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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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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行追疑踪


      她停下复健,蹙紧的眉宇这才稍稍松却。

      叶雨初回归警队,辟邪有了落脚,一切步入常轨,她也一样。

      天色已经黑透,四周影影绰绰。外面偶有上下楼声,加晚班的人也零星回家。手机来了条短信:答应过我的早点睡。别耍赖,家里有摄像头。很快,又跟上第二条:睡了?很累么今天?

      家里自然没监控,她也没睡。但,姬云都破天荒都没回复。

      她没再碰古籍,而是找出个档案盒,没编号,没姓名,封面一片空白。最上面放着医用纱布裹好的四方布包,下头压着文件。她直身跪坐复合地板上,用叶雨初的电脑登自己邮箱,下载了一张图片:乍一看趋近青铜器,但没拍出器形全貌。

      图片中央有一行浅细的符号,不知所云。

      姬云都时而抬头看看电脑上的符号,随即低头在文件上勾圈出什么。右手恢复了原有的灵敏,却只隔很久才动一下,圈得零零散散,不知目的何在。光源太暗,哑粉纸文件页反一层薄光,更难辨认上面印刷的油墨。才刚翻六七张,右上角标页码的位置,隐约洇开一点细细的青黑。

      像是印着手写的数字“89”。

      密件住临江旅馆时就在她手上,边照顾白泽边翻阅,还被他取笑过。哪怕后来与叶雨初日夜不离,文件也始终一同带在身边,只是她不知道而已。她对着档案和电脑,沉思默虑。找出不记名的临时电话卡,装在新手机上,拨出号码。

      那端却“嘟嘟”无人接听。试几回全部不通。

      姬云都立刻剪了卡,在未关闭的邮件上直接点了“回复”,没打几行,沉吟几许,又逐一消除,关了邮箱,不再轻举妄动。

      腕表指针打向3点19分,夜阑人静。还有三个多小时,小区出门一百米街口的报刊亭7点准时开门。所幸这座小县城里,还有为数不多未停用的公用电话。

      必须尽快见上一面……时间不多了。

      打断沉思安排的,仍是“嗡嗡”一阵低鸣。四下黢黑,手机屏亮得刺眼:好梦,云都。

      知道不能回,姬云都只怔怔地凝视。好像每个字都拆解成一道道笔画,温凉目光细细抚过每寸,反复隔空温存。直到时间久了,背光暗灭。人却站起来,目光雪亮,毫无困意。理好文件,带着打火机到洗手间,一蓬火焰簇得燃起,点着了纸角。

      *

      “小李,借个火。”

      实习警官小李盯着被开膛破肚,肠子扯出,眼球暴突扭曲狰狞的遗体照,盯着它平躺服帖的四肢,还有因疼痛痉挛而耸缩的肩颈,呆怔想事情。突然被一叫,猛地回神,歪头正瞥见藏蓝外套的肩章上三颗四角星花,忙找出打火机递过去,男人夹着烟,拍拍他的肩,轻轻颔首:“怎么看?”

      “……有点怪。”

      “哪里怪,说说。”

      “他表情很痛苦,肩颈这里,肌肉痉挛,我想他临死前始终是清醒的。但是四肢直挺挺,没一点扭动,不太合理……会不会当时是被绑着?遇害后,凶手解开了绳子?不然整个失血的过程那么长,怎么会一点都不挣扎。之前我问傅老师,他说正在写报告。”

      拿烟的人轻轻地嗯,像在琢磨。

      这次的死者叫冯军。陕西安康人,是名游客。踩着元旦假期的末尾,和妻子葛倩一同来苗寨旅游。

      一月四日中午12点多,第一位发现现场的游客因为午休不好,打算向冯军借助眠药,敲门没人应,因为没上锁,推开发现男人已经死在房间里。

      房间窗明几净,床上却一片狼藉:躺着的男尸已经出现尸僵,五官狰狞痛苦,死不瞑目。肚子被剖了深深一道,血都放干了。

      床单猩红刺目,血块干涸板结,却几无褶皱。

      四肢安然平躺,好似睡梦中被凶手开膛破肚。偏偏遗容可怖,双目圆睁,嘴中冒血,牙关紧咬,活像冤魂索命。

      发现男尸的他害怕得崩溃,立刻哆哆嗦嗦报了警。

      接线的是实习生小李,上报情况后,大队匆忙出警。民宿的老板叫雷大成,天不亮就开车去县里进货,他回来时,警车已经停在了村口。

      以最快速度封锁了现场,所有入住的游客,以及老板雷大成和他吓晕的妻子,都带回了局里。

      雷大成的儿子本在堆雪人,见到一堆警察进进出出,止不住地哭。念在他还小,便没审讯。

      而死者的妻子葛倩,四处没有踪影。

      “雷大成还是一问三不知。还有张副,”他趁机压低声音忙道,“有个游客说有事,想快点走。先前叶老师劝下来,刚才又打电话来。”

      “可以啊。”副队长眯起眼,脖子后面还有道长疤,很淡但是能看清。说的话好像吓了实习生一跳,“等两天不就能走了?不都说了包车送回去。现在谁想走,马上送回曲塆。反正尸体在局里,凶宅又不是不能住。我半夜加点也愿意送。”

      见小李讪笑,他披着外套起身,“出不了事,忌讳的都呆得住。省里视察的人走之前,先劝老实呆着,手机保管好,省得又到网上没遮拦。特殊时期,网监处的同事也不容易。”

      小李点点头。

      副队长叹了口气:“跟临江房的老板说,态度要好,别让人委屈。走吧。”没走两步,他好似忽然想到什么,停下来眉头锁着:“小李……只有一位,说想走?”

      “对。”

      “你去会议室吧。让他们先讨论,我等下就来。傅福的报告出来了,去看看吧。记得把照片带上。”他冲年轻人笑笑,“仔细看看血迹,顺道再想想你刚才说的,有没有哪里不太对。”小李赶忙再看照片。这一提醒,他不再只顾着看惨烈的死状,而是关注到喷血的形状,从小臂,到屁股再到大腿轮廓,漫血轨迹很自然,甚至没有丝毫擦蹭的迹象。就算被绑,也不可能……完全不挣扎。

      实习警官顿悟后又茫然。忽觉诡异:难道,被麻醉了吗?

      沪蓉高速出口转接匝道,有警车冲出,减速停了,副驾门一开,下来个女人换到驾驶座。“砰”得关门,女司机油门一踩到底,没熄火的黑色面包车瞬间飞驰出去,后车灯拖出一条长光。

      先前的司机一屁股挪坐副驾,歪个脖子夹手机,没两句就说“给我一份”挂了,跟着铃声又吵。

      “喂张副,是我小梁。”咬紧烟蒂,他就着头灯哗哗翻资料,“嗯,在湖北,跟叶子刚下沪蓉道,马上上包茂,预计五点半到。”

      旁边叶雨初目不斜视,一打方向盘,又利落地超过好几辆大货车。

      “轮着开没事儿。问得怎么样了?”电话了说了什么,梁信脸一黑,瓮声瓮气,“明白,张副放心。”挂了电话,赶忙瞄一眼表盘。

      “尸检结果怎么说?”

      死状他们在现场都亲眼见过,梁信干脆跳过,拎出想要的新线索:“死亡时间在凌晨四点到五点之间。冯军的血里,化验出了助眠药成分。羟基色氨酸。”

      “腹部创口是致命伤,死因还是失血过多。另外,解剖了四肢,腿骨和桡骨上有陈年骨痂,不过基本痊愈,应该是很久以前的骨折,至少十年之前,不影响他现在生活。”梁信综合道,“也就是说,手脚正常。至于怎么没动,傅福没给结论。现在看来,药的问题最大。”

      梁信若有所思,滑动电子版的报告书。果然,死者颧骨处脸颊轻微水肿,颞浅动脉突出,生前应当患有顽固的偏头痛。可脸上的欣喜还没绽开,就生生僵住——“剂量极低,毒性轻微,不足以致死”的结论着重加粗,印在报告尾部。

      “怎么?”叶雨初余光瞥见他脸色不对。

      “剂量不够。”他叹了声,苦笑。

      叶雨初听出他口吻中难掩的低落,始终很冷静,安慰直击重点:“那就先不管助眠药。有它不稀奇,别忘了报案的游客,就是去借药的。”

      梁信琢磨了会儿,磕开烟盒,可怜巴巴倒出最后一根,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叼嘴里“嚓嚓”点了火,想想又不舍得,小心塞回去,重新点着快吸秃的旧烟蒂。

      会是谁把冯军开膛破肚?他是外地人,从陕西来,不过待湖南旅游几天,却死在这里。妻子还一直联系不上,不知去了哪儿。住在雷家民宿的游客都被稳住,安顿着,各自的背景也调查过,天南海北,先前从无交集。

      大冬天雪落得厚,本是休闲度假看银装素裹,现在全被命案绑着了。

      凶手不图财:冯军的登山包就在案发现场,钱包、卡包没丢,钞票和银行卡都在里面。甚至可能连装备都没翻。北针,手电筒,对讲机,阿司匹林,风油精,雨衣,净化剂,哨子,酒精锅,登山绳,鱼线,毯子……都还在。

      看他的装备,不止要逛苗寨,估计之后还打算野营。除了没急救药物和刀具,还算全面。

      重案组讨论后认为,刀具很可能就是凶器,行凶后被顺走。

      “到镇坪再看,能找到葛倩最好。节骨眼上她联系不上,本身就有疑点。”烟雾薰得她身影模糊。

      夫妻俩身份证都在案发现场,还是一代的,一张薄纸。上头写着户籍安康镇坪。

      “可能性很小。”他苦笑,“如果是她做的,回安康不是自投罗网。”头有点重,最后狠狠猛抽一口,心一横掐灭了。车内空间狭窄,熏得喘不过气,他抽了太多根,太阳穴都暗暗的疼。这样下去叶雨初怕要呛死。现在只能靠说话提神:“还有你,刚才怎么一直盯手机看?不怕晕车。”

      叶雨初一怔,没曾想梁哥还看她,被抓了现形。“有吗?”

      “刚我开车那会儿。前镜里能看见。”他笑笑,“我还想,别真有什么要紧事儿。那就别出差了,回去值勤。”后方车前灯光柱散射,穿雾的淡淡黄光透过了整个面包车厢。一辆高篷大货车渐渐追上,与他们并驾齐驱。

      “没什么,就发短信。”

      “等回信?深夜,怕是睡了没看到。”

      “嗯。”她发怔后,忽然笑了笑,一天绷紧的神经这一刻似乎终于放松。

      “我倒心悬着。”梁信夸张的叹气,“不知为什么预感不好……可别像上一个,没头没尾莫名其妙。到最后都一头雾水。”

      她知道,他说的是覃照的死。

      直到现在,梁信都没问她为什么会昏迷,小刀怎么会突然性情大变。但他不可能浑不在意。最后覃老太猝然离世,寨子的人都在忙火化和跳丧,不是没看到冲天火光里,梁信望向自己和姬云都这边,几度欲言又止。

      他挠挠下巴:“说起来,咱们局是不是风水不太好?那什么族,不是有不少会跳神送傩的?”

      叶雨初:“……”

      “叶子你不是也懂?上回就发呆写符。”

      ……那是金文,梁哥。

      “当地派出所陆队联系过了?那边态度还好?”

      “在帮忙。不过,”梁信投出个心领神会的眼神,“这也不是人家地皮上的事儿。捱到年前,也不能太指望。大梁还得自己挑。”他挑挑眉,“毕竟,不是谁都是季然吧?帮忙帮到底,不光查案子,还能火里背人,水里捞人。”不知为何,虽然梁信口吻轻松,却隐约听出一股子复杂的怅然。“别说,人家要是回去了,叶子你偷偷拿桃木,刻个她的小像,挂脖子上辟邪……”他打了个呵欠,困意潮水一般漫上。虽然听到刻小像那里,心里一突,好似触电,但一想到梁哥迷迷糊糊,便哭笑不得,刚想止住,那边却含糊喃喃,“我呢,就不打扰她了。幸好,还不唐突的……以后冬至,咱们也慢慢喝。”

      这下叶雨初愣了。冬至?

      他不是在说云都么?

      冬至那夜,确实有小炉温酒,有笑谈慢饮。灯光下的女人娴雅而有风致,柔情款款,教她那一晚醉得极快,神魂轻盈。

      过往低沉絮语,遥遥回荡在脑海:我跟着苏哲,一般队里会忙什么还不清楚?平常怎么上班,现在也一样。一切照常,毋须多虑。早在山里,姬云都就说,我看得出,掐灭了,才好。

      眼下当真绝了梁哥的心思。

      叶雨初脑子被一团炸开的思绪堵得水泄不通,心跳砰砰如雷,近乎失控。恨不能分形化影,又或缩地千里,回去亲眼瞧一瞧。无奈高速路上,必须精神高度集中,逼自己专注看路,却心神不宁,呼吸不稳,再加上空气里都是烟雾,突然急促地低咳,越是想止住,越收不住。咳得嗓子眼生疼,仿佛刀片刮过。

      “叶子?”梁信有些担心。

      她摆摆手,默默拉开车窗一条小缝,高速驾驶中冷风呼呼倒灌,瞬间吹稀了满车厢的缭绕烟雾,后座的资料都哗哗作响。

      她好容易止住咳,轻轻地喘,“去后座补觉吧梁哥,包里有毛毯,裹好别冻着。到了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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