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禁

　　我在这里站了很久。

　　房间很小，小到好像只有一个窗户的光亮从头顶投射下来。就是那点光，也稀疏得像是穿过缝隙浸透进来的，让我感觉闷不过气，浑身被一千条铁锁紧缠着，只能看着，只能听着。

　　又是那个熟悉的开门声。

　　我觉得是他回来了。

　　他囚禁了我很久，久到我完全记不住时间。

　　其实我也不可能记住，看不到太阳、看不到月亮，或许已经过了一天，又或许才过了半天？人感到煎熬的时候，总是会有时间过的很慢的错觉。

　　“嗒嗒——”

　　他开了那扇窗户，低着头看着我。我觉得他的距离和我很近，大概是因为这个地下室的高度很矮，能让我几乎碰触到顶部。当然我肯定碰不到，因为我被他捆起来了。

　　他长得很帅，如果让肖茹看到了，说不定会尖叫着犯花痴。

　　……肖茹是谁？

　　好像是我的女朋友吧。

　　就算不是女朋友，也肯定是追我的女生，我长得这么帅，该是有人追的。这里不就有一个变态跟踪狂把我捆在了这里？

　　我很想开口告诉这个变态，他长得很帅，那就是英俊的变态：虽然你是个男人，但是如果你干一炮就能放我走，看在你长得就比我丑一点点的份上，我就委屈一点当是被狗咬了。

　　但是我开不了口。

　　这变态做得很绝，我嘴上也被什么东西封住了。虽然地方太暗我看不清，但我估计该是一个黏性极强的强力胶。

　　我正纠结着，一滴水忽然从上面的小窗户滴落下来——

　　那变态又哭了。

　　我真想告诉他，不说你作为一个帅哥，你就是一个男子汉也别整天学林妹妹哭哭啼啼的啊。你要知道，你这眼泪跟浓硫酸似的，打在我身上像个火球，再来几滴我估计我不是饿死，是得被你恶心死。

　　“程况，程况……”

　　英俊的变态又在“深情”地喊着我的名字。

　　我理解这种变态的心理，大概就觉着多喊几声、喊得磁性一点，我就能莫名其妙地感动一下，然后喜欢上他吧。

　　要是肖茹被捆在这，指不定现在就要以身相许了。

　　哭泣的表情让一个丑男来做确实有碍大雅，但是此时我也忍不住和肖茹那个肤浅而不懂内涵的颜狗一样，觉得……

　　这家伙哭起来还挺帅的。

　　他就这么哭啊哭，每次都哭，看到我就哭，有的时候好不容易不哭了，也得红着眼睛盯着我半天，似乎要把我剥皮抽筋、吞吃入腹。

　　大概是被变态盯着的感觉太过于毛骨悚然，我一直没觉得饿，也没觉得多渴，或许他偷偷地给我打了葡萄糖，又趁着我睡着的时候抱着我去厕所。

　　我是跆拳道黑带，这要是让我动手了，估计英俊的变态两下就得缴械投降。

　　“程况，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想要什么礼物？”英俊的变态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好像还用发胶定了发型，这看上去更加英俊。

　　我很想告诉他，放我出去，我就原谅你这个变态。

　　但是变态却自顾自地说道：“你喜欢吃蛋糕，那我就给你点蜡烛好不好？”

　　我吓得连头皮都发麻了。

　　为了保持我强硬男子汉的形象，自从上了大学，我再也没有碰过一点甜点。就连同寝的李章都不知道我喜欢蛋糕，这变态跟踪狂居然知道？！

　　也对，他是变态跟踪狂，说不定连我屁股上有几颗痣都琢磨得一清二楚。

　　“嗯……我的手指顺着你的股沟向下滑，用舌头舔你右边屁股上的那颗黑痣……”

　　哦，shit！

　　这变态居然还真他妈知道我屁股上有几颗痣！

　　变态帅气的俊脸现在很红，他的呼吸很粗，不停地喘气，身体也一颤一颤地发抖。我的眼睛瞪得老大，当一道白色的液体从窗户口滑过、有几滴还溅到了我的身上时，我已经不知道是怒火还是羞涩得不能思考。

　　“对不起对不起，弄脏你了。”

　　变态的手指很凉，他不停地擦着我身上被溅到的恶心的液体，我看着他修长瘦削的手指上沾着自己的那几滴东西，莫名地就有一种想要上去舔一舔的欲|望。

　　哦，shit！

　　我真他妈被关多了，成心理变态了！

　　“程况，你想上我吗？”

　　变态的话让我再次毛骨悚然，连刚才心里的那一点小小的、莫名其妙的绮丽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变态兄，我还真是第一次见着像您老一样求着被男人上好吗！

　　“你虽然不说，但我一直知道你很想上我，你来吧，来上我吧。”变态兄越说还越激动了，但是没几句又恢复到了哭泣的模式：“你来上我啊！你快点来上我啊！这次你想要怎么都行，我再也不逼你了，我求求你操|死我好吗，我求求你了，我真的求求你了……”

　　哭泣的哽咽让变态兄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他就一个劲的哭，连帅气的脸庞都看上去憔悴苍白很多。

　　除了震惊之外，我这才注意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态兄的脸颊好像比第一次见的时候瘦了很多。他整个脸颊都瘪了下去，眼眶微微凸起，或许是有混血的原因，这张堪比天皇巨星的俊脸，棱角俊朗，就算是现在这么颓废的样子，看上去也是一个颓废的帅哥。

　　“你来啊！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哦，shit！

　　谁他妈想操|你啊！

　　你又不是厕所，是个人都要上，老子才不想上你好吗！别给自己脸上贴金，就我俩这身板体形，怎么也是你上我，而不是我……

　　我一下子懵了。

　　干脆不去理这个变态。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就是和变态呆久了，才变得这么变态。

　　那天晚上变态好像喝了很多酒，我听到他好像打碎了很多东西，然后发出“砰”的一声——估计是醉死摔地上去了。

　　变态兄是睡着了，但是我却有点睡不着了。

　　我的心里涌起了滔天的欲|火，不知是不是被变态兄刚才那副深情痴迷的样子给勾引住了，他一个大男人，长着一张怎么看都不女性的脸孔，可我就是有点躁动了。

　　我的心里很热，仿佛有一把火不停地燃烧着，从下|身的地方往上攀沿，顺着每一个细胞爬到了大脑皮层，那种狂热叫嚣着想要和变态兄做|爱的欲|望让我不知所措。

　　但是，我不想上他。

　　这种认知让我惊慌失措，如果不是我的下|身一直平静的没有勃|起，我相信我现在一定已经绝望了。

　　妈的，生理上跟个柳下惠似的，怎么心理上已经开始龙|阳十八|摸了！

　　都怪肖茹，大一的时候给我看什么钙片。不过，为什么在我的想象里都是我被变态兄上啊！还有喂喂，明明没有看到过，为什么他的那根那么粗那么大！我就连想象一下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由于这样诡异的心理状态，接下来的几天我都闭着眼不去理会变态兄。

　　“程况，我今天好想你……”

　　“程况，你穿白色的衣服很帅，让人很有脱光的欲|望……”

　　“程况……”

　　“程况……”

　　妈的，变态兄再说下去，我感觉我都要不认识我的名字了！

　　“程况，今天是第九天了，我好累啊。我什么都不想要了，只要有你，我什么都可以抛弃。我再也不要钱了，我再也不要公司了，只要你，只要你在我的身边，我什么都可以去做。”

　　我翻了个白眼，没理变态兄的话。

　　“程况，你第七天的时候为什么不看我？我等了你一个晚上啊，你为什么不来看我呢？你是不是还在恨我？我错了，我什么都可以改。”

　　放屁，老子已经有很久不想拿正眼看你这个变态了好么！

　　“程况，我好想和你一起走啊。你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呢，你把我一个人抛下，你怎么舍得？”

　　看来已经不是变态了，是他妈神经病了！

　　“程况，我还想再等一天，第十天的时候我就去陪你……”

　　“砰——”

　　“轰隆隆——”

　　仿佛墙壁被巨大的机器推开的声音，我隐约地觉得窗口处的光线更加明亮了许多。

　　“我终于找到你了！”沙哑但不掩洪亮轻柔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眼睛瞪大——肖茹！

　　这臭丫头，居然到现在才来救我，这要再搞下去，老子就要被变态兄掰弯了好么！

　　“哥，我求求你放手吧！”

　　放屁的手，老子的手被捆得紧紧的，怎么放！

　　“哥，我求求你了，你要再这样下去，妈会疯的！”肖茹的声音里带了点哭腔，到最后已经嘶哑得说不清话来：“哥，你和我走吧，你的身体已经瘦成这个样子了，你不能再待下去了啊。”

　　“你走，我要和程况在一起，我要和他永远在一起。他答应我的，他说要和我永远在一起的……”

　　变态兄好像一点都不畏惧肖茹的样子，明明他囚禁我的行为已经被发现了，但变态兄还是一个劲地看着我，用那双通红而充满血丝的眼睛。

　　“肖祁！程况已经死了！你永远都看不见他了，你再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了！”

　　对，你别再做梦了，程况已经死……

　　肖茹歇斯底里的喊声在这密闭的空间里回响，我感觉脑子里一阵发晕，大脑有些不能处理肖茹的话来。

　　什么叫……我已经死了？

　　喂喂，老子还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好吗，老子还站在这里……

　　“砰——”

　　天旋地转的感觉后，伴随着瓷器破碎四裂的声音，我的世界一下子光明起来。我脑袋晕乎乎地打转，懵懵懂懂地看着四周：

　　被摔得粉碎的家具用器，一地破烂不堪的狼藉，好像瘦了很多、哭个不停的肖茹，还有那个脸色煞白、好像连站立都站不稳的男人。

　　“肖茹！！！”

　　野兽一样的悲鸣声穿破屋顶，变态兄一把掐住了肖茹脆弱的脖子，眼睛涨得通红，好像下一秒就能毫不犹豫地掐死她一样：“你做什么，你这是在做什么！你居然敢这样做，你他妈居然敢这样对他！”

　　“咳咳……肖祁！程况他死了，他死了！！！”

　　四周不知道从哪儿上来一群穿着黑大衣的男人，将变态兄拉开，解救下了差点被掐死的肖茹。

　　“肖茹，你再敢说一个字，我现在就把你逐出肖家，我现在就……”

　　“肖祁！你他妈就是个疯子，就是个神经病！你已经你守着程况的骨灰就能让他复活了吗？你以为你现在装出一副痴情的样子就能挽回你当初做下的那些事吗？我告诉你，在你为了你的事业决定联姻的那一天，你就已经不可能和他再有任何瓜葛了！”

　　吵闹的声音不停地在我的耳边响起。

　　“肖祁，我这辈子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推荐程况进公司实习。他那么好的一个人，他怎么就碰上了你这么一个人渣！对，肖祁，是有很多人喜欢你，你厉害，你了不起，你是商界皇帝。但是我告诉你，你就是花再多的钱都买不回爱情，你就是去死，你也换不回程况！”

　　洪亮的女声在整个别墅里传荡着。

　　“是，他穷，但是我肖茹从来都没看不起他过。你肖祁是有钱，但是你永远不知道在你提出分手的那个晚上，我陪着程况喝了多少酒，我看着他喝得差点胃穿孔！”

　　空气已经凝固成冰，肖茹一边说着，一边任由泪水打湿她美丽的脸庞。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结果吗？！肖祁，他自己去死让你再无后顾之忧，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不是一直希望他去死吗！”

　　我从来不知道肖茹能说得这么的伤人，我眼睁睁地看着肖祁被她骂得面色惨白，整个人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嘴里一边念叨着“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让他去死……”，然后倏地一个走路不稳，肖祁狼狈地摔倒在了地上。

　　肖茹却冷笑地看着地面上这样不堪狼狈的男人，她一把抹去脸上的眼泪，说道：“作为肖茹，我恨死你了，我恨不得你去死。但是……作为你的妹妹，为了妈我却要来找你，我却要求你这种人渣继续活下去……”

　　肖茹声音哽塞地说不出话，她不停地哭着。

　　我的视线却一直注视在这个瘫坐在地板上的男人身上。

　　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肖祁这样渺小卑微的模样。

　　从我第一次见到他，他就是高高在上的肖家大少爷。

　　常春藤名校毕业，顶尖卓越的商业手段，就算是在华尔街，肖祁这两个字也是独一无二的响亮。

　　他好像就是一个发光体，把世界上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过去，让人忍不住对他顶礼膜拜，忍不住为他心悦诚服，忍不住因他陷入痴迷爱恋。

　　我爱他。

　　肖祁。

　　我真的很爱很爱他。

　　从那一次错误的夜晚到后来的五年，我几乎是以一种卑微到没有尊严的方式去爱他。我用我的生命去爱他，我用我所能拥有、我不曾拥有的一切去爱他。

　　只因为，他是肖祁。

　　我配不上他。

　　所以他从来不知道性|爱前要做润滑，总是让我在一开始疼得身体发抖，我理解他，我自己在每天晚上睡觉前偷偷地在浴室做好准备。我知道他喜欢吃永昌阁三位大厨的四样成名菜，我就在工作业余时间努力去学，最后换来他一句“马马虎虎”，也很满足。

　　我用了我所能想到的一切办法去维系这段感情，我努力提高自己的水平，无论是工作上的还是床第间的，我希望他永远是五年前那个在年会上对我伸出手，说了一句“我爱你”的男人。

　　但是，越来越冷淡的做|爱却让我感觉到了异常。

　　肖祁或许爱我，但是……他更爱他的事业。

　　在他的手上，短短十年内，肖氏横跨了三洲，成为令人仰视的龙头巨|物。

　　但是这并不是肖祁的终点，他要爬得更高。他有这个成本，他也有这个实力，他唯一欠缺的就是打开这一切的突破口。

　　所以那个晚上，在他第一次温柔地进入我之后的那个晚上，他和我说——

　　程况，我爱你，但是，我们分手吧。

　　“我没有想让你去死，程况……程况！对，你知道的，我爱你，我非常爱你！”肖祁浑身颤抖地坐在地上，他的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近乎崩溃。

　　他仿佛被人从云端打入了凡间，除了这张依旧俊朗帅气的脸庞，他那股贵公子一般优雅从容的气质——我最不敢触碰的东西——在此刻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神色平静地看着这样的肖祁。

　　他终究也只是一个凡人。

　　一个让我爱得死去活来、最终愚蠢地去死的凡人。

　　就算他是我心中最高高在上的神祇，在这样哭得眼泪鼻涕直流的情况下，他也再没有了作为肖祁的尊严。但是……

　　为什么我还是这么心痛呢？

　　这份爱早已在我的心里被拆成了无数份，散落在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里。

　　我的头发在说，我爱肖祁。

　　我的眼睛在说，我爱肖祁。

　　我的锁骨在说，我爱肖祁。

　　我的四肢在说，我爱肖祁。

　　……

　　我全身上下，都在不断地倾诉重复着一句——

　　我爱肖祁。

　　“带我一起走，程况……你不能抛弃我，你不舍得，你不可能抛弃我的，对不对！”

　　仿佛真的看见了我的存在，肖祁突然抬起头，用空洞泛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他的视线是茫然的，他的目光是没有焦距的，我清楚地知道他只是在看一团空气，但是那来自内心深处的悸动还是再也做不得假，我连自己都欺骗不了。

　　眼泪从肖祁的眼角划落：“程况，带我走吧。”

　　我的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

　　我用尽生命的力量去看那个我用灵魂去深爱的男人最后一眼，然后满足幸福地闭上了双眼，解脱坦然地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

　　也罢，谁让我……那么爱你呢？

　　一阵清风吹过，从别墅被破坏坍塌的地方吹了进来，将地面上四散的骨灰吹拂飘洒。俊美矜贵的男人呆呆地睁大眼睛，看着那满地的骨灰被吹得弥散到了空气里。

　　它们有的被风吹进了地面上零落破烂的碎片夹缝里，它们有的随风飘扬到了屋外更加广阔的天空中，还有更多的，吹拂向前，仿佛依依不舍地擦拭着男人脸上斑驳的泪痕。

　　“程况！！！”

　　风儿在呢喃，那个在肖祁耳边轻轻的低语终于令这个男人整个人都崩溃下来——

　　『这是惩罚。肖祁……为我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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