑补了一系列话本情节，认为阿谌肯定就是那“武林中人”。偶然间让我听到墙角，两个男人蹲在墙上聊天。
“听说主子又拒绝搬回山庄，长老都生气了。”
“前阵子长老自作主张，主子更加生气呢。”
“这折腾了这么久终于得到了宝盒，只是看着主子的脸色，似乎并不是很高兴？”
“还不是那个沉珂……”
我听得津津有味，冷不丁地阿谌出现了，那俩小子吓得从墙上摔下来，跪在地上扣头求饶。
我失去兴致，转头就走。阿谌过来拉我的手，我问他：“你是不是从前就认识我了？”
他脸色变了变，点头。
我自认为聪明绝顶，又问：“那个盒子，在我失忆前，你就在找了？”
这会儿阿谌的脸可真的是难看到了极点。
他再次点头，可是很奇怪，我并不觉得多难过。只是有些可惜：原来那些好，都是有目的的。
真的累死人了。
自从醒来第一眼见到阿谌，我就活得很开心。我爱这个院子，院子里的树，阿谌给我买的糖葫芦……这几天可以说是我的脑袋转得最快的时候了，可是直到刚刚我才终于捋顺：我和阿谌的相识，都是一场故意。
我竟然想：还好我忘记了以前的事情，不然以前的我该多伤心呀。
这么想着我就笑了出来，惹得阿谌惊慌失措地抱着我，问：“怎么了？怎么了？”
没什么。
阿谌不喜欢我记起以前的事情，可是让他失望的是，自从那次催眠之后，我竟然开始慢慢地想起来了。想起来我是富商沉家之独子，在一个春意盎然的时候遇到了阿谌。
我自来任性，闹着要跟阿谌成亲，气得我阿爹狠揍了我一顿。如此几番之后，我阿爹终于妥协了，甚至已经在查族谱找适合过继来的小孩儿……
从小到大，就没有我求而不得的东西。我兴高采烈地去跟阿谌说这个好消息后，回家却只看到火光漫天，我阿爹死撑着最后一口气将玲珑宝盒的下落告诉了我。
我流着泪将我爹埋起来，在他的手里挖出来一块黑色的布料，上面是奢靡的曼陀罗花纹。
我去找阿谌，可是半路犹豫了。阿谌只是一个落魄的书生，如果被牵连了该如何是好。于是我不敢去找他，只是躲了起来。
我脏兮兮地躲在路边装乞丐，只等着阿谌赶考那天尾随他离开这里。那是我自认为对阿谌最好的方法。我想，最爱的人就只剩下他了，再怎么委屈也要忍耐。
我跟着他出城，却在城外看到了奢华的马车和一队的随从，他们跪下，唤阿湛主子。
，我看到马车前面缀着徽记，那是一朵极其妖艳的花，华贵的窗帘随风摆动，上面的花纹刺得我眼睛痛。
我的呼吸忽然粗重起来，阿湛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顿住脚步往我这边走来。
我后退了几步。
阿湛皱着眉看我：“怎么这么狼狈？这些天你去哪里了？”看我惊恐地看着他，他笑了一下：“是我骗了你，我不是小秀才，唔，可以说是家中小有资产。沉珂，你怎么不说话？”
“从头到尾，你只是在骗我？我爹我娘是你杀的？”
阿谌沉默。他挥手叫人：“把沉公子请上车。”我转身就跑，下一刻就被拎起来了。
我在马车上对阿湛又踹又踢，阿湛双手擒住哦，哄着：“你别动，好好睡一觉，睡吧。”他摁了一下我的脖子，我就失去了意识。
恍惚间，我听到阿湛在说话。
“他果然自己送上门来了，主子料事如神。”我感觉有冰凉的手在抚摸我的脸，阿湛说：“我知道他的，所以不用去抓。既然人都来了，玲珑宝盒迟早能问出来。”
“那沉既果然狡猾，还好主子睿智，特意将沉珂放回去，料准了沉既必定会将玲珑宝盒告知他。”
接下来他们还说了一些话，我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阴谋中的阴谋，我竟然是爹爹最大的弱点。
在车上我发起高烧，连烧了好几天，就那么忘记了前尘。我总是那么懦弱，怨不得别人算计。
傻子当然问不出话，阿湛就开始对我进行催眠，而我也阴差阳错就醒了。
我果真开始收拾东西，阿湛派了四个大柱子杵在我门口，我出不去。我呆坐在床上，忽然心灰意冷起来。
阿湛没有再出现在我的眼前，听说他办大事去了。玲珑宝盒我其实也听过，应该说大街小巷都听说过这个传说中的东西：玲珑宝盒藏有秘宝。我始终想不明白我家一个商户怎么会有这么一个高级货？
阿湛没有出现，我出不了门，我就整日整日地发呆。以前我是一日不打上房揭瓦的典型，调皮到天怒人怨，现在我竟然能够在屋里坐一天，让我爹看到了不得乐傻了？
没事做我就想东想西，将我这辈子短短十七年翻过来碾过去回想了十几遍，慢慢地想，想起了童年趣事，想起了爹娘，想起了那年西湖荷花潋滟，我遇到了阿湛，啊呸！想他干嘛？我截断了那一段记忆，又从头开始回想。
我真是一个懦弱的人，逃避着逃避着，竟然真的把阿湛给忘了，我的记忆停留在那一年我在西湖看花，从此停滞不前。
过了很久很久，我都糊涂了，有一个长得特别英俊的人来看我。我歪着头看了他好几眼，觉得无趣，低头玩起我的头发。
那人走过来摸我的头，我觉得不舒服，侧头，挪进床的深处。那人锲而不舍地跟过来，我觉得那人真是讨厌，就骂他：“你这人怎么回事？不要跟陌生人讲话是我娘教我的，你不要再过来了啊！”
男人盯着我瞧，脸色变得极差：“你不认得我？”说话的语气有一种惊惧。我听出来了，觉得莫名其妙，“我干嘛哟啊认识你？”他的表情太可怕，我又挪了挪靠住墙壁。
阿湛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他看着眼前抱膝看着他的少年，脸瘦了尖尖的，眼睛大大的有些呆滞，长发铺在后腰，看起来孱弱没有生机。他不敢来见他，玲珑宝盒的后续事项麻烦繁杂，，他已经两个多月没见他了。今天刚从外面回来就赶了过来，这人却将他忘记了。
他开始套话，少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他的心越沉。这种遗忘不同上次因病全忘，而是单单忘记了他！
“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我摇头：“我不去。”
沉珂开始虚弱，那是从内里开始的腐败，没有病因没有预兆，很快就瘦成一把骨头。
阿湛想了许多办法却无用。
手下劝他：“主子，那只是一个工具，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他是死是活都没关系。”
阿湛在书房了愣了许久。他没有很喜欢他，只是有点喜欢。可是那么一点喜欢，也让他缓不过气来了。
他当初就不应该为了打发时间亲自出手，认识了沉珂！那是一个活泼生机勃勃的少年，少年不知愁滋味，活得坦坦荡荡，痛了哭，委屈了哭。
那么软弱的一个人，软弱到杀死自己，怎么他会看得上呢。
他回来之后就不限制沉珂的出行了，可是他从来都没有出过门，总是窝在床上发呆咬指甲玩头发。他的头发枯燥如同干草。阿湛沉沉地看着他。
“你真的要走了？”
沉珂歪头看他，忽然笑了：“我走了，我是我唯一的报复。”
阿湛猛地站起身。
同一时间，玲珑宝盒由内而外炸毁。他们花了两个多月才打开了九重锁中的第一重，现在完全没了！
阿湛收到消息时浑身一震，想起了沉珂最后的话。
沉家是玲珑宝盒的守门人，两者同生共死。沉珂死藏着他爹最后的话，就连催眠时也没有透露半分。
只要他死了，沉家一脉断绝，玲珑宝盒也就不复存在。
这是沉珂唯一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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