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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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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来日方长


      她看到覃檀嘴唇嗫嚅了下,没立刻反驳。

      依叶雨初大胆推断:“陈犀”与“覃照”,都不特指某个具体的活人,而是类似图腾的存在。

      图腾是凝固的历史,肯定历任“陈犀”的扮演者要尽可能保持相似。

      在“陈犀”这个面具束缚下,扮演者会极尽所能弱化个性特征。类似原始部落大巫或者祭司会戴面具、穿雉羽袍子,吟唱奇诡的诵咒,打扮夸张。

      “陈犀”越不像人,就越好模仿。

      相信覃檀不会不知。

      “我与陈犀身量相似,冒充她不难。这比当覃贵替身要容易得多。”

      叶雨初斟酌补充,她明白现在说的每个字,都可能动摇覃檀的念头,马虎不得。

      覃檀眼底闪过犹豫:如果能在动身前成功把人换掉,中途被发现的几率非常小。

      ……非常、非常小。

      只要能现在赶快把阿妮姐换出来……阿妮姐就不用去禁崖了。

      简直可算得上一劳永逸。

      念及此,覃檀偷偷深呼吸,抑制不住地松了心弦。

      阿妮姐是有救的。可救了她,就是反了母亲,甚至同整个村子作对。

      神……珠牧会降罪于叛族的人。如果神也想阿妮姐死,我真的能救她么?

      覃檀脑中时而掠过从前陈犀美丽的脸,时而是母亲和大哥阴沉的眼睛。闪现交叠,反复不休。

      她艰难地在心底权衡。

      叶雨初不动声色地将她微妙转变收入眼底。状若无意:“天都黑了,跳丧快开始了吧?”

      这句不啻惊雷。

      彻底打消了覃檀最后一丝犹豫。

      阿妮姐被押上竹架,就再没任何变数!

      “她也要带面具,但要先化妆。你多抹粉,眉毛画粗,嘴唇涂红,之后再戴面具,扮出阿妮……陈犀模样没问题。她还要换丧服。我那里有套一样的,这就去拿。”

      覃檀匆匆转身,可手放在门栓上又皱眉:“可你见不到阿妮姐,母亲和大哥把她盯得死死的……”

      “那就让他们盯不住。”叶雨初打断她的话,斩钉截铁,“覃檀,想办法让他们放松戒备,只要三五分钟就足够。你能办到吗?”

      叶雨初神情严肃,虽然是询问,目光却有命令的压迫感。

      覃檀定睛凝望她片刻,脸色有些白。终于还是低声保证:“三分钟……我办得到。”

      她再无暇磨蹭,转身就跑了出去。

      叶雨初打开妆奁,里面的化妆品都很古老,丹蔻盒,敷面粉,金银屑,还有各色铜簪花钿,玉珠耳坠,简直像一朝穿越回了古代,撞见深闺小姐的梳妆台。

      雨初直接拿软垫沾上粉,往脸上拍一层又一层。

      粉面厚得不能作出任何大幅度牵动面部肌肉的动作——否则会像下霜一样扑簌簌往下掉,可怕又滑稽。

      她还要继续抹,直到对着铜镜审视这张脸,自己都觉陌生而诡异。

      哪里像活人,分明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女鬼,阴惨惨极瘆人。

      但恰恰几乎认不出她本来容貌。

      叶雨初对虎峒村风俗不熟,但她毕竟系统学习过少数民族风俗史。哪怕姬云都断定虎峒人和一般的土家族不同,但原始部族,风俗到底存有相通之处——这也是她敢提假扮“陈犀”的原因。

      她化妆的动作近乎粗鲁,拿起眉笔,开始匆匆描眉。本着越不像自己越好的原则,眉毛被涂得粗粗的,眉峰也勾得很勉强。

      反正一切都照覃檀吩咐来办,何必问好不好看。

      越是糟糕的浓妆,丑得发指,越是能消除不同的脸之间差异。

      叶雨初打开胭脂盒子,指尖蘸了一点红,正要往腮上涂,门吱呀一声推开。

      “你再等我下。”她教覃檀等下,妆容还不算画完。

      来人阖上门,她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她身后。叶雨初扭身仰头,尽力不动嘴唇说话:“你看这样……”

      “……啊?”

      剩余的话都变成了一声意味不明的惊呼,她没控制住嘴型,牵动下半张脸的肌肉,粉扑啦啦不停地掉,活像在掉皮,尴尬地都有了惊悚意味。

      胭脂盒子也掉在了地上。

      因为身后来人,根本不是拿衣服来的覃檀。

      来人双手插在裤兜里,低头看她,不偏不倚,两人目光对上。

      仰头的她有多错愕,俯首的她眉眼就有多沉静。

      她还是一身叶雨初最熟悉的白衬衫、黑长裤,简单方便,又不披外套。只是好像都换过了,干净整洁,不再皱巴巴浮着灰。乌黑长发盘紧在脑后,一丝不乱。

      因对方身形修长,还笔直站着,叶雨初又仰了仰脖颈。

      怎么是你。你这时候来做什么!

      你快闭上眼,别看了。

      我脸现下丑得很……别看。别看我。

      可偏偏她目光极清冽,眨都不眨。

      黑亮瞳子里映出叶雨初惨不忍睹的女鬼脸。

      叶雨初脸上热到不行,估计面皮肯定烧红到紫。

      但有厚比城墙根的粉遮着,外面啥也看不出来。

      方才面对覃檀的自信和干练都不知跑哪儿去了。这一瞬脑子里陈犀杀人案什么的全被抛开,只剩懊恼。

      真是糟糕透了。

      本想戴上面具后去找她。谁知她突然出现,这副尊容居然让她瞧见正着。

      叶雨初下意识伸手捂脸,却染了一手粉末,登时清醒过来猛地收手——好不容易拍上去,岂能再揉掉。已经没时间再重画了,千万不能搓弄。

      她低头深深吸气,在心里警告自己要冷静。既被她看到,便已于事无补。

      说不准她还觉好笑,是个乐子呢。等会再涂上胭脂,也许她会觉更可笑一点。

      当她的乐子,也是极好的。

      叶雨初捡起胭脂盒子,闷头开始往脸上抹,只装作方才什么都没发生。

      姬云都直蹲下身,突然伸手拂了拂她的脸,果然又开始簌簌掉白沫。

      这下再也不能再装云淡风轻。

      她向后缩了缩身子,身体条件反射要避开姬云都手指。

      那人指尖却执著跟上,擦到她眉梢。

      她失落地闭上眼。

      却听耳边姬云都嗓音低沉,吐息轻缓:“你总有本事做我想不到的事,教我吃惊。”

      说来也怪,这话一出,她心里却松了口气。

      吃惊……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她既没嫌弃,也没笑,只是感慨有点吃惊。

      但语气平和,哪里像被惊到。

      雨初直视她,小声咕哝:“来日方长呢。你做好心理准备,以后像这样吃惊的时候,多得是。”

      姬云都指尖停在她眉峰。

      静默片刻,她清泠泠的嗓子里难得带了点笑:“也好……来日方长。”

      她说“来日方长”,笑里陡然多了分感慨,叶雨初很自然就听了出来。

      感慨深处藏着的一点点孤寂,无端让她不安,搅她心神不宁。

      她突如其来的忐忑,干脆谈回案子:“今晚覃照下葬,他们要陈犀陪葬。我打算把陈犀换出来,随覃照棺材去一趟禁崖。禁崖是他们的坟地,但应该不是我们之前看的那个。”

      “姬云都,待会儿陈犀出来,你要赶快把她先藏到安全的地方。不要远,尽可能快,只要让他们一时想不到她在哪儿就好。”

      “覃檀能帮我们,但不是很可靠。换出人需要她帮忙,但最后的藏身地点先暂时不要同她说……”

      “……你在听吗?姬云都,喂?”

      看到她始终不言不语,雨初心里打鼓:她怎么了?

      “虎峒人要除掉陈犀,你的对策,就是自己去替她。”姬云都当然全听明白了,总结的都是精华。

      “只分开一刻,就开始自作主张。突然决定要一人过去。单枪匹马闷这里准备。恐怕也忘了右手还有伤,拿刀刀脱手,拿枪扳机都扣不动。到底哪儿来的自信能平安脱身,雨初?”

      平静的话语里风暴暗涌,姬云都也不再多言,只是眼中墨色渐深。

      方才那抹隐约的孤寂愈加浓烈,连声音都萧瑟起来。

      她本不是计较一言一语的人,可偏偏对方是雨初,诸般原则就极轻易溃如决堤。

      叶雨初要去禁崖探个究竟,因禁崖可能藏了秘密,说不准与覃照的死有关。破案本就是要顺藤摸瓜,少不了涉险。

      刑警也从来不是多安全的职业。

      这是她职责所在,无可指责。

      只有姬云都自己明白,为何控制不住这番话脱口。

      不过是因为先前她直视自己眼睛,说了句“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似你这般固执硬扛,有几条命能经得起折腾?

      不要再状若随意,说这些绮丽字眼了。

      你不说,我不奢。

      你要折腾,奉陪便是。

      可你说来日方长,我便想你百岁,你说“以后都听我的话,教我不要生气”,我会错觉你极重视我,几要忘了只是梦话。

      若真由着我恣意妄为,只怕你这辈子靠近刀枪一寸,我都会止不住怒气。

      从前你什么都有,独不自由。如今终于得了自由,想怎么活就怎么活,谁也束不住,多好。

      我便是再贪,也不敢夺去它一分。

      但你若再一时兴致给我莫名期许,然后漫不经心抛之脑后,三番五次反复不绝……

      你以为我不动心起意么?

      未免太看得起我。

      姬云都任这有些疯癫的念头汹涌而至,占据脑海。

      再沉默地克制它们一点点褪去。

      叶雨初自然被蒙鼓里。

      她只清晰地感觉到姬云都口吻淡漠,隐约心情不好。

      “你有别的办法么,姬云都?不要说硬拼。我知道硬碰硬,你能现在就把陈犀弄出来。但明面上得罪这整个虎峒村,覃照的死因就再查不了了。我们来这趟,就是白费功夫。”

      姬云都目光始终暗沉。

      叶雨初知道她担心什么。

      从在乌騩山洞里听完姬云都的话,她就明白得很。在姬云都心里,自己大概是个爱逞强不安分的朋友。

      她见不得朋友受伤,因此自己就成了有些头疼的存在,每每在她底线擦枪走火。

      ——“我何时逼你去长本事了?只是想你不要逞强。”脑海中似有声音响起,仿佛又回到昨夜。她的嗓音寡淡,掺了丝无奈。

      你说的每个字,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其实是极听话的人,这一次,再不会教你头疼。

      “我知道你头疼什么,但这次和之前不一样。我不是一个人,也没想逞强。你就是不来找我,我待会儿也要去寻你。”

      姬云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蓦地一怔。

      “禁崖里肯定有秘密。如果我没想错,覃老太太激我来虎峒,就是想让我去看这个‘禁崖’。我不能不去。”

      叶雨初直视她,目光不躲不闪。

      “覃檀说从这里到禁崖少则二十分钟,多则半小时。我只能保证路上不被他们戳破。但是禁崖到底有什么我不知道,也不能保证平安脱身。”

      “我方才说了,你不要带陈犀跑远,找地方藏了,越快越好。因为之后还要你帮忙。所以……”

      她怔怔望她。

      眼前的雨初,和平日里不太一样,甚至和记忆里都有些出入。不是因为那一脸比锅底灰还厚的粉,或者描画诡异的粗眉毛。

      而是因为眼里的光泽。

      清明,坦然。

      她认真地问:所以姬云都,你能在半个小时内赶去禁崖么?

      你不来,我有点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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