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云端(GL)

作者:青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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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二年前


      山风刮擦山崖,在峭壁间呼啸。

      叶雨初一身衣裙沾了尸水,黏湿贴在后背和腿上,被风一吹更是透骨冰凉,还散着难闻的臭气。

      好在星月皎洁,勉强可以视物。她不可能长时间呆在峭壁悬棺里,必须得想办法离开。向下望了望,完全估计不出断崖到底有多高,因为根本望不见底。

      空荡荡的峭壁,只有几颗枯树挤破石峰,歪斜长出。剩下的就是崖穴里的悬棺,高高低低,反正都离得不远。

      扒着棺材,轻声喘息,花了点时间才接受自己身在悬棺里的现实。

      身后洞穴也黑漆漆的。

      叶雨初小心扶着棺材板,慢慢挪动身骨。生怕一个不稳踩滑了,只怕骨头都会摔得粉碎。

      等彻底出来,她才看清棺材周围散落的粗绳。

      她捡起粗绳的断口,非常齐整,像是被利刃一刀割断的。叶雨初把所有绳索的断口都观察了遍,无一例外。

      探出头向崖穴上方看,突然想到一个还算合理的猜测:刚才的失重,难道是那些抬棺材的人割断了绳子,直接把棺材扔了下来?

      上次覃檀不经意的口误,也提到了“扔”。

      叶雨初莫名后怕,只觉颈子后有点凉:如果没木桩拦着,很可能刚才就直接不明不白的摔死了,哪还能活到现在。

      只是……百斤重的沉香木棺,再加上高处自由落体的势能转化,动能必然很大。可刚才棺材只是震了一下就立刻停住,并没有彻底挤扁、散架。倒不太像从悬崖上扔下来的效果。

      那这绳索,究竟是何时割断的?

      她蓦地想起刚才推棺盖推不动时,听到了清晰的摩擦声。

      叶雨初半蹲在棺材面前,身子一僵,冷汗直冒:如果是刚才被割断的,崖穴就像个密室,根本上下无门。那岂不是意味着,割断绳子的人还在这里?!

      为什么一直没发出动静?

      是谁?

      “你不该来。”

      她身后突然冒出沙哑的人声。

      叶雨初猛地回头,只看到四米左右开外,突然露出一张诡异狰狞的蛇脸,在微弱的火苗下一闪而过。

      火苗突然熄了。

      “谁?”叶雨初勉力镇定,深吸口气,“是你割了绳子?你是一直在这里?还是被扔下来的?”

      她夜视能力不错,但对方在完全无光的黑暗里,还是看不清。她不敢贸然上前。如果这人一直在,刚才肯定全程看着自己从棺材里爬出来。

      没趁机攻击自己,也许没有太大敌意?

      叶雨初强逼自己冷静,开始调整语气尽量温和,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通了一些,“……陈犀?”

      “覃太太,是你吗?”

      那张蛇脸,与之前看到的面具非常相像!

      她上前一步,火苗终于再度燃起。这次她终于看清,火苗里映出相互交缠的双蛇,狞厉绘于双颊之上。双蛇头张口吐信,毒牙停在眉心处。

      正是陈犀戴的面具。

      那面具动了动,突然滑落,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来。脸上扑了厚厚的粉,唇色胭红,像沾涂着未干的血。身上穿着和一样的红裙,画着绝似的妆容。

      她还是没吭声,只是露出自己的脸,算作默认。

      叶雨初心头微松:“覃太太,你怎么下来的?”

      陈犀关了手里打火机,突然向她走过去。叶雨初静观其变,却见她擦肩而过,走到棺材旁边伸手往棺椁里探,旋即摸出个东西,再折返到叶雨初身边。

      叶雨初闻到她身上一股奇怪的酒臭味儿。

      这酒臭味她再熟悉不过:从休假回到凤凰后,一直同自己纠缠不休。

      没想到在此时此刻又闻见。

      “戴好它。”陈犀开口,声音依然沙哑,只说了三个字。

      她站得离洞口近,借月光也能看清那坨黑东西是面具——方才折腾时落在棺材里了。

      陈犀不再疯癫,沉默得像一尊雕塑。

      她靠着洞壁抱膝坐了,望向覃照棺材的方向,一言不发。

      叶雨初接过面具,只觉心中五味杂陈,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叹了口气:“竟然不疯了。”

      转念又觉自己可笑得很:疯子可不会意识到自己是疯的。

      我冒出这念头,难道我也不太正常了?

      怪只怪虎峒这里怪异的人和事实在太多,很多陋俗和信仰她都不了解,难免云里雾里。看谁都觉不太正常。

      “你不该来的。”陈犀又念了一遍,虽然她没看叶雨初,但明显是同她讲的。

      叶雨初苦笑。

      陈犀声音很轻:“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

      “不晚,至少我什么都没弄清楚。”叶雨初打断她的话,决定再不让她说一半藏一半,“现在这个样子,你可以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了吗?”

      陈犀凝视她。面容平静:“你愿意相信一个疯子的话?”

      她的反应很正常,目光也平淡镇定。叶雨初直视她片刻,直觉从前的覃太太回来了——没发疯的覃太太,贤淑理性的覃太太。

      何况陈犀的疯根本不是失去判断能力,而是被吓破了胆,被心理阴影纠缠不休。

      之前看到覃照尸体如是,后来死死握着琥珀珠子不放也是。

      吓破胆的人,如果能重拾勇气,疯病不治而愈也不是不可能。

      “我信。”

      陈犀眼中似乎有水光闪过,她低声呢喃:“上一个信了我的话的人,已经死了。”

      叶雨初没被她吓住:“你指覃老板?”

      “记不记得我同你哭闹,总说有鬼盯着我?”

      叶雨初点头,陈犀继续:“这是真的。有鬼盯住我了,吃人的鬼。雨初,你就从不好奇吗,为什么我不缠着别人,总要缠着你?”

      叶雨初屏住呼吸,她隐隐觉得陈犀接下来要说的很重要,也许能解开某个困惑已久的谜团。

      陈犀站起身,凝视着她,眼里满是绝望,唇边笑意苍白:“那是因为你和我一样,也被盯上了。”

      叶雨初蹙眉。

      “你从没感觉到吗?”陈犀靠近她肩头,慢慢深吸口气,缓缓吐出,像在嗅闻她身上的气味。

      “你和我一样,身上有特殊的气味。无论怎么清洗,它始终都在,而且越来越浓。”

      叶雨初心头一动。

      “那是很难闻的酒臭味。我和大哥同住一处,不知问过大哥多少次。可他总说闻不到,说我多心了。”陈犀神色晦明不定,眉宇间意味复杂,“如果一次两次,算作是我多心也就罢了——可我断断续续,整整闻了它二十二年!

      “二十多年里,我用尽一切办法都除不掉,就好像那种气味是娘胎里带来的。但我知道不是这样——自从二十二年前我央求大哥带我离开村子,它才突然出现。从我喝下那杯鬼东西,我的身体……就不一样了。”

      叶雨初记下她说得每个字眼,不动声色:“你喝了什么?”

      “我不知道。”陈犀眸子里掠过恍惚,“也许是酒。或者是血。又腥又臭,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但后来我自己身上就有了那种气味。”

      陈犀见她不接话,眸中光泽渐渐黯了下去:“你也觉得我很不可理喻,是不是?……后来就连大哥也认为我精神失常。我不肯见心理医生,他就自己偷偷学,要给我治病。

      “后来我一度相信,是我是嗅觉出了问题。毕竟二十二年……再可怕的过去,经过二十多年,也会渐渐淡忘的。但就在三年前,大哥身上开始出现奇怪的伤痕,像被人用鞭子抽过。我也觉得自己身上酒臭味越来越浓。”

      叶雨初想起姬云都曾同她提过,覃照的尸检报告上曾写,死者身上有不同程度淤痕,推测是长时间被施虐留下的印迹。

      可是陈犀说三年前就开始有酒味,这三年她不止一次拜访过他们夫妻,之前并没闻到什么怪味。

      叶雨初飞快地思索。

      “大哥穿再多衣服都没用,每天……淤青都在增多。他开始掉头发,精神不好……”陈犀眼中渐渐涌起泪花,她扭过头,尽力不让叶雨初看到自己的失态,“我那时就感觉到了……我们一直都太小看虎峒,其实根本就没人逃出来。就算走出了村子,也还是会被脏东西一直缠住。我不知该怎么办,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要死。”

      她低低喘息,半晌后转过头看向叶雨初,眼里冒出奇异光泽。

      “我一直怕得很,大哥劝我别怕,说他会护我。可他还是没熬住。”陈犀目光悲戚,“鬼要杀人,人哪里躲得过呢?”

      “我知道、我知道是那些鬼索了他的命。它们也不会放过我的。我烧了大哥所有的东西,因为它们会附在上面,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吃了我。”

      “我躲不掉的。”她唇角翘起奇诡笑意,喃喃,“这个难闻的味道,就是引子,迟早会把它们引过来。”

      叶雨初沉声:“但你没有证据,只是猜测。”

      “证据?”陈犀突然悲哀地笑起来,“是啊,神神鬼鬼,我拿不出证据。我说什么,都是疯话。”

      “可是雨初,你问我要证据,只是因为你闻不到罢了。”她凑近叶雨初,慢慢道,“知道吗,你身上的气味比我还浓。在灵棚里见到你,闻到你身上的酒味……我又惊又怕。以前你没有的……可是你来吊唁那一次,那一次我闻见了!”

      “当时只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走。现在……现在我后悔了。大哥已经因我而死,我不能再拖一人下水,但你还是来了虎峒。”

      叶雨初一时无语。

      她以为当时陈犀求她,或许出于害怕,或许走投无路,或许出于对她警察职业的信任。

      但没想到……竟是气味这个诡异的理由。她斟酌要不要告诉陈犀,她说的酒臭味,其实自己闻得见。

      陈犀闭上眼睛:“雨初,现在我们要在这悬崖上被困到死了。你却还想案子和证据……不要问神神鬼鬼要证据,白费力气罢了。二十二年前阿涅递给我那杯东西,说杯子里面是它们最喜欢的东西。可我只觉腥臭作呕。”

      她幽幽说出最后一句:“神鬼要吃祭品,我们在它们眼里,香得很,忍不住剥皮吃肉才尽兴。”

      叶雨初怔住。

      这话总有点耳熟,莫名教她心寒。冷气从脚底隐隐上爬,阻都阻不住。

      陈犀说,说不准你在神鬼眼里,香得很。

      姬云都说,雨初,你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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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吐槽】
    姬云都是挺想吃了小叶子。某种意义上。
    然后……停留在想想的阶段,好多好多年。
    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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