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云端（GL）

　　叶雨初心道哄我玩呢，就没见过比你还女汉子的姑娘，耳根还是慢慢红了。反正天黑看不见，只不吱声继续开车。

　　到家快夜里十点，叶瑾瑜坐在客厅里，看起来本打算三堂会审，见她身后跟了个人，人也好好回来了，一心软又收起教训的心思，只催促快点休息。

　　简单洗漱之后道过晚安，叶雨初要回自己房间，看到姬云都站在书房门口，眉眼垂着，看不出情绪：“你铺的？”

　　她记起先前在姬云都屋子里折腾，有些不自然偏过头：“……反正总要铺床的。”顿了顿，见那人不吭声，只又道“晚安”，不再多言。

　　姬云都关上门，背包不安分地动了动。她拉开拉链，一团雪白突地窜出来，眼看要撞上姬云都，她灵活一闪，团子直接撞上身后白墙，又开始呜呜。

　　姬云都闭上眼，轻抚它后颈。

　　团子一开始还扭来扭去，与她置气，随后实在被揉捏到舒服极了，渐渐放弃折腾，懒洋洋趴在她怀里。

　　“身上可还不适。”

　　团子懒哼一声，已没了脾气。

　　“为及早查清饕餮，为难了你，我实有愧。来日待你复健如旧，若我犹一息尚存……”

　　辟邪似真累了，挠她力道都不深。

　　“自当备着长生佳酿，墟境故地，执杯以迎。”

　　小东西轻哼，拗口的话它眼下也听不甚懂，不然肯定激动地跳起来直叫。想不到辟邪少时是这般炸毛性子，姬云都唇边泛起淡淡笑意：“你吃得身上味道重，得洗一洗。”

　　辟邪迷迷糊糊地，忽然身上一湿，眼见还是“拖油瓶”在弄它，呜呜可劲儿挣扎起来。

　　黑暗中，叶雨初早已关灯上了床，却睡不着。只好睁眼，发呆。

　　门口咔哒一声，有人进来。她直接坐起：“怎么了？”却没有伸手开灯，下意识觉得只能是姬云都。

　　“有个小东西，认主。”果然是预料中清淡声音，只说的话让叶雨初微惊。

　　听着脚步声，似乎已经走到床边，叶雨初只模糊看到一团黑影跳上自己被子，然后扑倒她怀里蹭来蹭去。

　　“洗过了。”姬云都及时补充。

　　她抱住雪团子：“它怎么在你这儿？你今天下午去哪儿了？我姐说在程家等了你两小时，没见你人。”

　　“我抱走的。之前出去逛，走远了些，后来直接回来了。”

　　“干嘛不接我电话？”

　　“手机进水，坏了。”

　　一问一答有板有眼，但叶雨初心头只觉无力：这么巧？而且找借口什么不好，说没电了也比进水要靠谱点吧。

　　“你真是……莫名其妙又理直气壮。”

　　姬云都不吭声。

　　“……算了。”她无声叹口气，轻声呢喃，“回来就好。”

　　姬云都轻轻道：“晚上同夏教授见了一面。”

　　“夏老师？”想起姐姐曾将她介绍给夏老师，“他人很好，你们应该聊得挺愉快。”

　　“是，我早年丢过一块玉佩，纹样现在还记得。想问问夏教授，是否见过重样或类似的，得闲再寻一个。他是鉴定专家，见多识广，也许有门道。”

　　叶雨初来了精神：“那玉佩很好看？能让你一直记着，丢了怪可惜。那，老师怎么说？”

　　“丢得早了。”她声音轻轻的，“他说看着眼熟，但记不起在哪儿见过。”

　　叶雨初莫名有点失落，但还是劝她：“也没什么大不了。如果真的很喜欢，以后买块玉照图样加工一个，虽然比不上先前的，也算安慰。”

　　姬云都又不作声。

　　雪团子也不拱了，她们不交流，只安静得一个站一个坐。雨初开始犯困，姬云都好似看出她有睡意，从她怀中抱过雪团子，放回狗窝里。

　　“姬云都，忘了同你讲，我明天要回凤凰上班，你要没事，可以再玩两天。”

　　那人只低声：“知道了，睡吧。”

　　次日雪霁天晴。

　　叶雨初是下午的火车票，上午叶瑾瑜非拉她去寒山寺拜一拜。说她最近可能冲撞了哪路神明，总灾祸不断。

　　她哭笑不得：“姐，我要收拾东西呢。”

　　“先拜佛，收拾还不容易。”叶瑾瑜拧劲儿上来，毫不松口，“还得求个平安符。”

　　说不过她，叶雨初只好去了。听说姬云都来了这么久都还没进寺里，不由分说也把她拉了去。

　　寺庙香火鼎盛，跪拜之人络绎不绝。叶雨初随众人烧香拜佛，瑾瑜还捐了香火钱，给她祈福。被熙熙攘攘的人潮带到求签的地方。她抽了一根，叶瑾瑜也抽了一根。

　　姬云都一直安静过分，叶雨初回头招呼她：“你也来试试？”

　　方才也不见她烧香拜佛，许是不信。但抽签比起跪拜到底要有意思些，也许她不会拒绝。

　　果然，姬云都闻言走过来，也抽了一根。三人跑去解签，自然是吉签，说不上来准与不准，但总归能绕到几分。

　　那解签高僧说叶瑾瑜财运好，叶雨初是难得一见的大贵之相。她被逗笑了，走远了朝姐姐摇摇头，轻声感慨：“这得提前背多少好话啊，才能见一个说一种，不带重样的。”

　　叶瑾瑜睨她一眼：“佛门跟前，别不着调。”

　　叶雨初笑着回头，姬云都还在僧人解签的地方，被她们落下。

　　“这也是上上签。施主想必是个自在通达的人，一辈子常能顺心顺意。”

　　听着签语，她有些恍惚：这么多年，被别人测命，倒是第一次。

　　姬云都本无意同他扯，却还是停了脚步：“自在通达？顺心顺意？”她喃喃重复，目光却沉了下去，“出入大了。我性子最拗。”

　　解签人一顿，大约少见抽出上上签还冷淡反驳的。“冲撞了，”她低眸，轻声道：“无论如何……愿借您吉言。”

　　僧人修佛，只微微一笑：“吉言自在签里，被香客挑中，便是您与它的缘分。”姬云都朝他礼貌颔首：“我前面那位您解得很准。她确实算得上大贵之人。劳烦您了。”

　　抬眼看到叶雨初在前面十几米外树下，站着等她。树上挂了许多许愿红绸，飘扬而喜庆。

　　眉眼明秀，如春日枝头柔软的花朵，和记忆里如出一辙。

　　刹那间，周围烧香拜佛的喧嚷声都消失了，光阴安静地流淌，世事更替都变得模糊，好似她们根本没有蹉跎过岁月。

　　只是隔了一程青石板路而已。

　　只是自己一个失神，迟了这几十步，而已。

　　而她在静静等待，温柔如初。

　　姬云都离开解签的地方，跨过门槛，不经意停驻脚步。

　　她注视着树下的人，看她时不时侧头和旁边女人说上两句，猜测叶雨初心情很好，也没有厌倦等待。

　　钟声一下一下，回荡在香火鼎盛的寺院里。

　　确定距离足以使叶雨初看不清晰她眉眼时，她的目光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追随、无所顾忌地沉溺。

　　她可以确信不会失态，更不会软弱。只是如果雨初看不见的话，也偶尔想放肆，不去隐藏复杂沉郁的心事——只要她看不见。

　　生而尊贵的命运，好么？

　　你喜欢么？

　　有些问题因为当年错过，太迟说出口，错失了最好的时机。就只能继续不动声色地咽回唇边。

　　姬云都怕她起疑，抬步向她走去。

　　雪早就停了，露出白亮天光。寺庙的红墙沉钟，野径枯枝，浸润在雪霁天晴的远近景致里，益发明净清心。叶雨初在莞尔微笑，问她：“你的签怎么解的？”

　　她望着叶雨初含笑的眼睛。

　　无解。

　　谁能大言不惭窥测命运？尤其是我这样，贪心又执拗的人。渴望太多太久，而满足太难。

　　“他说，我的命很好。”

　　“没了？”

　　“没了。”

　　“哎？怎么连好话也不说了，太凑合了一点也不敬业。”

　　“好话就那几句，总重复也没意思。轮到我时，想必说得烦了。”

　　“……”

　　旁边叶瑾瑜直扶额：这俩人！

　　从寒山寺回家，叶雨初在房里收拾东西。叶瑾瑜推门而入，拿着一叠文件。

　　“初初，东西多吗？”

　　叶雨初摇头：“挺少，一个箱子装不满。”

　　叶瑾瑜闻言，将指甲盖厚的文件递给她，笑道：“那正好带着这个，路上看看也行。”

　　她接过，翻了翻讶然：“发掘报告？”

　　虽然是复印稿，但原件明显是手写的，还有细致的现场绘图。考古发掘报告她上学时偶尔也会读，不算太陌生。

　　“在家里也放了七年了。”叶瑾瑜说，“当闲书看着玩？”

　　叶雨初沉默不语。

　　“晨跑的时候，季然提的。”叶瑾瑜吞吐，一向口才伶俐意气风发，面对自己的妹妹，竟小心翼翼，忐忑到支吾，“初初，我也觉得……”

　　她还是没能开口。

　　抿紧了唇，攥紧指节。望着妹妹沉静清秀的面容，好话歹话，全都堵在喉头。

　　四下无声，各有所思，诡异地安静了十分钟。

　　叶瑾瑜终于动了，走上前想拿回报告，叶雨初轻轻抬手护了一下。

　　她一怔，手停在半空，似不可思议：“初初？”

　　叶雨初垂眸：“该看的。姐，我这次回来没去看他们，你别气。”

　　叶瑾瑜摸了下她头发，眸光爱怜：“瞎说什么呢。不是事儿，别难受。你朋友来，当然不能丢下人家不招呼。过两天到年根了，我去看就好。告诉他们你平安得很，活蹦乱跳的，整天在外面折腾没个定性。”

　　凝重的氛围忽而打破。

　　叶雨初失笑：“谁折腾了，不许背着我跟爸妈打小报告。”

　　叶瑾瑜挑眉：“偏要。”

　　她哭笑不得，已经太久没和自家姐姐抬杠了，叶瑾瑜极少像眼下这么放松。关键还是那叠报告的功劳。叶雨初啧了声：“坏心眼，欺负人。”

　　叶瑾瑜轻轻扯了下她脸颊，像揉布娃娃，动作温柔，话却恨得牙痒痒：“好啊，长本事了，当面说姐姐坏话。”

　　她捂脸，笑得眉眼弯弯。

　　“好了，不欺负你。”叶瑾瑜竟摸出钱夹，从里面捏出一张叠得四方的薄纸，递给她。

　　“这什么？”

　　叶瑾瑜笑得神秘：“先别问，收着。上了火车再打开。”叶雨初无可奈何，只好收下。就听她又说：“季然说她中午要出去一趟，让咱们先吃饭，不要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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